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家務事 不是想喝湯,只是想看我?……

第5章 家務事 不是想喝湯,只是想看我?……

喻時九第一時間是覺得奇怪,喻舟夜真帶他妥妥帖帖地見人,還鄭重其事地介紹。

他還在學喻舟夜的模樣,盡力回憶這些人的身份地位。

因為他一向都不屑于跟喻舟夜走得近,所以上一世喻家後來這些來往密切的交際他實際并不了解,一般他們見了自己,也都是能避則避,有事更是只會去找喻舟夜。

他看不出來喻舟夜到底打得什麽算盤?

他們曾經正面交鋒的時候,喻舟夜多半都是在告訴他,收斂一些,喻時九會不屑地回怼,看不慣可以把喻家的股份全都讓出來,不然就少管他的閑事。

也許是自己現在還太小了,還對喻舟夜造成不了什麽威脅,所以他才會不設防地帶他去交際。

“喻家的小少爺!”李袁振一口把他的思路打斷,就跟剛才那麽久,都沒看見他這個大活人就站在眼前一樣。

喻時九惡心這種裝腔作勢的演戲,就聽見他帶着笑意接着說:“這怎麽會沒聽過呢。早早聽說了,小喻少性格剛烈,沒少讓喻老爺子操心吶。”

“這是李袁振叔叔。”喻舟夜先是對喻時九說。

喻時九眉頭都皺起來了,什麽意思他知道,這事他到死都沒幹過,現在就是他得裝乖的時候了。

極其不情不願,尤其是這個人不到十分鐘的對話都虛僞得要命。

還有剛剛那把他當空氣,又明嘲暗諷地,什麽東西。

“他和父親是隔了兩輩的親戚,生意上兩家也有往來。”喻舟夜說。

喻時九知道這不是介紹,是在給他不配合的态度一個臺階。

喻時九簡直想踹翻這臺階。

“我爸操心我是應該的,我也沒讓別人的爸操心。”喻時九擡起頭對他道:“李叔叔給我一個小孩子下馬威,真讓我意外,我小時候你還來家裏跟父親誇過我呢。”

李袁振直接碰上硬釘子,當即臉黑了一大半。

喻舟夜在一旁道:“小九生性坦率,李叔叔您寬宏大量,他也是無心的。”

喻時九跟着道:“是啊,我就一小孩,我懂什麽。李叔叔您別生氣。”

這話是他裝乖來的,但合着他先前的挑釁,怎麽都有股睚眦必報,陰陽怪氣的味道。

喻舟夜接着說:“我也代他向您道歉。”

喻時九轉過頭看他,喻舟夜真的半彎下腰在鄭重道歉,他睜大了眼,反而提不起剛才那股勁兒了。

喻舟夜他……

“他這個樣子,你們家老爺子一走,怕是要有得頭疼了。”李袁振道。

這話是真的,喻時九後來就是個鬼見愁的禍害。

李袁振這也不全是故意的樣子,多半也要考慮到喻家的權利交接,還有他過幾年就會長大的事實。

這可關乎他的利益。

“我弟弟只是坦率直爽,父親走了,我會以身作則來教導他的。”

接着喻舟夜說了句和喻時九方才無二的話:“這是喻家的家務事,有勞李叔叔挂心了。”

再明顯不過的意思了。

這是我喻家的人,是我弟弟,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喻舟夜是體面人,這話其實比他剛才拿父親做擋箭牌還重。

喻舟夜在護着他。

至少現在看,是的。

喻時九有點理不清思路,直到跟着喻舟夜過了好幾個親戚,也看着他一杯一杯地去敬酒,道歉,拉攏。

他的酒量其實不算好,後來他也經常在應酬之後又回來喝藥,半圈敬下來,喻時九看到他鬓角微微滲出來一層薄汗。

白酒這玩意兒,挺難喝的。

上輩子他被人帶走之後,喻舟夜就是在幹這些?

他有看到後來的人因為喻舟夜喝酒的時候微微皺眉,所以看他的眼神越來越嚴肅。

就連李袁振那種油腔滑調的,也沒敢造次了。

還有面對每一個人都從未遺漏的一個環節——介紹他這個還在上學的弟弟,和……維護他從小就在外讓人避之不及的壞名聲。

如果說上輩子那些在外人面前做一個好哥哥的樣子,是因為喻舟夜作為喻家家主的不得已,是保全喻家基業的面子,還不得不去補他捅出來的窟窿。

那麽現在呢?

現在他們第一次見,他才十七歲。

原來十七歲的喻舟夜,就已經這麽、會體面了嗎?

還是因為以前他根本沒看到這些的機會?

他從來沒認真地跟喻舟夜心平氣和地說過話,總是一點就着,一個屋檐下都忍不了,能少見一面就少見。一見面也沒過好話。

沒有仔細研究這個私生子的興趣,更沒有打心底裏願意正眼看他。

“小少爺,您在這兒坐一會兒,等他們都走了,我再帶您去用餐。”廚房的人過來道。

“他人呢?”喻時九問。

“大少爺剛敬完酒就上樓休息了,他特意囑咐了,說您還小,不用勉強您去應付,也不用送客,就在這兒站會兒,權當是喻家的門臉了。”他放低聲音傳話。

“我?”喻時九反問道:“喻家的門臉?”

真是倒反天罡了。

“就是您。”來人肯定道:“張伯也不放心的,但是大少爺讓我轉告您,您也是喻家的人。這些人都在,喻家不能沒人在。”

喻時九心裏有點沉,在靈堂上端端正正地站了會兒,等最後兩個來客被車接走去吃飯,他随手叫住提着一個木質食盒的葉子嬸。

“葉子嬸,你這給誰的。”

葉子嬸一看是他,臉上明顯有些尴尬:“小少爺,您的飯菜已經在餐廳備好了,我這是給大少爺送點熱湯上去。”

像是怕他生氣似的,葉子嬸添了一句:“大少爺從昨天到現在都還沒吃飯呢,什麽矛盾也得先把飯吃了不是。”

這種反應不奇怪,喻時九本身也看不慣喻舟夜。

原本他今天應該把靈堂都砸了的。

“這是什麽。”喻舟夜不鹹不淡地問。

“是清補乳鴿湯。”葉子嬸說。

“就喝這點?”喻時九問。

“大少爺喝了酒,不宜突然大補,加上他這會兒胃不好,得養着,吃不了太多。”葉子嬸說。

喻時九停頓兩秒,突然道:“給我吧。”

葉子嬸明顯愣住了:“這……”

“我給他送上去。”喻時九沒等她拒絕,就直接上手把食盒提過來。

葉子嬸怕他傷到,不敢推辭。

“我不會下毒的。”喻時九上樓的時候說。

“……那我跟小少爺一起去吧,您還不知道大少爺的房間在哪。”葉子嬸跟上來:“這裏面有炭火呢,得小心看着。”

“我知道。”喻時九頭也沒回:“我自己去。”

身後的腳步聲猶豫再三,還是停了下來,喻時九提着食盒往三樓上走。

他和父親的房間都在二樓,只有三樓留給了喻舟夜。

他以前也是喻舟夜從葬禮那天回到喻家,才知道三樓那好幾間上了鎖的房間全是喻舟夜的。

他停在喻舟夜的卧室門口,也許是沒人上來,這裏安靜得很,門也是虛掩着。

應該是給葉子嬸留的,因為除了張伯和葉子嬸,別人都不能上來。

喻時九習慣性地打算擡腿拿膝蓋不尊重地踢開他的門,突然聽到一聲異樣的低喘。

他猛然停下腳步。

腦子卡殼的時候,裏面隐隐約約接連響起來幾聲咳嗽,他這才意識到是他聽錯了。

站在原地,他沉住氣,等了一會兒。

裏面又斷斷續續傳來明顯不适的咳嗽和氣喘,他聽到張伯說:“要不要叫……他來能給……”

叫什麽?叫誰?他沒聽清。

喻舟夜沒說話,只是很長一段時間的咳嗽,喻時九聽明白了。

喻舟夜吐了。

……心情有點複雜。

他應該幸災樂禍的,這會兒那個小狐貍精肯定難受死了,他聽到喻舟夜的動靜,卻笑不出來。

裏面還模模糊糊傳出來幾句話,他聽不清,有點說不出地不耐煩。

喻舟夜剛才面不改色,忍着連皺眉都得喝到最後擡起頭才微微顯露一點,一杯接着一杯地去敬酒。

道謝,結交,帶他挨個見人,維護他,甚至還替他道歉……

他不知道上輩子他要是沒砸了靈堂,沒被人強行帶走,就這麽留下來,是不是也能跟着喻舟夜去見人,去看見這一幕。

他居然覺得是會的。

喻舟夜雖然是他的仇人,也是強大的仇人,很會做事的仇人,這像他能做出來的事。

對于他無冤無仇的人來說,沒法不動容,對喻時九來說,就變得很是複雜。

命運似乎因為他的選擇,偏離了上輩子的軌道。

他垂眼看到自己縮小版的手腳,喻舟夜這會兒才十七歲。

“小少爺?”張伯打開門看到他吓了一跳:“您怎麽在這兒?”

喻時九也讓他這一聲喊得下意識退了半步,手裏的食盒晃了一下,有點熱氣從縫隙傳出來攏在手指上。

确實挺燙的,他想。

“葉子嬸給他炖的湯,我給他送上來。”喻時九說。

“這……給我就好了。”張伯一眼就看出來這是什麽東西。

“來都來了,我沒下毒。”喻時九繞過他直接走進去。

房間裏是空的?

喻時九看了一圈,喻舟夜才從浴室裏走出來。

喻時九這才發現他的浴室門是半開的,剛剛隔着兩個門,他咳嗽的聲音還那麽大,是全吐了嗎?

喝酒吐出來應該是很難看的,也很難堪。

但是喻舟夜擡起頭看向他,淡色的唇瓣此時紅紅的,額頭的發梢帶着幾滴水珠,睫毛也是濕潤的,皮膚有種一觸即破的易碎感,配上他漆黑略帶困惑的雙眸……

很性感,也有種無辜的純淨。

喻時九輕輕皺眉,然後撇開眼,把手裏的食盒放在桌子上。

喻舟夜很快就從方才看到他的疑惑裏走出來,眼裏那股疑惑褪去,比張伯看到他的神色要從容得多。

“謝謝。”喻舟夜開口的聲音有些低啞。

剛一開口,張伯就把熱水和幾片藥遞上去:“大少爺,您先歇着吧。”

“嗯。你先走吧。”喻舟夜說完把藥吃下去。

喻時九又忍不住看了眼他。

這什麽藥?

他不是沒吃飯嗎?

張伯看看他,又看看喻時九,再看一眼放在桌上的食盒。

“沒事,小九應該是來找我的。”喻舟夜說:“張伯放心。”

張伯上前去打開高高的食盒,眼前這陣仗比喻時九在靈堂上對喻舟夜砸香爐還稀罕:“小少爺不會這些,會傷到手的,我幫您備好。”

喻時九看他打開食盒的蓋子,再打開卡扣,将食盒的三分之一都取下來,底部放着一個精致的銅盆,能看到有亮着的炭火在裏頭,中間炜着一個瓦罐。

再從取出來的那一層裏面拿出來手帕,打開瓦罐的蓋子,立刻有開胃的香味飄出來。

喻時九說:“确認了嗎?下毒這種事情,我還不屑于做。”

張伯既欣慰,又有些惶恐,把瓷碗擺好之後,轉身道:“小少爺,我就是驚訝,你們兄弟之間能有個好的開始,我是高興的。老爺要是看到了,也總算該安心了。”

這話讓喻時九不舒服,他沒接話。

“我想休息了,張伯。”喻舟夜說。

“哎,好。”張伯把盛湯的勺子放下,走出去之前又看了看兩人,這才合上門。

喻時九和他面對着面,過了幾秒才說話:“你……”

喻舟夜恰好出聲道:“你有事找我?”

喻時九頓時閉上嘴,把剛才的奇怪感覺咽下去。

“沒有。”他說。

喻舟夜點點頭:“好。”

然後坐下來,給自己盛湯,喻時九盯着他,他知道自己的視線很直白。

喻舟夜也沒任何表示,只是等盛好一碗湯,然後換成小湯匙拂了拂瓷碗邊的滾滾熱氣。

“要來一碗嗎?”他問。

喻時九:“不要。”

喻舟夜這麽看着,跟他印象裏面的差別不小。

首先他上輩子就沒看過喻舟夜體現出任何一點弱的感覺,雖然現在也沒有,但是他就是能從喻舟夜的身上看出來難受來。

喻舟夜都還沒成年,這會兒臉上已經看不出來一絲不适的痕跡。

除了還嫣紅的唇瓣,和幾縷濕潤的發梢,能證明他剛才聽到的動靜是來自于這個人,其他狼狽都煙消雲散。

他才十七歲,第一次面對這些事情,不會覺得厭惡嗎?

他看起來也不是享受這樣喝酒逢迎的樣子。

喻時九發現自己第一次面對到了真實的十七歲的喻舟夜,他沒想過他回到喻家的第一天其實是這樣過的。

這感覺,很奇怪。

他恨喻舟夜,也同樣承認他是強大的對手。

在這種前提下,他對喻舟夜現在這幅一個人在房間裏,兩天奔波回來沒吃過飯,還喝白酒喝到把胃裏都吐空了,也只能默不作聲面不改色地喝點湯來墊肚子,不會說一句難受的場景……他沒法笑出來。

“活該。”他看了半天,淡淡吐字。

低頭用小湯匙喝湯的喻舟夜,手裏停了停,接着沒擡頭地繼續用湯匙吹拂熱湯。

“好看嗎?”過了會兒,喻舟夜突然說。

喻時九:“嗯?”

“你看了很久。”喻舟夜說:“不是想喝湯,只是想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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