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喬五叔立即看向門口的小輩,村西頭都是他們喬家的地盤,怎麽能放任外人随意進來!
小輩們也是摸不着頭腦,為怕姚家人拿住他們的短,喬家年輕的這些小子們嚴防死守,一個臉生的都不許靠近,這幾個人是怎麽過來的?
這一行共五人,身上穿的一看就是好料子,村裏見都見不着,外頭見了碰都不敢碰的。
為首的是位婦人,年紀瞧着不大,說起話來輕聲細語的:“蘇大夫,原來您在這裏,我去醫館請您,周姑娘說您在這裏,我趕着就過來了,我家太太還在府裏等着您呢。”
蘇梅一直輕輕拍着喬安的背安撫他,聽到這裏才停了手,抱着喬安站起來,笑了笑,為難道:“李嫂子,您也瞧見了,我家裏長輩跟我說要緊事呢,沒有他們的允準,我不敢離開。”
李嫂子從來到此處,眼睛就沒朝別人身上看,聽了蘇梅的話,她方轉了轉眼睛看向旁人,只是她看人時用眼角将人從下到上掃一遍,輕蔑的意味太明顯,被她看的人都漲紅了臉,既覺得難堪又畏懼她的氣勢。
因李嫂子對蘇梅彬彬有禮,與對他們截然不同,喬家這些人紛紛用惡毒的眼神刺向蘇梅,蘇梅卻無動于衷。
喬五叔得了族長的示意,走到前頭來,陪笑道:“不知是哪家貴客臨門?”
李嫂子目不斜視,昂着頭道:“我家老爺在揚州城做了個知府的小官,太太近來不适,請了蘇大夫看病,老人家還請通融通融,容蘇大夫去給我家太太瞧瞧。”
喬五叔心頭狠狠一跳,知府老爺,蘇氏前頭沒有吓唬人。
鬧上公堂他們也只敢想一想縣太爺,知府啊,那比縣老爺高了不知道多少,喬五叔想都不敢想。
但是,喬五叔還存有僥幸之心,知府太太請蘇氏看病歸看病,卻未必會管她旁的事啊。
喬五叔擠出滿臉褶皺,笑道:“貴人臨門,小人不敢多話,只是咱們誰也沒見過知府老爺,還請貴人擔待,給我們瞧一瞧憑證。”
李嫂子自袖袋中摸出一張名帖,卻并不遞給喬五叔,而是令身後跟着的一個小幺接了,打開遞到喬五叔跟前。
喬五叔識時務的沒敢伸手接,只眯着眼睛退後一步,他年紀大了,看不清楚,轉身叫了個識字的年輕人過來,那人看了,确定無誤後,喬五叔本就佝偻的腰更彎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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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人見諒,只是恐貴人不曉得,這蘇氏新寡,為人又不大安分,怕是不配近貴人的身。”喬五叔低着頭遮掩住了眼中的狠毒。
李嫂子先是驚訝了一瞬,随即眼帶悲憫地看向蘇梅:“蘇大夫,太太急着呢,您這會兒可方便過去?”
竟是無視了喬五叔的話,他一愣,正要說話,裏頭喬族長拄着拐杖站起來了,他顫顫巍巍地往前邁了幾步,不遺餘力地往蘇梅身上潑髒水:“貴人被這個狡猾的婦人給蒙騙了,一個新寡的婦人,她男人屍骨未寒,她就卷帶着家産……咳,難聽的話不好當着貴人的面說出來,都是這女人太不老實,蒙騙的林家太太只當她是親姐妹了,殊不知她在打些什麽主意!這會子她還敢蒙騙知府太太,我們喬家出了這等……”
李嫂子沒有再聽下去,她開口打斷了這些污言穢語:“不論你是誰,我只問一句話,你們是不肯讓蘇大夫去為我家太太診脈了,對吧?”
鬧到公堂上是一個說法,宗族裏頭不怕這個,但私底下得罪知府太太,喬族長不得不怕。
眼見着這個知府家的人油鹽不進,喬族長咬了咬牙,很快就有了新的對策,道:“不敢耽誤貴人的要緊事,只是蘇氏跟着去便罷了,安哥兒一個孩子去了也是添亂,不如就留在家裏吧。”他看了眼蘇梅,“蘇氏,待你為貴人看了病,再回來接孩子。”
蘇梅見喬族長無計可施下又心生毒計,意圖以喬安相要挾,才壓下去的怒火再度襲上心頭,然而不等她開口,李嫂子便道:“這孩子自會到他姨媽家裏去,你們沒看到麽,林家的人就在那裏等着呢。”
順着李嫂子的手指,蘇梅看到了兩個眼熟的小厮,的确是林家人,她驚訝地看向李嫂子。
李嫂子道:“我來找蘇大夫的路上偶然遇上了這幾個人,小幺們一搭話才知道,林太太着人到醫館請蘇大夫,正好也跟蘇大夫錯開了,既都是尋蘇大夫的,我們便一道過來了。”
蘇梅知道這話八成是李嫂子臨時編了應付喬家人的,今晨離開林家時,蘇梅已将因由說過,賈敏并未多問,不會忽然再派人去醫館尋她。
她帶着喬安出門着實有些突兀,賈敏怕是擔心他們有事,才派了人跟過來。
想到此處,蘇梅心內不禁湧起一陣感激之情。林如海忙得早出晚歸,賈敏又在病中,蘇梅不想因這點小事攪擾他們。
一直沒機會說話的喬四叔見他們大勢已去,今日無論如何是拿不到喬楊家的東西了,指着蘇梅破口大罵道:“賤人不守婦德!”
不等蘇梅說話,喬安就大聲回道:“你倚老賣老,欺負我娘,還欺負我,我爹知道了,一定會為我們報仇的!”
喬四叔對上小孩子純真的一雙眼睛,再聽他的話,頓覺一陣毛骨悚然,人都說小孩子的眼睛幹淨,能看到鬼神,喬家祠堂就在此地,喬楊就埋在喬家祖墳裏,難道……
不只喬四叔,從喬族長起,在場的喬家族人不免都想到了這些,大夏天的,他們竟出了一身冷汗。
蘇梅冷笑一聲,将喬安護在懷裏,擡腳離開了這間陰冷的屋子,站在太陽底下後,她向喬族長道:“族長放心,今日尚且沒有将事情說明白,改日我還會再來與你分辯的。”
說罷,不等人回話,蘇梅便同李嫂子與随行衆人走了。
喬安同母親坐一輛馬車,同車的是百合和李嫂子,除了蘇梅帶來的兩個男仆人,衆人一齊出了村。
“大熱天的,有勞嫂子跑這一趟。”蘇梅笑着道謝。
百合忙從袖子裏摸出一包沉甸甸的銀子雙手遞到李嫂子跟前,李嫂子沒有推辭,笑回道:“我家太太還要請蘇大夫治病,舉手之勞罷了,蘇大夫不必放在心上,只是還有一句話,是我的意思,不知蘇大夫願不願意聽。”
蘇梅才受人相助,當然不可能拒絕,立即道:“嫂子請講。”
李嫂子便道:“瞧這個架勢,恐怕他們不達目的不會輕易罷休,遠水解不了近渴,我家太太也只能幫蘇大夫一時,須得想個萬全之法,否則蘇大夫你終究過不了遂心日子。”
這是句真切的實在話,蘇梅聽罷,感激道:“嫂子乃是良言,我也有這個打算。”
李嫂子并未追問蘇梅的打算,只是瞧了眼喬安,笑道:“蘇大夫快看看孩子,可憐見的,這麽小一個人兒,別被這些烏糟東西吓着了。”
“沒有吓着。”喬安抱着母親的手臂,小聲道,“我沒有害怕……”他頓了頓,補充了一聲,“嬷嬷。”
李嫂子輕笑道:“好孩子,蘇大夫是有後福的。”
蘇梅撫了撫喬安的小腦袋,又将他摟在懷裏,柔聲道:“安兒好好睡一覺,今兒累着你了。”
喬安聽話地閉上了眼睛,只是心裏卻不能安定下來。
蘇梅輕柔地拍着兒子的背,不由陷入沉思。
這次能得知府太太相助,不過是陰差陽錯的巧合,往後喬家再發難,須得蘇梅自己應對了。
況且,求人不是長久之計,無論是林家還是知府家或是蘇梅能搭上話的官太太們,欠人人情還是小事,喬家人反複糾纏下去,倒惹人厭煩,再讓人避之唯恐不及,才是因小失大。
今日蘇梅已經和喬氏一族撕破了臉皮,下次再見只會更加針鋒相對,但有了這一次,蘇梅已經摸清了他們的目的和能用的手段。
如果蘇梅将家業拱手相讓,再将喬安送回族中,喬家人就能任由她在揚州城做一個女醫。否則,為了得到他們家的田産和鋪子,他們會不遺餘力地抹黑蘇梅,讓蘇梅無立足之地,進而将人逼死,之後就不用說了,喬安一個孩子是不可能護住家業的。
蘇梅是被老師收養在醫館中的孤兒,無父母親族可以依傍,如今丈夫又沒了,喬氏族人便以為她可欺了。
蘇梅的确并無依靠,除了醫術她也并沒有大本事,但他們妄想以名聲要挾蘇梅,可就大錯特錯了,她并不在乎這些東西。
蘇梅已經打定了主意,拼着大鬧一場,将喬氏一族觊觎孤兒寡母家業一事鬧到人盡皆知,讓喬家這些老不死的都得被人戳脊梁骨,讓喬氏族人被人人唾棄,讓他們再不敢提起這個話頭。
但與之相對的,蘇梅和喬安都會付出代價,她倒不怕自己的名聲如何,有這身醫術在,官太太們舍不得不用她,可喬安……
喬安忽然抖了抖身子,好像是做了噩夢,小手使勁攥住了母親的衣袖。
蘇梅心頭也跟着一揪,這次真不該帶着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