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适應期·三
第7章 适應期·三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名櫻千早正一邊檢查着空蕩的新家裏可能裝有的竊聽設備、一邊盤算着房間的布局。
房間也不能說是完全空蕩,比起其他單人公寓,至少還有張單人床架。不過這裏雖說是出租公寓,但只對長野縣警出租,上下左右所有鄰居都是警察,一般被稱為警察宿舍。
她的房間位置在五樓的盡頭,窗外沒有樹,不太方便作為逃生路線。
房間號應該是她确定要轉到長野來時就決定好的,她直覺這個安排是有人授意。從拿到鑰匙那一刻,她就隐約感覺到遠在東京的警視廳公安們對她的惡意,并十分懷疑隔壁和對門都是公安部安插的眼線。
好在降谷零給她的評價似乎不低,至少在她花了一個小時細心确認後,沒在房間裏發現竊聽設備或攝像頭——不然下次見面的時候,她一定會不顧自己還在演不知道他是卧底的純惡人設,拎着他的領子罵他變态。
不過窗戶對面那棟樓裏,她已經發現一組可疑的對象。倒沒什麽特別的破綻,只是這附近幾棟樓都是長野縣警的單身公寓,窗口出現兩個男人就有點怪。
倒也不是沒有別的可能……總之她肯定是要在陽臺裝個高清攝像頭的,互相監視嘛,科技可比人力更占優勢。
門口倒是不必安裝了,走廊上原本就有監控攝像頭,而她确認房間內沒有監控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整棟樓的攝像頭都黑下來,把管理室能看到的畫面轉錄到上司那邊的服務器,她也能用電子設備登錄服務器實時查看外面的情況。
先前的搜查會議沒得出什麽結論,抛屍現場不是案發現場也不是分屍現場,鑒識科沒能找到什麽證據,加上沒有頭暫時無法确認身份,只能先等她寫的申請收到回複。
所以提交申請書以後,她就跟諸伏高明打過招呼先回家了……只是回來的路上忘記順便買酒,有點遺憾。
搬家公司幫她堆在門口的紙箱只有四個,搬進來只花了兩分鐘。她确實沒什麽行李,大部分都留在東京的兇宅。她回東京的時候還需要一個落腳的地方,反正房租不貴又有人報銷,降谷零有需要的時候說不定會把那裏當成不太安全的安全屋……她為什麽還要想着那家夥?
名櫻千早拆掉兩個紙箱,把裏面的幾件衣服和零散物件收拾好,就站在房間中央搓起了下巴。
“床下有點空間,之後稍微改造一下,今晚會送到的小玩意都藏在裏面……這個內置的衣櫃有點麻煩,不喜歡房間裏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啊……但把門拆掉也太怪了,萬一被諸伏前輩看到,不對怎麽會讓他看到——”
不想降谷零就不想,她這又在興奮什麽啊……突然閑下來确實有些不适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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榊悠真怎麽還不給她回郵件?照理說她發出的消息無論內容如何都算是工作郵件,他上班時間不回複,非要拖到加班?他們的工作性質又沒有加班費一說,也沒人管他勤不勤奮……有人來了。
名櫻千早精神一振,放在紙箱上的平板電腦正播放着走廊的實時監控錄像,而電梯剛剛停在這一層。她走近紙箱兩步,舔了舔嘴唇,非常期待見到第一位未來與她住在同層的鄰居——
嗯?
“高明……開玩笑的吧?”
名櫻千早瞪圓眼睛盯着屏幕,直到諸伏高明拎着購物袋的身影消失在她對面的房間門口,才終于反應過來小聲抽了口氣。
大約與此同時,她等了一天的上司回信終于出現在收件箱。
「千早你怎麽能那麽說,我只是想表現一下我們家庭和睦,不然你用我這裏的資料怎麽說得過去?我已經批了你的申請,正在走流程,明早你們就能收到相關資料。」
呵,那能表現出家庭和睦就有鬼了。
「還有我送給你的驚喜,有沒有特別感動?我調查過了,你的初戀現在是單身,身邊沒有任何暧昧對象,作為指導員可以每日朝夕相處,回家又是直線距離兩米的對門,機會再好不過,我已經準備好批複你的産假申請了。」
産假個頭啊産假!這是正經上司應該說的話嗎!就算她對卧底組織這份工作沒什麽好感,可她想要的結束是一切塵埃落定的終結而不是意外中斷啊!
「先前說過的小玩意預約了八點送貨,就算去鄰居家串門也別忘記抽空簽收。順便,你搬家沒帶什麽衣服,幫你準備的衣服也會一起送到。」
看完郵件把手機放到一邊,名櫻千早心累地嘆了口氣。
看來是她想的太多了,公安沒有那麽閑,跨縣安排那麽多人盯着她,她感覺到的算計都來自她的上司,從指導員到房間號,一切都是她多事上司的安排。
……也沒人說諸伏高明不可能是公安的眼線吧?雖然是不是都沒關系,如果是的話,他的目光反而會更多地停留在她身上……她這是完全被榊悠真帶跑偏了啊,作為合格的卧底搜查官,她的心裏只有事業。
再說她對諸伏高明,就算她承認是初戀,但也只是初戀,在他面前那些下意識的表現,全都是因為童年濾鏡。沒錯,那些只是肌肉記憶,跟她的心和腦沒有任何關系。
現在是七點半,距離快遞送來還有些時間……總之先去對門打聲招呼好了。
只是打招呼,沒什麽別的意思——
三分鐘後,名櫻千早乖巧坐在矮桌前,面前擺着碗筷,房間的主人剛剛為爐竈關火,正小心地端着砂鍋往這邊來。
……她真的沒別的意思,這全都歸咎于條件反射。
諸伏高明先前給她開門的時候,她就瞟見了擺在桌上的兩副碗筷,本來還說他是不是有客人,結果他請她進門後,沒說什麽就徑直回了廚房。
空氣中飄蕩着味增和芝麻的香氣,她知道那是在煮味增鍋,她能想象到鍋裏蘑菇和牛肉片的味道。于是國中時期的回憶突然湧來,意識到的時候,她已經在桌前坐下等飯了。
“真是失禮,諸伏前輩……我今天總是回想起過去還是諸伏前輩學生的日子,不自覺就……”
說話的時候她的目光尴尬地飄到了一邊,這才忽然注意到擺在書桌上相框裏的照片。一張是諸伏家的四人合照,她以前就見過,也知道諸伏兄弟幼時經歷了什麽。另一張是穿着警校制服的諸伏景光,她幾年前見過本人,照片上的胡茬大概是後期畫上去的。
還有一張……是一枚手繪的明信片,畫的是一樹飛舞的櫻花,雖然看能看得出來是櫻花,但畫技相當勉強。
名櫻千早的瞳孔微微顫動,她還記得那張明信片,因為那正是她十年前離開長野之前,與諸伏高明告別之時,滿臉別扭地塞進他手裏的。
“難得見到你這麽拘謹的樣子。”諸伏高明眼中滿是笑意,在她對面坐下,“有什麽困擾的事嗎?”
會被這麽問大概是因為她剛才露出一瞬的絕望表情,名櫻千早匆忙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料理的香氣,然後期待地拿起了筷子。
她并不是困擾,她只是突然回憶起來,那張明信片背後寫了什麽留言。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乍一看是誇人的話,确實大多數時候這句話都是這個意思,出自兩千多年前的《史記》,用來贊頌崇高的品行——但她當時寫下的,卻是出自更早的、《詩經》裏的詞句。
而這兩句詩其實還有後半,她沒有寫下來。那是十四歲少女的小心機,帶着一點可能會被發現戀慕心緒的期冀,還有一點制造了獨屬于兩人秘密的竊喜。
——四牡騑騑,六辔如琴。觏爾新婚,以慰我心。
簡單來說就是……能跟你結婚真是太好了,全世界都洋溢着喜悅的氣息。
名櫻千早咬下一口豆腐,舌尖有點被燙到,她抽了口氣,又小聲抽了抽鼻子,眼角泛起點淚光。
十年前的她可能沒有意識,但現在的她非常明白諸伏高明有多厲害——能有幾個非職業組的刑警三十歲就升至警部呢?那他有多大概率沒注意到她那時的心意?
吃飯全程她都尴尬地沒敢擡頭,想要誇獎料理美味的話和混亂的思緒全部攪在了一起。直到時間臨近八點,她放下筷子,想說有個快遞要簽收,要暫時回家一趟,擡起眼時,卻正好對上了對面人的視線。
那雙微微上挑的漂亮眼睛仿佛早已看透一切,讓她不由得把準備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是什麽呀,這種感覺。
她像是回到了十年前,在猶豫了三天之後,她終于将那張自己十分滿意的手繪明信片揣進口袋,小跑着去見他。可在将明信片送出去時,她卻沒能像計劃中一樣,給他留下對着鏡子練習了很多次的燦爛笑容,而是紅着臉、不情願似的随便塞給了他,然後飛快地跑走,連聲再見都沒有講。
“諸伏前輩。”名櫻千早緊張地咽了下口水,大腦幾乎空白、不受控地開口,“以後工作外的時間,你可以像以前一樣叫我的名字嗎?”
作者有話說:
·千早:全都是童年濾鏡(那你為什麽從頭到尾沒說一句不喜歡
·內容提要出自《詩經·小雅·車舝》
·下章迫害零零,會很生草(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