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再逃失敗
再逃失敗
姜清到機場時,淩晨三點。
按理說李俊峰訂的航班是七點,姜清在早上五點時趕到機場都綽綽有餘。
但他在淩晨兩點時就醒了。
人心裏有事的時候,是睡不着覺的。
三四歲時,因為明天過年興奮地手舞足蹈;上了小學,因為明天的期末考試緊張地輾轉反側;到了高中,為了明天的高考硬是閉上雙眼,工作後又為了項目加班熬夜。
不同年齡節點的人,心裏都有難眠之事。而對此時的姜清來說,離開,是目前比天還大的事。
他為了這一刻,等待許久。
淩晨三點的機場有些冷清,但座位上都是過夜的人,姜清走了很久才找出了一個座位。
機場空調開的很足,溫度适宜,不少人昏昏欲睡,可姜清卻很清醒。
他反複摩挲手中護照和機票中,嘴裏輕輕念叨着“姜清,姜清。”
姜清受夠了這半年來當的“鄧夫人”,沒有名字,冠之他姓的“鄧夫人”
他是姜清,不是“鄧夫人”
李登峰曾經問他,“清清,你真的要走這一走,只怕以後回來就難了。”
“怎麽,怕找不到我”姜清笑着拽了把他的領帶,暧昧的氣息噴在李俊峰的嘴唇上,右手食指在李俊峰的嘴唇邊摩挲,“出了國,人生地不熟,我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
李俊峰像是被惡魔挑撥的純情男人,支支吾吾地解釋道“清清,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和鄧意遠不一樣的。”
“我知道。”姜清低頭笑道,斂去眼中的冷漠。
李俊峰不知道,姜清現在已經幾近喪失信任的能力,助理、同學、丈夫的背叛在他心裏劃下一刀又一刀血淋淋的口子,主動推開紀佳,更是姜清重重關上了自己的心門。
他失去了太多,事業、友情、愛情、他不能把自己再丢了。
……
鄧意遠一路從c市回到b城,看着車窗外天光破曉,心裏越來越慌,像是有火在燒。
“領導,您家是在子安別墅區?”司機開進b城後,又再次扭頭确認道。
鄧意遠點點頭,眼睛不錯珠盯着手機上的行程圖。一夜沒睡,加之在高速行駛的車裏緊盯着手機,他的眼睛充血,乍看上去甚至有些吓人。
鄧意遠已經吩咐林昭去徹查姜清最近的行程細節,自己則通過安裝在姜清手機裏的跟蹤軟件一點點搜尋蛛絲馬跡。
司機在後視鏡中看到鄧意遠一直盯着手機,忽然想到他往常訓孩子的那句話“別在車裏玩手機,暈車。”
但他可不敢對鄧意遠這麽說,只得貼心地放慢車速。
鄧意遠卻忽然擡頭道“誰準你放慢車速的,再快一點,能開多快就開多快。”
司機連忙點頭,“知道了,領導。”
心裏卻委屈自己好心做了驢肝肺,忍不住猜想:這人拖着斷掉的手臂,連夜從趕了一晚上的路,是有什麽十萬火急的事,難不成是老婆出軌,去抓小三麽?
眼看着要到家了,鄧意遠的手機再次震動起來,是林昭的電話
“鄧總,我到您家了,鄧澤開的門,姜先生不在,應該是偷偷趁夜離開了。”
“鄧總,鄧總……”
鄧意遠挂了電話,急怒攻心。
在此之前,他始終不願相信姜清會再次離開,不願意相信這麽多天,姜清的溫柔體貼都是假的。
他始終心存僥幸,也許只是紀佳在不死心糾纏他的妻子,也許姜清會果決地拒絕他。
六年夫妻情分,姜清這樣長情的人,這樣善良的人,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地放下
可是一切都假的。
“不回家了,調頭去機場。”
鄧意遠眼底慢慢結冰,他知道姜清既然要離開,最好、最能一刀兩斷的辦法是出國。
他捏了捏眉心,這段時間姜清太聽話了,讓他難得放松警惕,如果不是鄧澤的那個電話,他怕是要沉浸在這場美夢永不複醒,直到姜清再次離開,不知所蹤。
……
“乘坐中國國際航空公司CA616全日空航空公司BH6870次航班從b城前往的科羅拉的乘客請注意,您乘坐的航班,很快就要起飛了,還沒有登機的旅客,請馬上由D80號登機口登機,謝謝。”
姜清戴着口罩,穿着厚厚的棉服,戴着頂白色絨線帽子,排在登機的人群中,前面約摸有四五個人就輪到他了。
變故疊生。
機場內人群忽然騷動起來,一群身着黑色西裝的人拿着照片匆匆忙忙地走到各個登機口,對正在檢票的工作人員說着什麽。
但還好,黑西裝離這個姜清所在的登機口還有一段距離。
姜清心裏瘋狂祈禱,快點檢票,快點檢票。
前面還有三個人,就輪到他了。
姜清低頭閉眼安慰自己,就算是黑西裝來了,又怎樣呢?一定不是來查他的。
鄧意遠不是在c城要一周後再回來嗎?
他沒有發現,一定還沒有發現。
可是姜清一睜眼,看到了鄧意遠。他在不遠處滿面怒氣地打着電話。
姜清幾乎在一瞬間屏住呼吸 ,強烈的刺激讓他從胃裏翻湧出一種惡心感,姜清沒吃早飯,只是幹嘔。
只是一點點小小的動靜而已,甚至沒有引起姜清前後兩個排隊乘客的注意。
可是鄧意遠擁有一種怪物的,野獸般的原始直覺。他挂了電話,緩緩扭頭往姜清所在的方向看過去。一眼就鎖定了那個穿着黑色棉服,戴着白色絨毛帽的人。
此時姜清的前面只有一個乘客正在檢票,姜清緊緊埋下頭充作鴕鳥。
可鄧意遠對姜清實在是太熟悉了。姜清一旦想逃避什麽,便會像這樣般低着頭做鴕鳥。
那個捂得嚴嚴實實的人,一定是姜清。
姜清看着鄧意遠十分篤定地邁步走過來,又看了眼前面正在檢票的乘客,好不甘心。
好不甘心,差一點就能輪到他了。
好不甘心,差一點他就可以永遠的離開了。
可現在的姜清再不甘心,也只能放棄眼前唾手可得的逃離機會,轉身逃跑。
鄧意遠在後面緊追不舍,他常年鍛煉,體力要比姜清好太多。
喉嚨中的血腥氣上湧,兩側耳膜處咚咚作響,姜清不敢停。
他幹脆扔了自己随身攜帶的背包,跑着下了電梯。
可是電梯前已經有了一堵黑西裝集合而成的,密不透風的牆。
姜清發了瘋一般要沖過去,卻被人用手死死攔住。
鄧意遠從姜清身後抱住了他的腰,聲音低沉帶着愠怒“清清,你要去哪?”
為什麽
為什麽
為什麽
為什麽一切都只差一點點
為什麽要讓他看見曙光後又落入地獄
為什麽鄧意遠不肯放過他
姜清又哭了,心裏積壓的苦水終于從眼中流出,他掙紮着要離開鄧意遠的懷抱,用盡力氣去掰鄧意遠抱着他的手臂。
一口氣攻到心口,姜清嘴裏血腥氣濃重,噗的一聲,竟吐出滿口鮮血。
……
病房外,鄧意遠伸手攔住了提着禮品,抱着花束的李俊峰。
李俊峰面色擔憂,對鄧意遠露出些許不耐:“我來探病。”
這是鄧意遠頭一次認真地打量起來李俊峰。
他從前投向李俊峰的目光,是對商業夥伴的審視,而現在打量李俊峰的目光,則是将他作為雄性生物求偶的競争對手。
打量了一番,鄧意遠冷冷地笑了,李俊峰根本不是姜清喜歡的類型。姜清這人搞藝術的,頗有些藝術家的毛病,想入他的眼,不僅得是帥哥,還得是個帶點脆弱感的憂郁帥哥。
李俊峰雖然長得不差,但是太陽光了,跟姜清喜歡的那種憂郁調調一點也不搭。
“來探病以什麽身份?”鄧意遠冷嗤道。
“是作為鄧氏的合作夥伴來探望鄧夫人,還是鄧澤同學的家長來探望鄧澤的母親這些關系似乎都不夠近。”
“你!”李俊峰握緊拳頭,氣的臉上染上一層薄紅。
可鄧意遠的聲音反倒愈發狠厲,聲調都提高了許多
“還是以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來探病這層身份倒是親近不少,就是見不得光!”
“我們是兩情相悅的!”李俊峰臉色漲紅,他伸手就要推開鄧意遠進入病房 ,卻被鄧意遠一拳打歪了臉。
“你是個什麽東西,也敢提兩情相悅!爬床的賤人!”鄧意遠這一拳下手非常狠,李俊峰的嘴角被打裂出血。
“你也配打我”李俊峰摸了嘴角,發現手上沾了血,火也竄了上來。
他出門也是金尊玉貴,人人都要笑臉相迎的人物,哪裏受過這種委屈,放下手裏的東西就和鄧意遠扭打起來。
直到病房門砰得一聲被穿着病號服,臉色蒼白的姜清打開,他咳嗽了兩聲,站在病房門口面無表情道“你們倆鬧夠沒有!
“都滾進來!”
兩個人争先恐後地進了病房。
姜清一躺回床上,鄧意遠湊上來惡人先告狀,向姜清展示自己左臂上崩開線又再次流血的舊傷“清清,他打我一個病號。”
“清清,是他先動手的!”
“你也配叫他清清他是我老婆!”
這兩個人喋喋不休,吵的姜清腦仁疼:“閉嘴!”
姜清一生氣,竟又咳了血。
這下兩個人都安生了。
姜清咽下嘴裏的血腥氣,招手讓李俊峰坐在床上。
鄧意遠嫉妒得雙眼發紅。
“俊峰,謝謝你來看我,可這兒實在騰不開手招待你,你先走吧。”
李俊峰看着姜清這副病容,心裏格外難受——他是真喜歡姜清。
“我有空再來看你。”李俊峰有些失落地說。
可姜清搖搖頭,“對不起,從前利用你,以後你不用來了。”與紀佳不同,姜清和紀佳跑的那會,對紀佳雖然也有利用,但是多少摻了些真心。可對李俊峰,他只有假意,沒有真情。
被人騙久的人,也會不留真心地學會騙人了。
但既然逃跑失敗,姜清不願意在繼續騙下去。
李俊峰失魂落魄地走了,鄧意遠此時卻假惺惺地說要送他。
兩人一路沉默,一直到醫院門口鄧意遠才說:“別裝了,姜清不喜歡你這樣的。”
他太明白李俊峰的心思,不就是現在裝作失魂落魄,傷心欲絕的樣子,來引發姜清的愧疚,在趁着他心軟的時候趁虛而入——這早就是鄧意遠玩剩下的了。
李俊峰對着鄧意遠冷笑,“即使姜清現在不喜歡我,但我仍然還有機會,而你”李俊峰眯了眯眼,左手故意緊了緊姜清送給他的領帶“在姜清這裏,是永遠不可能了。”
“我們夫妻之間的事,用不着你管。”鄧意遠咬牙切齒道,他轉頭回了病房,可李俊峰的話卻萦繞在他心頭,如同陰雲揮之不去。
他蹲在姜清的床前,眼睛盯着姜清開口道“我原諒你了。”
姜清忽然笑了,“你原諒我原諒我什麽”
“原諒你水性楊花,出軌、對家庭不負責任,不經過我的允許就擅自逃跑。”
姜清翻了個身,把後背留給鄧意遠。他有些心累,無論何時,鄧意遠總有數不清的歪理。
鄧意遠似乎想到什麽,解釋道“一年前的那次,我和那個愛豆之間是個誤會,清清,真正出軌的只有你。”
“但這些我都不在意了,我們從新開始,就像過去半年一樣,不好嗎?”
姜清坐起身嘆了口氣,他說“鄧意遠,你說愛是什麽”
愛是什麽,鄧意遠忽然想到從前為了在姜清面前僞裝自己背誦過的句子,脫口而出:“愛是花在枝頭不忍摘,是成全、隐忍和付出。”
“不,”姜清神色疲倦:“愛是毒手傷人,辣手摧花,縱情恣欲,強取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