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女人極有可能是508的徐華,牆上的血跡或許就是她的血跡。
傷害她的人,與殺害劉曉雅、安悅的是否為同一人,還不能肯定。但在同一天發生殺人、傷人事件,絕不會是偶然。
假設兇手為同一人,兇手已經殺害兩人,不會再帶一個累贅逃命,除非受傷的女人是被安悅和劉曉雅傷害的。從情理上講,兩個小姑娘人際關系簡單,她們先去攻擊受傷女人的可能性不高,将女人帶走的男人或許不是兇手。
如果是兇手帶走女人,傷害女人的又是誰?解釋不清楚。
穆昔說道:“就算兇手不是同一人,508室的袁修夷、徐華也有重大嫌疑,必須立刻找到他們。”
“別忘了我們的推測,徐華可能是被袁修夷所傷,帶走徐華的應該不是兇手,是徐華的同夥。”安良軍心緒不寧,他掏出煙盒,看到尹萌萌後怔了一下,又将煙收起來。
安良軍等這一刻實在太久,絕無可能冷靜面對。
他拿着打火機,不能抽煙便撥弄打火機的開關,火光跳躍,又迅速收斂,像隐忍蟄伏的巨獸。
安良軍在心中整理案子的所有線索,試圖找到突破口。
袁修夷、徐華、安悅、劉曉雅,會有關聯嗎?
一個嫖娼的男人,為何要對兩個陌生孩子下手,安悅和劉曉雅都沒有被性侵,他們之間的關聯會是什麽?
在尹鵬家不方便讨論案情,穆昔幾人先告退。
臨走之前,穆昔把自己的手機號留給尹萌萌,叮囑她如果需要幫助,可以打電話找她。不管什麽年代,女人生存都沒有男人容易,能幫就幫。
尹鵬的母親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但一想到穆昔是警察,再生氣也得忍着。
三人回到車上,應時安順路買了包子和豆漿,做三人的晚飯。
穆昔看着熱騰騰的包子,忽然想到她還在和應時安過不去。
她收回手,陰陽怪氣道:“看起來案子和袁修夷有很大的關系,不趕緊和陸隊長聊一聊呀?”
安良軍捂住耳朵,不忍心聽。
也幸虧穆昔陰陽怪氣活躍氛圍,安良軍才沒被安悅的案子牽着走。
往年他對案子的執着可以說是瘋狂的,如果他得知兇手的身份,即便沒有證據,他恐怕也要讓他受到懲罰。局裏曾多次提醒安良軍收斂,後來因手段太狠還被舉報過,之後才去派出所。
現在安良軍就好像在雲霧裏飄蕩,他有預感,他馬上就能腳踏實地的生活,重擔即将卸下。
應時安沒聽出穆昔的弦外之意,他拿出小靈通,說:“我現在告訴她。”
穆昔:“……”
她偷偷摸摸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然後拿走一個包子。
安良軍問:“還吃啊?”
穆昔:“餓了。”
“不是對人家不滿嗎?”
穆昔振振有詞,“我是對應隊長不滿,但包子是無罪的,不能因為應隊長,就失去被吃的資格。”
安良軍:“……,我替包子謝謝你,你可真會伸張正義。”
陸傑目前還沒找到袁修夷的下落,如果仍然沒有進展,他們很快就要回去。得知新的線索,陸傑回應說現在就趕過來。
應時安道:“她馬上來。”
安良軍小聲說:“傻眼了吧。”
穆昔:“……”
在等陸傑時,穆昔三人順便去找徐華。
有關徐華的線索太少,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如果當年受傷的是徐華,她必須要包紮傷口,她需要去醫院。平輿縣的醫院不多,正經的只有兩個,凡遇到情況複雜的病例,都需要送到餘水市診治。
三人先去了人民醫院,詢問安悅案當日的情況。
時間隔得太久遠,穆昔連續找了好幾個醫生,才聯系到一個資歷老一些的醫生,查到當天在急診值班的人。急診每天接待數十位患者,脖子被割傷的案例不算多,但也不少見,值班護士想了很久,都沒想起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如果情況不對勁,我們一般會選擇報警,像你們說的脖子上有傷、有血跡,還很有可能是刀傷,我們接診後會報警的。”
另一家醫院的說辭相同。
三人站在醫院門口,急診門前來來往往數人,的确沒有明顯外傷的。穆昔擔心安良軍着急,安撫道:“師父,咱們得慢慢找,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萌萌可能看錯或是記錯了,興許她不是脖子受傷。等會兒我去找醫院要名單,挨個查。”
應時安說:“多年前的病例,只怕留不下來。”
“那也可以查,總歸她是外傷,說不定哪個醫生有印象,今天咱們見的人不全,明天再來一趟,就守在醫院挨個問。”
穆昔努力營造出還有希望的局面。
安良軍看着伶牙俐齒的穆昔,忽然笑了。
穆昔好奇地看着他。
安良軍把剛想點的煙丢進垃圾桶,笑道:“你和悅悅挺像的,悅悅脾氣也不好,不知道像誰了,小雨那麽溫柔的一個人,悅悅怎麽會強勢?我在家都得聽她的話,但是她懂事,看到我被案子難住,總是想方設法逗我笑。學習上也不用我們操心,總是班裏的前三名,她還說高考要考警校,要和我念同一所大學,和我一樣做個刑警。”
穆昔聽得傷心。
好好的孩子,就這樣被害了。
還有劉長軍夫妻倆,他們雖然愛占便宜,但畢竟也失去女兒,不會不傷心……
劉長軍?莊絮蓮?
穆昔問:“師父,劉長軍和莊絮蓮帶悅悅和曉雅來玩,他們去哪了,為什麽不在招待所?”
“說是夫妻倆想一起走走,出去逛了,這怨不得他們,悅悅和曉雅年紀不小,如果不是遇到兇手,怎會發生這種事?誰都沒想過她們會遇到兇手。”
“可是當時時間不早了,他們一直在外沒有回去?畢竟還帶着別人家的孩子,他們一點兒都不擔心?”
安良軍道:“我問過很多次,他們一直沒改過口,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做了什麽,但不可能和案子有關,他們不至于去殺自己的女兒。”
就算他們逼着安良軍給錢,安良軍也相信,沒人會害自己的孩子。
半個小時後,陸傑帶着兩名刑警趕到。
人手一多,查起來更方便,幾人勢必要将醫院全都翻一遍。
陸傑将任務吩咐下去,便上了應時安的車,她遞給應時安一瓶汽水,“謝謝,為我的案子費心。”
應時安伸手去接,還碰到汽水瓶子,陸傑便又收了回去。汽水是玻璃瓶,需要啓瓶器還能打開,陸傑蓄力,單手将蓋子彈開,這才笑盈盈地遞過去,“想吃什麽嗎?我去給你買,我記得你不太吃辣,口味清淡?對了,汽水還喜歡嗎,是你以前愛喝的。”
應時安:“……”
奇奇怪怪的。
安良軍聽到了磨牙的聲音。
他看向穆昔,拎着她下車,“我們去醫院裏面轉轉,你們聊。”
應時安瞥了眼穆昔,又看着陸傑坐下來。等安良軍關上車門,應時安确認外面聽不到裏面的聲音後,他才說道:“陸傑,你該不會是在……”
“不是,別多心,”陸傑淡定地系好安全帶,“我只是在做我應該做的事情。”
應時安道:“給我一個人買汽水,似乎不是應該做的事情。”
陸傑笑容倨傲,“你應該相信我的實力,這絕對是我現在最該做的事情。”
應時安:“?”
車下的安良軍和穆昔也不太平,倆人沿着小路往前走,恰好路上幾個路燈都被人用彈弓打碎,除了月光一點兒亮都沒有。氛圍有些神秘,安良軍配合着神秘的氛圍問道:“後槽牙咬碎了?磨好牙了?一會兒打算咬誰?”、
穆昔癟嘴表示不滿。
安良軍道:“得了吧你,可別裝了,我以前還以為是應時安對你有意思,合着是你看上人家了?你确定他的婚姻狀态了嗎,就敢往上沖?”
穆昔傻了幾秒鐘,“我看上……應時安?”
這話倒是沒錯,穆昔見人家第一面,就很饞他的身子。
如果不是後來應時安态度冷漠,穆昔應該會義無反顧的……饞他身子,何嘗不是一種喜歡?她現在和應時安挨得近,心跳還會加速,想到和應時安是法律上的夫妻,就總會想些可能被和諧的事情。
穆昔說:“這不是很重要。”
安良軍無奈。
他這傻徒弟,但凡有他當年不要臉的精神,也不會單相思。
“我問你,你看陸傑人怎麽樣?”
“陸隊長人很好啊,大氣、漂亮,年紀輕輕就是隊長,說明有能力。”
“他倆配嗎?”
穆昔:“……”
她叉着腰,神色複雜,一分鐘後,穆昔洩氣道:“其實挺配的,長得都好看,學歷相近,能力相近,陸隊長家裏條件應該也不錯吧?如果陸隊長能追上應時安,不是稀奇的事,應該恭喜她。”
安良軍以為自己的耳朵出錯了。
如果喜歡,不就該大刀闊斧搶過來?居然還要去恭喜?!
穆昔還在反思自己,“以後我不能只和賭毒不共戴天,黃賭毒都不能放過!師父,咱們有機會去掃黃嗎?我要去掃黃!我要為掃黃事業奉獻力量!”
安良軍:“……”
他懷疑自己不是人,所以才聽不懂穆昔的話。
“算了算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情,自己琢磨。不過我可提醒你,應時安是有家室的,你也是,甭管是真是假,最好先處理好家裏的問題,再談感情。”
安良軍義正言辭,聽起來十分正直。
穆昔正動容,又聽安良軍說:“當然你如果非得搞點兒違背道德的事情,哎,也就那樣,我也不會揭穿,你自己掂量着辦。”
穆昔:“……”
她的師父果然沒有道德。
*
幾人在醫院查了整整兩個小時,才得以确定安悅遇害當日,并沒有一個受外傷的女人來急診。女人沒來醫院,也又可能去診所或者黑診所,找到她的方式還有。
但她不去醫院就診的原因就很耐人尋味了,什麽人會在受重傷的情況下選擇遠離醫院?
陸傑和應時安在車上讨論案情,穆昔與安良軍在後排聽着。
“我懷疑被傷到的女人沒能活下來,招待所508室的血跡不少,死亡是又可能的。兇手應該是同一人,同一個招待所出現兩名殺人兇手實在太過巧合,我無法接受兇手們跑去招待所團建的說法。”
“你認為如何?”
陸傑說:“我認為兇手先殺害劉曉雅和安悅,随後殺害你們口中的女人,他帶走女人不是為了救她,而是要隐藏屍體。”
應時安問:“兇手為何不處理安悅與劉曉雅的屍體?”
“這很簡單,女人與兇手有關系,如果把女人的屍體扔下,我們就會查到他的身份,但他和安悅、劉曉雅沒有關聯,可以不用管屍體,即便我們發現屍體,也查不到他。事實就是,我們的确沒有抓到兇手,甚至多年後都沒抓到。”
“你如何判斷兇手與安悅、劉曉雅無關?既然無關,殺人動機是什麽?”
陸傑語塞,答不上來。
穆昔湊到兩人中間,“其實我在考慮一個問題。”
安良軍把她拽了回來,“就坐在這裏說。”
陸傑怔了一下,向應時安的方向挪了幾厘米,看起來與應時安更接近。接着她拽住應時安的胳膊,應時安下意識想抽走,陸傑堅定道:“你來聽穆昔說。”
應時安只好回頭。
兩個人同時回過頭,距離接近,畫面和諧,如果不是不應景,穆昔都要以為他們是在拍結婚照。尤其是陸傑的手,到現在都沒放開應時安。
穆昔的後槽牙疼。
她是不能找陸傑麻煩的,陸傑沒做錯什麽,她決定今天繼續找應時安的麻煩。
應時安當然也沒做錯什麽,但男人嘛,總要接受一些怒火。
穆昔還沒說自己的想法,應時安便覺得冷風陣陣,冬天還沒來,他已在寒冬中。
安良軍催道:“別磨牙了,趕緊說。”
陸傑:“穆昔在磨牙?”
穆昔:“……”
她偷偷踩了腳安良軍,才說:“505的尹鵬說他曾聽見過走路的聲音,505在樓體右手邊,501要往左手邊去,501的人不會路過505.”
“沒錯,有可能是508的人出來,路過505?508的人是兇手?”
“又可能,但結合尹鵬當時的狀态,應該沒那麽簡單。”
陸傑問:“什麽狀态?”
“新婚夫妻做的事情,”穆昔堂而皇之道,“做快樂的事情。”
安良軍:“……”
還不如讓她去磨牙。
穆昔不以為意,“師父,我們是在辦案,又不是做壞事,這種事有什麽不好提的?依我看,就該給小朋友們科普,好讓他們懂得保護自己。”
安良軍說:“知道了知道了,我帶你去掃黃,趕緊說吧。”
“我是想說,尹鵬說他連叫喊聲都沒聽到,足夠說明他們當時有多投入,忽視掉外界的一些聲音是正常的。但是他們二人都注意到腳步聲,而且是跑來跑去的聲音,他們這才能聽到。我在想,會不會不是508經過505,而是501有人過去?”
安良軍腦中忽然浮現出一個可能性。
受傷的女人,508的血跡,曾經喊救命的劉曉雅。
兇手為何要殺害兩個不相識的高中生?他們的交集,或許就在招待所。
“這只是我的想法,暫時沒有證據,當時是劉曉雅先往樓下跑,或許是她看到了不該看的,比如,508正發生命案。劉曉雅看到,要逃,508的人出來追,這才有跑來跑去的腳步聲。只是我還想不通,劉曉雅既然已經跑到樓下,為何又要返回去。”
安良軍的眼皮快速跳動。
他腦中有十幾秒的時間是空白的,只有安悅曾經的笑容閃過,世界無比安靜,安悅的笑容若即若離。
安良軍的手哆哆嗦嗦的去拿煙,又翻找打火機,按了好幾下都沒按出火來。
“其實我也很奇怪,曉雅為什麽跑到樓下後又跑上樓,我本來想的是有人在追曉雅,但如果真有人追她,她就不會再上樓,這點說不通,所以我當時對5樓的客人沒那麽關注。”
陸傑說:“穆昔說的有道理,這是又可能的,我有預感,我們現在只要找到袁修夷,就能搞清楚當年的事。”
穆昔說:“要找袁修夷,恐怕還是得先找到這個徐華。”
“我認為徐華已經殒命,要找只能找她的屍體,尹萌萌看到的她是被割了脖子的,這不是小傷。我們在醫院也沒找到她,她不可能不就醫。”
穆昔道:“她必須要就醫,但不一定是來醫院。”
“?”
“與其說是隐藏屍體,不如說他們的行為更像是在逃跑,他們害怕警察,不敢面對警察,這樣的人,是不會去正規醫院的。只要醫生看到她的刀傷,就一定會報警,他們不敢報警。”
陸傑輕輕擰眉。
穆昔笑起來,面對陸傑,仍能游刃有餘,“所以,我想我們可以去查一查在逃的通緝犯,或者查平輿縣有沒有黑診所,這種場所,不會少的。”
*
現在已知見過徐華的人是曾霖和尹萌萌,應時安需要将全省的通緝犯檔案調出,這不僅是分局的工作,得去餘水市公安局。繁雜的工作短時間內無法完成,穆昔和安良軍明日都要上班,一切只能等明天。
陸傑是單獨開車來的,回去時卻沒有回自己的車,而是心安理得坐在副駕駛。
應時安面色如常,但陸傑從後視鏡中能看到穆昔小臉很嚴肅。
陸傑的地位比穆昔想象中要高,她與應時安做同事時,局裏除了應時安就是她陸傑。比不過應時安不是她不夠努力,實在是智力上有差距,但陸傑敢說,除了應時安外,她不輸任何人。
所以最開始陸傑并沒有把穆昔放在心上,穆昔對她來說只是應時安喜歡的一個女生。
喜歡得太明顯,陸傑看得出來。
她曾經追求過應時安,時間沒超過三天,應時安拒絕得太果斷。
陸傑有自己的傲氣,從此沒再糾纏,但說完全不惦記應時安是假的,她心裏始終有他的位置。
現在看到應時安有了自己喜歡的人,陸傑想推兩人一把,她能理解應時安為何喜歡穆昔,穆昔看起來和她不同,穆昔很有趣也很可愛。
直到剛剛,陸傑忽然發現,穆昔不僅僅是有趣,她還很聰明,似乎是不輸給應時安的聰明。
她以為男人都喜歡比自己弱的女人,但他們是勢均力敵。
陸傑想,穆昔以後必定會比她走得更遠。
安良軍還在和穆昔唠叨,“你啊,有空去看看你的牙,我怕你後槽牙掉了,以後不方便吃東西。”
穆昔:“!”
陸傑莞爾一笑,從口袋中拿出一塊水果糖剝開,遞給應時安,“吃塊糖?”
應時安往後躲,眉頭都快擰死。
陸傑笑盈盈地往前湊。
後排的安良軍說:“穆昔,看牙!”
這塊糖應時安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吃的,陸傑也不是真想讓他吃,應時安拒絕了兩遍,陸傑便自己吃了。吃完還不忘對應時安說:“這是你喜歡的口味,我喜歡葡萄味的,為了你特意帶過來,你還不領情。”
陸傑說完這話,明顯感覺到油門被踩得更狠。
穆昔撐頭看窗外,堅決不被陸傑影響。
陸傑說:“送我回酒店就好,你知道我住在哪裏。”
說完,陸傑自己先捂着胸口防止幹嘔。
應時安:“……”
他隐隐感覺到今晚不會太好過。
*
應時安要先送完陸傑、安良軍才能回家,車開到胡同附近時已經快十一點鐘。
穆昔下車便往穆家的方向走,應時安停好車,快步追上她,“今天你恐怕不能回家住。”
穆昔問:“不回家,要去酒店嗎?陸隊長住的酒店看起來不錯,比招待所強。”
這話聽起來怪怪的。
聯想到陸傑今日的反常,應時安眉宇舒展,眼底星光淡淡。
他正色道:“你在生氣。”
“我怎麽會生氣?你們男人真奇怪,總說我在生氣,應大隊長,今天我要回家去住,再見。”
應時安拽住她,“又翻牆?”
穆昔說:“那也比打擾到你好。”
“今天真不行,”應時安示意穆昔看家的方向,“爺爺還沒睡,一樓亮着燈,如果你回家,爺爺會起疑。”
十一點鐘,餘水市絕大多數人都已經進入夢鄉,整條胡同都是安靜寂寥的,唯獨應家還亮着燈。應老爺子年紀大睡覺早,今日不知為何還沒休息。
穆昔不情不願道:“我這可是為了爺爺。”
“當然,我知道你是為了爺爺,也知道你沒生氣。”
穆昔:“……”
聽應時安的語氣,好像話裏有話?
穆昔擔心吵醒爺爺,進家門時蹑手蹑腳,應時安一切如常。二人往樓上走,路過應老爺子的房間時,穆昔向裏張望片刻,聽到了熟悉的鼾聲。
爺爺已經睡了。
睡了,還要開燈?
應老爺子和家裏的阿姨都節約,不舍得多用水用電,既然睡了,一定會關燈,好奇怪。
應時安面色如常,“或許是忘關燈了,明天我提醒他們。”
“哦……”
還是奇怪。
今天時間晚,穆昔沒再看書,她明早還要起來跑步,備戰五公裏。雖然五公裏的項目聽起來更像是随便玩玩,但比賽就是比賽,每一個比賽穆昔都會認真準備,拿到名次。
穆昔簡單淋浴後,去找自己的睡衣。
她的衣服幾乎都是田玉琴買的,運動服不挑款式,但睡衣不同。田玉琴至今為止還把穆昔當成小孩兒看,買來的睡衣上都是卡通圖案。如果是後世常穿的小恐龍造型、小黃鴨造型就罷了,田玉琴買的卡通睡衣,是把當時流行的卡通角色密密麻麻印滿衣服,連畢淑蘭都嫌醜,時不時的就去找自己的秋衣。
穆昔今天要換的睡衣,就是畢淑蘭死活不要,田玉琴只好塞給穆昔穿。
她換好睡衣後,站在鏡子前欣賞着卡通人物詭異的臉,越看越醜。
現在穿睡衣的人家其實不是很多,穆昔寧可去穿秋衣睡覺。
她離開洗手間前還不忘先推門看看,确定應時安不在走廊後,才蹑手蹑腳往房間裏走。
途中經過書房,穆昔特意停下來,想确認他人在書房。
剛停下,耳朵還沒來得及貼上去,書房的門便開了。應時安看到鬼鬼祟祟的穆昔一愣,“你喜歡住在書房?”
穆昔:“……”
她努力拽睡衣,再拽一點,再……
應時安還沒換下襯衫,依舊是玉樹臨風。再看穆昔,頂着一身的扭曲卡通頭,比她奶奶穿的碎花衣裳還醜,穆昔的臉越來越紅。
她的反應讓應時安很奇怪。
穆昔兇巴巴道:“看什麽?沒見過睡衣?!”
應時安明白了,他看了睡衣一會兒,說:“……好看。”
穆昔:“主要是我天生麗質,我要睡了,晚安!”
她說完便要往房間裏溜,應時安叫住她,“今天我恐怕沒法睡書房。”
“?”
應時安說:“今天早上爺爺和我談過,不知為何,他知道我住在書房,很不高興,我擔心他看出端倪。”
穆昔心中的違和感越來越強烈,她應該是忽視了某些重要線索?
“你要和我睡在一個房間?不好吧。”
應時安道:“我保證不會做什麽。”
女孩有自己的擔憂,應該的,應時安都認為自己太過卑鄙。穆昔一定會拒絕,他只能拿爺爺當擋箭牌,既然已經卑鄙,幹脆卑鄙到底。
應時安在腦中規劃如何回答拒絕自己的穆昔。
穆昔說:“可我沒法保證。”
應時安:“我知道你有憂慮,但……你說什麽?”
穆昔道:“你看你長得細皮嫩肉的,還挺好看,萬一我晚上色心大發,對你做什麽怎麽辦?到時候你可別哭着讓我負責。”
應時安:“……我盡量不哭。”
睡在同一個房間這種事,說大挺大,說小也小。房間的床是兩米的,這是穆昔特意提的要求,她喜歡睡大床,家裏的床都是一米五的,她睡不習慣。
兩米寬的床,她肯定碰不到應時安。
穆昔找來一床被子,放在兩人中間。原本是平均分配一張床,但鋪床時忽然想到陸傑給應時安喂糖的畫面,穆昔把被子朝應時安那邊移動。
應時安淋浴後換好睡衣,看到了屬于自己的地盤,沉默許久。
穆昔說:“別越界啊,我怕我把持不住。”
應時安:“很難。”
“我要做正人君子,別誘惑我犯錯誤。”
應時安問:“所以你只給我留六十公分?”
穆昔微笑,“好好睡,別亂動,越界後果自負,出現任何差錯,我概不負責,晚安。對了,你的睡衣有點好看,這不行,我家裏還有兩套我媽買給我爸的睡衣,我爸不想穿,明天我拿來給你哦。”
應時安:“……”
*
安良軍住的還是單位分的房子,當初一家三口住嫌擁擠,現在他一個人住,四十多平的房子總是空空蕩蕩。
他回家後沒有立刻開燈,而是将要是随手丢在沙發上,挨着沙發坐在地上。
牆上的鐘表有規律的發出滴答聲,萬籁俱寂,一如以往,但又不完全一樣。
他閉上眼睛,沒有抽煙的沖動,心中只有平靜。
這一天,他期待了多少個日日夜夜,終于來了。
沒有想象中的瘋狂和激動,有的甚至只是疲憊感。
安良軍想過很多次,就算找到兇手又如何?即便找到了,女兒也回不來。但一覺醒來,支撐他走下去的動力又變成抓住殺害女兒的兇手。
曾經,他希望這一天快些來,又不希望它來。
現在,他無比期盼這一刻。
半小時後,安良軍起身去給女兒擺上新鮮的水果。
他看着女兒的遺照,頭一次覺得她的笑容是真心實意的。
安良軍笑起來。
*
對“徐華”的追查總算有線索,應時安在平輿縣找到一家已經關門的黑診所,開診所的是有行醫資格的醫生,曾為地頭蛇辦事,後來離開公立醫院開診所,專門幫這些有違法行為的人治病。
黑診所背後還和地頭蛇有其他利益牽扯,後來地頭蛇被抓,診所也關門大吉。
在安悅遇害當日,他曾醫治過“徐華”。
“徐華”原名朱芸,有一個同父同母的親哥哥,叫朱宇。
他們親生父母走得早,兄妹倆很早就合作做一些非法勾當,主要是朱芸去勾引男人,朱宇負責敲詐。更巧的是,朱宇曾經因盜竊入獄,他未供出的同伴就是趙亮。
朱宇出獄後不願再與趙亮合作,趙亮還惦記着他仗義,想去找他。
這些消息是應時安告訴穆昔的,在睡了一晚“六十公分”的床後,應時安老實很多,非常聽話。
穆昔一邊看朱宇的資料,腦中還會有昨晚的畫面閃過。
雖然話說得漂亮,但這其實是她第一次和男人“同床共枕”,光是聽到應時安的呼吸聲,她就睡意全無,一直到兩點多才睡着。
想到以後她每晚都要有類似的經歷,穆昔都擔心自己睡眠不足,跑不下來五公裏。
周謹和付葉生抱着枕頭從休息室走出來,周謹打着哈欠說:“下個月發工資,我買個床墊扔進去,床板太硬,我感覺在睡炕,東北火炕你知道嗎?”
付葉生問:“為什麽要等下個月,這個月不想睡軟床?”
富二代的疑問總是能深深刺痛周謹。
“重點是下個月發工資,工資!”
“缺錢?”付葉生眼底流露出這種事不可能發生的驚奇,“那我去買。”
“不用!!”周謹瘋狂尖叫,“我要靠我自己睡覺,睡好覺!好好睡覺!”
倆人剛好走到穆昔身後,昏昏欲睡的穆昔彈跳起飛,“誰說我昨天和男人一起睡覺了?我沒有!”
周謹:“……”
付葉生:“?”
穆昔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