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遍體鱗傷的只有他自己
第5章 第五章 遍體鱗傷的只有他自己。
再回到包間,所有人都盯着梁喜看,話寫在臉上,只有同桌敢問,她趁着一個同學唱歌,趴在梁喜耳邊,問她:“你倆不是不認識嗎?”
梁喜眼裏彩光閃過,“認識。”
“那你剛才跟我裝啥呀?”
“我和他不熟,還沒你知道得多呢。”
同桌懵了,“不熟你幫他出頭?不熟他幫你擋酒?胡扯,騙小孩子吶!”
梁喜指着自己的眼睛,“這麽純真,像撒謊嗎?”
“你這張臉本來就長得唬人,誰知道真假。”
梁喜把爆米花塞給她,意在讓她閉嘴。
同桌繼續嘟囔:“路崇寧長得确實帥,不過你沒發現他一臉傲氣嗎?反正我不敢和他說話。”
“有什麽不敢的,他又不吃人。”
“你肯定沒喜歡過誰。”
“啥意思?”
“等你以後有了就明白了。”
梁喜眼前止不住回想剛才在走廊和路崇寧說話時她局促的手指,還有揪皺的衣角。
她在緊張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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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緊張難不成和同桌的“不敢”歸為一類嗎?
梁喜暫時想不通,也無人點撥她。
......
聚會持續到九點多散場,太晚的話家長那關過不去,所以班長讓大家早點回,下學期再見。
梁喜趁亂偷偷跑掉,沒被同桌抓到人影,估摸外面散得差不多了才磨磨蹭蹭從洗手間出來,看着好像真有事被拖住一樣。
走出ktv,迎面白花花的雪片從天而降,地上布滿同學們急匆回家的腳印,毫無秩序可言。
化城的雪總是頻繁而急促,每一場雪後都會伴随降溫,以此昭示冬天的特殊意義。
梁喜左右瞅瞅,沒看到路崇寧,剛才在裏面也沒見着他人影,她有點納悶,主動說一起走的人明明是他,難道開玩笑的?
忽然旁邊胡同傳來一陣辱罵聲,梁喜心頭一驚,她側耳屏息,隐約聽到了路崇寧的名字,當即心跳加速,神經緊張,小時候爸媽打架給梁喜留下了心理陰影,現在只要聽到有人争吵或者發生肢體沖突,她就不自禁地出現上述反應。
今晚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梁喜從旁邊撿了塊磚頭直奔過去,大喊一聲“警察來了!”
辱罵聲立即停止,有兩個裹着臃腫棉服的男人從胡同裏匆忙跑出來,甚至沒顧上看是誰喊的,全心跑路。
等周遭一切安靜下來,勇氣反而耗盡,梁喜變得畏畏縮縮,她走進胡同,試探問道:“路崇寧,是你嗎?”
牆根邊倚靠着一個人,沒動靜。
暈了?梁喜快步走過去,确認是路崇寧後蹲下想扶他,又礙着兩人關系生疏,手要伸沒伸。
緩了緩,路崇寧撐着落雪的地面掙紮站起來,高個子晃了兩下才站穩。
“要不要去醫院?”
他捂住胳膊,吭了聲,說:“你幫我到路邊攔輛車。”
梁喜轉身跑向路邊,雪還在下,出租車少得可憐,好不容易攔到一輛,結果人家聽到醫院說不順路,一溜煙開跑,梁喜急了,追在後面大喊:“你車上不是沒人嗎?”
聲音被落雪吞噬,她腳底打滑,差點滑倒,打算繼續找車的時候路崇寧從身後慢慢走過來,說:“你回家吧,我自己去。”
“不行,你要自己去醫院,我爸能打斷我的腿。”
路崇寧擡頭,昏黃的路燈照在他臉上,額頭的血鮮紅刺眼,嘴角也有血跡,然而這還不是他傷得最重的地方。
梁喜擡手要擦,路崇寧扭頭躲開,冷着一張臉不說話。
“對了。”梁喜想起兜裏有創可貼,她找出來撕開,“先貼一下,到醫院再處理。”
旁邊的人不動,梁喜鄭重地喊了一聲“路崇寧”的名字,他終于和梁喜對視。
“你跟我爸怎麽沒這麽倔呢.......”梁喜想把他額頭的血擦擦,奈何有點看不清,“低點頭。”
這次路崇寧聽話照做。
血擦幹,梁喜把唯一一塊創可貼粘到他額頭,路崇寧的睫毛随着眼睛眨動劃過她的手,微刺的癢。
“醫院在那邊,兩個紅綠燈,你要能走的話咱倆走過去,等到醫院我想辦法聯系我爸。”
“給。”路崇寧手往前遞,梁喜定睛一看,竟然是冰淇淋,蛋筒的,上面的塑料蓋被壓扁了。
見梁喜不接,路崇寧忍痛把冰淇淋塞她手裏,比雪花涼得直接。
梁喜心裏不是滋味,有點後悔之前對他冷漠。
“對不起,弄髒了。”
梁喜不在乎髒不髒,撕開咬了一口,問:“誰打你?”
“借我爸錢的人。”
冰淇淋在口中融化,嘗到甜味的一瞬,梁喜忽然覺得曾經那些至暗時刻一下變得光明起來,很神奇,像心軟的神明偶然給予的恩賜。
“你是不是沒還手?”
那兩人看起來一點沒傷着,雖然路崇寧還是高中生,可按照他的個頭和體力,真要踹上一腳也夠他倆喝一壺。
路崇寧拖着沉重的腳步帶路,“沒還,出出氣吧,到底是我爸欠他們。”
大片雪花落在兩人頭上,梁喜邊走邊撣,路崇寧則全然不在意,等走到醫院差點變成聖誕老人。
梁辰義終于趕在拍ct之前到了,今天太陽打東邊出來他竟然沒喝酒,對路崇寧一通噓寒問暖,比親爹還親。
梁喜坐在走廊長椅上,抱着書包幹等,鞋上的雪早就化了,變成一滴滴裹着灰塵的水珠粘在鞋面,髒兮兮的。
“輕微骨裂,需要靜養......”
醫生跟梁辰義仔細交代,開了一堆藥後讓他們回去。
醫院門口,梁辰義拍拍路崇寧肩膀,說:“幸好傷的是左手,要不然非耽誤學習不可。”
梁喜對着夜空冷哼一聲,“你這爸怎麽當的?連你兒子是左撇子都不知道嗎?”
梁辰義張張嘴想反駁,但又不知道說什麽,氣得拿手指戳梁喜腦門,以前也有過,根本不用力,只輕輕一點,可路崇寧不知道,以為梁喜要挨打,張開手臂擋在她面前,把梁辰義倒吓一跳。
“傻孩子,喜喜是我親閨女,我能打她嗎?”
路崇寧遲疑着,手沒放下。
梁辰義笑笑,“行啊,以後有你保護你妹,就算我死了也能閉上眼,走,回家吧。”
......
或許因為相救的情份,路崇寧同梁辰義一樣開始叫梁喜小名,冰凍解除,梁喜也開始管他叫哥,路崇寧受傷後但凡梁辰義不在家都是梁喜照顧他,兩人的關系比以前親近許多。
等到再開學的時候梁喜和路崇寧一起上下學,到食堂吃飯也一樣,路崇寧還讓梁喜刷他飯卡,想吃什麽随便刷。
“你家不是沒錢了嗎?”
“我自己的零花錢,以前攢的。”
果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梁喜準備狠敲一筆,“給我整個雞腿。”
路崇寧聽完笑了,住到家裏後梁喜第一次見他笑,像一汪泉水,讓人覺得無限清明。
只是這份清明沒持續幾天,梁喜便在路崇寧書包裏發現一把刀。
沒錯,一把短刀,和家裏切水果那種差不多長,應該是新買的,上面一點劃痕都沒有,梁喜本來要從他包裏拿筆,不經意翻到,當時吓了一跳。
她沒有立馬揭穿,而是等到第二天放學路上才說。
“哥,最近還有人欺負你嗎?”
路崇寧一愣,“咱倆不天天在一起嗎?”
梁喜往後瞄了眼他的書包,“要是有人欺負你,你跟我爸說,不要總想着自己解決,你還得高考呢。”
路崇寧不明所以,梁喜第一次和他說這樣的話。
見路崇寧還是沒反應,梁喜終于藏不住,說:“我看見刀了,在你書包裏。”
路崇寧神情暗下,這才明白什麽意思,“我拿來防身的。”
“可他們是大人,要是硬來肯定你吃虧。”
“沒事。”
為了讓梁喜安心,路崇寧笑着拍拍她的頭,梁喜也跟着笑。
這份愉快相處的畫面被某個好事的同學捕捉,本來沒什麽好議論的,只是一個傳一個,故事越編越扯,最後竟然變成路崇寧和梁喜同居......
沒過幾天,宋老師晚自習找梁喜談話,雖說點到為止,但梁喜還是聽出來他什麽意思。
“路崇寧是我哥,我爸正給他轉戶口呢,等辦完了讓我爸親自跟你說吧。”
宋老師教學經驗豐富,平時對付學生手到擒來,卻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他有點尴尬,清清嗓子,“我就說嘛,你肯定不會早戀。”
其他确确實實在談戀愛的同學不管,倒操心起我來了?
梁喜暗暗腹诽。
在這之後沒多久梁辰義去學校開家長會,先去路崇寧他們班,開到一半跟老師說要提前走,因為下半場要給他閨女開,一下子流言自此終結。
沒人開兄妹之間的玩笑,不被相信自然失去了傳播樂趣,這件事很快被下一個流言淹沒,只是梁喜和路崇寧獨處時偶爾會想起來,每想一次,都有一些暗戳戳的情意在滋長,似夏季牧場的草原,無法抑制,無窮無盡。
而那把刀最終沒有指向任何人,遍體鱗傷的只有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