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景元先下星槎回家找爸媽傾訴煩惱，離朱就沒有這麽好運氣了。一下星槎她就在丹鼎司大門口被人堵個正着。不過她遇到的問題與爸媽無關，而是另一種類型的麻煩。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就是離朱姑娘吧？”來者溫文爾雅儀态翩然，持明族傳統長袍穿得整整齊齊，扣子一路扣到下巴底下，微長黑發緊緊紮在腦後。
“時間有些晚，好孩子不應該放學後還在外面亂晃。”
再好看的臉也架不住一上來就爹味十足的“建議”，這人架子端得太高，完全就是小孩子絕對不會喜歡的那款。
離小朱扛着書袋眯起眼睛：“你誰啊？”
不用猜她也能看出這是個标準的保守派龍師，極端保守的那種。
面對反骨量高達百分之九十的小不點，濤然心平氣和：“曼兌長老讓我帶你回鱗淵境小住，尊上遲遲不歸，離朱姑娘身邊無人照料也是不妥。此前幾日族內忙得騰不出手，今天才來請姑娘，是我失誤。”
曼兌師父說過這丫頭就是個逆毛驢，能哄就哄，只要哄到手裏就算成功。
在大長老看來無論多麽頑皮的幼崽只要給予的教導足夠多，總能把他們日漸危險的想法重新掰回正軌，濤然深以為然。
持明就是持明，【不朽】的傳承絕不可斷絕，不僅在于血脈，更在于骨子裏的集體認同感。尊上總是希望族人們和天人族融于一體，這确實是一種能夠保證持明與仙舟聯盟之間密切關系的手段，但樣子上實在不大好看。
——我們是什麽很賤的族裔嗎？已經獻出族人們輪回轉生的祖地為天人族封印【豐饒】痕跡，拐回頭還要彎腰去俯就那些為了追求長生而惹下無邊禍患的族群！
平心而論，【豐饒】的不死詛咒本質上正是星神藥師對聯盟先民祈求的回應，是他們自己畏懼死亡，是他們自己貪取永生，到最後卻是持明在出力守望禍端。而【繁育】和【豐饒】又各自撕裂吞噬了【不朽】的一部分命途，最終導致持明族如現在這般既不能化龍，又不能繁衍。
自我輪回，非生非死，宛如怪物。
沒有新生命誕生的族裔只有消亡這條絕路，區別只在于結局降臨的早晚。所以持明們必須團結一心，不能再讓人口減少，實在是死不起了。只要弄明白族內面臨的危機，無論多麽頑皮的孩子也知道該收回心思向着自己人。
“去鱗淵境，有飯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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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點丹鼎司的食堂裏還能提供點剩飯，如果鱗淵境沒東西吃，離小朱可是一點面子也不打算給的。
見她還是個只知道吃和玩的幼崽，濤然寬容笑道：“自然有，不過姑娘明日早些回來才好。不然這麽晚了，也不好把幫忙做事的族人喊起來專門為你一人做飯不是嗎？”
離朱不喜歡他自以為從容潇灑哄毛孩子一樣的嘴臉，翻了個白眼搖頭：“不去，今天不去，明天也不去，後天更不去。丹楓讓我給他看屋子，不信你們給他打玉兆問。”
不是，這熊孩子怎麽一上來就告家長？！
濤然敢直接給丹楓打玉兆嗎？當然不敢，他要是敢就不會商量都不商量直接來丹鼎司門口堵人了。突然襲擊的行為固然不那麽光明磊落，卻也能避免和司鼎巫凡對上——好好的幼崽就不應該交給巫凡帶，掌握着丹鼎司百分之四十丹方的丹士會是什麽好東西，他那些丹方究竟是怎麽試出來的，龍師之間誰不知道！
“這可由不得姑娘。”濤然不打算給離小朱張嘴告狀的機會，說動手就動手，他禦水編織出一只透明牢籠，恰到好處關住不聽話的幼崽。
水流構成的牢籠必要時連龍尊也會被困，一股腦帶着龇牙咧嘴踢打個不停地幼崽坐進星槎，他心累得直想擦汗。
還好果斷動手，再拖一會兒驚動龍師巫凡可就不好了。
他用水牢抓了離朱立刻退回鱗淵境，路上把情況告知曼兌，後者認同他的判斷。
“巫凡此人難辨善惡，丹鼎司內總有豐饒細作的傳聞，不可不防。”曼兌讓濤然放輕松，剩下的事他會解決。
“好的師父，我馬上就到古海。”持明青年松了口氣，怪不得師父兼養父專門讓他去“接”離朱姑娘，同門之中唯有他雲吟術鎖人鎖的最結實，換個手段稍差一些的只怕早就被熊孩子撕開水牢逃之夭夭了。
鱗淵境是洞天名，其內除了波月古海就是持明的聚居地。不過近來年輕人逐漸向往其他洞天，寧可花些錢去更熱鬧的地方合租也不願意留在祖宅內每天看海看天無聊到爆炸。
星槎停靠在碼頭上，剛好遇到護珠人交接班。
化卵後的持明柔弱無助，只消把卵殼戳破攪合幾下，一個縱橫星海的強大戰士就會死得銷聲匿跡再也沒有輪回與來生。
所以必須有一支隊伍專門留在海裏保護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持明卵，這就是護珠人。每當有族人破殼而出，他們也會及時發現把人送到庭院去渡過最初的适應期。
“放開我！神經病！抓小孩啦！有人偷偷抓小孩吃！”
濤然木着張臉把水牢從星槎後座裏拽出來，這一路上離小朱差點把他耳朵鬧聾。
交接班的護珠人紛紛轉過來看熱鬧，見是他舉着球形水牢往聚居地走，有人于心不忍的勸：“別這樣關着孩子呀，她還這麽小，有話好好說。”
只是用水牢關着，濤然到底也沒動手打孩子，旁人最多只能問問，別的也不好說。
“這孩子犯什麽事兒了要你這樣往大長老面前帶？”護珠人都認識濤然。他是龍師曼兌的弟子，平時也會幫忙維持一下鱗淵境內的環境衛生，大家經常來往，因此沒人把離小朱的吆喝當回事。
“唉……”濤然嘆氣，“這位離朱姑娘，你們肯定記得她。最近尊上遲遲未歸，家父擔心不已，叫我把她帶回來照顧。”
“哦哦哦哦哦！那個差點在蛋殼裏把自己嗆死的小不點對吧！”護珠人的隊伍裏一片恍然大悟，“記得的，溺水的持明嘛，少見得很，活了一千多年我也就只見到這一個。”
護珠人嘻嘻哈哈收回視線，水面下的隊伍破水而出，站在岸上的持明紛紛跳下去。持明卵都在波月古海之底粘在顯龍大雩殿兩側的珊瑚枝上，巡邏查看當然要在水裏進行。
離朱顧不上掙紮，坐在水牢裏伸長脖子向下看。透過清澈的海水能看到下面大片大片的色塊，那就是鱗淵珊瑚的基座，還有一簇簇三五湊在一處的白色小點，靠近了看蛋殼上還分布着隐隐的鱗片紋路。與持明卵伴生的鱗淵珊瑚是一味名貴藥材，同時也可作為鍛造材料使用，但是護珠人看得緊，就算這些東西鋪滿海底出産量也很低。
“小家夥乖一點，別忘了抽空去趟駐地把蛋殼帶走。”飄在海面上的護珠人交代了一句，倏的紮入水中，很快就看不見蹤影。
波月古海下面是古海宮墟，據說上古時期持明們往往化作龍形聚在這裏生活。現在的持明可做不到，只有龍尊才能恢複龍相，普通的持明族人最多也就在水裏自主呼吸而已，種種神異早就随着時間慢慢退化了。
也正是因為這種持續不斷的退化，龍師們才動不動就神經兮兮的疑神疑鬼，總覺得別人要害持明。
不能怪他們沉不住氣，未來的路看不到，腳下的基石不斷崩潰，肉眼可見的快要全家一起玩完，哪怕龍師們只長了指甲蓋大小的責任心也會急得上牆。
“等尊上回來前你再去取自己的蛋殼，直接拿到尊上面前吃光，不要傻乎乎分給別人，任何人都不可以。別管他們說是用作醫療研究還是要打造東西，聽明白了麽？”
濤然一面勉力維持水牢一面提醒離小朱別讓人騙了。
“總有壞人打持明卵殼的主意，你這麽小一點點，一看就是最好下手的目标。早點吃掉效果更好，別呆呆的等到成年以後。”
為了确保幼崽們不會因為卵殼被打劫，一般都是等到他們明确擁有自保之力或是成年後才拿走。護珠人撈崽的時候順手就把蛋殼也撈上去了，按照日期和名字收藏保管，非常安全。
卵殼之于持明相當于一次性補給包，離小朱個子這麽小，也許她的卵殼能讓她拔高點兒。要知道總有極少數倒黴的持明到死都還是一副孩童模樣，別說同族之間婚嫁，往外族找也找不到伴侶——別人怕被十王司誤會了鎖走！
嫁不嫁娶不娶的這事兒對持明來說沒那麽重要，但持明可以不要，不代表持明可以沒有。
走出站臺沒多遠就是聚居地，曼兌拎着根雞毛撣子站在路邊不錯眼的盯着幾個幼崽勒令他們從樹上下來。這裏也有持明的庭院，地方寬敞環境好，能被送來的幼崽全都是少之又少的幸運兒，膽子也格外的大。
“快點下來！最慢的挨戒尺！”說着他揮了揮雞毛撣子，透明的水流摘桃子一樣把幼崽們一個個摘下來放好，掙紮着不願意被摘下來的吃了頓竹筍雞毛炒肉。
“師父，我們回來了。”濤然上前垂手低頭與曼兌打招呼，後者點點頭，“辛苦你跑這一趟，去休息吧。”
一個更結實的水牢把離小朱“兜”進去，曼兌像牽氣球一樣牽着小朋友去給她準備好的住處。
“我聽說你把太真丹室的魚鬧死了好幾批？”這會兒又不是在庭院的課堂上，他看上去和藹了許多，眉心的“川”字被眼角的笑紋取代。
中年人笑了好幾聲，搖頭嘆息：“三百年前的持明幼崽幾乎全部落地睜眼就能掌握雲吟術的各種變化，到現在資質如你都在一個區區治療上犯難，唉……”
天不佑持明啊！
他兀自沉沉感嘆了幾句，然後擡起頭樂呵呵的指指水牢：“想學不？大長老一個人就能用水牢把尊上困住，日常使用也挺方便。”
“不過只能在鱗淵境內學哦。”沒有這個誘餌，這丫頭一沾地就得跑。
作者有話要說：
離小朱：他們不講武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