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對峙 我當時是真的想和你過一輩子的

第55章 對峙 我當時是真的想和你過一輩子的。……

“姌姌!”

“殿下, 不可!”

衆暗衛飛快下馬,但始終沒攔住謝星照毫無猶豫,如一柄劍紮入水中的身影。

那江河滾滾, 呼嘯着将人卷入順勢沖下。

祝雲時在蘇毓煙推她的那一刻割開了束縛雙手的麻繩。

在落水的前一瞬, 她驟然想起山中溫泉裏,謝星照看着她一次次練習,認真地告訴她,越是掙紮,沉得越快。

想來他也沒想到, 他當時一次次地從背後推她下水練習,竟在今日真派上了用場。

她壓下心頭的酸澀,盡力保持鎮定,記着他在溫泉中教她凫水的情形,迅速地劃開水波。她的雙腳仍縛着繩索,但好在謝星照教她的凫水動作本就不怎麽需要動用雙腿, 她僅需往後不住拍打。

有那麽幾瞬間,她恍然覺得,只要她探出水面,他會和每一次一樣,黑亮的雙眼浸滿笑意, 抱着胳膊靠在池壁上, 一錯不錯地盯着她。

在被浪沖下斷崖的前一刻,她抱住了岸邊的巨石。

巨浪依舊不住沖擊着她的身形,她幾乎耗費了全部力氣, 才沒被浪沖下去。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托力,直順着将她推上了岸。

祝雲時恍然往後一看,只見謝星照單臂抱住那塊巨石, 但顯然也已是強弩之末,幾乎就要被巨浪沖下斷崖。

斷崖之下全是巨石碎石,縱使不溺于水中,也少不了磕碰成重傷。

祝雲時連忙去握他的手,但謝星照卻避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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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雲時愕然一瞬,拼了命地去拉他的手,幾乎半個身子都觸進了水。

“你快把手給我,你會沒命的!”

謝星照卻只是咬着牙,一個巨浪打來,他的身軀在巨浪中狠狠一晃,險些就要被沖走。

祝雲時腦中一片空白,只本能地不斷去拉他的手。

她終于握住了他的手掌,一股拉力立刻傳來,要将她拉到水中。

她跪在岸邊咬牙穩住下盤。

只見謝星照在某一瞬找準時機,手在巨石上用盡全力地一撐,順着祝雲時拉他的力道上了岸。

沖力極大,祝雲時瞬間被他壓在身下。

正是歲始,頭頂是枯木殘葉。

眼前又是一陣天旋地轉,她被他拉坐起來,還沒反應過來就直接被拉進了他寬厚的懷裏。

他黑發全濕,紮成的高馬尾濕漉漉地全貼在了她脖頸上,聲音發着顫,語無倫次:“姌姌,你沒事,沒事就好。”

謝星照把她抱得很緊,幾乎是要揉入骨血,他埋在她頸窩裏,她莫名地想起,昨夜好幾次他也是這樣将頭埋在她的頸窩裏。

劫後餘生之感後知後覺地湧上,祝雲時幾乎是下一瞬就将他推開。

他被她推得以手撐地,怔愣地看她,似乎沒想到會被她推開。

“你剛才為什麽不把手給我?你知不知道剛才有多麽兇險!如果我沒有拉住你,你會被浪卷走掉進瀑布裏,你會死的!你是不是瘋了?!”

她幾乎是吼着将話說完,胸口劇烈起伏,頃刻間就紅了眼眶,聲音染滿了哭腔。

謝星照慌張地撲上抱住她,“你好不容易上岸,我怎麽能讓你跟我一起死?!”

祝雲時激烈地去捶他的背脊,哭着吼道:“那你就不要命了嗎!你死了,皇伯伯皇嬸嬸怎麽辦?你的抱負,你的政事,百姓怎麽辦?”

謝星照将她抱得更緊,“可是,你那一刻想的分明只是——如果我死了,你怎麽辦?”

他的話像是巨石,重重地一字字砸在祝雲時心頭上。

祝雲時愣在原地,眼前突然覆上陰影,他近乎撕咬地吻住了她的唇。

像是再也見不到她一般,他用盡全力地去咬她的唇,吮她的舌尖,如狂風暴雨擊打般猛烈,唇舌熾熱得要将她吞沒,汲取盡她的每一寸呼吸,徹底地将她融入他的骨血,好叫她再也不離開他。

祝雲時拽着他的腰,亦用力地去咬他的唇,他們不像在接吻,倒像是兩頭猛獸在撕扯。

似乎唯有給予痛楚,才能讓對方感受自己還存在着。

急風驟雨停歇,謝星照吮了吮她的唇,又将頭埋在她的頸窩,聲音沉悶着,卻格外堅定:“姌姌,我愛你。”

“如果再來一次,我也會做一樣的選擇。”

洶湧的浪潮裏,他什麽也沒有抓,承受着浪潮的沖擊,只為托她上岸。

祝雲時愣在原地。

天地被無限地拉長蔓延,她不知被抱了多久,眼前江河依舊湍急不改,巨大的沖刷聲如雷震在耳畔。

直至東宮的暗衛尋路到對岸來,他們才分開。

她被扶上馬車,謝星照也掀簾坐了進來。

他朝窗外下令道:“啓程回宮。”

祝雲時回過神來,猛然開口:“不回東宮!”

謝星照愣住。

祝雲時看着他,定下心神,堅定地一字一句道:“回南安侯府。”

車外的暗衛們俱數愣住,試探地請示謝星照:“殿下?”

謝星照沒有理,只是放下車簾,窗外所有頃刻被遮住,馬車又陷入密閉。

“怎麽了?回宮請徐奉禦來為你好好把脈,看看是否傷到了哪兒,還有,我已經交代幾個人先回去熬定驚茶了,還有你喜歡吃的糕點我也讓人備上了,你今日受了這麽大驚吓,不仔細看看,我不放心。”

祝雲時只是搖頭:“回南安侯府,如果你想回東宮,你自己回吧。”

這話說得狠厲,謝星照又是愣了愣,幾息後緩緩道:“怎麽了?還在為剛剛的事生氣,還是我昨夜折騰狠了?我向你保證,今日我不碰你,好不好?”

“我只想回南安侯府。”她垂着眼。

發頂的那道目光熾熱,片刻後,他緩緩道:“好。”

他朝窗外吩咐:“回南安侯府,去把徐奉禦也叫來。”

“是。”

馬車走動起來,祝雲時渾身濕透,往毯子裏縮了縮,發頂的那道目光依舊沒有移開,但她始終都未擡眼望上一眼。

他湊了過來抱住她,“我知道你受了驚,想你阿爹了是不是?那我陪你回去小住幾日好不好?”

他的聲音帶着幾分慌亂,又藏着試探與懇求,“這次是我來遲了,姌姌,你不要生我的氣。”

祝雲時沒有應他的話,只是輕聲問了一句:“蘇毓煙呢?”

謝星照聲音冷了下來,“她死了。”

他的箭術一向精湛,百步穿楊,她在和他共同面對猛虎那次,她便見識到了。

一擊斃命,對他而言輕而易舉。

蘇毓煙死有餘辜,但真正聽到她死了的那刻,祝雲時還是感到恍然。

那個待她溫柔,性情和善的毓煙姐姐,也不知死在了哪一刻。

謝星照只是摟緊了她,“這次是我疏忽了,蘇毓煙裝作林若菡的婢女,以至于我派去監視的人未認出來,這才讓她得了手。但以後不會再有人敢對你下手。”

祝雲時突然勾了勾唇。

她已經嫁給了他,除了蘇毓煙外,唯一想對她下手的人也達到了目的。

自然不會有人再對她下手了。

見她莫名地沉默下來,謝星照又來試探地親她的唇。

祝雲時歪頭避開。

他的唇擦着她的臉頰而過。

祝雲時沒有去看他的反應,卻明顯感覺到他身軀一僵。

她仍舊垂着眼:“我有些困了。”

謝星照連忙為她緊了緊披着的毛毯,“那你睡會?醒了我叫你。”

他沒有松開抱着她的手,意味明顯,是要讓她靠在他懷裏睡,就像這幾日夜間一樣。

祝雲時抑制住了下意識去摟他腰的手,拉進了毛毯,靠着他的胸膛閉上了眼睛。

眼前昏暗,腦中卻無數雜亂閃爍,她莫名地希望這條路可以再長一些。

就當是最後一次。

馬車行到南安侯府外,采枝一行人正焦急地在門口等着,見祝雲時裹着鬥篷從車上下來,忙将人迎進府。

祝雲時擦洗好換了身衣裳,采枝在她沐浴時詳細為她檢查了一遍,确認她只是在被蘇毓煙抓走的時候,還有在江流中的時候留下了些許淤青和少許擦傷,這才放下心來。

采枝正為她絞着頭發,突然聽到外頭的行禮聲:“太子殿下。”

透過薄薄的一層窓紙,她看到謝星照也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衣袍,他這次着的是雲水藍,比起方才的玄色繡金衣袍,整個人顯得柔和不少,亦更顯出少年的張揚和意氣。

但他模糊的身影卻隐隐約約透着幾分焦灼。

祝雲時心頭一顫。

果然下一刻,就有婢女敲着門禀報:“郡主,太子殿下來了。”

祝雲時看了眼天色,料想徐奉禦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她對外頭道:“且等一等。”

采枝為她挽好發時,院裏又是一陣騷動。

只見徐奉禦被人領進了院。

祝雲時緩緩起身,打開了門。

門一開,謝星照三步并作兩步地上了門前的小階,緊張地看着她。

“可有什麽不适?”

說罷又吩咐徐奉禦:“徐奉禦,快為太子妃把脈。”

徐奉禦“诶”了一聲,給拿藥箱的随從使了個手勢。

但走到門前,卻見祝雲時一動不動地立在門前。

他看了看祝雲時,又看了看一旁的太子殿下,詭異地察覺出氣氛莫名的緊張。

但都走到門檻前了,他只得硬着頭皮:“娘娘,請您進房坐下,由微臣為您把脈診治。”

一直沉默的祝雲時卻在此時開了口:“不必了。”

謝星照眉頭一皺,從今日午後見到她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察覺出了不對勁,心頭莫名地恐慌。

從開始到方才,他想了無數個緣由,興許她只是昨夜被他折騰得狠了怄着氣,又或是她落了水受了驚吓,又或是他不顧生死地去救她惹怒了她。

可現在,他心裏的恐慌越來越大,幾乎無法再找這些緣由說服。

明明今早他起身時,她還眷戀不舍地拉着他,自從他們有了夫妻之實後,她更加粘着他。

他幾乎要忘記以前過的日子了。

“姌姌,你今日怎麽了?”

他一邊問,一邊細想究竟是何處出了差錯。

祝雲時從頭到尾都未給他一個眼神。

只聽她緩緩道:“徐奉禦,你這段時日醫治的有先天咳疾的幼童,是何人?”

聲音極盡平靜,似乎只是在聊起今日是否用了膳。

謝星照頃刻怔在原地。

徐奉禦也愣住了,下意識地去看謝星照。

“這……娘娘,臣醫治的……”

他支支吾吾,眼神慌亂,而他望謝星照的那一眼便說明了一切。

祝雲時輕笑了一聲,在幽靜的庭院中格外突兀,滿帶嘲諷。

“你不知道,不如我告訴你,是林場負責處置獵物的小吏張志之女,今年秋狩後,太子殿下便命你上門診治,在你的妙手之下,張小娘子的咳疾大好。”

她一口氣說完,頓了頓,語氣諷刺:“我說得對不對,徐奉禦?!”

徐奉禦已是面色發白,此刻他進退維谷。

謝星照來拉她的手:“姌姌……”

手才沾上她的衣袖,就被甩了開。

“別碰我!”

庭院裏的人登時跪了一地,連徐奉禦都後退幾步,跪在了她的跟前。

她到這時才去看謝星照的臉。

謝星照已是面色發白,眉目間滿是緊張和慌亂,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也似乍然失了光澤。

祝雲時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謝星照,你騙我!”

“那日我問你是否還有事瞞着我,你說沒有。你騙了我那麽多回,你說你以後不會再騙我了。可你卻連承諾不會騙我的這句話,都是騙我的!你究竟有沒有想過坦誠待我?!”

她渾身發顫,連聲音也打起顫:“你對我便只會算計嗎?”

從頭就是算計。

而她居然被他算計得對他生了情意,讓他達成了目的。

“我是算計了你。”謝星照攥着拳,手指發白,話語沉重地從牙關間碾過:“那日我沒有告訴你,便是不想看到今天這一幕。但我那日說的話均是發自肺腑,我真的沒有想再騙你,我們已經兩情相悅,我又何必……”

“對!”祝雲時猛地打斷:“我喜歡你,所以你不用再耍手段了。那如果我一直沒有喜歡你呢?你明知道我之前對你是什麽态度,你還不顧我的意願強行把我和你綁在一起。如果我一直沒有喜歡你,我就要對着我的死對頭半年,你下令将錦鳥放進我竹簍裏的時候,可曾想過我的感覺?!”

“你明知道當時是什麽情況,貢琮一再傳報……”

“如果沒有那頭錦鳥,皇伯伯不會直接下令賜婚!是你讓皇伯伯和皇嬸嬸誤會我們早就兩情相悅,賜婚一下,再無轉圜餘地。”

她眼中笑出了淚:“難怪那時你一直推脫,難怪你會在貢琮面前直接提出成婚,謝星照,你怎麽可以這麽對我?”

謝星照面色蒼白,下意識地還是想來為她拭淚。

“你走吧。”她揮開他的手。

“你要我去哪?我們是夫妻,夫妻一體,我離開你去哪?”

“不是!”她脫口而出。

幾息後,她盯着他的眼睛,神色前所未有的鄭重:“我不想跟你做夫妻,不想跟你有未來了!你回東宮吧。”

情緒激烈起伏之後,她反而出奇地冷靜了下來,冷靜地将所有事都安排好:“和離書你寫好,我立刻簽字。皇伯伯那裏,你若怕責罰,我會掩去錦鳥之事,只權當我們感情不合。至于行囊,明日我會派人入宮收拾。”

她安排得如此妥當,井井有條得讓人找不出錯漏。

她不是像以往的幾次和他吵架,而是真的要和他斷得一幹二淨,她說再也不想有未來。

謝星照心髒如被碾碎一般,沉痛地沁出血來,翻攪在胸腔間。

“我們都已經有了夫妻之實,你怎麽可以說和離就和離?”

他拉着她的袖子,眼眶染紅:“姌姌,你之前答應過不和我和離的,你不能抛下我。”

那日情潮褪去,她窩在他懷裏,肌膚相貼,他和她真正地嚴絲合縫,她認真地盯着他的眼睛說不和離了,他們約定好了以後再也不提和離的事。

可現在她卻毫無猶豫,堅持着要和他和離。

祝雲時登時紅了眼眶,眼裏又溢滿了淚,聲音變得哽咽:“謝星照,我當時是真的想和你過一輩子的。”

胸腔被狠狠抓了一把,唇舌間溢滿了苦澀,謝星照艱難地開口:“姌姌,我當時太想和你在一起了,我會想,如果你嫁給了我,我們日日夜夜朝夕相處,我會讓你對我動心的。”

“你能不能,最後信我一次?”

他為她擦着淚,這次她沒有拒絕,謝星照緊張地看着她的反應。

幾息後,卻見她搖了搖頭。

“我實在無法接受,你總是借着喜歡,借着想和我多相處的名頭算計我,讓我做不想做的事,你用權,用心機,但真正的愛不該是這樣的。你已經算計了這麽多次,算計了這麽久,以後遇到什麽事,你會忍着不用手段嗎?我不想一輩子被你玩弄于鼓掌,這對我太不公平了。”

話本子上寫的情愛,分明是兩心坦誠,那日書房後,她以為她碰到了這樣的感情,她對他徹底敞開心扉,将心意全數交由他。

但直到今日,她才發現,她錯得有多離譜。

“姌姌……”

“你走吧,你也不想我阿爹親自來請你走。”

謝星照的心沉沉地落了下去。

但剎那他便想明白,如果真驚動了南安侯來,那他和祝雲時才是真的徹底無轉圜的餘地了。

他抿了抿唇,嗓音艱澀:“那我先回宮,你好生休息。你今日落了水,等會讓采枝給你熬上姜湯,還有,你手上和膝蓋的傷還未好全,不要再感染惡化了。夜間……”

夜間什麽呢,夜間她會踢被子,她怕冷,沒有他在,她突然一個人睡,會不會睡不好?

但他此刻沒有立場去說這句話。

他沉吟良久,最後只說了句:“讓下人給你炭爐燒熱一些。”

祝雲時眼眸動了動,咬住了唇瓣,似乎是在極力壓抑着什麽。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他甚至沒敢說何時再來見她。

謝星照的身影消失在院落外。

祝雲時渾身的氣力登時被抽了個幹幹淨淨。

“都下去吧。”

院中的下人幾乎是大氣也不敢出,迅速地就退了下去。

徐奉禦也生怕祝雲時再盤問他,迅速帶着随從就撤了下去。

采枝試探地來扶祝雲時,卻被祝雲時擋了回去。

“采枝,你也先下去,我想一個人待着。”

采枝看着祝雲時有氣無力的樣子,擔憂極了,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退了下去。

她還未走出院落外,突然聽到房間裏傳來的哀哀哭聲。

悲戚得令人聞者落淚。

祝雲時在府中待了一晚,房內燈從未亮起過,南安侯從支支吾吾的下人那聽來女兒和太子殿下在院裏大吵了一架,堅持着不肯回宮。

女兒剛落水,他心內擔憂得如在熱鍋上蒸一般,但女兒房門緊閉,又滅着燈,也不知是否睡下。

他在院裏嘆息半晌,最後還是離開了。

第二日早晨,床幔內僅有少許光線透入,祝雲時望着帳頂怔愣。

“郡主,郡主!”

門外傳來采枝的聲音。

祝雲時掀簾,随意披了件鬥篷,令采枝進來。

她嗓音有些發啞:“怎麽了?”

采枝神色焦急又猶豫,掙紮幾息後道:“郡主,婢子一大早帶人去東宮收拾郡主的行囊,可太子殿下扣着不肯放,說是要郡主親自進宮和他取。”

祝雲時那麽了解他,自然也料到了他不會這麽容易就将行囊讓她的人取回。

“為我更衣吧。”

索性還有和離書要簽,順便入宮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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