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次日,才一下學,喬安和黛玉就被丫鬟帶着各自去換了見客的衣裳。

喬安出來時黛玉那邊的門還關着,他便走到廊下等着,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黛玉方踏出門來。

夏日清涼,嫩黃色的褙子配一條藕粉色長裙,顯得黛玉既可愛又水嫩,頭發上墜着的珍珠輕輕晃動,更添一份靈動。

“你倒是快。”黛玉笑道,她手裏拿了一把團扇,随着她的搖晃,上頭的仙鶴仿佛要飛起來似的。

喬安瞧着黛玉頭上的珍珠,帶着忐忑問道:“從晨起就見姨媽在忙,今日來的客人會很多嗎?”

賈敏到揚州後就忙着處理林如海遇刺一事的後續,尚未忙完就已經卧病在床,根本顧不上別的事。

雖說巡鹽禦史處境敏感,不好與地方官走太近,但既來到了揚州,該盡的禮數還是不能少的,病尚未好全,賈敏就預備宴請官眷一事了。

黛玉想了想,道:“娘只說請揚州的官眷們,從揚州知府算起,還有同知……嗯,別的我也不知道啦。”說到這裏,她吐吐舌頭,“不過我看那一天娘在寫帖子,好像寫了二十多張呢。”

“啊。”喬安抖了抖肩膀,道,“好多人啊。”

“你別怕,咱們去了不過是問聲好就罷了,我娘要我們叫哪一個人叫什麽,就跟着稱呼一聲,她們說什麽自然有我娘應付,不用說話的時候,咱們當啞巴就是了。”黛玉曾經被母親帶着參與過幾次,已經很有些經驗了。

喬安聽得連連點頭,若能給他紙筆,他一定要記下來。

“然後呢?”喬安又問道,“咱們就一直當啞巴嗎?”

黛玉道:“當然不是啦,別人家也有小孩子,咱們可以和他們一起喝果飲吃點心,也能一起玩。”

“哦。”喬安想起黛玉曾說過,會有人帶着小孩子到她家裏來同她一起玩,“那……那你就是主家了,你要那什麽……什麽嗎?”

喬安沒想出一個合适的說法,手舞足蹈着試圖讓黛玉理解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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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明白了喬安的意思,笑道:“各人都有奶娘,咱們家裏也有下人,不必我操心。”

喬安這才放心了,畢竟待客這種事,他們這樣的小孩子怎麽能應付呀!

行至花廳,丫鬟打起簾子,黛玉和喬安各自讓奶娘抱着跨過門檻。

賈敏早從丫鬟那裏聽了信,見他們進來就招手讓人過來,接下來便如黛玉所說,喬安和黛玉跟着賈敏一一見過在場的各家老太太太太奶奶,年齡輩分各不一,人數不算少,喬安聽得迷糊。

因各家都是頭一回見,黛玉和喬安還收了見面禮,都由賈敏的丫鬟收好了。

除卻表禮,喬安和黛玉還聽了兩耳朵誇獎的話,賈敏亦投桃報李,将這些官眷們身邊跟着的孩子也是誇了又誇。

別人如何喬安沒心思去看,他自己反正是聽得面紅耳赤了。

好在,很快就到了黛玉說過的第二步,大人們有大人們的場合,小孩子有小孩子的場合,大人們在花廳裏說話,小孩子們都被打發到了一側的小廳中去了。未婚的大姑娘們被自家長輩囑咐看好小的,小的被長輩囑咐聽話,每個人都被灌了一耳朵叮囑。

大人們帶來的大多是姑娘,還有四個小子,姑娘們的年紀有大有小。小子們年紀差不多都與喬安相仿,最大的那個也不過六歲,小一些的不懂事不能帶出門,再大上一歲年紀就不合适了,也不會被家中女眷帶出門。

在小廳中各自坐下,正如黛玉所說,完全不必她這個主人操心,丫鬟們絡繹不絕地送上小孩子們愛吃的果飲點心,新鮮果子已經切好,自有個人的奶娘丫鬟伺候他們吃。

喬安同黛玉挨着坐下,他見有人開始同自己熟悉的人說話,也湊過來對黛玉耳語道:“她們都不認識我,怎麽說得我像仙童下凡似的。”

黛玉悄悄笑道:“她們雖不認識你,卻識得姨媽呀。”

這倒是,方才的女眷們每人都提了一嘴蘇大夫,聽起來每個人都請蘇大夫看過病。

人這輩子不可能不生病,既生病就離不得大夫,醫術高明的大夫更是人人都不願得罪了。

喬安接受了這個解釋,并道:“看來大人們都這樣,我之前也遇到過我娘的病人,他們也都是這個樣子的。”

兩個人正說着話,忽有一個人靠過來,輕聲道:“林姑娘。”

黛玉應聲望去,是揚州知府家的小姐,她便笑道:“何姑娘。”

“林姑娘與我妹妹一般大,我瞧她們這邊要翻花繩玩,想着你們許能玩到一塊,就來問問林姑娘。”何姑娘今年十三歲,是這裏最年長的一個,姿态娴雅說話大方,的确與孩子們很不同。

黛玉是主家,有人相邀,她自然不好回絕,同喬安說了一聲,就跟着何姑娘過去了。

喬安眼睜睜看着黛玉一頭紮到姑娘堆裏,如魚得水言笑晏晏,登時傻了眼。

但喬安的失落不過片刻,那幾個男孩兒也過來同他說話了,只是第一句話就有些像找麻煩的:“我上次生了病,蘇大夫開了好苦的藥,我差點吃吐了。喬安,你是叫喬安對嗎?蘇大夫當真是你母親?”

喬安點點頭,道:“蘇大夫是我娘,我娘說了,良藥苦口,正因為藥是苦的,人怕吃苦,大家才會愛惜自己的身體。”

“啊?”另一個男孩深受打擊,“難道就沒有不苦的藥嗎?你病了也吃這麽苦的藥?”

喬安剛受了些熏陶,知道了睜眼說瞎話的藝術,他頓了頓,道:“我若是病了,自然跟你們吃一樣的藥。”

四個男孩兒一同唉聲嘆氣,因着男孩兒少,喬安對他們的名字和他們是誰家的孩子還有些印象,再認真回憶一番,就确準的将四個人對上了號。

第一個和喬安說話的是布政使司左參政的兒子楊盛,他也是年紀最大的那個,已經六歲了,第二個是按察使司佥事的兒子石峰,另外兩個沒有說話的則是揚州知府下屬兩位同知家的少爺劉緣和許恕。

楊盛看了眼熱熱鬧鬧的姑娘們,道:“過了年,我就再不用跟着母親到各家赴宴了。”

喬安聽他的話裏大有解脫之感,頓時感同身受:“真好。”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喬安想,他這一兩年肯定是逃不過去了,那些變着花樣的誇獎他還得聽上許多遍。

石峰卻道:“不同母親出門,你就要同父親出門了。”

“啊?”楊盛大感震驚,“你怎麽知道的?”

石峰道:“我三個哥哥都是如此。”

楊盛上頭有四個姐姐,下頭有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弟弟,至今為止他只被母親帶着在內帷行走,還沒在兄弟堆裏混過,自然不知道這些事,聽了這話頓時大受打擊。

楊盛道:“我不喜歡出門,也不喜歡見人,還不如在家裏讀書好。”

喬安本來也不喜歡,但看着楊盛愁眉苦臉的模樣,又覺得多見一見人還挺有意思的,畢竟人人性情不一,見不同的人也是一種樂趣。

而且,對于楊盛的話,他還有一點不同意:“讀書的确很好,不必同其他比較。”

四個人頓時齊齊望向他:“讀書……很好?”

直到宴席畢,各自被自家大人帶着離開,這四個人都不能理解喬安對讀書的喜愛。

忙活了大半日,總算沒有出任何差錯,吩咐了管事媳婦以及丫鬟婆子們收拾妥當,賈敏便回屋休息了,她實在太累,沒精神管這些事了。

賈敏跟前只留了冬竹并兩個小丫頭伺候,其餘諸人都去料理宴席後頭的雜事去了。

冬竹伺候賈敏換了家常衣裳,兩個小丫頭一個捶腿一個揉肩膀,賈敏靠在軟枕上,喟嘆一聲:“多日不操持這些事,真是受不住。”

冬竹端了茶來,道:“索性就這一日,太太喝口茶好生歇着吧,前頭的事我們幾個照應着,您盡管放心。”

賈敏阖眼輕颔首,道:“嗯……姑娘和哥兒呢?”

冬竹低聲答道:“哥兒和姑娘回去換衣裳了,他們好生玩了一陣子,大約也累了。”

“他們倒遇上投緣的了。”賈敏輕笑道。

這裏主仆正說着話,門外便有小丫頭問好打簾子的動靜,随即喬安和黛玉肩并肩走了進來。

“今兒也玩累了,怎麽不好生歇一歇?”賈敏撐起精神來,朝他們微微笑道。

黛玉關心地問道:“我和安哥兒怕娘累着了,就過來看看,您可有哪裏不自在的?”

“好孩子。”賈敏欣慰道,“娘歇一歇就好,你也回去歇着,安哥兒也是,好生歇歇,等你娘回來,姨媽請她診一診脈,你們可放心了?”

喬安道:“姨媽的臉都白了,須得讓我娘瞧瞧才好。”他又看向黛玉,“你也是,晨起你還臉色紅潤呢,這會兒也不好了,你也要診脈。”

黛玉看了看喬安紅潤的面龐,又摸了摸自己的臉,她的确覺得累,卻不知道自己臉色如何,見母親也看過來,不想讓她再操心,遂點頭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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