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原以為今日要對付的是蘇梅,卻沒想到蘇梅還沒有說兩句話,先讓一個孩子給了他們一個難看。

喬族長再次咳起來,這次看起來很嚴重,後輩們圍着他噓寒問暖了一刻鐘,他才擺擺手,讓人都散開。

“楊小子家的。”喬族長的嗓音像被砂礫磨過,聽得人很不舒服,“楊小子沒了,就留下小安哥兒這一條根兒,我們這些做長輩的,瞧着他跟你在別人屋檐底下看着別人的臉色吃飯,心裏頭不落忍,才想着要将他接回家裏來,許是小子們不會說話,讓你會錯意了。”

蘇梅平靜地反問:“族長以為,我誤會了什麽?”

喬族長捂着嘴咳一聲,接着道:“你忙,我們沒見過但也都知道,楊小子說過多少次了,治病救人麽,是積功德的好事,你顧不上孩子,也沒人能怪你,不如就将孩子送回來,族裏有多少人都有功夫照料他呢,這裏都是小安哥兒的親人,誰還會欺負他不成?”

這番話說得天衣無縫,喬氏一族通情達理,蘇梅冷酷無情。

蘇梅險些冷笑出聲,她握了握兒子的小手,才冷靜下來:“族長的好意,我心領了……”

“還有一句話。”喬族長自顧自說下去,根本沒有讓蘇梅插嘴的意思,“咱們莊稼人和他們大戶人家不一樣,不講究那些沒用的東西,你也不算年紀大,往後想再嫁,有我這句話,族中也無人敢攔。”

蘇梅頓了頓,看向喬族長,下一句話就要圖窮匕見了,前頭這些都是虛的,接下來才是喬族長以及在座所有人的目的。

果不其然,喬族長下一句話就是:“往後你嫁娶随意,便不再是喬家人了,楊小子留下的家業你也無權處置,都得交給族中,等安哥兒大了,族中再如數交給他料理。”

最後的尾音尚未落地,蘇梅已經看到在場不少人露出了貪婪的表情。

蘇梅險些笑出聲來:“依族長之言,我嫁到喬家這些年,先夫拼搏下的家業,近四百畝的田地,那兩處院子,還有十餘間鋪子,我是一分力沒出,一個銅板也不該得,您是這個意思吧?”

随着蘇梅将他們家有的這些家業悉數道來,屋內越來越多的人湧現出貪婪的神情。

蘇梅在心底冷笑,這些東西放在林家,賈敏看都不會看一眼,于林家而言九牛一毛罷了,但放在喬氏一族中,就是一群惡狗看到了肉骨頭,只想着分而食之!

這也是為什麽明明喬氏宗族就在揚州當地,蘇梅卻不會求助于他們,而舍近求遠,更願意依附素昧平生的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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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族長不知道聽沒聽懂蘇梅話中的嘲諷,或者聽懂了他也不在乎:“醫館你用了多年,就給你了,往後你也能有個立足之地。”

聽着像是多麽仁慈的施舍,蘇梅直接冷笑出聲:“醫館本就是我的,族長是貴人多忘事,還是年紀大了腦子壞了,您不記得了嗎?醫館是我當年的嫁妝,那裏頭一塊磚一塊木板,都是我的東西!”

喬四叔從聽到蘇梅數他們家的田地鋪子時就心癢難耐了,這麽多東西,等分的時候,他可得多要些,聽族長要将醫館給蘇梅,他只覺得是在自己身上割肉,再聽了蘇梅的話頓時怒不可遏:“你既嫁到喬家來,你的身家性命都是喬家的,還說什麽你的東西,你有什麽東西!”

“我爹的東西就是我娘的,四爺爺,你是什麽東西,憑什麽由你們來支配我爹的東西?”喬安扒開母親的手,将身子探過去。

稚嫩的童聲傳到每一個人耳朵裏,小孩子的聲音天真無辜,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話裏頭的意思。

喬五叔當即發難:“孽障!對長輩不敬,定是你這個不守婦德的娘教他的!族長,您看看,安哥兒如何能交給這種婦人帶着,這婦人先對您不敬,又教孩子不學好,再讓她教下去,往後楊小子這一支還不知道成個什麽樣子!我們到九泉之下,如何能跟二哥交代呀!”

喬安的祖父在喬族長這一輩中排行第二,但他因年少苦讀,成親生子較晚,喬楊更比他爹還要晚,這就導致喬安年紀雖小,在喬家的輩分卻不小,與他同輩的十幾歲都算是小的,多的是二十多已經當爹的。

喬五叔這話一出口,屋子裏頓時亂起來,老的哭喬祖父,年輕的哭喬楊,各有各的戲唱,最平靜的就是蘇梅喬安母子了。

沒人迎合的戲唱不下去,随着喬族長再次用拐杖砸地面,衆人都停下了哭聲,拿衣袖擦了擦幹燥的臉。

喬族長用那雙渾濁的眼睛看向蘇梅,喬安說什麽不要緊,他一個能不能長大的孩子再能說會道又有什麽用,到頭來還得聽大人安排。

“蘇氏,我聽你的意思,你是要不聽族中的安排了。”喬族長用他難聽的聲音說道。

蘇梅道:“族長強人所難,恕我難從命。”

喬族長眯了眯眼睛,這讓他本就小的眼睛幾乎要眯成一條縫了,門外的日頭照不進陰暗的屋內,他看了一會兒日光,将眼神收回來,陰恻恻道:“年輕人,不曉事。”

他身邊的幾個年輕人當即要伺機而動,跟随蘇梅的兩個男仆防備着上前一步。

蘇梅擡手擋了一擋,道:“若是喬楊才沒了那會兒,我的确是個無足輕重的大夫,治病救人而已,多少大夫都能做得,女醫雖稀罕,高門顯貴的人家總能找到,官太太們用着我順手,換了別人也一樣,我是死是活,她們的确不太在乎。”

喬族長探究地看向她:“你……你這話什麽意思?”

“我已說過了,族長,明日我要去為知府太太診脈。”蘇梅道。

這是她才進門時就說過的話,那會兒他們都以為她在狐假虎威而已,可這會子聽來,怎麽好像有內情似的,衆人都将心提起來。

蘇梅面帶輕柔的笑:“何太太明日見不到我,可不會善罷甘休,族長不知道吧,她是京城侯府的姑娘,身邊丫鬟都是會功夫的。”

喬五叔拍桌道:“危言聳聽!你還是華佗在世不成,知府老爺什麽大夫請不到!”

蘇梅淡淡道:“五叔既不怕,就讓我今日死在這兒,左右過不了幾日就能有這許多人給我陪葬,我們母子死了還能拉這麽多墊背的,也算值了。”

喬五叔聽她說的篤定,幾乎就要信了,他白花花的胡須抖了抖,有些六神無主地望向喬族長。

喬族長年紀再大,見識不能說沒有,可到底沒見過多大的世面,聽蘇梅輕描淡寫就說出一個死字,一直穩如泰山的坐姿也不穩地晃了晃。

有些人老了,會比年輕時更怕死。

“紅口白牙這兩句話,就想吓住我們,蘇氏,你當我們這些老頭子都是紙糊的不成?”喬族長愈發惡毒地盯着蘇梅。

蘇梅冷靜地回看:“我說了,族長可以試試。”

渾濁的眼睛對上明亮的眼睛,喬族長先敗下陣來,他忽的看向喬安:“安哥兒……”

就像毒蛇吐信子,喬安想起了從前父親抓住的那條蛇。

“你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告訴爺爺,你娘在說假話,是嗎?”喬族長刻意放低了聲音,讓喬安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喬安面對喬族長陰冷的眼神,有點害怕地縮了縮肩膀,但他忍住沒有挪開視線,稚嫩的聲音堅定道:“你們想從我娘手裏奪走我們家的東西,還想害死我和我娘,你不是我爺爺,你是個壞人!”

喬族長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喬四叔指着喬安叫道:“小雜種,你說什麽!還不快去打這個不孝的東西!”

話音尚未落地,幾個年輕人就已經揚起巴掌沖着喬安過來,蘇梅帶來的兩個男仆立刻上前攔住他們,百合幾個也過來擋在主子前頭,但他們人多勢衆,蘇梅帶來的這幾個人很快就敗退了。

蘇梅往懷裏摟了摟喬安,終于帶了着急地望向門外,她算着時辰,這會兒該到了啊,怎麽還沒來?

眼看着就要抵擋不住,蘇梅一咬牙,從袖子裏取出一把匕首來狠命擲在桌上,大聲喊道:“都住手!”

這一聲一出,再加上這把刀,給人一種不要命的感覺,一時的确震住了這些人。

喬族長則是以為她撐不住了,出聲道:“先停下,蘇氏,你說話。”

衆人散開,喬族長一眼就看了插在木頭桌上的那把匕首,他那雙小眼睛有一瞬間瞪大了,很快又縮回去,現在他覺得十拿九穩了。

蘇氏已經用盡手段了。喬族長幾乎要壓制不住得意的嘴角了。

“安哥兒別怕。”喬族長像樹皮一樣的臉上擠出點笑來,他已經看出來這個孩子開始害怕了,“老四,小孩子說的話當什麽真,他現在沒教養,以後咱們慢慢教就是了。”

喬安沒控制住自己,小身子抖了抖。

蘇梅眼睛裏幾乎要噴出怒火來,她想,喬安要長大,要受磨練,可她也不該将他帶到這裏來,面對這些惡心的老東西!

恰在此時,門口忽然傳來一個聲音:“蘇大夫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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