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沈驚鶴
沈驚鶴
一大早上,背景音樂《琵琶行》依舊悠揚,路鶴深緩緩翻開了課文《琵琶行》,以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看了起來。
沈驚鶴有些疑惑,語句委婉地問道:“你怎麽翻起語文書了?”
路鶴深嘆道:“家母與吾曰并命之:‘不日後便是中考,文學若不能達九十餘分,殺無赦’。吾實在天命難違啊。”
“……”沈驚鶴道,“可不可以說白話文呢?”
路鶴深一笑:“我還特意查了百度啊。就是我媽和我爸家長會那天就回來了,說我期中考試文科不能及格的話,就要拿美國進口的棍子打死我了。”
沈驚鶴點點頭:“那你好好學學。”
路鶴深一伸腰:“徐老師說琵琶行很可能是重點考的內容,但我古代的時候可能是蠻人吧,老祖宗寫的文章一個字也看不懂。”
沈驚鶴想了幾番:“你會背麽?”
路鶴深真誠道:“會唱。”
“……”
·
借了沈驚鶴同學的語文書好好觀摩後,路鶴深感覺就快要在學海裏睡着了。
忽然被一陣寒風吹進來,立馬清醒了過來。
他呼了幾口氣:“不是,前幾天還烈日當頭呢,今天就吹北風了?”
半抄半做完試卷的羅三祥正在看漫畫,聞言應道:“嘿呀,廣城的天氣不就是這樣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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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鶴深看了他一眼:“所以你怎麽會穿外套來?”
羅三祥樂呵呵道:“我姑父塞給我的,羨慕嗎?”
“羨慕啊,”路鶴深也樂呵呵道,“在你出去鬼混後反光板總是能以最快速度抓到你并記處分時更羨慕。”
羅三祥:“……”
身旁的沈驚鶴忽然起身擡手關了窗,教室裏頓時暖和了些許。
李蔓婷哈哈道:“你就寵他吧。”
羅三祥忽然間轉向李蔓婷,面露難色:“李蔓婷,婷姐,話說你可不可以看看徐老師辦公桌上有沒有我這漫畫的第七冊啊,那是最好看的一冊了。”
李蔓婷道:“看到了。”
而後她在羅三祥希冀的目光中又道,“但你別想讓我偷出來。”
羅三祥:“…………”
路鶴深側身道:“這有啥啊。跟你說啊三祥,到半夜你就偷偷跑到教學樓,然後你撬個鎖,光明正大地就拿走了。徐老師記性差,不會記得有你這麽個漫畫的。”
沈驚鶴禮貌笑道:“晚上宿舍樓鎖了。”
羅三祥也道:“我不會撬鎖。”
路鶴深不受絲毫影響,又轉向李蔓婷,渾然一副高深模樣:“所以李蔓婷是重要人物。”
李蔓婷:“?”
還給你整上計劃來了?
“晚上的時候你就盯着辦公室,留扇窗能讓三祥爬進去就好。然後宿舍樓你們也不用擔心……”
羅三祥蠢蠢欲動:“你也能搞好?”
“好個頭,”路鶴深笑道,“你就聽天由命吧。”
沈驚鶴忽然碰了碰路鶴深:“你去麽?”
路鶴深抱臂:“我隔岸觀火。”
“好啊,”沈驚鶴莞爾道,“我跟你一起觀火吧。”
·
晚上,月黑風高,正是适合偷竊的時候。
電閘剛關,寝室門外就傳來了腳步聲,随後是哐哐的敲門聲。
沈驚鶴起身開了門,羅三祥和劉岳亮正一臉笑地站在門外。
路鶴深探出半只身子:“靠啊,你敲那麽大聲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晚上來找我了?”
羅三祥毅然道:“沒事的深子。就算有人說你晚上私會美女我也一定會站出來維護你的!”
燈線太暗,路鶴深也沒多看,随手拿了只鞋就丢向他:“滾!”
“哎我深子你脾氣咋這麽爆啊……這你的鞋嗎?”
沈驚鶴靜靜開口:“我的。”
“……”
“……”
路鶴深“唰”的下了床:“你鞋咋能跑我床旁邊啊?”
羅三祥忙不疊将剛從自己臉上落下來的鞋還給了沈驚鶴。
雖說沈驚鶴和他們認識也挺久了,且脾氣一直都是很好的樣子,但他們竟奇異地不敢開沈驚鶴太多玩笑。
沈驚鶴偏頭對路鶴深笑道:“沒事。所以現在是要去教學樓了麽?”
路鶴深點了點頭:“對。我們跟在三祥後面就好了。”
說完他和羅三祥碰了碰拳。
他複又擡首:“李蔓婷咋說?”
劉岳亮道:“她說窗給我們大發慈悲留了三扇。”
“所以她人呢?”
劉岳亮一攤手:“當然是跑了啊。”
“呵呵。”
·
四人便如盜賊狀慢慢摸出了寝室樓,路鶴深十分輕車熟路地撬開了門。
沈驚鶴不禁訝異。
路鶴深将門又關上,而後對沈驚鶴笑道:“這整棟宿舍樓都是翻新過的——除了這個門,這鎖都是壞的,一到深夜一堆人溜出去,不過我沒溜過啊,這是三祥跟我說的。”
羅三祥對這一頂大帽子并不歡迎:“過獎了。”
幸而外頭有天邊一點斜漏下來的月光照明,否則可真是伸手不見五指,人摸人了。
走到教學樓後,沈驚鶴和路鶴深不約而同地走在了後面,而劉岳亮正和三祥正互相謙讓着頭陣之位。
路鶴深的手忽然被人牽住了。
他偏頭望向沈驚鶴,後者面色不似有假:“牽一下。我怕。”
路鶴深由着他去,又低聲商量道:“待會要是有變的話咱就不管三祥他們兩個了,一起跑啊。”
“嗯。我牽着你跑。”
沈驚鶴複又看了他一陣,道:“你早上摔的好了嗎?”
路鶴深:“……還好,萬幸的是沒磕着石頭。”
·
早上天邊剛染了層蟹青,一中學生半死不活地來到操場上,正為跑操接下來做準備。
組織跑操的是陳老師,他此時站在主席臺上,高聲道:“新的一天,新的早晨,拿出精氣神來跑起來!開始新一天的學習!音樂起!”
音樂很熱血,可惜熱不了一中學子。
羅三祥永遠是第一個反對他姑父的:“精氣神都被學校吸光了,還能拿什麽?命嗎?”
路鶴深打了幾個哈欠,邊走邊抹眼睛:“此言差矣。我們哪有命啊。”
陳老師看到他們這樣子倒是心急:“你們跑起來啊!腳擡起來!別走路!”
班裏的同學有一套奇奇怪怪的策略:“別聽反光板的,咱慢慢走,回班再睡一輪。”
路鶴深本來也在半夢半醒的狀态,倏忽間卻看見後面的人突然極速地跑了起來。
他一驚:“你們幹什麽!——”
“後面的跟磕了藥一樣突然死命跑起來啊!——”
還有人趁亂起哄:“劉岳亮,跑起來!快點!——”
網上又不少段子說,北方跑操整齊劃一,南方跑操喪屍圍城。
路啊深被趕得一路找班:“五班呢?五班呢?!”
陳老師:“不是叫你們這樣跑!——”
音樂停止後,路鶴深帶着自己剛摔的腳擠回五班隊伍,此時羅三祥雖氣若游絲,但還不忘喊一聲:
“我們今天被留下來的概率有多少!”
李蔓婷:“十有八九。”
路鶴深:“八九不離十。”
劉岳亮:“不被留下來就去買彩票吧。”
臺上的陳老師沉默半晌,最後道:“各班有序退場。”
羅三祥振臂高呼:“中□□了!”
路鶴深心想,有沒有一種可能啊,是我們昨天和前天都被留下來了,陳老師都麻木了。
·
路鶴深結束回憶,竟然莫名覺得自己的腳又痛了起來。
前方被迫接受了頭陣之位的羅三祥忽然噤聲道:“噓,到老師辦公室附近了。”
他随後直起身子,卻沒發現辦公室中還亮着燈,猝不及防和陳老師對視。
“……”
“我靠我靠!!!——”瀕死之時羅三祥還不忘後頭的好兄弟們,“跑啊跑啊!!!反光板在!!!”
路鶴深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沈驚鶴拉着狂奔起來。
陳老師剛剛還在歲月靜好織圍巾,結果變故突然就來了,不住有些發愣。
不過教導主任的本能叫讓他迅速丢了半成品毛巾,以一個不符合自己體型的速度向羅三祥追去。
“羅三祥——你個臭小子——大半夜的跑來教學樓看到我就跑是吧?——還帶了誰?”
原先的四人立馬分成了三組,漫無頭緒地跑了起來,幾次都要撞到一起。
“不是,我靠——”路鶴深邊被沈驚鶴拉着邊喘道,“反光板大半夜的為什麽會在辦公室啊——跑回宿舍!沈驚鶴!”
沈驚鶴竟還很從容:“嗯。”
但似乎是運氣不太妙,且這教學樓的設計有點小問題,兩人拐彎時居然碰見了羅三祥和劉岳亮。
最不妙的是,羅三祥背後還帶着一個陳老師。
“我靠!羅三祥!你快滾開!!!——”
·
“呼、呼,呼。”最後是陳老師大獲全勝,一手抓着主犯羅三祥,一手扶腰呼氣,“得了、呼,你們幾個跟我到辦公室來!”
劉岳亮用眼神淩遲了羅三祥幾遍,羅三祥也回敬了不少。
沈驚鶴邊走邊看路鶴深,問道:“你沒事吧?”
路鶴深道:“沒事沒事。就是跑太狠了,腰有點疼……”
·
“說吧,你們幾個想幹什麽?”
成功抓到人的陳老師又變得親切無比,笑着審問起了面前的嫌疑犯們。
劉岳亮用手肘碰碰羅三祥,後者站了出來,颔首置徐老師的辦公桌:“徐老師收了我的書。那本書就是我黑暗人生中的一道光,我不能失去它……”
陳老師織起剛剛危急情況中扔下的圍巾,聞言問道:“所以你在黑夜裏來拿回你生命中的一道光?為什麽還要找同夥?”
羅三祥怯怯道:“俗話說、說說酒壯慫人膽,但校規說學生不能喝喝喝喝酒,所以我……”
陳老師笑呵呵道:“我是不是應該誇你兩句?”
“姑父您想的話也可以……”
“我不想!”
陳老師斥道:“馬上就期中考了,你期中要是考得好一點說要我大半夜來偷書回來給你都可以啊!”
他複又轉向劉岳亮,“還有岳亮,咋一天天就跟着三祥冒險啊?我給你們請個好萊塢劇組拍《勇闖學校》好不好?!”
他複又轉向路鶴深和沈驚鶴兩人:“……你們兩個?”
路鶴深還沒開口,就聽沈驚鶴道:“對不起陳老師,我和阿鶴晚上睡不着,看見羅三祥和劉岳亮兩個人鬼鬼祟祟的,擔心他們做出什麽不好的事,就一路跟着他們,沒想到碰上您了。”
羅三祥:“???”
劉岳亮:“???”
路鶴深:“……?”
陳老師:“……啊?是這樣嗎?”
沈驚鶴的表情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嗯。”
不是,沈驚鶴的表情是怎麽可以做到這麽自然的?
唯有沈驚鶴但笑不語。
因為沈夫人喜怒無常,有時候說真話反倒會遭來毒打,是以他的謊言越編越精巧,語言和表情也越來越自然。
——他們說撒謊不是好孩子,可是如果說實話不會有任何壞結果的話,誰會說謊呢?
陳老師雖然沒有完全相信,卻也信了有四分,又望向路鶴深。
路鶴深忙不疊擺出一副“對對對就是這樣”,“老師我很無辜”的模樣,只剩一旁的羅三祥兩人恨得想把衣服吃了。
陳老師忽然嘆了口氣,繼續自顧自地織圍巾,對羅三祥道,
“今天這件事我不和你們追究了,三祥你去拿書吧。馬上期中考了,我只求你們這些叉燒能考好點。”
“嗯。嗯?!”羅三祥喜出望外。
他複又看向陳老師手上的圍巾,還是決定問出一個問題:
“那姑父你……為什麽要大半夜在辦公室織圍巾啊?”
陳老師擡眼瞧他:“不是入冬了嗎?我就想着給你、你姑姑和你表弟都織一條圍巾,但一中晚上所有宿舍樓都斷電了,就只有教學樓沒斷,我早上又沒空。”
辦公室內的四人皆是一愣。
沈驚鶴的手指不易察覺地蜷了蜷。
“得了,”陳老師道,“回去睡覺吧!不過要小心點,拿出你們溜到這的本事。要是讓老師抓到了我可救不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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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教學樓後,路鶴深被一道迎面而來的寒風吹得一哆嗦。
換季太快他都來不及翻厚一點的衣服出來……
“阿鶴。”沈驚鶴忽然給他遞來了一件外套,“冷得話就穿着吧。”
“謝謝你啊……”
“深子!!!”
話還沒說完,就被羅三祥的一句怒吼打斷,“你個死逼!!!”
路鶴深很無辜:“關我什麽事啊——”
瞥眼一看,沈驚鶴對他笑道:“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