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京市
京市
舒采不知道孟存生在想什麽,但孟況已經把自己想的都說給她聽了。
“你們之間有誤會。”她替孟況解釋,希望能緩和他們之間的關系,“他心裏一直有你這個大哥,所以他做任何事情的出發點都不可能是為了報複你。”
孟存生延續了管理集團時殺伐果斷的作風,無論何時,他都會忠于自己的判斷。
他閉了閉眼,仿佛看到舒采已經走上一條離他愈來愈遠的道路,而在道路盡頭等着的便是孟況,他們之間的聯系比他想象的更深。
為什麽短短幾個月裏,他曾經堅信不會動搖的東西就都變了呢?
那個以前不斷朝他走近,如今卻與他背道而馳的女孩兒,你能不能走得慢一點,再慢一點,讓他有更多時間去想一想,該怎樣挽回一顆失去的心。
形于辭色是商人大忌。
這是舒采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如此強烈外露的情感。
“我喜歡過你,那時候,我總害怕你直白地拒絕我,這樣我就不能繼續喜歡你了。但現在我開始明白,不管你有沒有直白地拒絕我,我都不該繼續喜歡你。”
“因為暗戀是慢性毒藥,斷臂才能求生。”
“喜歡上一個人是一個瞬間的事兒,不喜歡也是。”
孟存生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将鋒利寒意盡數藏起,“北區周六舉辦蝴蝶藝術展,我們一起去看。”
Ming是一位蝴蝶收藏家,他從十幾歲開始搜集蝴蝶,距今已有三十多年。
他追随蝴蝶蹤跡,用制作标本的方式,讓蝴蝶擁有更持久、更有延續性的美麗。
随着城市化進程不斷深入,蝴蝶這種自在翩飛的生物像從人們生活中消失了。
為了讓蝴蝶能夠重新進入大衆視野,Ming在北區辦了這場蝴蝶藝術展,邀請所有人一起享受以蝴蝶為主題的視覺盛宴。
咚咚咚——
楊秘左手捧一疊文件,右手輕叩玻璃落地門,向孟存生請示:“孟總,您周六有個和弘康醫藥陳總的應酬。”
孟存生皺眉,“幫我推掉。”
楊秘書有些為難,“恐怕……”不行。
弘康醫藥陳總油鹽不進,是塊難啃的硬骨頭。
孟存生用了不少心思和手段才拿下他。
周六對合作項目進行最終确認,之後便該陳總付款了。
如果孟存生不去,陳總很可能借題發揮,趁勢攪黃這次合作。
楊秘書欲言又止,想再勸,但孟存生态度堅決,不計後果,只強調兩個字:“推掉。”
“……”見孟存生和舒采間氣氛不對,楊秘書果斷閉嘴,避免惹火上身,“好的,孟總。”
舒采對孟存生說:“你去應酬吧,我不會去看那個蝴蝶藝術展的。”
神經末梢處傳來鈍痛,孟存生帶着壓抑開口:“我會等到你來。”
周五晚上,舒偉和姜柔不在,孟況到舒采家給小豆子送營養糧。
小豆子年齡小,沒心眼,完全經不起營養糧的誘惑,看到孟況就不停興奮點頭,“男朋友!男朋友!男朋友!”
孟況喂完一把營養糧,忽然道:“戀愛試用期挺不好的。”
舒采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它讓我産生了一種錯覺。”孟況側頭掃了她一眼,“就好像,在它這個關卡結束以後,我應該是你老公,而不是男朋友。”
老公是比男朋友更進階的關系。
舒采确定他是飄了,“你先通過試用期再說。”
試用期快結束了,孟況對結果充滿自信:“怎麽會通不過?”
舒采認真道:“未必。”
孟況撫摸小豆子毛茸茸的鹦鹉腦袋,“如果你不讓我通過,我将深深譴責你這種抛妻棄子的行為。”
妻:孟況。
子:小豆子。
舒采:“……”
“明天有空嗎?”孟況說,“我想帶你見見我的家人。”
李學洋和謝時行是他最好的兄弟。
和他不同,李學洋是李家獨子,自小享受的便是衆星捧月的待遇,家族所有資源都向他一個人傾斜。
謝時行有個哥哥,兄弟倆感情融洽,各自接手了一部分家族生意,都在圈子裏混得風生水起。
李家、謝家背後的底蘊和實力不輸孟家。
但李學洋和謝時行并沒有因此看低和疏遠他,反而當他玩伴,陪他一起走過灰暗的時光。
比起孟際中和楊子雲,李學洋和謝時行更像他的家人。
舒采記得這兩個人,多虧了他們,才有了鹿島之雪。
“雖然你已經見過他們兩個了,但趁明天聚餐,可以正式認識一下。”孟況拖腔拖調地說,“畢竟上次見面時,我還是你的追求者,這次卻是以你男朋友的身份。”
明天,周六。
恰好撞上蝴蝶藝術展。
舒采思考的一秒被孟況捕捉到。
以為她這短暫的沉默是出于猶豫,他扯了下唇角,忽地笑了,“給個面子呗,女朋友。”
其實舒采根本沒把和孟存生一起參觀蝴蝶藝術展列入周六日程裏,她點頭,輕道:“嗯。”
聚餐地點在瑞地花苑。
孟況家的庭院采用半開放式設計,有魚池、花草種植區、休閑區和娛樂區四大部分,自然過渡室內室外兩個板塊的空間,且冬暖夏涼,更方便在室外活動,不必擔心受到惡劣天氣影響。
燒烤架架在休閑區中央,炭火慢烤,肉香随風四溢。
李學洋從家裏拎來兩瓶羅曼尼康帝酒園紅葡萄酒,随意往桌上一放,然後奪過一串孟況烤好的魚片,“和你做兄弟以後,我這日子是過得越來越接地氣了。”
“那你接地氣的時間有點早。”孟況說,“你就說吧,是這接地氣的燒烤好吃,還是那高端名貴的黑松露好吃?”
“僅代表我個人,我選燒烤。”李學洋嚴謹道,“黑松露這玩意兒一定是老天爺派來克我的,吃一口就升天。每次吃,我都感覺自己在嚼塑膠。”
孟況和李學洋打趣的時候,謝時行把李學洋帶來的紅酒開瓶,為每個人倒上一杯。
舒采覺得他們三個人的相處模式很有意思。
孟況是他們中的話題擔當,起到活躍氣氛的重要作用。
李學洋呢,負責給出回應,和孟況有來有回,不讓話頭落到地上。
謝時行相對寡言,他像個粘合劑,是三角穩定關系中不可缺失的一角。
“你有必要對着他們兩個——”孟況走過來,湊近舒采耳邊,壓低聲音說,“笑得這麽慈愛?”
舒采:“……”
他在吃醋?
她就多打量了李學洋和謝時行幾眼而已。
如果這都能吃上醋……
舒采對孟況評價道:“你還挺易醋體質的。”
孟況笑得特浪蕩,“沒有人是天生的易醋體質,除非他有一個,特別喜歡,的女朋友。”
兩個人說着悄悄話。
與此同時,李學洋和謝時行品着紅酒,并未将注意力放到他們這處。
有些話,其他人在場的情況下,她不好意思說。
确定李學洋和謝時行沒關注到他們這裏的動靜,她膽子大了些,“我就是覺得,有李學洋和謝時行他們兩個和你一起長大特別好。你能不受你爸影響,長成現在這樣張揚耀眼的模樣,他們的陪伴肯定起到一些作用。”
“錯了。”孟況頓了下,換上不可一世的表情,“沒有他們,我也會長成現在這副你喜歡的樣子。”
舒采:“……”
她總感覺,孟況好像把她帶進了溝裏。
論述重點從“為什麽長成現在這副模樣”變成了“她喜歡他現在這副模樣。”
她整理着其中邏輯的變化,下一秒,突然被孟況牽住手。
他要正式将她介紹給李學洋和謝時行了。
舒采以為孟況會說的是:“正式介紹一下,她是我的女朋友。”
然而,孟況不按常理出牌,對李學洋和謝時行道:“正式介紹一下,我,是她的男朋友。”
他繼續那不可一世的表情,似警告,更是炫耀,“以後對我好點,我背後可是有人撐腰的。”
李學洋剛喝進去半口紅酒,猛地嗆到,咳了好幾下。
謝時行反應相對平淡,只是挑了挑眉,似乎早有預料。
李學洋緩過勁來,招呼孟況:“得了,得了,知道你談上戀愛了。坐下吧,別杵那兒騷了。”
和謝時行一樣,他對孟況成功追到舒采毫不意外。
孟況頂着那張天生含情的渣蘇臉,想愛而不得真的很難。
他嗆紅酒,純粹是被這家夥官宣時的孔雀開屏勁兒騷到了。
李學洋轉而問舒采:“你知道他有一個外號嗎?”
舒采:“?”
李學洋:“本世紀第一騷!”
舒采:“……”
這外號還真是無比貼切。
孟況對外號接受度良好,瞧着甚至有些滿意。
他和李學洋碰杯,“騷的前提是帥,你看你騷得起來嗎?”
李學洋想罵人,“滾滾滾!”
上衣口袋裏的手機猝不及防振動起來。
舒采拿出來一看,發現是來自孟存生的電話。
大概是打來問她為什麽不去蝴蝶藝術展的。
她想了想,還是走到魚池邊上,接通電話。
對面嗓線壓抑而低沉,像喝得酩酊大醉後,才敢将深藏心底的話發洩出來:“既然都喜歡我那麽久了,為什麽要突然放棄。”
是啊,都喜歡那麽久了。
舒采覺得諷刺,堅持過那麽久,依然沒有結果。
“師兄。”随着這兩個字說出口,從今往後,他們就只是師兄和師妹的關系。舒采深呼吸,繼續說,“你身邊來來去去那麽多人,我卻始終成為不了她們中的一個。我不是你喜歡的類型,再努力也沒用,就像錯誤的列車注定無法抵達目的地。所以,我決定,不喜歡你了。”
話落,對面沉默許久。
舒采就靜靜聽着這空曠而幽遠的沉寂,像坐上時光機,将喜歡孟存生的那些年又走過一遍。
不知道過了多久,孟存生再度出聲,“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這是孟況告訴你的嗎?”
舒采冷靜道:“不用他說,我能體會到。”
“你現在和他在一起?”像酩酊大醉的人逐漸找回理智,孟存生音調變得平緩,“他騙你的,比我想象中更多。”
他留下這句莫名的話後,就挂斷了電話,像急匆匆要趕去做什麽重要的事。
舒采沒太在意,往回走,在靠近休閑區的一棵矮松後,聽到李學洋的聲音:“不是喜歡性感的嗎?”
她停下腳步,從矮松後探出頭,看到李學洋搭着孟況的肩膀,繼續道:“現在怎麽回事啊,換口味了?竟然找了個清純派代言人當女朋友!?”
暮色成為舒采的僞裝,讓她在無人注意處,聽到更多秘密。
李學洋:“你追她那陣,我就感覺挺稀奇,她完全不是你喜歡的性感那款。所以啊,剛開始我也誤會了,以為你是為了報複你大哥,才拼盡手段搶人。啧啧,你這理想型标準這麽多年就沒變過,怎麽突然換口味了?”
玻璃酒杯折射出頂燈的璀璨,映在孟況眼底,像永不熄滅的星。
連着被灌了幾杯酒,孟況眉眼間卻沒有醉意,反而帶着幾分漫不經心的認真,“嗯,換了。不喜歡性感的,也不喜歡清純的,就喜歡她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