第34章 長平

長平

舒采是個知錯就改的人。

她絕對不會再犯過完嘴瘾就賴賬的錯誤。

一聲老婆,一生老婆。

草莓牛奶再不喝就要涼了,她用剪刀在牛奶盒左上方剪開一個口子,一邊喝,一邊打量竹藤提籃裏的玫瑰花。

按理來說,應該是不認識的品種,卻莫名覺得眼熟。

外沿一圈花瓣呈現出淡淡的青綠色,舒展翻卷。內裏層層疊疊的花瓣偏白,質地飽滿。

整朵花視覺效果上像用紙疊出來的,極具層次感。

舒采用識圖搜出來,這種玫瑰叫白雪山,英文名Avalanche。

花語是:“與你相遇的那一天,連空氣都是甜的。”

她把白雪山插進花瓶裏,放在窗沿上。

以夜幕為背景,襯托出白雪山近乎極致的白,它是黑暗中另一抹顏色。

熬夜工作的想法被草莓牛奶沖淡,舒采關燈躺上床,在白雪山一陣陣似有似無的幽香中,揣着胸膛裏蹦跳亂撞的小鹿,安然進入夢鄉。

她夢到了大學三年級寒假時發生過的事。

那年冬天特別冷,漫天碎雪飄了半個月,将京市染成無暇的雪白。

孟存生課題組得了閑暇,約定一起去南杉滑雪場滑雪。

她那時和課題組的學長學姐們已經處得很好,大家喊她一起去玩。

有孟存生在,她自然不會拒絕。

去南杉滑雪場的一行人中,只有她一人從未接觸過滑雪,是個不折不扣的雪場小白。

作為新手,她需要額外租用小烏龜、頭盔、雪鏡和滑雪服。

等她裝扮上全套滑雪設備,學姐們早去雪場放飛過滑雪瘾了。

她在雪場找孟存生,很快便發現,這比她想象中的更有難度。

滑雪服一穿,頭盔雪鏡一戴,親媽來了,都認不出誰是誰。

好在孟存生個高肩寬,體形放在人群中仍然紮眼。

她靠身高、腿長、氣場等特征成功鎖定目标。

對方穿全黑滑雪服,獨來獨往,一派生人勿近的磁場。

這不是孟存生,還能是誰?

她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輕聲問道:“我不會滑雪,你能不能教我?”

雖說她抱了趁機和他多接觸的心思,但從對方視角來看,這樣直白的要求似乎多少有點理直氣壯了。

為盡量降低他反感的概率,舒采補充道:“我可以付費,多少都可以。”

兩人站在雪場最高點,只要稍稍一側頭,就能俯瞰整座雪山和城市的壯麗。

滑雪者們踩在雪板上,如一葉靈巧的扁舟,自白雪上翩然劃過。

靜止的美景,靈動的生命,共同組成一幅诠釋自由的畫卷。

而把這畫卷上的一切加起來,都沒有“孟存生”更能讓舒采心動。

他思考了下,不鹹不淡地回應道:“我課時費很貴。”

舒采很開心,藏在雪鏡後頭的眼睛悄然彎成胖月牙,“那就是你同意教我滑雪的意思啦?”

“孟存生”沉默:“……”

第一次見到聽不懂拒絕話的自來熟。

滑雪教學就在這樣雞同鴨講的開頭中開始了。

“孟存生”冷淡如冰,舒采熱情似火。

兩人畫風的區別主要體現在:

“孟存生”傳授技巧加親自上場示範,“先這樣,再那樣,然後繼續這樣,懂?”

舒采看了以後自信滿滿,“懂!我學會了。”

她有樣學樣,然後一滑就是啪叽一跟頭,“啊呀!”

要是沒有小烏龜替她受罪,她屁股得摔開花。

“孟存生”沉默再沉默。

聽不懂拒絕話,平衡還差,舒采在各種意義上創飛了他的認知。

他真誠地建議她:“放棄比堅持更适合你。”

舒采不服輸,“不!我要學。”

“孟存生”只能抓着她的手,帶着她一點一點滑,幫她保持平衡。

舒采自信嚴重膨脹,滿到幾乎要溢出來,“我學會了!”

“孟存生”輕呵一聲。

如果負責扶着的人不是他,他就信了。

就在這時,一道低沉男音在兩人身後炸響,“舒采。”

身後那人有着和“孟存生”近乎一樣的身高、體形,甚至聲音都有極高的相似度。

舒采這才發現自己認錯了人。

真正的孟存生來找她了。

舒采:“……”

孟存生不着痕跡地把她納入自己的領地,“喜歡滑雪,我教你。”

他們自成一道新結界。

“孟存生”識趣離開,舒采看着他逐漸遠去的背影,竟然讀出了幾分落寞。

那種不被選擇,只剩下他一個人的落寞。

本着契約精神,舒采用“孟存生”新教的動作追上去。

她還不會控速和剎車,臨要追到人,紮紮實實摔了個底朝天。

從雪堆中擡起頭,她四肢攤開,和屁股上的小烏龜不能說有八分相似,只能說是一模一樣,“你教得很好,如果你願意,我還跟你學。”

“孟存生”看着她,看了很久。

像在凝視雪地上唯一一朵鮮紅落梅。

那天分別時,“孟存生”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一朵白雪山玫瑰,并将它別在了她的滑雪服上。

舒采喊住他:“我還沒支付你的課時費。”

“孟存生”揮揮手,和她告別,“學成這樣,你好意思給,我都不好意思收。以後出門在外,別說你是跟我學的滑雪。”

舒采:“……”

夢境中,她迷迷糊糊地想着。

她就是想說,也沒辦法說呀。

她就記得他的雪鏡和頭盔長什麽樣了,臉全程一點沒見着,至今不知道他是誰。

同一時刻,樓上。

兩人卧室窗外有一棵香樟樹,冠大蔭濃,挺拔直立。

若卧室開燈,燈光從窗戶透出,照在香樟樹上,将為香樟樹葉鍍上一層淡淡的金光。

孟況垂眸看向二樓位置的香樟樹枝葉,只見那點金光已消散不見。

沒白熱那盒草莓牛奶。

看來助眠效果還不錯。

他坐回床邊,在只有他、李學洋、謝時行在的小群裏發了一句話。

【孟庫昂】:我明天回京市。

李學洋和謝時行都被炸了出來。

【李學洋】:你确定是“回京市”,而不是“去京市玩幾天”?

【李學洋】:中華文化博大精深,我勸你措辭要慎重再慎重。

【謝時行】:流放之身擅自回京,這放古代,是罪加一等。

【孟庫昂】:我明天回京市。

一字不改。

意思很明朗了。

【李學洋】:歡迎回來,我的朋友,你殺回來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一點。

【謝時行】:老孟家要是鬧翻天了,血請不要濺到我身上,謝謝。

孟況:“……”

真是他親兄弟。

一個比一個賤嗖嗖的。

和他……挺像。

一夜過去,長平機場。

沈從林要陪女朋友過生日,只有張達一個人來給孟況和舒采送別。

人生由許許多多“以為是相逢,其實是永別”的時刻組成。

舒采還記得她拍完畢業照,拿到畢業證,風風火火飛到長平的那一天。

當時也是在這個機場,她滿心歡喜,好奇地打量長平這座城市,以為新生活即将開始。

現在她才知道,畢業結束的不是學業,而是人生中最安穩的一段時光。

在那之後,将有數不清的漂泊和離別。

每個人都被迫在命運的浪潮中沉沉浮浮。

舒采和張達擁抱。

這是她告別長平這座城市的方式。

張達抱完舒采,來到孟況面前。

兩人互相看着對方,眼神交彙間,似有火花迸發閃爍。

舒采:“……”

咦?好濃的火藥味。

最終,孟況挑眉,先開口道:“某人好像說過,等我戀愛了,他會立馬脫單給我看。”

張達就知道躲不過這一茬清算,他呵呵兩聲,笑意涼薄,“叛徒,你和沈從林都是叛徒,徒留我一人單身成狗。”

“單身是為了遇到更好的。”孟況安慰完這一句,話鋒急轉,“我就不一樣了,已經遇到了最好的。”

張達:“……”

張達:“?”

火藥味頓時消散。

因為面對勁敵,張達選擇繳械投降,“行吧,安全落地以後給我報個平安。以後有好事,多想着點我,好嗎?好的。”

舒采在一旁看這兩人交鋒。

一邊張達是單身狗。

另一邊孟況……也是狗。

另一種形式的狗。

半個多小時後。

“女士們、先生們:

歡迎您乘坐本航班。座位號碼位于行李架下方,請您對號入座,并将行李放置行李架上。找到座位的旅客請盡快入座,方便後面的旅客登機。

謝謝您的配合!”

一架飛機自長平機場起飛,目的地京市。

飛機的轟鳴聲隆隆作響,劃過天際,跨越南北。

一人一狗順利抵達京市。

落地沒過多久,舒采去所謂的檸派分部報道,發現崗位變成了總裁助理,而她的直屬上級,便是孟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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