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花與水8
花與水8
宋瑩自小在玉心宗長大,玉心宗的師兄弟姐妹們對他來說與其說是戀愛對象,不如說更像是親人。
更何況他身為男子,這就更難讓他意識到他對男子的感情,最初的時候,他以為那是羨慕,是敬仰,是男人們都有的對英雄的向往。
他抱着銅鏡,每日每日都希望從銅鏡中看到沈棟的身影,就像是上瘾了一般。
實際上,世界上大多數的瘾都是一樣的,不僅僅是指對人體有害的五石散,有人的瘾是喝酒,一日不喝酒便全身難受,有人的瘾是習武,一日不耍一套劍法便覺得人生缺了些什麽,有人的瘾是釣魚,在湖邊一坐便是一天,卻依然自得其樂,讓人無法理解。
可是世界上有瘾的人大多如此,最開始的時候并不會察覺到這一點,等到時間長了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便也很難戒掉了。
宋瑩也和世人并無差異,他沒有發現,他整日就連最愛的甜食都不喜歡去做了,吃飯更像是完成任務,只恨不得把自己的絕大多數時間都用在看銅鏡中沈棟的身影。
某種程度上來說,當初的誓言也似乎是用這種方式好巧不巧地應驗了。
在這個過程中,願望石也被他用繩子栓住挂在了脖子上,他以前可從來不管願望石在何處,因為他想找到它的時候總能找到它,可現在他怕願望石一旦丢失再也找不到了。
沈棟在戰場上沖殺,所向披靡,勢如破竹,打得二師兄連連敗退,他甚至生出了一種與有榮焉之感。
與此同時,他又因為這種感覺覺得有些對不起二師兄,畢竟二師兄看着着實有些狼狽,他應該期望二師兄勝利的,可是二師兄勝利代表的卻是沈棟的狼狽,他也同樣有些接受不了。
明明影響戰場上戰局的人不是他,他甚至沒有參與,卻在這邊兀自糾結。
宋瑩察覺到自己心意的契機是在看到沈棟大戰結束回到帳篷之後,戰鬥的時候的鮮血塵土,總要在回到帳篷之後清洗幹淨的。
那時已經很晚了,換作平時宋瑩早該睡覺了,可是那一天他卻沒有睡着,于是便看到了那一幕。
氤氲的水汽,卸掉铠甲之後健壯的身體,逐漸解開衣帶之後逐漸露出的……
宋瑩看到的時候下意識地便扣下了銅鏡,紅色蔓延了他的整個臉頰,熱得他扯了扯衣領。
他也和師兄弟一起洗過澡,但是從未有過如此羞怯又不好意思的感覺,那一刻,他意識到沈棟對于他來說是不同的。
二師兄閑來無事逗他的時候,總會給人講述美人,說什麽膚如凝脂,眉眼如畫,嬌嬌軟軟,一看便會讓自己神思不屬,巴不得日日都要見到,要是娶到了那樣的美女,那才叫不枉此生。
二師兄還總想要拉着他去一些不正經的地方見世面,每次卻都被大師姐教訓,以至于一次都沒有成功過,卻也總是死性不改,一有機會就慫恿他去。
他沒去過倒是也不覺得失望,反而對每次都被教訓的二師兄充滿着幸災樂禍之情,他覺得看二師兄被教訓那可比什麽都有趣。
盡管如此,他曾經也因為二師兄的話幻想過自己未來的妻子會是何種女子,玉心宗男多女少,他接觸過的女子更是只有大師姐和小師妹。
小師妹刁蠻任性,大師姐嚴厲異常,盡管二人都是極好的相貌,但是想着要是和她們二人共度餘生,宋瑩就覺得有些打擺子。
他一定要娶個溫柔的,不會打人的,他當時心裏是那麽想的,卻從未想過他沒遇到那樣的女子倒是先對男子動心了。
而那個男子在戰場上的樣子也實在看不出他是一個溫柔的人,別說打人了,就算是殺起人來也絲毫不心慈手軟。
他想着想着便不由得幻想起了他和沈棟要是在一起之後會是怎樣的光景,又覺得有這樣心思的自己實在是有些奇奇怪怪,可終究是控制不住。
沈棟雖然在戰場實在顯得有些殘忍但是他卻對部下極好,有人受傷都會親自去看望安慰,部下的人也對他信任頗多,眼中都是發自內心的信任尊敬。
宋瑩想,他若是與沈棟在一起了,他一定會保護好他,沈棟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大山,對待他的時候定然會變得溫柔似水——話本子上的英雄大多如此。
那日夢中,他和沈棟兩個人在一起生活,每日都吃着甜點,怡然自樂,沈棟對待他的樣子就和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樣……
宋瑩在這種虛假的夢中忘記了,二師兄這個人有着諸般缺點,但是他說話一向說話算數。
答應他什麽時候回宗就是什麽時候回宗,答應給他帶什麽禮物定然會給他帶什麽禮物,答應請他吃燒雞缺少引火的材料就算是偷了師父的書也要燒給他吃,就連答應帶他去不正經的地方,也從未放棄過……
二師兄那日對着沈棟說,他會後悔的。
那一日,看到一切的宋瑩想沈棟那一日定然是後悔放過二師兄的。
連戰連勝讓沈棟更加狂傲了,追着二師兄進入了那倉魚林。
在玉心宗的時候,後山的林子一向是二師兄的天下,二師兄又最擅長陰招,林中滿是早早便準備好的陷阱。
沈棟帶領的人中了埋伏,損失慘重,重劍在林子中施展不開,和二師兄戰鬥的時候二師兄也不再正大光明地對戰,沈棟一個不察中了二師兄引以為傲的暗器——一把銳利小巧的飛刀。
宋瑩認識那飛刀,那飛刀是淬了毒的。
二師兄手中掂着飛刀,笑得得意,“我說過,你會後悔的,我一向言出必行。”
沈棟兵敗如山倒,被部下護衛着逃竄,宋瑩第一次見到沈棟如此狼狽,心髒就像是被人用手狠狠地攥了起來,他伸手想要捂住心口,卻碰到了挂在胸前的願望石。
他的手便順勢握住了願望石,在許願的時候,他的腦海中再次劃過師父嚴肅警告的面容,可是他卻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二師兄在後面緊追不舍,再有一段時間,他心中的英雄就會就此隕落。
大多數英雄都是不長命的,可是沈棟卻還有機會,只要……
願望石上面有不起眼的晦暗的光芒劃過,倉魚林的土地開始震動,山體開始滑坡,危險突然地到來打亂了二師兄的節奏,沈棟趁機逃出生天。
可沈棟傷得太重了,二師兄的毒也太猛了,沈棟就算是逃出生天也只有一口氣兒了。
宋瑩騎上二師兄留給他的馬,直奔出了山村,包裹中帶着傷藥和解藥,他一手握緊缰繩,一手握緊願望石心中祈禱着沈棟的平安。
他到倉魚林的時候大戰和地震全都已經平息,二師兄的人已然退走,只留下了少部分傷重的人以及搜尋沈棟的人在此休憩忙碌。
二師兄要趁着沈棟的死一鼓作氣反攻回去,可是他也不在意這些,他現在心裏只有沈棟。
宋瑩雖然武藝平平,但是瞞過那些傷兵卻是很容易的事情,找到沈棟的過程也很容易——願望石會給他指路的。
或許也是願望石的功勞,中了二師兄的毒,沈棟早就該死了,可是他找到沈棟的時候,沈棟雖然昏迷不醒眼看着只剩一口氣了,可他終究還是活着的。
宋瑩在那一刻甚至想要流下淚來,他給沈棟喂下了解藥,他會簡單的醫術,親自給沈棟處理了傷口,為了防止二師兄的人的偵查,他脫下了沈棟的铠甲又簡單給沈棟易容了一番。
他一向什麽都學得平平,師父說他雖然學得平平,但是勝在什麽都會一點兒,這未必不是一個優勢。
宋瑩現在切身體會到了這一優勢,背起了沈棟,一路離開了倉魚林,落腳到了倉魚林不遠處的一個村子裏。
收留他們的是一對兒老夫婦,兒女都在鎮子裏打工,便空下了兩間屋子。
宋瑩撒謊說他們是兄弟,因為路上遇到了盜匪,大哥被盜匪砍傷,又付給了他們一些房錢,他們只感嘆了一句世道艱難,便也相信了他的話。
沈棟傷得很重,但是有着宋瑩的照顧盡管依舊昏迷不醒,身體卻在逐漸變好。
宋瑩現在不用隔着鏡子看他了,可以真真實實的看到他,照顧他,在他的身邊,就連這樣,他都感覺到由衷的高興。
說到這裏,宋瑩眉眼中都是欣喜,他道:“我想,當初我為什麽總是希望他醒過來呢?若是他一直昏迷不醒,倒也是不錯,那樣的話,我也願意一直守着他。”
傅良雪低頭看了看棺中的沈棟,心想現在這樣不也和當初一模一樣嗎?
宋瑩似乎是讀懂了沈棟的想法,伸手摸了摸沈棟的眉眼,幽幽道,“他醒了,然後發生了那些事,說到底還是不一樣了。”
宋瑩似乎是因為說了太多的話,終于起身喝了口茶水,身子卻是一僵,随即立刻皺起了眉頭,“是那小子下來了?”
密道的入口,開關都是有很大的震動的聲音的,因此密室中的人很輕易的便能察覺有人打開了入口,更不用說來人也沒有刻意收斂自己的腳步聲。
“什麽這小子那小子的,真沒禮貌。”一身紅衣的人有些粗魯地掀開帷幔,抱着自己的胳膊,“這是哪裏?真冷!”
傅良雪皺起了眉頭,“你怎麽在這裏?”
“怕你跑了不給我治病。”紀鳴辰毫不客氣地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傅良雪的旁邊,“我得看着你。”
不讓紀鳴辰來他就聽話的不來了?他不是那樣的人。
上一次就是自己溜進來的,再次溜進來也更加輕車熟路了,他就像是一只打不死甩不掉的小強。
“我不會跑的。”傅良雪有些無奈的開口。
“這件事結束你真的會來我家給我治病?”紀鳴辰一臉狐疑地盯着傅良雪。
聽到這話傅良雪心想,給你治病然後讓你去娶別人嗎?當他不存在嗎?
傅良雪抿了抿嘴唇,微微低頭,卻還是回答:“會。”
“你猶豫了。”紀鳴辰卻不吃這一套,說出了心中所想。
“你若不是心虛為何總想把我趕走?之前你不是這樣的,莫不是昨晚你問我想不想一起睡我拒絕了你就不開心了?大不了今晚我陪你睡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