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糕點(三合一小修) 酸菜魚
第25章 糕點(三合一小修) 酸菜魚
二人才踏入宅院大門, 周瑩便牽着沈之禾直直朝後院走去,一時間,沈之禾只來得及将沈之安抱在懷中, 扭着頭望向自己帶來的推車,焦急道:“阿瑩, 我帶來的食材還在推車上。”
“無事, 稍後自然會有人将那推車送到你住的小院中。”話音未落,人已離開大門數丈遠。
被拽着的沈之禾都來不及打量周宅的構造, 就被周瑩帶到了後廚。
落在身後的周堯瞧着自家妹子風風火火的背影, 暗自搖頭苦笑,不過倒也稀奇,他這妹妹素來眼高于頂, 如今倒是對沈小娘子青睐有加, 不過也屬正常,畢竟那從不近女色的祖宗, 眼下瞧着對沈小娘子也不一般。
今日竟巴巴兒地讓陸離親自去接, 真是少見, 雖說陸離名義上是陸今嶼的手下,實則是他舅舅的幼子,兩人自幼一起長大, 那關系可比他與王府那位好上太多了, 平時也沒人敢使喚那小子。
周堯雙手背在身後, 搖了搖頭, 沖着門口的小厮道:“将沈小娘子的行李搬去西苑。”
随即跟在兩人身後一同離去。
眼下已到後廚的三人,正圍在一只竹簍前,裏頭裝着一尾大約有成人手臂長的黑魚,沈之禾心中一喜, 暗道今日自己帶的酸菜可算是能派上用場了。
她目光掃過四周,暗嘆一聲不愧是有錢人家的後廚,這裏頭刀具食材一應俱全,哪像自己時常要為了食材而發愁,忽而她心中一個激靈,疑惑的目光落在正蹲在竹簍前的周瑩身上。
“阿瑩為何這般肯定我會做魚?”沈之禾望着竹簍中的黑魚,問出心中疑惑。
“那日我吃過你做的豬肉小籠包之後,我便知你手藝了得,畢竟我還從未見過有旁人能将那豬肉料理的一點膻味都沒有。”周瑩說着話,手中捏着一根不知從何處摸來的筷子,探手伸入竹簍中,戳了戳那翻着肚皮張着嘴的黑魚。
瞬間那黑魚在竹簍中奮力翻騰,一副自己被冒犯了的模樣,水花四濺,驚得沈之安與周瑩二人不自覺向後退了一步。
擡頭,周瑩對上沈之禾無甚表情的目光,讪讪一笑,“我瞧着那魚張着嘴一動不動,還以為它死了。”
低着頭躲開沈之禾的目光,暗自腹诽這沈小娘子平日瞧着和善親人,這面色一沉下來,瞧着竟比阿爹還要吓人,還好方才那水沒有濺到沈之安身上,否則瞧着她那模樣,少不得要挨一頓罵。
“府上可有人會殺魚?”沈之禾瞧着竹簍中不停翻騰的黑魚,一陣苦惱,雖說她廚藝不錯也愛吃魚,但着實沒有掌握殺魚這門手藝活,大約是因為那魚握在手裏濕滑黏膩還不停掙紮,手感實在說不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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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觸及周瑩茫然的目光,沈之禾心中頓起不祥的預感,目光中帶着一絲不善,咬着後槽牙道:““瞧這模樣,這魚還得我來殺?難不成你這偌大的宅院連個會殺魚的都沒有?”
“倒也不是,只是那位廚子今日家中有事歇假了。”周瑩瞧着沈之禾快要氣瘋的模樣,一陣心虛,慌亂中忘了自己才是主人家,暗道一聲失算,以為沈小娘子什麽都會,忘了她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娘子,她壯着膽子就要将手伸入那竹簍中。
指尖觸及到濕滑冰冷的魚鱗,周瑩頓時驚了個哆嗦,飛快收回了手,委屈巴巴地看向沈之禾。
見此,沈之禾無奈嘆了口氣,眼前之人雖說沒什麽架子,但畢竟還是嬌貴的大小姐能嘗試一番已是極限,此刻她倒是十分想念後世的菜場,那裏頭賣魚的攤位不僅能把魚殺好,甚至還能幫忙片成魚片,更有甚者還幫忙腌制。
挽起袖子,沈之禾瞧了眼竹簍中的黑魚,将手伸入其中,掐着它的魚鰓兩側就拎了起來,手一使勁,把那條魚摔在案板上,瞧着它不停翻滾的模樣,沈之禾舉起菜刀對着魚頭砍下去,那架勢瞧着跟砍仇人差不離。
奈何魚翻滾的厲害,一刀下去沒砍中魚頭,反而将菜刀陷在案板上,沈之禾覺得自己在案板上那條黑魚的眼睛中瞧見了一絲嘲諷,瞬間覺得自己作為美食博主的尊嚴受到了挑戰,她将手中的菜刀放下。
目光掃過四周,一眼便瞧見不遠處胳膊粗的擀面杖,快步走到那頭将擀面杖拿起,随即氣勢洶洶地走回案板前。
那模樣倒是讓周瑩稀奇萬分,在她印象中,沈之禾雖然年歲不大,但一直都是沉穩的性子時常讓人忽略她的年紀,今日這般倒是難得的符合少年人的模樣。
“嘭”竈房中響起一聲悶響,一大一小兩個目含震驚地望向沈之禾,只見她一手舉着擀面杖,一手按着那條黑魚,狠狠一棒槌就是敲了下去,那力道瞧着都疼。
那兇神惡煞的模樣,将一條腿才跨過門檻的陸今嶼驚得愣在原地,過了片刻,才若無其事地跨過門檻,“這魚死前招供了嗎?”
話音一落,周瑩最先撐不住笑出了聲,随即沈之禾原本兇神惡煞的表情破碎,也是跟着笑了起來,只餘沒聽懂的沈之安一臉茫然地瞧着兩人。
“你往日不是常說君子遠庖廚嗎,怎麽今日屈尊纡貴來這煙火之地了。”周瑩自幼便與陸今嶼不對付,大約是她胃口極好,所以瞧不慣這個胃口極差還愛挑食的貴公子,止住笑意後,上下打量着他。
如往常一般,陸今嶼也不搭理她,目光掃過四周,随意拖過一張凳子,悠閑自得地坐下後,一手撐着下巴,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盯着沈之禾處理黑魚利落的動作,那菜刀在她手中極為靈活,不多時那條黑魚就被她處理的幹幹淨淨,片得薄薄的魚片,整整齊齊擺在盤中。
“沈小娘子師從何人?這一手刀工沒個幾年應當是練不出來的吧。”陸今嶼清冽的嗓音在身後響起,因沈之禾所做的吃食十分對自己的胃口,他便讓人查過沈之禾,父母雙亡前從未展露過廚藝,而她的父親不過是開了家面館,也不是什麽廚藝高超之人。
難不成是京中那人派來準備安插在自己身邊的奸細?
若真是那人派來的,那今日必要讓她走不出這周府,陸今嶼微垂的眼眸中劃過一絲殺意。
“我祖父先前是開酒樓的,廚藝極好,奈何父親與大伯都沒有天賦,祖父便将一手廚藝傳給了我。”沈之禾頭也不回,将片好的魚片擦幹水分倒入碗中,加入不少調料腌制好後便準備起鍋做酸菜魚。
“小娘子手藝這般好,為何不接着開酒樓?”陸今嶼思忖着沈之禾話語中的可信程度,再度開口。
聞言,沈之禾擡頭瞟了他一眼,心下奇怪,先前這少年在集市上為自己作證,還以為是個和善之人,怎麽今日就對沈家的事情這般感興趣,“我那大伯好賭人盡皆知,自然是祖父為了還他欠下的賭債将酒樓抵了。”
随手翻着竈臺上的調料,将自己所需的食材逐一尋出,眼下還差一個最重要的,酸菜魚的靈魂——酸菜,“阿瑩,我的推車放在了何處?”
“沈小娘子可離開過北疆?”
“從未?你有何話不如直說,無需這般拐彎抹角的打探,羅裏吧嗦惹人厭煩。”沈之禾皺着眉望向陸今嶼,雖說這人長得好看,但也太啰嗦了些,拐彎抹角問了這麽些話,也不知在懷疑什麽。
“姓陸的,你今日若是害我吃不上這魚,小心我将你那株寶貝蘭花折了。”周瑩雙目圓睜,柳眉挑起,“沈小娘子,我帶你去取推車處。”
瞧着沈之安倒騰着小短腿便要追上來,沈之禾無奈一笑,“之安在此處等阿姐,阿姐很快就回來。”
周瑩領着沈之禾沿着走廊朝西苑走去,“沈小娘子莫怪,那姓陸的嘴上這般說,其實極愛吃你做的吃食。”
而此時周家竈房中,沈之安與陸今嶼,一大一小兩人大眼瞪小眼相互瞧着對方,沈之安率先移開目光。
少年瞧着沈之安白胖圓潤的臉頰,心中暗道陸離說的不錯,這娃娃手短腳短瞧着就不是練武的材料,想到此處他沖着沈之安招了招手,“娃娃,過來。”
哪知沈之安只是擡頭瞄了他一眼,又低下頭,撅着屁股蹲在地上玩着方才周瑩給他的小烏龜,理也不理陸今嶼,那模樣瞧着竟跟沈之禾的神情一模一樣,真是被大的說了,如今還要被這小的無視,真是給陸今嶼氣笑了。
他從椅子上站起身子,走至沈之安身側,伸出手在他肉乎乎的臉上捏了一把,“可想讀書?”
聞言,沈之安眼睛一亮,他年歲雖小,但比同齡的孩子要懂事許多,他知曉阿姐這般辛苦擺攤,除了想讓自己過得好些,也是想讓自己讀書,他望着陸今嶼眸子極亮,但還記得阿姐說過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若是一個人對自己好,肯定另有所圖。
揮着小短手将陸今嶼的手打開,蹲在地上用手戳着烏龜的龜殼。
屋外飄起雪花,在外頭看戲看了許久的陸離,匆忙躲了進來,自家公子吃癟的模樣可真是難得一見,還是同一天接連在姐弟二人手中吃癟,“公子你說你分明十分愛吃沈小娘子做的吃食,為何非要去惹惱人家,不怕往後她不賣你吃食?”
聞言,陸今嶼瞪了眼自己沒腦子的表弟,暗嘆一聲,沒想到在京中經歷了這麽多,他竟然還是一點長進都沒,真是朽木不可雕也①,他一言不發回到方才的位置,撐着頭指尖輕揉眉心,懶得同他多言。
未過多時,沈之禾同周瑩便取了酸菜回來,手中還拿了不少辣椒,只見沈之禾揚了揚手中紅色的幹辣椒,沖着屋內幾人道:““可會吃辣?”
屋內兩人聞言面面相觑,他們二人自幼生活在京城,很少有辣味的吃食,片刻陸離不恥下問,“小娘子,這魚一般都是紅燒與清蒸,為何要加辣?”
大約是對陸離印象極好,沈之禾對他提出的疑問也不惱,一邊将切好的蒜瓣以及生姜倒入油鍋中炒香,一邊耐心解釋道:“這魚是黑魚,用來做酸菜魚極佳,那酸菜魚酸辣可口十分美味。”
“那便依小娘子所言,加辣!”陸離不知自己一時的豪言壯語,害苦了自己與陸今嶼。
随着沈之禾手中魚肉下鍋,香味撲鼻而來,大約炖了一刻鐘,瞧着魚片變色,她便将魚片從鍋中撈了出來,撒上一把切碎的幹辣椒與白芝麻,随即澆上一勺滾油。
只聽“滋啦”一聲,整個竈房中彌漫着霸道的辣味,那味道沖的幾人不停地打着噴嚏,不多時幾人便紅了眼眶,沈之禾擡手掩住自己唇角的笑意,“諸位抱歉,忘了同各位說這辣椒嗆鼻了。”
陸今嶼明知眼前的少女是故意為之,估摸着是自己方才惹惱了她,如今在此處找回場子了。
他低着頭無奈一笑,之前提着的心卻是放了下來,這般吃不了虧,自然不是京中派來的人,只是自己似乎無意間給這沈小娘子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倒是有些難辦了。
“你們幾位好啊,在此開小竈都不喚老夫。”幾人圍在竈房的小桌前,還未來得及動筷,一道中氣十足的嗓音從門口傳來,一位年約五旬的老者從門外踏入,只見他頭發花白,道貌偉然,雙目炯炯有神,循着味便走到幾人跟前。
順手從周瑩手中抽過碗筷,夾了一塊魚肉略吹了吹便塞入口中,入口酸鮮,随即辣味與花椒的麻味占據了整個口腔,而那魚肉滑嫩入味,入口即化,最令人意外的是,這魚肉竟無半點腥味,這還是他頭一次吃這種做法的魚。
老者微微眯起眼睛,這辣味與自己以往吃過的不同,雖辣卻不喧賓奪主,反而跟魚片融合得極好,那雪白的魚片上沾滿金黃色的湯汁,酸辣的湯汁十分開胃,不多時他額頭布滿細密的汗珠,卻十分過瘾,平日裏吃膩了羊肉牛肉,來上這一鍋酸菜魚真是解饞又解膩。
瞧着魚湯上漂浮着的酸菜,老者撈起一塊送入口中,入口酸脆,口齒生津。
眼見着老者一筷接着一筷地往碗中夾着魚肉,幾人趕忙下筷子,生怕晚了便一筷子都撈不上,不多時幾人便在這嚴嚴冬日裏吃得嘴唇通紅不住地哈着白氣。
卻也十分過瘾,紅葉鎮地處大邺最北邊,一到寒冬就是刺骨的冷,今日這帶着辣味的酸菜魚吃得幾人渾身暖洋洋的。
沈之禾瞧着自己對過的陸今嶼,別說臉頰,鼻尖都是通紅一片,連眼尾都泛起一抹潋滟的水紅,再配上他那副好相貌真是勾人得很,沈之禾捂着自己怦怦亂跳的心髒,飛快地挪開了視線,暗道一聲美色誤人。
“小娘子,這酸菜可是自己腌制的?”老者吃得滿嘴油亮,又夾起一塊酸菜送入口中,那酸脆的口感與自家莊子裏腌制的全然不同,顯然是眼前這位帶來的酸菜更為出色。
畢竟那可是幾千百年來,集多人智慧改良出的東北酸菜,前世的自己頭一次吃酸菜炖大骨頭便被酸菜那不同于錫城鹹菜的口感征服,哪怕到了這大邺自己也是念念不忘。
沈之禾眉眼一彎,“您老若是喜歡,過幾日我再給您府上送一些。”
“好,這娃娃是你弟弟?”聞言,老者開懷大笑,這丫頭倒是聰慧。
他目光落在桌邊一大一小兩個孩子身上,這姐弟二人雖說家境不算好,但這小娘子為人落落大方,衣服也十分整潔,尤其那娃娃白白淨淨的,臉上白裏透紅,如年畫娃娃一般。
那水潤的眸子裏含着一點膽怯,看得他老頭心都軟了,也不等沈之禾回應,放下手中的筷子朝姐弟二人走去。
“來,讓阿翁抱抱。”老者臉上帶着和善的笑意,蹲在沈之安身前,伸着手臂道。
沈之安縮在沈之禾身後,手指拽着她的衣擺,漏出小半張臉怯生生地瞧着面前的阿翁,足尖不停地在地上磋磨。
“去吧。”知曉他有些意動,沈之禾輕拍他腦袋,溫聲道。
畢竟自打父母去世後,便是他姐弟二人相依為命,家中再無長輩為他二人遮風擋雨,若她沒猜錯的話,眼前這位老者便是周大官人,瞧着倒是十分和善,難怪能培養出周瑩這樣性子的閨女。
她不着痕跡地瞧了眼不遠處還在埋頭苦吃的周瑩,暗自腹诽若不是瞧見周老,這半日的相處她都要懷疑周瑩是不是與她一樣同為穿越者了。
如願飽餐一頓後,周瑩帶着沈家姐弟踏着院子中的積雪朝西苑走去,沿途只見屋檐白雪皚皚。
偶然路過腳步匆忙的仆人,皆是目不斜視地行了一禮便又匆忙離開。
“阿禾,日後我能時常去尋你嗎?”被酸菜魚折服的周瑩,愈發喜愛沈之禾,她挽着沈之禾的胳膊,親熱道。
沈之禾瞥了她一眼,“你莫不是想上門蹭飯?”
“阿禾你為何菜做的好吃,人也這般聰明。”被戳破心思的周瑩好不尴尬,膽大包天地捏了捏沈之禾的臉頰,随即大笑着跑遠。
“今日你也累了,好生歇息,晚膳到時會有人送來,明日一早我帶你去見另一位做糕點的師傅。”周瑩站在雕花石門下,眉眼帶笑沖着沈之禾揮了揮手。
瞧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見,沈之禾垂着頭無奈一笑,這還是頭一次與除了沈之安以外的人這般親近,倒也不排斥。
領着沈之安推門而入,屋裏頭暖洋洋的,應當是一早就點了暖爐,屋子不大卻一應俱全,炕上的被子瞧着也是新的,軟軟的透着一股太陽曬過的暖意。
她将臉埋在被子中,心裏一酸,前世自己孤寡一人,如今雖有了家人,除了幼弟皆對自己有所圖,原以為自己要對這異世抱着最大的惡意。
今日這滿屋子身份不凡的人,卻未因自己身份低微而瞧不起,反而還在維護着自己僅有的自尊心。
那酸菜魚哪是周瑩要吃,不過是瞧着自己過了飯點才到,怕自己餓着肚子又怕明說會傷了自己的自尊,才借着府中無人會料理魚的借口,匆匆忙忙帶着自己去後廚。
回想着今日周瑩被自己沉着臉唬住的模樣,沈之禾勾唇一笑,來之前只是打算着借着這次茶宴打出自己的名聲,今日這番下來倒是要好好籌謀一番,必不能丢了周家的面子。
若能借此機會與周家的糕點鋪子搭上關系,往後自己所做的糕點便不愁銷路了。
“阿姐,今日那位公子問我可想讀書?”沈之安費力地爬上凳子,替自己與沈之禾各倒了杯熱茶。
“之安怎麽回答的?”軟糯的嗓音将沈之禾游離的思緒喚回,她饒有興致地擡頭望着端着茶杯往自己身旁走來的沈之安。
“阿姐說過要小心平白無故對自己好的人,之安沒有理他。”沈之安驕傲地挺起自己的胸脯,表示自己沒有忘記姐姐說的話。
那傲嬌的小模樣逗得沈之禾笑出了聲,方才的感傷一掃而空,心中暗道人果然不能太空,這才閑下來一會,自己便開始傷春悲秋了。
天色昏沉,街道上三三兩兩的行人步履匆匆。
王大郎冒着風雪走至一戶人家,他打量着眼前朱紅色的大門,細小的眼中劃過一絲貪婪,低着頭轉身繞過大門往一側的偏門走去,透過厚厚的積雪,依稀可見門牌上寫着的秦家二字。
風雪蕭蕭,片刻就将王大郎的腳印覆蓋,他行至一處矮門,曲起手指輕輕敲了幾下,不多時一位長相刻薄的老婦人拉開矮門探出半個身子,銳利的目光上挑剔地打量着王大郎,“你找何人?”
“勞煩阿婆喊一下王招娣,我是她阿兄,今日母親在家中暈倒,郎中說不好了。”一路走的急,王大郎黝黑的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瞧着倒像是十分擔心王娘子的模樣。
老婦人冷哼一聲,“在此處候着,我去把人給你喊來。”
大約過了半炷香的時間,矮門內傳來陣陣急促的腳步聲,随後矮門被重重推開,王招娣頂着一頭亂發匆忙趕來,擡腳向王大郎走去,路過老婦身旁被她一把拽住,老婦人扶着她的肩膀,顫顫巍巍站直身子,“仔細些,你那阿兄的模樣瞧着可不像家中有重病之人。”
腳下步子一頓,王招娣望着老婦人,只見她渾濁的眸子中滿是對自己的關愛,是了,自己幼時被賣到秦家,便一直是這位阿婆在照料自己,對自己比那所謂的親人還要好,她點了點頭,在王大郎的催促中擡腳跟上了他的步子。
“今日為何沒有給家中送銀錢?”王大郎扭着頭看着跟在自己身後,低着頭走路的王招娣,言語間滿是不滿。
“阿兄,上月十五,我才給了阿娘一兩銀錢,那是我攢了三個月的月銀,如今才過十日,我手中哪還有閑錢。”
“喲,在大戶人家當丫鬟就是不一般,如今都敢這般與兄長說話了。”王大郎腳下步子一頓,王招娣一不留神撞在了他後背上。
她揉着自己的鼻尖,疑惑擡頭,不是說阿娘病重,為何阿兄瞧着一點也不急,難不成真被秦婆婆說準了,阿兄是故意騙自己回家的。
暮色沉沉,雪越下越大,街道兩側的鋪子瞧不見半點人影,兄妹二人加快步子,急匆匆朝家中趕去,總算是趕在暴雪前回到了家中,果然如秦婆婆所料,王娘子面色紅潤好生生地坐在桌前。
“我為你尋了門親事,城東的孫家的二公子,年後便嫁過去吧。”
“我不嫁,阿娘不是不知,孫家那兒郎克妻,都已經死了四任妻子,阿娘是想送我去死嗎。”王招娣眼眶一紅,心中怒意四起,卻在瞧見她冰冷的神情時,頹然一笑,“因我是個女娘,阿娘自幼便不喜歡我,如今這孫家二郎給了多少聘禮,竟讓阿娘這般迫不及待地要将我嫁過去。”
随着瓷片碎裂的聲音,一只破舊的茶杯砸在了王招娣腳邊,“我告訴你,你這條命都是我的,不嫁也得嫁。”
說罷,拂袖而去,留下王招娣一人紅了眼眶。
次日卯時,沈之禾梳洗完畢後,在這難得空閑的早晨領着沈之安在院子中打了一段八段錦,雖說這段時間因擺攤賺了不少銀錢,姐弟二人的夥食改善不少,但還比不上前世時常鍛煉的自己。
兩人剛收起招式,周瑩便領着送朝食的仆人從石門穿過,“阿禾,快吃朝食,吃完我便帶你去與另一位糕點師父碰面。”
難得一日不用自己早起做飯,眼前的朝食雖說不過是一些普通的清粥小菜,搭配着饅頭包子這些,那面卻是平常難得一見的精面,裏頭包着鹹香可口的梅幹菜,倒也是十分不錯。
“不如你做的好吃,将就着吃一口吧。”周瑩坐在一旁一手撐着下巴,瞧着沈之安吃的腮幫子鼓鼓,宛如冬日裏囤糧的小松鼠,她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住,伸手點了點沈之安鼓起的腮幫子,“今日你阿姐要忙,跟着我如何?”
抓着包子啃得滿嘴油汪汪的沈之安,聞言茫然擡頭,瞧了瞧身側的沈之禾,又瞧了瞧對過的周瑩,伸着滿是油的手就要抓向沈之禾,她飛速起身躲過,沈之安瞬間紅了眼眶,口齒不清道:“阿介,我乖,憋不要我。”
聽着他奇怪的口音,兩人對視一眼,大笑出聲,“沒不要你,只是今日阿姐有事要忙,到時候顧不上你,你不是很喜歡阿瑩姐姐嗎,今日便讓她帶你玩,晚上她就會将你送回來。”
話音一落,沈之安提到嗓子眼的心總算落了回去,他将口中的包子咽下後,又端起一碗小米粥,就着鹹菜呼嚕呼嚕就吃完了,那飯量驚呆了周瑩,她沖着沈之安豎起大拇指,“不錯,這飯量瞧着比那姓陸的強多了,男娃娃就該多吃些。”
“那陸公子胃口不好麽,那日我瞧着他在我攤位上吃了不少。”回憶着那少年的模樣,臉色卻是蒼白了些,遲疑片刻,沈之禾輕聲詢問。
“那家夥挑食得很,自打來了這小鎮,這不吃那不吃的,身形日漸消瘦,阿耶都愁死了,生怕自己的愛徒把自己餓死。
還好有你,說來也奇怪,那家夥嘴刁得很,竟對你所做的吃食情有獨鐘,也難怪,阿禾你的手藝可謂是這小鎮第一。”周瑩撐着頭瞧着眼前的清麗少女,心中暗道還好自己慧眼識珠,早早給沈之禾留了好印象。
“別誇了,別誇了,若是我有尾巴,此刻都翹上天了。”沈之禾擺了擺手,心中默念別吹了,最吹要當真了,這阿瑩莫不是綁了什麽吹彩虹屁的系統,除了第一日見自己還正經些,如今是越發離奇,難不成自己随意做個炖蛋都能被她誇上天嗎。
下了一夜的雪,總算是停了,周瑩領着沈之禾行至後廚,便抱着沈之安朝後院走去。沈之禾瞧着兩人背影消失不見,這才轉身敲了敲緊閉的木門。
“請進。”溫和的嗓音從屋內傳來,沈之禾深吸了口氣推門而入,心中還有些緊張,若是按照後世的說法,自己便算是一個空降兵,往往還是最招人厭煩那個。
她低着頭餘光掃過桌案,那食材真是應有盡有,且不說那些常見的食材,沈之禾一早便瞧見桌上的牛乳,瞧着似乎還有不少花醬,她眸子一亮,朝着放滿花醬的桌子走去,随手拿起一瓶花醬,忽而聽到身側那人開口。
“小娘子這是桂花醬,聽小姐說小娘子手藝不凡,今日可否有幸一見。”
那婦人溫和的語氣緩解了沈之禾的焦慮,她抿唇一笑,“您過獎了,這些花醬都是您親手釀制的嗎?這壇子還未打開,我便嗅到了淡淡的花香,娘子腌制花醬的手藝非凡,想來若是能釀制花釀也是不錯的。”
“嗯,夫人小姐都愛吃花醬,我年年都會腌制不少,小娘子若是喜歡,倒是我送你兩瓶。”原以為此人年紀輕輕便入了小姐的眼,會不好相處,今日一見倒是個懂禮數的,吳娘子心中歡喜,先前因忽然加人的情緒也一掃而空,挽着沈之禾的胳膊,親熱道。
見此,沈之禾不由松了口氣,方才自己剛進屋那會,雖說這婦人言語溫和,但明顯心中壓着氣,不過倒也不是心胸狹窄之人,“娘子,距離茶宴已無幾日,這糕點的品類可有訂好?”
“這是自然,這是單子,小娘子一同瞧瞧。”吳娘子從袖中取出一張白紙遞給沈之禾。
只見上頭所寫皆是常見地幾種糕點,若要一鳴驚人還有些難度,她試探着開口,“娘子我瞧着這單子上的糕點都比較常見,除了桂花糕用了些曬幹的桂花,再無其他用上您的花醬,我可否再加兩種糕點?”
沉吟片刻,吳娘子點了點頭,“只是若要加糕點,還需過一過夫人的眼,不如你先做上一些,到時候你與我一起送給夫人嘗嘗可好?”
“自然是可以的。”沈之禾勾唇一笑,心中暗道完美,眼下食材齊全,剛好可以做一些後世自己極愛的海棠糕,那海棠糕不僅做法簡單且味道極好,周家乃書香世家,眼下窗外紅梅開的正豔,若是用紅梅作為食材做一道梅花糕,必然能在茶宴上一鳴驚人。
環顧四周,沈之禾順手取了一只竹籃,拎着便朝門外跑去,踏着積雪仰着頭望着那顆梅花樹上開滿梅花,她踮着腳,費力地勾到一根樹枝,将上頭的積雪拂去,擡手摘下那朵朵紅梅。
這一幕落在不遠處閣樓上的陸今嶼眼中,便是身着藕粉色夾襖的少女,墊着腳如貓兒似的勾着枝頭的紅梅,別有一番趣味。
“小娘子,為何要摘紅梅?”吳娘子立在窗邊,探出半個身子,瞧着沈之禾臉頰凍得通紅,捏着樹枝的手指也是通紅一片,詫異開口。
“這紅梅自然是用來做糕點,稍後給娘子嘗嘗便知。”将那枝頭的花朵采淨後,沈之禾戀戀不舍地望着高處的花朵,全然不顧那光禿禿的枝頭。
只怪如今這具身子太矮,她嘆了口氣,轉身回到廚房,将紅梅洗淨備用,一旁的吳娘子瞧着她忙裏往外的模樣,也是低着頭開始準備單子上的糕點。
大約到了午時,廚房中飄出濃郁的糕點香味,一時間竟圍了不少仆人,眼巴巴地瞅着緊閉的廚房門,不停地吞咽着口水,心中暗道,今日這糕點怎麽香到這般地步,以往吳娘子做的糕點雖然香,但也不至于這般勾人。
且不說屋外的仆人被香迷糊了,連屋內的吳娘子也是滿臉激動,沈小娘子真乃神人也,按照她所言的配料加入牛乳與茉莉花醬,竟能讓原本普普通通的牛乳糕變得香醇濃郁,再澆上一勺桂花醬,那晶瑩剔透的模樣瞧着就十分誘人。
吳娘子竟有些迫不及待要将這些糕點送到海棠苑中,讓夫人嘗嘗,奈何沈小娘子的梅花糕是個精細活,眼下好不容易做完脫了模上鍋蒸着。
大約過了一刻鐘,牛乳的香醇裹挾着梅花的清香從蒸籠中飄出,沈之禾心中歡喜,唯一不足之處便是那海棠糕并無後世那種專門用的鐵制爐子,若有那個,她十分鐘便可出一鍋,一鍋能出十個!果然科技是第一生産力。
掀開鍋蓋,沈之禾瞧着松軟可人的糕點,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夾起,生怕一不留神将它夾破。
“小娘子可随我一同去海棠苑?”眼下吳娘子是對沈之禾心服口服,且不說她所做的海棠糕與梅花糕自己從未見過,經她手調過配方的糕點那口感與之前簡直是天壤之別。
吳娘子推開門,瞧着圍在門前的衆人,心中一驚,“為何都圍在此處?”
“娘子今日做了什麽糕點,竟這般香?”
“是啊,這香味勾得我饞蟲都出來了。”
……
“是沈小娘子調了配方,好了,都散了吧,我與沈小娘子要将糕點送去給夫人嘗嘗。”吳娘子笑着道。
衆人散去,二人沿着長廊,朝海棠苑走去,不多時便行至海棠苑,大約是到了新環境,沈之禾立在雕花拱門下,眼觀鼻鼻觀心,等着吳娘子上去禀報。
“小娘子快随我進來,恰好今日老爺夫人公子小姐都在。”吳娘子步履匆匆,拉着沈之禾便朝屋內走去。
剛一進門,她便瞧見周瑩按住瞧見自己便要倒騰着小短腿來尋自己的沈之安,坐在一位娴靜端莊的婦人身旁,正沖着自己眨眼。
“你便是阿瑩提及的沈小娘子?”夫人順手攬過沈之安,從桌上取了一顆松子糖塞入他口中,笑着道,“瞧着年歲還要比阿瑩小些,竟然将弟弟教得這般好。”
“承蒙小姐厚愛……”
“快別搞這些虛禮,吳娘子快将糕點取上來,我老遠便聞到香味了。”周瑩揮了揮手打斷兩人的寒暄。
“你啊,這麽大的人了,淨想着吃。”周夫人點了點周瑩額頭,沖着沈之禾歉意一笑,“沈小娘子莫怪,阿瑩被我們寵壞了。”
“自然不會,阿瑩性子直爽令人喜愛。”沈之禾垂着頭,眸中劃過一絲豔羨,這是她兩世都求不得的親情。
約莫是瞧出沈之禾心情低落,周夫人取過一塊梅花糕塞入欲開口的周瑩口中,周瑩頓時眸子一亮,注意力被糕點吸引,那模樣引起周母的好奇,指尖徘徊,取了一枚海棠糕,只見那上頭撒着五色果絲,瓜子仁與芝麻,表面的饴糖被烤得酥脆,輕咬一口,周母心中驚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