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亂世老鼠觊國門

亂世老鼠觊國門

又過了幾日,林臻的傷幾乎已經大好了,看着還挺嚴重的燒傷恢複起來倒是意外的快,沒用什麽去疤痕的藥也沒留下什麽痕跡。

“林小姐你恢複得真好。”梳着雙丸子頭的小姑娘小珍一邊替她上消炎藥一邊感概。

林臻翻着一本書坐在窗邊,這裏是距離天香閣不遠的一間客棧裏,陽光充足,家具齊全。最重要的是,坐在窗邊幾乎可以看見皇都城大半個風景。放在現代,絕對是一個至少五星級的總統套房。

她手上拿着的這本書正是文德印刷店偷印的‘禁書’,自從J國人辦的會社沒有一點波瀾地順利成立,緊接着就緊鑼密鼓地買下了一系列商鋪,一個都城最大的商業圈即将建成。不久就聯合宋子年的宋軍發布了一系列貿易條約,其中就有關于印刷店印制書籍要統一經過J社的審核才能印發,否則就是違反條約輕者罰款重者押入監牢。

說是公平條約,合法買賣,但其實完全順應J社的利益,只要是J社看上的店鋪基本就都能低價轉到手,前任老板不是被抓走就是被迫轉讓。

不違反條約即是合法,這怎麽能不算是另一種‘公正’呢?林臻嘴邊噙着嘲諷的笑。

“林小姐,樓下有人找你。”客棧的小夥計在房間外敲門說。

小珍看了一眼林臻旋即對着門外問道:“是什麽樣的人?”

“看起來像是一個富家子弟,身邊沒帶人,但是從着裝和舉止來看又不像是普通富人家的少爺。”夥計回答道。

這家客棧都是江家的産業,上下全都是江弦歌的人,不用擔心暴露的風險。畢竟她現在從身份上看還是宋子年失蹤多日的二姨太。

“請替我轉告一聲我收拾片刻就去見他。”林臻開口道。

“小姐,不用問一下江公子嗎?”小珍憂心忡忡道。

林臻把書合上,站起身說:“能找來這裏見我的,不是江公子那邊的人就是和江公子有關的人了,沒什麽關系。”

這家客棧一共兩層,二樓是住宿的客房,一樓則是會員制度的飯店。中西結合式的裝修,從二樓到一樓要走過一層木制的旋轉樓梯。

一樓的大廳裏沒什麽人,只有兩三桌西裝革履的男人在喝酒。剛剛來報信的夥計候在一旁,見她下來,替她往一樓的一個座位上搖搖一指,對着樓下那個同樣注意到她站起身的男人說:“小姐你看,就是那個人。”

林臻立刻黑着臉轉身,往回走。

宋天望?不,是林恩來。也真虧了他這樣都能找到她。

“林小姐!是我啊,欸林小姐?”林恩來一眼就看見了林臻的身影,在身後大喊道。引得一樓的客人紛紛擡起頭看向樓梯處。

林臻停下腳步,背對着站在樓梯上,對身旁的夥計輕聲說了幾句,就擡腳離開。在這裏或許認識她林清荷的沒有幾個人,但是認識宋天望人絕對只多不少。

林臻回到房間裏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大口。一旁的小珍見她去而複返便緊張地上前問道:“小姐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無事,不過是外面來了一個……”林臻放下杯子回答道,說了一半又忽然頓住。是啊,林恩來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她在這裏的事情她連常小果都沒找到機會告訴,他怎麽會知道?

“小珍,麻煩你現在就去找江公子告訴他有要事。”林臻轉過頭對小珍說。

小珍見她一臉嚴肅,立刻點點頭放下手中的東西,應了一聲就小跑出了門。

沒一會兒,門口又再次傳來敲門聲。

“咚咚咚。”

“請進!”林臻看向門口,揚聲說。

林恩來打開門走了進來,後面跟着那個小夥計,跟在後面對林臻說:“小姐我就在門外候着。”

林臻點點頭,“辛苦你了。”

林恩來将門關上,剛要開口說什麽,林臻卻指了指門外,對他使了個眼色叫他不要亂說話。

林恩來猛地住嘴,也對她點了點頭。

“大少爺,你是怎麽找到我的?”林臻擡眼望過去,問道。

這個林恩來她記得在現世看到時年歲不過十八,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印象裏也是一副天然呆好哄騙的樣子。和自己唯一的交集就是丁夏了。如果外面不是有人,其實她更想問的是,你是怎麽被卷入到這裏的?

林恩來兩手相抱,對她做了一個拱手禮,走到桌前坐下才開口說:“我的丫鬟寧玉被告發,捉走了。”

寧玉?就是那個領着她去見林恩來的侍女,偷合同那天晚上也是她替林臻和林恩來之間了聯絡的。她為什麽被發現了?

“那天晚上,我誰都信不過,所以我就叫了寧玉去了明德堂。她……她被人看到了,被抓走前叫我來這裏找你。”林恩來看清她眼裏的疑惑,解釋道。

“怎麽能救她?我去求了我……那個父親,但他卻叫我不要理……”林恩來看着林臻皺起眉頭補充說。

宋子年抓了寧玉必然是發現了什麽,這件事可大可小。但是往大裏應該也應該也找不到江家參與的證據,只憑一份宋家下人的指證不夠,但是寧玉這個人……林臻看向一臉焦急的林恩來。

只是想要保住寧玉這個人恐怕就難了。

“寧玉被抓走多久了?”

“今天上午我被叫過去才知道暴露了。接着我去找我那個父親說情被狠狠罵了一通,把我關在了自己院子裏,然後就發現了寧玉留下的字條,我馬上就來找你了。寧玉她……”林恩來言簡意赅交代着,語氣有些急,臉上的急切不似做假。

“我剛來這裏的時候什麽都不懂,是她幫我……”

“等一下!你是說你是被禁足之後逃出來找我的?”林臻一下子站了起來。

話音剛落。

“咚咚咚!”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小姐!小姐外面來了很多衛軍!”

林臻兩步并作一步朝着門口走了過去,一把拉開門。

站在外間的夥計見她出來急得直跺腳,說外面已經都被皇衛軍圍上了,讓她快逃雲雲。

林臻繞過他,向樓下看去,樓下果然站滿了人。

宋子年果然早就懷疑他兒子了,不然平常處置個沒有名分的丫鬟要用得着專門找林恩來過去,事後還讓他給輕松逃了出來。

不過……今日來搜人的軍隊是皇衛軍?林臻看向樓下的穿着有別于宋子年軍/隊制服的士兵。

“小姐你現在就從後門離開!小珍已經去找公子了。應該很快就會知道這邊的消息……”

“不,不用逃走,你去幫我找一套丫鬟穿的衣服過來就好。”林臻冷靜下來,對一旁的夥計說。

“小姐!再不逃走就沒時間了!”夥計一臉焦急。

林臻知道自己前腳剛放人進來後腳就有人來搜查,他并不相信自己,但時間緊迫,只能語氣強硬道:“皇衛軍熟悉皇都,他們準備充分來勢洶洶你以為後門還安全嗎?你們家公子說讓你們聽命于我,現在你只能聽我的!”

夥計見拗不過她,只能聽話去找她要的東西。

林恩來也從房間裏走出來,緊張問:“怎麽了?”

林臻回過頭,“你來得正好,我有些話要跟你交代一下。”

幾分鐘後,門再次被狠狠敲響。還沒等林臻走過去開門,‘嘭’的一聲被從外面踹開。

“呦,宋大少爺來這裏是準備見誰呢?”一個一身軍綠色制服的男人提着一杆擦得發亮的槍走了進來。

林恩來坐在椅子上,見到來人并不驚慌甚至還有些漫不經心,撇了一眼他說:“怎麽,你韓八子如今盯我盯得這麽緊,我上外面吃個飯你就帶這麽多人來蹭?”

“少說這些沒用的,你宋大少爺不是來偷偷見人的還用得着出門一個人都不帶?”被叫韓八子的男人似笑非笑,并不生氣。

男人本名叫韓銘,是韓思全跟妓院女人生的私生子,被叫八子也并不是家中排行第八。韓思全雖然花名在外兒子衆多,但正兒八經在族譜上的只有七個,韓銘并不在其列。韓銘出生時正好是妓院裏第八個生下來的孩子,因此有個小名叫八子。長大後成了有名的混混頭

子逐漸诨名在外,加上父親又是世家大人物,韓八子的名字也就被傳開了。在世族子弟裏面叫這個名字多是嘲笑也是羞辱。

“誰說我沒帶人出來的,諾,那是我的丫鬟小花,小花!給‘韓将軍’打個招呼。”林恩來朝站在一旁穿着丫鬟服飾、低着頭的女人努了努嘴。

“韓将軍好。”林臻低着頭,偷看了一眼所謂的‘韓将軍’,一臉乖順地說道。

韓銘卻好像突然來了興趣,走了過去,用手指擡起林臻的臉,舔了舔嘴唇說:“論風流還是得你宋大少爺,剛剛沒了一個佳人這就又抱了個新的出來玩,果真是有雅興。”

“過獎。”林恩來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看似不動聲色握住茶杯的手卻暗暗一再收緊。

韓銘自覺沒趣,也就放開了手。走到桌前來,随手又拿起一個茶杯,用大拇指在杯壁摸了一下湊到鼻尖聞了聞。

“好香,剛喝過熱茶呢,怎麽宋少爺自個喝茶也得用兩個杯子嗎?”

林恩來放下杯子,皺着眉不耐煩道:“你到底想要幹什麽?難不成你還敢把我給抓起來送到監牢裏不成?”

“當然是不敢,只不過您父親正和會長大人行刑呢,主角還據說是您大少爺特別寵愛的丫鬟,你不去看看反倒在這裏喝茶怎麽能行?”韓銘把杯子放下。

“哦?你這是來請我來了?”林恩來看着他身後裝備齊全的小隊,眼裏嘲諷道。

“請吧,宋大少爺?”韓銘彎下腰伸手,眼裏同樣充滿了嘲諷。他最看不慣這些出身正統的少爺小姐,整天腦子裏不是吃喝玩樂就是跟被洗腦了一樣做一些救天救地的白日夢,就是沒有吃過苦,看不清現在的局勢。

現在就是誰手裏有槍,誰就可以高人一等,他把自己的長杆槍背到胸前,無聲地威脅。

林恩來站起身,向前走了幾步,回頭道:“我的丫鬟也跟我一起吧。”

韓銘示意手下帶上,轉頭對林恩來嗤笑一聲,嘲道:“沒想到宋大少還真是個多情種。”

外頭正是正午時分,陽光熱烈到刺眼。林臻左右都是高大的持長杆槍士兵,跟着被林恩來叫韓八子的男人一路到達了一處裝修得與周圍其他建築都格外不同的三層小樓前,樓前是一個帶着鐵栅欄和刺網圍牆的空地,鐵門大開着,門前圍了裏三層外三層的百姓和官員。擠得水洩不通,林臻一行人也穿行得很是艱難。

韓銘脫下身上閃閃發亮的長杆槍,朝天崩了一槍。周圍瞬間安靜了下來,圍着看的人群也自動散開一條路。

“他媽的,喊不好使是吧,非得浪費我一顆子彈!”韓銘破口大罵。

他向身後揮了一下手,林臻跟着軍隊順利走到內院裏,這才看清裏面的景象。

一個被捆綁頭發散亂、臉上都是淤青和血跡,但一看就是一個年輕小姑娘的女子跪在一個類似升國旗的小臺子上。她的頭是向上擡起的,一臉的倔強。

是寧玉。

林臻忽然想起她之前似乎在天香閣前看過她的身影,難不成寧玉她是江弦歌的人?

正低頭想着,小樓裏忽然走出幾個人。

其中一個正是一身筆挺軍裝的宋司令宋子年。走在他前面的是一個穿着寬松異國服飾的中年男子,長發再頭頂梳成一個髻,眯着眼睛,嘴角挂着一個和善的笑。這應該就是那個韓八子說的會長大人本人了。

而走在最後面的則是一個女子,身穿着一身紅袍,與前面兩人的服飾風格都不同,全身沒有半點其他裝飾,頭發只用了一根不起眼的簪子绾住,卻顯得整個人清麗又神秘。

“蘇宣……”林臻不自覺的說出了聲,心頭一動。

不知怎地,她和這位蘇宣小姐應該是見過的,按理說關系應該不怎麽樣,但是她看到她的一瞬間眼神卻久久地不能從她身上移開,眼眶微熱,竟有一種經年已久久別重逢的激動和惆悵。

林臻撫上胸口,那裏總覺得悶悶的,裏面沖撞着一股莫名的複雜情緒。氣憤又難過,竟還有一點恐慌……

說起來也奇怪,她明明和這位蘇宣小姐是不熟的,只有在司令府裏見過一面。可在江弦歌口中卻變成她和她是結伴出游的密友?

林臻握緊了拳,腦海裏蹦出一個詞——騙子!

騙子?林臻把這個莫名其妙的詞拎出來又在嘴邊喃了幾遍。

等再次看向前方的時候,卻發現那個叫蘇宣的女子也注意到了她,明明前面隔着幾排士兵,可林臻覺得她就是在看她。

眼神中似有一股淡淡的惆悵與憂傷,還沒等林臻再回味,她就移開了視線。

她是誰?林臻一向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覺,這個人一定很重要,雖然她并不知道為什麽。

……

“歡迎大家來到我們的會社來,我十分感激,會社自從成立以來,一直都勤勤懇懇為我們大家服務的,但是!今天你們的宋司令抓住了一個女奸細!她竟然敢公然竊取會社的機密!經過了嚴厲的拷打審問也不肯交代出同夥是誰,這實在是太可惡了!罪大惡極!今天我就代表我們大家在這裏槍決這個奸細!來維護正義和公平!”

會長景先生操着一口不标準的普通話,走上臺子,情緒激昂地張開雙臂,說着。

然而,原本一片嘈雜喧鬧的人群此時卻慢慢靜了下來。

漸漸的就只剩下會長景先生一個人高昂的聲音。

宋子年見氣氛有些尴尬,走上前鼓掌道:“不錯,會長大人說的不錯,這個奸細就是在我府裏抓到的,損害國家安全和民衆利益!真是可惡至極!”

景先生連連點頭,贊美說:“宋司令說的很好,危害民衆利益的人該殺嗎!”他張開手面向面前的群衆。

但卻沒有一個人回應,只有一個穿着西服的官員打扮的人跟着喊了一句“該殺!”卻顯得格外突兀、不合時宜。

官員打扮的男人看了看自己身周的人,悻悻地收回了手,第二聲“該殺”剛出了嗓子眼就被咽了回去。

景先生神色一怔,慢慢放下手臂,嘴邊一直挂着的笑容也有些僵,不解道:“難道你們不認為奸細該殺嗎?”

無人回應……

“但她不是啊!”一道稚嫩的童聲忽然響起,還沒有說完就被母親按住了嘴。

“哪個孩子說的呀?”景先生又笑起來,看了一圈,把視線鎖定在一角,對着前面的韓銘使了個眼神。

韓銘順着聲音眼神在人群中一掃,把目光定在站在前排的一個小女孩身上。

那個小女孩看着才七八歲左右,穿着一身帶補丁的不合身的衣服,腳下的鞋還破了一個洞,露着大腳趾。她身旁的母親也是差不多的裝束着裝,全身害怕得直發抖把女孩面朝裏死死地按在懷裏。

韓銘的眼神微顫,轉頭看了臺上的景先生一眼,得到命令後還是用槍杆撥開人群走了過去,把女孩和拽着她的女人拎了出來。

女人的臉黑乎乎的,留下的眼淚把面上的灰塵沖開兩道,看着十分的滑稽。她按着女孩跪在地面上,‘邦邦’的磕着頭,嘴裏不停地哭喊着說:“孩子只是不懂事,沒有別的意思,希望會長大人大人有大諒,放過孩子一馬。”

景先生十分為難,伸手輕撓着臉,說:“沒有別的意思?難不成還有很多人有‘別的意思’?”

他臉色忽然一暗,轉過頭對身後的宋子年說:“這裏有多少人?”

宋子年沒有明白他的意思,看了一下場上的人估摸着說:“大約有幾百人?”

“不夠,不夠啊。”景先生忽然念叨了幾句,“這個場地太小了。”

“韓銘将軍,什麽地方全城的人都能看見?”他問道。

韓銘一愣,脫口而出,“天門?”

“啪!”景先生高興地一拍手,說:“真是個威武的好名字,就是那裏了!”

他有些興奮地從臺子上走下來,一邊搓着手一邊對宋子年有些責怪地說:“你選的這個地方不對,像那個天門就不錯,我決定把刑場改為那裏!宋司令帶路讓我們一起動身吧?”

“大人,這……不太好吧。”宋子年猶豫道。

景先生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接着轉頭看向被韓銘帶進來的林恩來,說:“是宋司令的愛子的寵妓犯了錯,按道理宋司令也該好好管教您的孩子,但是他又不聽話地跑了出去,聽說……還是去見什麽人是吧?難道宋司令當初在府上說讓我好好指點他是這個意思嗎?”

他的嘴角又挂着一抹和煦的笑,蹩腳的普通話讓他看起來像是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宋子年冷汗都冒了出來,連說不敢。他知道這個瘋子沒準還真的能幹出來。

“那就辛苦您轉移奸細通知多點的人來觀刑了?”他繼續溫聲說道。

“不辛苦。”宋子年向站在不遠處的随從士兵招招手正要去安排。

“等等!”景先生又接着說,“韓将軍把那對母女也一起帶上吧。”

他笑着随口吩咐,在女人饒命的哭喊聲中轉身信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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