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阿鶴【完結】
阿鶴【完結】
晚時。
雖說明天才是年三十,後天才是春節,但農村諸人想放煙花爆竹的心,也是沒被影響到一點。
路鶴深便坐在房間陽臺上的靠椅上,聽着鞭炮爆竹聲。
“阿鶴,陽臺風涼。”沈驚鶴倏忽間到了身後。
“那你給我抱床被子出來啊。”路鶴深後知後覺,“不對啊,我說帶你上我房間,你還真來了?”
沈驚鶴說:“我覺得阿鶴是不會騙人的。”他複又挑眉,“而且現在你的家人都知道了,我來,不是順理成章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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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路鶴深那出突然的出櫃,屬實是讓廳堂內人仰馬翻了好一陣,最後還是全家輩分最高的外公站了出來。
他一直是個慈祥的老人,沒有說什麽,先是問了沈驚鶴名字。
得了答案後,他似是深深地看了路鶴深兩人好一陣。
也不知怎的,可能就像路鶴深說的那樣“好說話”,他便接受了沈驚鶴,廳堂裏仰的人、翻的馬都只得自個兒起來。
結局算是he了,不過問路鶴深問題的姨媽,倒是達成了“只有一個人受傷的世界”成就。
估計是再也不敢抓人問婚姻情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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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驚鶴俯身吻上他唇瓣,後者實在是受不住:“回房間啊……說多少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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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音纏綿,像在勾人。
沈驚鶴聞言一笑,啓唇道:“我抱你?”
路鶴深起身推開連通房間的門,拒絕道:“抱啥抱,待會兩人一起摔死了。”
待路鶴深按開房間裏的燈後,沈驚鶴也順帶把窗簾給拉上。
路鶴深一驚:“你幹啥!在老家要收斂點!”
沈驚鶴将他拉到床上,眸色熠熠:“不是你說要帶我上房間麽?”
路鶴深發誓自己絕不再口嗨,因為沈驚鶴這玩意兒是真會聽進去。
腸子悔青了,能賣他個後悔藥嗎?
他真挺想說句“我叫你上來是為了睡覺,不是為了睡誰”,但話到嘴邊還是沒出口。
沈驚鶴見他不抗拒,便覺是默認,吻得更加熱烈起來,手也在腰間摩挲着,“阿鶴,關燈麽?”
“……關。”
黑暗中霍然間響起一串瓶罐相撞的聲音,路鶴深偏頭看了眼,但沒看清,便問道:“……你拿什麽……”
“……”沈驚鶴不回答,“……你腿開一點。”
路鶴深頓時明了:“靠……”
又是荒唐的一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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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路鶴深一早上起來,還是有點恨自己昨天沒把沈驚鶴踹下床。
靠啊,他今天估計要穿高領衣了,但家裏那麽多長輩,怎麽能看不出來。
而且沒注意……現在好像快下午了。
“沈驚鶴,你要被我家裏人厭惡了。”他一勾手指,沈驚鶴便在他床邊坐下,“你這種管不住下半身的可惡男人。”
沈驚鶴眼裏暈了幾分笑意。
他撫上路鶴深的鎖骨,“你不用擔心。我……沒弄吻痕上去。”
路鶴深咬牙道:“那我還謝謝你?”
沈驚鶴親了親他:“不用,謝謝了。”
他複又扶起路鶴深:“還疼麽?要是還不适的話,就再休息休息。”
路鶴深站起來拉開衣櫃挑衣服:“不疼,一點都不疼。”
這句倒是真話,他也差不多能适應了。
沈驚鶴忍笑:“那我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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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樓一看,外公正戴着眼鏡,手執着毛筆,壓着張紅底紙,應當是在寫春聯。
沈驚鶴畢竟是想立個懂事乖孫婿的人設,便到了外公身邊,開口道:“外公,您想寫什麽?我也會一些毛筆字。”
外公推推眼鏡,側身看他:“啊,是嗎?那你先寫個春字吧。”
沈驚鶴應了聲,接過毛筆,蘸上黑墨。
他也練過一陣的毛筆字,寫個春聯也不成問題。
先前的那幾年,不好和路鶴深一同過春節,只是給他寫了些許春聯。
沈驚鶴将筆擱下硯臺,外公随後拿起那幅墨漬未幹的春聯,看了幾番,贊道:“是學過嗎?”
沈驚鶴自謙地一笑:“練過一段時間。可能寫的不大好。”
外公推推眼鏡,複又問道:“鶴深呢?他怎麽這麽貪睡了?”
在長輩面前,沈驚鶴終于嘗到了些許尴尬:“……沒,他起了,在換衣……”
話還未了,忽聽得頭上一陣腳步聲,沈驚鶴擡頭一望,便見是路鶴深倚在樓梯扶手旁,奇道:“沈驚鶴你跟外公瞎聊啥呢?”
沈驚鶴微微一笑:“寫春聯呢,你來看看吧。”
雖是初春時節,但寒氣還是滿的,路鶴深便是穿得嚴嚴實實。
不過為了符合春節這個主題,路鶴深還翻出來了件挺潮的紅毛衣——譚女士統一給家裏買的。
毛衣恰好還是高領的,真心不錯。
沈驚鶴應道:“嗯。給外公寫寫春聯,你看看麽?”
路鶴深掠過正偷吃橘子,還好心地問他要不要一瓣的譚謙,跑到沈驚鶴旁邊:“咋,寫了啥?”
沈驚鶴颌首向正擺弄手下一沓春聯的外公:“在外公那。我就只寫了個‘迎春’。”
路鶴深“哦”了聲,又轉向外公:“外公,給我也寫一張啊,我寫字也很好看的。真的哈哈哈哈……”
演技太差,說到最後自己都笑場了。
外公一擺手,還跟哄小孩似的:“去一邊玩兒去。”
路鶴深:“……啥。”
正當路鶴深頓感挫敗時,卻又見面前老人轉過身來,擡眼看了看他及沈驚鶴:“你們是不是覺得我有點奇怪的?”
“?”外公這番沒頭沒尾的話,雖整得路鶴深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但他還是點下了頭,“啊是。”
他确實也奇怪,怎麽只問了個沈驚鶴的名字,外公就能啥也不管了。
“去我書房看看吧。”外公最後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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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鶴深一邊找着書房,一邊同沈驚鶴小聲嘀咕道:“外公啥時候也這麽愛賣關子了?”
沈驚鶴面上軒渠:“反正大早上也沒什麽事,看看就看看吧。”
路鶴深看了眼手機,随後胡謅道:“誰說我沒事了,待會我就找幾個人打游戲去了……”
他又想到了些許以前的事,“你不說我還想不起來啊,我就跟你打過一把游戲,你還菜得要死,閃現就只能用來遷墳我靠……”
“阿鶴,書房是這間麽?”沈驚鶴及時開口,阻止了路鶴深八百字打底的吐槽。
路鶴深瞥眼一看,一見屋子裏頭滿滿當當的書,就知道是外公專用書房。
當然,也是自己逆道撕書的第一站。
書房裏的窗簾被束了起來,午後的日光斜斜地灑在書櫃一角,映照出滿房的書法、畫作,古董、工藝品甚的。
路鶴深粗略地掃視了陣書房,簡直一個頭兩個大:“外公叫咱來這幹啥,跟你又有啥關系?難不成是珍藏了本《同性戀到底算不算道德淪喪》?”
“應該不是。”沈驚鶴倏忽開口,“阿鶴,你看這幅書法。”
“啥?”路鶴深一擡頭,最先映入眼簾的,便是牆上各式各樣的墨字書法,幾乎看得頭暈眼花,“……這麽多你說哪幅。”
外公退休後就當起了藝術家,不僅收藏的藝術品以百數,自個兒平時也畫畫寫字啥的——路鶴深現在才意識到,自己這繪畫天賦可能是他外公給的。
……不對啊,他外公畫的是國畫。
沈驚鶴擡手指以其中一紙墨詩,笑道:“這個。”
路鶴深再次寄予希望地望去,面上的表情卻不由頓了瞬:“這幅外公自己寫的?……”
沾墨的宣紙邊角已有些許泛黃,二十年的痕跡畢竟是印下了。
不過那一抹黑色,是千百年都無法掠去的。
——林中一曲鳴,驚鶴深深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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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驚鶴。”路鶴深将視線移到沈驚鶴身上,幹笑着,“哈哈,我們真有緣啊,既然這麽巧,交個朋友吧。”
恍惚間,四近的場景似乎消融又變化着,散去又建設着,最後堆砌成記憶中的教學樓。
身後的日光也黯淡,漾着蒙蒙白紗般,正是月色灑下。
沈驚鶴望着他,笑着應道:“嗯。”
路鶴深樂呵呵地:“你知道我指的是哪個朋友嗎?”
沈驚鶴半遲疑着:“男朋友?”
路鶴深一拍他肩:“可以!很上道啊你!”
沈驚鶴:“……”果然。
他在路鶴深的唇瓣落下一吻。
在這種時候,路鶴深總會貧兩句。
唯一沒有貧的,也就上次與他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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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漸黑,屋子裏的人分為了三組。
一是籌備年夜飯組,看廚房裏那架勢,隆重得跟隊米其林大廚似的。
二是中年人棋牌組,打牌的搖骰子的應有盡有,十數個中年人差不多要把屋頂都掀了——不包括譚家文藝的兒子女婿們。
三是年輕人游戲組,槍聲讓你夢回打仗的那些時光,TiMi的呼喚讓你回到罵娘的從前……
路鶴深當然是三組,還是組長呢。
他随手就抓了幾個往年常駐隊友來,便坐在沙發上選英雄。
其中一個隊友,也就是他那頂級法王的三表弟,碰了碰他胳膊,問道:“哥,冊哥咋不來玩啊?他那打野挺厲害的。”
路鶴深無奈地一攤手:“我也想叫小冊過來啊,但他看見我就跑,肯定是林幼泉跟他瞎逼逼啥了……”
法王:“……可能,他有點恐同。”
路鶴深鎖定下瑤,剛準備開啓跟着法王混分的一局,聞言便奇道:“表哥有啥好恐的,再說我都有男朋友了,感情好着呢,也不打算找小三。”
“……”法王不再糾結這個話題,轉而道,“那哥你想看我玩啥,不知火舞咋樣?或者上官婉兒?”
路鶴深随手幫他點了個:“貂蟬吧。雖然說她又削了,但我相信這小小的削弱,是不會影響到弟你國标的實力的……”
“阿鶴。”
才始結束那個奇奇怪怪的恐同問題,另一位主角就來了。
路鶴深回頭一望沈驚鶴,“你不是去炒菜了嗎?”
沈驚鶴拿了兩張紙擦手,便是笑道:“悶了個番茄牛腩,後面就靠媽媽她們大展身手了。”
“行吧。還指望你能多炒幾盤菜呢。”
路鶴深原計劃是把沈驚鶴趕去籌備年夜飯,自己好好打幾把游戲的。
畢竟沈驚鶴不會玩游戲,也不能去和那些中年人搖骰子打牌。
至于和路先生他們歲月靜好地一起看書……也太突兀了。
沈驚鶴在他身邊坐下,點開手機微信,莞爾道:“你玩游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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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其林大廚們動作挺快,路鶴深才跟着四個國标大神混完兩局分,年夜飯就要端上桌了。
廚房裏路雲錦推開門,一眼就紮穿路鶴深:“路鶴深,過來端菜!”
幹活這檔子事,路鶴深是一定要拉上沈驚鶴的:“走走走,路雲錦叫咱呢。”
堂屋裏的兩組人都歇了場,端菜的跑廚房,歲數大的坐一旁。
路鶴深跑去端炸排骨的時候,譚女士還警告了他一通:“別偷吃啊。”
路鶴深嘴裏吃着沈驚鶴給他剝的第九個橘子:“哎我多大了啊,怎麽還會幹偷吃這種事。”
譚女士說翻舊賬就翻舊賬:“敢說?你去年趁廚房沒人,吃了五個雞翅……”
“咳咳!”路鶴深認輸了,“媽,新年了,一切的一切,就讓它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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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飯席間本該有個閑聊情節,但或許是路鶴深昨天出櫃的勁還沒過,平那些時最愛說話的姨嬸們估計也怕着,居然安安靜靜地就吃完了飯。
路鶴深吃完飯了沒事幹,就上了微信班群,給嗷嗷待紅包的羅三祥他們發了兩千搶去。
他複又望向墨天上不斷綻開的火花,突然有些躍躍欲試,便碰了碰沈驚鶴:“沈驚鶴,買了那種煙花棒子不?咱點來玩玩吧。”
沈驚鶴颌首,不遠處的林幼泉和路雲錦正在搞氛圍感,手上拿着個煙花就在虛空畫愛心——當然是林幼泉做的,路雲錦沒那麽有少女心。
沈驚鶴回望他:“我去拿幾個。”
路鶴深想說“啥啊,林幼泉挺抵觸你的,跟小冊見我一樣”,但想了想,還是放手讓沈驚鶴去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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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驚鶴和路雲錦幾番交涉後,成功拿了一捆煙花。
正打道回府時,卻忽聽得一串鈴聲。
沈驚鶴看了看,是沈驚世打來的視頻,想着沈驚世總不是沒事要拜年,便接通了。
“幹什麽?”沈驚鶴問。
沈驚世估計是在公司那地,一片毫無生氣的純白背景。
不過他面上明顯地激動,是年輕人專有的活力:“我靠!專程給你打電話說好消息啊!”
“……”他這反應也有些唬住了沈驚鶴,“什麽好消息?沈時明那?……”
沈驚世邊說邊大笑:“對!我們成功了!”
“沈時明那東西自己給自己絆着了,我熬了兩晚上,把所有閑股都給收了,現在他股份雖然還是最高的,但也是看着好看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驚世又道:“哦對那股份分你三分一吧,感謝經濟支持和各種支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驚鶴怔了怔。
他沒說話,看着屏幕上幾乎要笑缺氧的沈驚世,倏忽間開口道:“你比我優秀。”
要是路鶴深沒拉他一把,他就那麽死了也說不準。
沈驚世心情大抵是真的很好,也沒嗆他,而是別有深意的:“我們都一樣的。”
“我們之間的區別估計就是……”沈驚世說,“我母親對我很好,你愛人對你很好。”
沈驚鶴笑了:“是。”
血親間那些許隔閡,似乎就此泯滅。
沈驚鶴複又道:“股份你自己留着吧。我彈琴賺錢也夠。”
沈驚世“哦”了聲,複又拿出一副紅底油畫,頗為得意地:“看到了嗎?這筆觸熟不熟悉?你對象送我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驚鶴斂了神情,先由沈驚世放肆地笑着,他拿着東西走到路鶴深身邊,将手機遞到後者眼前:“阿鶴,這是你送他的麽?”
沈驚世的笑聲一滞。
路鶴深定睛看了陣,随後十分堅定地回道:“他瞎編的你也信?”
“我跟你說,這畫我挂官網上,他幾乎求爺爺告奶奶地要我賣他,還說能加價,我都煩了我靠。”
手機裏的沈驚世瞪大眼睛:“不是——”
沈驚鶴挂了通話,順手設置了個消息免打擾。
他旋即點燃一支煙花,将噼啪燒着的煙花送到路鶴深手上:“阿鶴。”
路鶴深當即轉了轉手上煙花,白煙蒙蒙地散開。
沈驚鶴道:“小心點,別燒到自己。”
“知道了。”
橙紅的火光映在二人臉上,倏忽間,又一束煙花炸響,沈驚鶴看向身側與他對望的路鶴深,眼中波光微現。
這麽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溫情,他尋了二十數年。
“阿鶴。”他說,“新年快樂。”
煙花一簇一簇,色彩在漆夜中綻放。
路鶴深望着他,終于沒了戲谑,輕聲道回:“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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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 the dark night where the sun can’t shine,I need you.
——在日光映照不到的黑夜間,我需要你。
往後諸年,淚只在歡笑中淌出。
謝謝你,阿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