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方才還一臉冷面，将沉默堅持到底的胤禛，突然自己哭泣起來，讓胤礽有一瞬的手忙腳亂。
“你這是怎麽了？”胤礽看向胤禛，“我方才的話也不一定都能成真的。”
“表情不變也不一定是一種病。”胤礽以為是自己方才說面癱是病吓到了胤禛，急忙解釋。
胤禛搖了搖頭，還是沒有說話的意思，只一個人默默哭泣。
“你家主子這是怎麽了？”眼看從胤禛口中什麽有用的消息都打聽不出來，夜色已經越來越晚了，也不可能讓胤禛一個人在涼亭中一直坐着，胤礽将視線落在了伺候胤禛的兩個太監身上。
“怎麽只有你們兩人，剩下的人呢？”胤礽的眉頭再次皺了起來。
胤禛年紀尚小，每日的奶嬷嬷都不應該離身，身旁更不應該只有兩個太監跟着。
“回太子殿下的話，我們家爺心情不佳，不願讓太多人跟着，至于伺候在身旁的奶嬷嬷被德嫔娘娘留在永和宮中問話了。”兩個太監顫顫巍巍，看起來極為懼怕。
他們是內務府特意派去伺候胤禛的，原本以為胤禛養母為執掌後宮的貴妃娘娘，生母烏雅氏又頗為受寵，跟在胤禛身邊定然是個好去處。
但結果并非如此，他們被分到胤禛身旁時，德嫔娘娘已經懷孕了，同佟貴妃的關系也越來越不合。
可以說整個承乾宮的宮人每日都提心吊膽的，這宮中兩個主子不合，誰知道自己身為奴才什麽時候會被殃及池魚。
尤其是貴妃娘娘執掌宮權，德嫔娘娘身懷有孕，哪個都是不能招惹的主。
德嫔娘娘自從懷孕之後，經常以培養孩子感情為由，同四阿哥私下裏說話，說四阿哥跟自己肚子裏的孩子是血濃于水的親情，等到孩子出生，四阿哥一定要做個好哥哥，照顧好弟弟妹妹。
最初聽到這種話時，胤禛好奇地看着德嫔微微隆起的肚子，神色認真地點了點頭，平日裏去德嫔殿中的時間也多了許多，在德嫔的有意引導下，年幼的胤禛對尚未出生的弟弟妹妹充滿了期待和關愛。
但胤禛同德嫔的關系融洽，卻讓佟貴妃在宮中大發雷霆。
是以佟貴妃經常将胤禛身旁伺候的宮人叫過去訓斥，想要宮人攔着胤禛不與德嫔烏雅氏見面。
而到了烏雅氏的殿中，也是各種威逼利誘，拖延時間，讓四阿哥胤禛整日在偏殿中消磨時間。
因此如今胤禛身邊伺候的宮人可謂是有苦難言，人心渙散。
當初烏雅氏包衣入宮後，便在佟貴妃跟前伺候，烏雅氏之所以能夠在同期包衣宮女中率先封為貴人，也是借助了佟貴妃的勢。
佟貴妃明白自家這幾年都不可能有孩子出生，因此便打上了烏雅氏肚子的主意。
烏雅氏是個聰明人，以最快的速度向佟貴妃投誠，讓佟貴妃成為了胤禛的養母。
為了避嫌，烏雅氏雖然依舊住在承乾宮的偏殿，但平日裏并不主動和胤禛産生交集。
佟貴妃滿意烏雅氏的知情識趣，因此每隔上幾日都會讓胤禛去偏殿請安。
但這種心知肚明的默契，在烏雅氏懷孕封嫔之後徹底被打破。
*
“兩個額娘都不喜歡我。”胤禛哭夠了，看到胤礽仍舊圍着自己坐着的胤礽，終于願意開口。
胤禛自幼就知道佟貴妃并非是自己的生母，住在偏殿的烏雅氏才是。
最初烏雅氏并不同他親熱，胤禛雖然有些不解，但他平日裏佟貴妃卻細心呵護，時刻關照着他，胤禛很是知足。
後來烏雅氏懷孕，胤禛滿心期待未來的弟弟妹妹，同烏雅氏的接觸越來越多，心情也越來越好，甚至覺得自己定然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因為有兩個額娘一起記挂關心她。
但胤禛這份開心，并沒有持續多久。
他從烏雅氏的偏殿出來，前往正殿去佟貴妃跟前請安的時候，正巧碰上佟貴妃同身旁的心腹宮女說話。
“四阿哥到底不是親生的，烏雅氏不過給了幾分好臉色，便眼巴巴地湊了過去，這滿宮中誰人不知烏雅氏只不過是做戲給人看的。”
“如今四阿哥背靠着您，她烏雅氏費盡心力将四阿哥拉攏過去，簡直就是踩您的臉面。”
“要奴婢說，四阿哥既然養不熟，倒不如讓烏雅氏拉攏過去，這孩子到底是親生的好，娘娘同皇上情深義重，懷上自己的孩子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要我說四阿哥就是個白眼狼，不如娘娘早早讓烏雅氏搬出去，最好能将四阿哥也搬出去，省得在跟前礙眼。”
“四阿哥如今的衣食住行，哪一樣不是您親手安排的，如此這般四阿哥不但不知道感恩，反而整天在您面前說烏雅氏的好，一看就不能和您一條心。”
胤禛站在正殿門外，聽着裏面佟貴妃的兩個陪嫁宮女，你一言我一語将自己貶低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白眼狼。
胤禛愣在當地，他想走進去解釋，解釋自己根本不是白眼狼。
之所以在貴妃娘娘跟前提起自己的生母，是因為他近來發現佟貴妃心情不佳。
而德嫔額娘說想要一個人心情好，可以說一些有趣的事情。
在胤禛看來德嫔娘娘的肚子會動，是一件極為新奇，所以他才會當一件趣事分享給貴妃娘娘，只是想要貴妃娘娘高興一點。
他同貴妃娘娘分享此事時，明明貴妃娘娘臉上有了笑意，他還以為娘娘願意聽他分享這些。
卻沒想到竟然會是這種模樣。
而且貴妃娘娘身旁的兩位大宮女，對自己一向都是和顏悅色的，看到自己時會像貴妃娘娘一樣笑起來。
胤禛還隐約記得，自己入冬時候有一次發熱，也是這兩位大宮女首先發現，還在自己床邊守了一夜。
他原以為貴妃娘娘和身旁的宮女都是真心疼愛自己的。
但是如今聽到這些話，才意識到，原來不過是假象。
胤禛有些接受不了，原本應該走進去的腳步像是固定在地上一般，一步也走不動。
殿外伺候的宮人全都被人遣散，殿中貴妃的兩個宮女正在義正嚴詞指責着胤禛的種種不是，誰都沒有看到殿外還有一個小小的身影，一直立在那裏。
最初胤禛還在期待着貴妃娘娘為自己說話，但等待的時間越久，心中的期待也逐漸被消磨幹淨，許久之後胤禛終于聽到了貴妃娘娘的聲音，“你們說得有理，本宮入宮已近四年，也該有個自己的孩子了。”
從始至終，佟貴妃都不曾為胤禛辯駁一聲，也沒有斥責自己身旁的丫鬟，而是任由丫鬟數落胤禛的種種不是。
胤禛終于聽不下去，擦了擦不知不覺掉下來的眼淚，轉頭向承乾宮的偏殿跑去，重新去找德嫔烏雅氏。
但迎來的卻是更大的打擊。
“娘娘，四阿哥如今年幼，如此是否有些過了？”烏雅氏身旁的宮女也正在同烏雅氏說着小話。
烏雅氏為包衣出身，其父親在宮中經營多年，同宮中各家包衣聯系密切。
佟貴妃殿外空無一人，任由自家陪嫁丫鬟在殿內抱怨四阿哥，是烏雅氏一手安排好的事情。
“有時候犧牲是必不可免的。”烏雅氏聲音淡淡，絲毫聽不出對胤禛的喜愛，仿若是個陌生人一般。
胤禛往殿內跑的動作定住，悄悄找了個柱子将自己掩藏起來，對于德嫔接下來的話充滿了緊張。
“胤禛年幼，若是此時不下狠手如何能行？”
“養母終歸是養母，本宮早些讓胤禛認清事實，也是在幫他，免得日後胤禛被人蒙蔽，一心巴結着佟佳氏，反而不認親生額娘了。”
“我這一切都是為了四阿哥好，他日後會明白的，只有血濃于水才是一家人。”
“況且我若不用胤禛作伐子，同我們這位貴妃娘娘打擂臺，我何時才能搬出這承乾宮？”
“本宮已經是德嫔，一宮主位卻住在承乾宮的偏殿，說出去豈不是讓人恥笑，她佟佳氏身為貴妃想要壓着我，我總要為自己和肚子裏的孩子打算。”烏雅氏的聲音不大，但卻讓胤禛守在門外的柱子旁邊聽了個七七八八。
一天之中，胤禛猛然發現原來自己的生活全然是一片虛假。
時刻關心自己的養母，心中認為他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而如今對自己照顧有加的生母，不過是想利用他，從而搬出承乾宮。
原來從始至終都沒有真正偏向于他，為他考慮過。
胤禛在院子的角落中站了許久，任由周圍的宮人在發現他消失不見後，聲嘶力竭的喚他的名字，他都仿若未聞，甚至還在樹林中躲藏了一番。
一直到夜幕降臨，胤禛才終于被宮人們找到。
也就是從那一天開始，胤禛性情有了變化。
變得更加沉默，甚至有點陰沉，大都數時候都只想一個人呆着，去烏雅氏偏殿中的次數少了許多，每日給佟貴妃請安時，也不複之前的活潑，整個人都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佟貴妃曾經追究過到底是何種原因，但最終也不了了之。
今日烏雅氏帶着宮人遷宮，胤禛原本是不想出現的，只打算吩咐宮人在烏雅氏移居到永和宮之後，自己作為兒子送上一份遷宮的禮物。
可烏雅氏卻偏偏邀請他一同前去永和宮，身為兒子他無法拒絕。
原本這種事情應該是踩在了佟貴妃的逆鱗上。
但經過身邊婢女的輪流勸說，佟貴妃放在胤禛身上的心思已經越來越少，一心養着自己的身體，祈求自己能夠早日懷孕。
胤禛不情不願地跟随烏雅氏去了永和宮中，而烏雅氏像是個溫柔耐心的母親，仔細詢問到底是什麽事情讓胤禛不開心，在确定胤禛真的毫無訴說的打算之後，又牽着胤禛的手在永和宮中參觀了一圈。
“以後你們兄弟二人便在這裏玩耍。”烏雅氏牽着胤禛的手，一點點說着自己對新宮殿的規劃，臉上都是對未來生活的期待。
胤禛看着這樣的烏雅氏，卻變的越來越沉默，最後借由身體不适早早離開。
但回到承乾宮，胤禛也是不願意的，因此便找了個小亭子随意坐着。
“不論是佟額娘還是德額娘，他們都不喜歡我。”胤禛哭了很久，說話也斷斷續續，但這句卻仍舊說得十分肯定。
“太子哥哥，能不将今日的話說給兩位娘娘聽嗎？”胤禛問得小心翼翼，原本守在身後的太監早已退了出去，涼亭周圍只有他們兄弟二人。
胤禛原本是不打算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對外人說得，雖然他尚且年幼，但心中卻自有道理——身為兒子，對自己的額娘不滿埋怨，已經是大不孝的事情。
但胤礽的表情太過擔心，而且胤禛也見到過胤礽和胤祉的相處。
因此在胤礽的詢問下，終于忍不住說了出來。
“太子哥哥時間不早了，我應該回去了。”胤禛說完後，像是終于反應過來時間的流逝，從凳子上跳了下來。
走出涼亭的時候，仿佛是走的太着急不小心摔倒在地上，蹭了一手的泥灰。
看到守在涼亭周圍的宮人過來，扯開嗓子哭嚎了兩聲，最後被太監抱着離開了禦花園。
胤礽一直站在涼亭中目睹了胤禛的一切行為，一直到胤禛一行人徹底看不見蹤跡，才搖搖頭往乾清宮的方向走去。
“保成在想什麽？”晚飯後，父子兩人一同練字，原本專注力一直很高的胤礽，今日卻頻頻走神。
胤礽張口，想要将自己今日從涼亭中聽到的內容說給康熙，話到嘴邊，卻想起胤禛最後紅着眼睛的叮囑，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兒子今日在禦花園看到了六弟，好小啊。”
康熙一眼便看出來胤礽沒有說實話，他的眼神掃到站在一旁的梁九功，不過口中還是笑着說道：“保成出生的時候也很小，一轉眼便這麽大了。”
胤礽出生，赫舍裏去世，康熙前朝後宮忙成一團，整日都十分疲憊。
但胤礽仿佛有一種魔力，康熙繁忙一天看到胤礽的笑臉之後，便會覺得疲憊感消除許多。
“你瞧瞧這是什麽。”康熙沒有對着胤礽追根究底，而是順勢轉移了話題。
“《災難自救手冊》”胤礽接過康熙手中的書籍，看着封面上的字體讀了出來。
“翰林院今日一早送來的，這裏面不僅有地動，還有火災洪澇……”
胤礽打開書本，對裏面的內容愛不釋手。
“除了書籍之外，特意加派了官吏，按照你的說法，讓百姓們每隔一段時間進行災難演習，引導百姓們将書籍中的內容全都記下來，方便應對日後的災難。”
書中的內容，胤礽雖然十分清楚，但此時還還是翻來覆去地看，“這本書是汗阿瑪特意送給我的嗎？”
這書中有許多內容都是他借由小娜的幫助寫下來的，連書中都标注了自己的名字，對于胤礽而言有着不一樣的意義，所以想要珍藏起來。
康熙點頭，他将印好的書籍交給胤礽，原本就是讓胤礽自己保存的意思。
随後又頓了頓繼續問道，“保成是有什麽事情想要對汗阿瑪說嗎？”
雖說自己已經讓梁九功下去查證今日胤礽都做了什麽，才引得今晚頻頻走神。
但自己派人查出來的，和兒子親口說得，到底是不一樣的。
胤礽依舊搖頭，“我答應了不能說。”
“明日我若是能說服四弟，讓四弟親自來同汗阿瑪說可好？”胤礽思考片刻，看着自己手邊的書籍，終究是向康熙退了一步。
四弟說自己不能告知兩位娘娘，但告知汗阿瑪應該沒錯。
況且四弟明顯是在兩位娘娘那裏受到了委屈，一味在心裏憋着是不對的，這件事情終究還是要讓汗阿瑪知道才行。
第二日胤礽抽出時間專程去了承乾宮，胤禛正坐在書房，用自己短小的手指适應毛筆。
“四弟。”胤礽揚聲喊道，走進胤禛的桌子，才發現胤禛手旁已經有厚厚一沓寫完的字帖。
“這都是你今日寫的嗎？”胤礽有些驚訝，三弟胤禔比胤禛大上一歲，如今也不過剛剛在馬佳娘娘的督促下用毛筆練字，平日裏的練習量遠不到這些。
“你的手不疼嗎？”胤礽想起之前小娜講課的理論，幼兒的身體發育尚未健全，若是長時間練字，有可能導致手指畸形。
胤禛看到胤礽之後，有些高興，但臉上并未表現出來。
他看了一眼自己方才的練字，搖了搖頭，“不疼，練字很好。”
“佟額娘說，汗阿瑪喜歡字寫得好看之人。”胤禛說起這句話時又稍顯低落。
他練了這麽多字，卻從來沒有讓康熙看過，更沒有受過康熙的誇贊。
胤礽抿唇，想起昨天自己同汗阿瑪一起練字的模樣。
“帶上你方才的練字，我們一起去找汗阿瑪如何？汗阿瑪寫得一手好字，我們可以向汗阿瑪讨一份字帖回來。”
胤禛明顯心動，但卻顯得有些沉默，他從未見過汗阿瑪練字。
“佟額娘說，汗阿瑪忙碌，不應該用自己的小事去打擾汗阿瑪。”
胤礽掃了一眼房間中默不作聲的兩位宮女。
讓身後的太監将胤禛方才的練字收拾起來。
“汗阿瑪是我們的阿瑪，兒子找阿瑪練字，不是打擾。”胤礽說完牽着胤禛的手便向外走。
乾清宮外，胤禛明顯緊張起來，時不時低頭看向自己的穿着。
胤礽摸了摸胤禛的頭發，牽着胤禛走了進去。
他還記得當初聽小娜講有關胤禛的故事，心中還曾擔憂過胤禛腦子不好。
如今這個擔憂雖然沒有了，但對于胤禛卻更加不放心。
胤禛在承乾宮中根本不受重視，雖然有兩個額娘，但日子根本沒有胤禔和胤祉那般幸福。
康熙早就通過梁九功将昨日胤礽隐而不說的事情，查個了七七八八。
今日聽說胤礽武學課程一結束便去了承乾宮，早早便在乾清宮等待起來。
“兒子給汗阿瑪請安。”胤禛跟随胤礽一起走了進來，嘴角也不自覺抿緊。
相對于胤禛的嚴陣以待，胤礽要放松許多，請過安後，牽着胤禛的手便直接走到了康熙身旁。
“汗阿瑪，你看這些都是四弟今日的練字。”
“這些都是你自己寫得？”康熙看向還是個小不點的胤禛，有些驚訝。
當初胤礽三歲啓蒙拿筆，已經是較早的，沒想到胤禛如今已經學了不少漢字。
“都是兒子寫得，佟額娘說練字能夠平心靜氣。”
“此話倒是不錯，胤禛你能将你佟額娘的話記在身上，小小年紀便每日練字，着實該賞。你可有什麽想要的？”
康熙說着又看向胤禛的練字，筆觸幼稚，但能夠看出練字的主人已經盡最大程度努力寫好，并且一張比一張好，絲毫沒有繁衍的意思。
但康熙想起自己今日聽到的事情，即便是胤禛的字練得再好，心中卻高興不起來。
練字确實能夠平心靜氣，但胤禛不過是個孩子，哪裏需要平心靜氣。
不過是佟貴妃為了讓胤禛減少同烏雅氏接觸的說辭罷了。
“朕這裏有一份字帖，你可拿回去仔細臨摹，除此之外，可還有什麽想要的。”康熙将視線重新放回胤禛身上。
自從查清了承乾宮中烏雅氏和佟貴妃的所作所為之後，康熙心中便有了斷絕。
他方才問話胤禛，不過是想看胤禛為人到底如何。
生母和養母，胤禛到底站在哪一方。
康熙的問題，讓原本就沉默的胤禛更加沉默，胤礽的視線落在胤禛身上，但胤禛仿佛毫無察覺。
許久過去，就當康熙準備放棄，覺得自己這個兒子可能已經被兩個女人帶歪的時候，胤禛終于出聲。
胤禛緩緩跪下，“兒子想要搬去阿哥所，同大哥一起。”
康熙的話頓在嘴邊，再一次審視自己這個年幼的孩子，“你可知阿哥所是個什麽地方。”
“兒子知道，兒子雖然尚且不足去阿哥所的歲數，但自覺已經能夠照顧自己。”胤禛一直都是多思的性子，自從在承乾宮聽到這樣的談話之後，平日裏更是一言不發，快速成長起來，同平常的三歲幼兒十分不同。
比較起來，竟然要比胤祉還要成熟許多。
“除此之外，可還有旁的心願？”康熙又反問了一句。
胤禛搖搖頭，繼續了自己的沉默。
不過眼神卻經常落在康熙剛剛賞賜的字帖上，能夠看出十足的喜歡。
康熙終究是嘆了口氣，走到了胤禛身邊，蹲下身，“你是個好孩子，朕的兒子都是最棒的。”
“你小小年紀便能有如此決斷，朕很欣慰。”
康熙的手掌落在胤禛的肩膀上，能夠清晰感受到胤禛的呼吸聲，驀然想起了當年的自己。
似乎當初的自己也一心想要在皇父面前表現，只可惜不被看見。
與康熙長臂一伸，将站在一旁的胤礽牽了過來，一把攬住兩個孩子，“你們都是朕的孩子，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情，身後都有朕在給你們撐腰。”
“你們是皇阿哥，這世上沒有人能夠讓你們受委屈。”
胤禛在康熙的懷中整個人都繃得緊緊的，激動到不知應該說些什麽。
突然之間手心一暖，是胤礽重新牽住了胤禛的手。
胤礽對着胤禛笑了笑，奇跡般地胤禛鎮定下來，
“多謝汗阿瑪。“胤禛整個人站的筆挺，眼眶有些濕潤，卻讓自己強忍了回去。
看着胤礽和胤禛一前一後離開，康熙的面容冷肅下來。
“傳朕旨意，佟貴妃禦下不嚴，不堪為宮妃表率，自今日起禁足于宮中，宮權暫且由太皇太後重新掌管，惠嫔榮嫔宜嫔一旁協同。”
“德嫔歹毒心腸，剝奪永和宮主殿資格，搬入偏殿，禁足一年，将六阿哥交給安嫔李氏撫養。”
“讓內務府和慎刑司的人滾來見朕。”康熙一面翻動方才胤禛留下的大字，一面吩咐梁九功。
“太子哥哥能否和我一起去阿哥所。”出了乾清宮，胤禛看着自己同胤礽交握的手，有些羞澀。
昨日若不是遇見太子哥哥，自己今日也不可能得到汗阿瑪的字帖，還能順利搬去阿哥所。
“好，孤同你一起去。”胤礽雖然有些不贊同胤禛小小年紀去住阿哥所，但這是胤禛自己的選擇。
阿哥所并不在後宮之中，距離承乾宮和永和宮都有些距離，胤禛若是搬過去，能夠減少現如今左右為難的模樣。
胤禛要搬去阿哥所的消息，對于佟貴妃來說十分震驚。
她這些日子正在努力邀寵，放在胤禛身上的心思本就不多，況且胤禛不知為何越來越沉默，每次同胤禛對視時，佟貴妃總是覺得有些心虛，因此對于胤禛的教養也越來越不上心。
但規矩是皇阿哥們年滿六歲之後入尚書房讀書時，搬入阿哥所。
如今距離胤禛入學識字還有三年的時間，這麽小的年紀搬入阿哥所獨自生活，豈不是□□裸地對旁人說，她這個養母不稱職，有虐待胤禛的嫌疑。
但很快佟貴妃便沒有對胤禛追根究底的時間，康熙的聖旨到了承乾宮。
剝奪宮權，禁足宮中，佟貴妃之前所有的打算在這道聖旨面前都成了一場空，只能看着胤禛身邊的宮人将東西一點點搬空去向阿哥所。
臨走前，胤禛特意去正殿之中對佟貴妃磕頭告別。
但此時的佟貴妃對胤禛原本的不喜，已經變成了厭惡，根本不願看胤禛一眼，很快便将胤禛從正殿中趕了出來。
胤礽牽着胤禛慢慢走出了承乾宮。
“太子哥哥謝謝你，在阿哥所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阿哥所中宮人已經提前收拾了一遍，只不過仍舊顯得空蕩蕩的。
烏雅氏和佟貴妃一同受罰，身旁的宮人們大半被送去了慎刑司，胤禛身旁伺候的人也少不得要變動。
胤礽再次留下來，陪着胤禛一起挑選從內務府中送來的一批宮人。
“這些人是來伺候你的，順着你的心意挑選便可。”胤礽帶着胤禛一個個太監宮女看過去，讓胤禛頗有些眼花缭亂的感覺。
胤禛聽了胤礽的話，神色嚴肅地點頭。
之前身旁伺候的宮人雖然也都是內務府送過來的，但真正的人選大都是佟貴妃選定的，今日不同，所有的一切都要自己做主了。
胤禛最終在一個小太監面前站定。
“你叫什麽名字。”胤禛學着胤礽的樣子，上上下下打量小太監的模樣，甚至讓對方将手指伸出來，仔細檢查了一番。
“奴才蘇培盛。”
“就你了。”胤禛指了指對方，讓內務府将人留下。
胤禛一共選出了兩個太監，三個宮女。
胤礽雖說一直守在一旁，但從始至終都沒有插手，一直讓胤禛處于主導地位。
直到最後胤礽才拿出太子威儀，幫着胤禛恩威并施，算是将宮人留在了阿哥所。
天色漸晚，胤礽聽到了隔壁大阿哥在阿哥所的動靜，原本想要帶着胤禛過去拜訪一番。
雖說在胤礽看來，許多時候胤禔這位兄長都不算稱職，但至少能夠稍稍照顧一下胤禛。
但胤禛卻拒絕了。
阿哥所原本地方并不大，但或許是胤禛太小的原因，胤礽總覺得有些空空蕩蕩，顯得有些寂寥。
不過自從搬入阿哥所，胤禛卻一直很冷靜，絲毫沒有顯現出慌張。
“孤明日再來看你。”胤礽陪着胤禛吃了晚膳，才終于回到乾清宮。
乾清宮中燈火通明，康熙坐在書案前俯首書寫。
聽到胤礽的動靜之後，招招手将胤礽喚到跟前，又仔細在胤礽臉上端詳了片刻。
“汗阿瑪想要做什麽？”胤礽有些不明所以，眨眨眼睛看向康熙。
“種痘。”康熙言簡意赅，揉了揉胤礽的臉，心滿意足将視線重新落回書案上。
當初胤礽天花，他親自守在胤礽跟前，寸步不離，最終胤礽不僅成功戰勝天花活了下來，臉上還光滑如初，并不影響美觀。
不過胤礽雖然天花治愈，但也更讓康熙對天花之症嚴陣以待。
恰逢太醫院今日上書一封，三阿哥四阿哥一個四歲一個三歲，年紀合适，可以種痘預防天花。
且如今正是春天，季節也正為合适，若是康熙答應，可立即為兩位阿哥種痘。
種痘本是好事，但康熙卻有些擔心。
現如今的種痘之法大都是吹鼻種痘法，把患者身上起痘所結的痂取下來，研磨成粉，加入水或者是乳汁，塞入種痘者鼻子裏，種痘發燒之後，靠免疫力扛過來。
這樣的法子已經是現如今最安全的一種辦法，但其實風險極高，讓康熙不得不仔細斟酌。
況且現如今的胤祉雖說看着身體康健，但一直在吃着調理口吃的湯藥。
而胤禛雖然不用吃藥調理身體，只不過現如今的胤禛身旁并無可信之人照料，種痘之後的每一天都危險異常，康熙實在不放心将胤禛交到不熟悉的人手中照顧。
康熙看着桌案上的種痘檔案，這檔案是從宗人府中調出來的，上面記錄着清朝皇室所有人的種痘記錄，種痘之後有活下來的，當然也有死去的。
他之前已經失去了太多孩子，好不容易如今又重新有了六個健康的阿哥，一下子有兩人要去冒險種痘，康熙顯得有些煎熬。
但若是不提前種痘，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像太子一樣熬過天花之劫。
胤礽的視線也落到了《阿哥種痘檔》上面，隐約想起自己得天花時候的場景，整張臉都皺巴起來。
康熙瞧見胤礽苦巴巴的臉，整個人放松了一些，想起造辦處有關火炮研究的重大進展，康熙的神情鄭重了一些。
将吹鼻種痘法仔細同胤礽講述了一遍，随後又問道：“不知除了此法，還有什麽能夠預防天花。”
随着康熙的詢問，胤礽的神色也随之嚴肅起來。
“汗阿瑪放心，兒子一定不會辜負汗阿瑪的期望。”胤礽知道預防天花的重要性，特意向康熙保證了一遍。
“預防天花，請稍等。”小娜對于胤礽的問題，搜索十分快速。
不過是眨眼的功夫，便将預防天花的方法呈現在胤礽面前。
“最安全的方法應該為牛痘接種法，用刀片蘸取适量的牛痘漿，在手臂上劃出一個一兩公分的傷口，極為接種成功。”
“為了更加安全為生，可以采用針管接種。”
“且除了天花需要預防之外，還有許多疾病也可以提前預防，宿主是否要現在知曉。”小娜的數據跳躍很快，在牛痘法之下，自動關聯了許多嬰幼兒疾病的預防。
“都有什麽疾病需要預防？”胤礽一邊詢問，一邊重新拿起毛筆等待記錄。
“兒童的手足口病，脊髓灰質炎，肺炎球菌……”小娜的疾病名稱越說越多，胤礽整個人都不知應該如何下筆。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個人可以從小時候就能換上這麽多種病。
“這些疾病，怎麽才能預防？”
“自嬰兒出生起，可根據年齡換算，讓嬰兒提前打預防疫苗。”
“常見疾病的疫苗配比，小娜已進行搜索，宿主是否要進行觀看。”考慮到胤礽此時仍舊是兒童時期，小娜對這些疫苗進行了二次整理，迫不及待地想要胤礽在大清也研究出來。
畢竟小娜身為電腦，即便知曉再多的疾病疫苗，也無法直接為宿主安排。
只有等現如今的大清真正研究出來，宿主才是真正的受益者。
“小娜已準備好數據和模拟環境，請問宿主是否直接進行模拟，配合太醫院進行疫苗的研發？”
作者有話要說：
V後雙更，暫定中午十二點和晚上九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