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穆昔對辨認字跡不在行,她對自己的知識僅限于課本中。

字為心畫,相人不如相字,古人相信字跡是人生的記錄,看字如看人。

分局與文檢專家有合作,可進行專業的筆跡鑒定,經驗豐富的偵查員也能從字跡中看出一二。近兩年還會根據自己推斷犯罪嫌疑人的心理特征,對抓捕嫌疑人有很大的作用。

穆昔與應時安仔細比對名單。

曾霖說:“人家如果來了很多次,每來一次都要取一個假名,那字跡肯定也是假的,這哪能看得出來?”

穆昔回應道:“僞裝字跡時筆畫僵硬、力度大,中途會有誇張的停頓,心理一直想着掩飾,字就不和諧。對比字跡時要看字體的整體形态,看文字的得配方師,看連筆方式、收筆方向,想僞裝字跡不是那麽容易的。”

“就算你找到人名也找到人了,人家就是不承認,怎麽辦?”

穆昔将本子遞給曾霖,“寫下你的名字。”

曾霖嘀咕了幾句,但還是按照穆昔的話,将名字寫好。

穆昔說:“現在你就是犯罪嫌疑人,你留下了自己的名字,我們對你展開調查,你需要将名字寫的不一致,你來寫。”

“你也太小瞧我了。”

曾霖原本的自己是偏小的,圓圓的字體擠在一起。他又寫名字時留了心眼,故意把字寫的橫平豎直,又大又方。

寫完,曾霖得意道:“你能說這兩個字是一樣的,都是我寫的?”

“別着急,上面還有很多空白的地方,繼續寫。”

“?”

穆昔微笑,“我不說停,你就要繼續寫。”

曾霖已經代入嫌疑犯的角色,好像真做了虧心事,現在搞不清穆昔的用意,心裏直犯嘀咕。他已經不願再提筆去寫,勉強擰開鋼筆,剛寫了一筆,就心虛地看了眼穆昔。

只是寫幾個字而已,他一直注意就是,明明知道寫得一樣就會被捕,他還能掉以輕心?

曾霖繼續寫名字。

每一個名字都是又大又方,有兩個字已經快脫離漢字結構。

穆昔沒喊停,偶爾笑着看看他,大部分時間她的注意力都在登記名單上。

饒是如此,曾霖還是越來越緊張,好像他真是個即将被捕的嫌疑犯,馬上就要去吃牢飯了。

他的名字也越來越怪異,不由自主地收了筆畫,字體越來越小。

直到一滴墨水落在紙上,字跡被墨水浸染,曾霖的焦躁感越來越強,胡亂寫了個名字,再定睛一看,竟真的與自己的字跡差不多。

他對比着兩個字跡,再看穆昔時,呆若木雞。

穆昔驚嘆道:“以前只在書裏看過類似的案例,原來真的可以。”

曾霖:“……”

被耍了……

穆昔指着曾霖前面的字說:“你看,你這些筆畫都快飛了,是為了僞裝才如此,警察不是傻子,看得出來你心裏有鬼。想從字跡上僞裝很難,我還沒看過僞裝成功的例子。”

應時安雖然在看名單,卻一直在留意穆昔和曾霖。

他其實能感覺到曾經的穆昔對書本中的知識都不熟悉,甚至總采取稀奇古怪地處理問題的方式,她能找到與真兇有關的線索,全憑機靈聰明。但穆昔願意去學,除了工作、訓練,其他時間她都在看書。

這樣的精神難能可貴,多少人在大學畢業後就放下書本,閑了幾年,連書都讀不下去了?

應時安已經找到線索,“這兩個名字……”

“等等!”穆昔大喊一聲,制止應時安。她拿走曾霖用的本子,在上面迅速寫下兩個名字,“是這倆嗎?”

應時安唇角攀上笑意。

穆昔自豪道:“我就知道我不會出錯!”

曾霖現在對穆昔充滿敬意,“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穆昔說:“當然是憑借我的聰明才智。”

曾霖:“……”

聰明才智不知道有多少,但厚臉皮這一點他是看出來了。

被挑出來的三個名字是徐華、王英、李娜,都是普通的名字,滿大街都是,很不起眼。

曾霖對這三人當然毫無印象,招待所客流量大,而且是多年前的事情,他早就記不清了。

找到相同的名字是好事,起碼說明徐華不止來過一次,如果來過很多次,她就極有可能是平輿縣人,找起來更方便。

拿到名單後,穆昔和應時安加入安良軍,開始滿大街的打聽。

平輿縣不算大,但真要從中找一個人,難度很高。

安良軍主要是按照名單去找,專門往紅燈區進。

天色已晚,穆昔從招待所出來時,月亮已經挂在空中,現在正是營業的時間。

穆昔和應時安走進一條漆黑的胡同。

在穆昔的設想裏,紅燈區不說有多繁華,起碼該是美發一條街,霓虹燈招牌是必須要有的。但他們剛走進胡同,就聽到操着地道的餘水話的女人在叫他們,“弟弟進來玩玩啊,妹妹也在?弟弟玩得挺開,一起啊。”

穆昔好奇道:“一起怎麽玩……”

應時安把她拽走。

一條胡同,不斷有女人從黑暗的店裏走出來,看到應時安便各種招呼。

穆昔好奇極了,總想問幾句,應時安索性攬住穆昔的肩膀,招呼他的聲音才少了一些。

但有人開始招呼穆昔,“小妹妹,我們這也有帥哥,可帥了,來不?”

穆昔的目光下意識瞟過去,“有多帥……”

應時安攬着她的肩膀加快腳步。

穆昔:“!”

這也太耽誤她了!

走過這條街,穆昔已經開始不爽。

以前她即便經過這條街,都沒人搭理她,現在身邊多了一個應時安,就成為被招呼的對象,這可是難能可貴長見識的機會。

應時安說:“我們是來找線索的。”

“你怎麽知道她們不認識這個徐華?說不定就是線索。”

應時安:“……先去找安哥。”

穆昔喋喋不休道:“我是來辦案的,是來工作的,不對,我是來幫你工作的,你一點兒職業精神都沒有!我馬上就要看到帥哥……我馬上就要找到線索了,你居然把我拉走了!”

這時,一個穿着緊身褲的男人從另一條胡同裏鑽出來,“美女,帥哥,走錯地方了吧?這裏可不能談戀愛,不過你如果想和我談的話……”

穆昔看着男人的眼線和口紅,立馬挽住應時安的胳膊,“我覺得還是你比較帥。”

應時安:“……”

安良軍也已經被糾纏許久。

他原本是想不動聲色地打探消息,但有人盯上他這塊“肥肉”,來拉扯的人越來越多。他當然知道這不是他的魅力,而是錢的魅力。

近幾年國營大廠接連倒閉,許多人走上這條路,掃黃掃了一次又一次,但始終掃不幹淨。背後的産業鏈也極其可怕,販賣婦女的情況屢見不鮮。

安良軍忍不住教育她們,“如果能找到工作,還是要找份正經的工作……”

其中一個女人恍然大悟道:“哥喜歡扮演老師?今天我就是你的學生!”

安良軍:“……”

還有幾人嘲諷道:“都是來消費的,你肚子裏有什麽花花腸子我能不知道?教育這個教育那個,男人,是想讓我們從良,想讓良家婦女做娼。”

“可不是,沒有錢,這些化妝品包包從哪來,你給我買?”

安良軍無奈之下,只能亮出警官證,“和你們打聽個人。”

幾個女人臉色大變,離安良軍遠的,擡腿就跑。

安良軍早就準備,把離他最近的兩人扣下。

“我不是來掃黃的,只是打聽一個人。”

方才還努力往安良軍身上貼的女人顫抖着說道:“我、我都是被逼的,我是被家裏人賣過來的!我不想做這一行!”

“你剛剛不是說要賺錢買化妝品和包嗎?”

女人:“……,被賣過來以後,我發現這些東西也挺好的。”

安良軍:“……”

他今天不是來掃黃的,不會做多餘的事情。

安良軍詢問她是否認識徐華,着重詢問是否有身邊常年跟着男性的女人。

女人一臉懵。

“其實我們這邊有很多人都是被管理的,你看前面那家理發店,店裏有五個姐妹,兩個男人管店。那兩個男人是收錢的,她們賺多少錢,都要給男人分紅,我懷疑裏面真有被拐來的,總是能聽到有人哭哭啼啼的。”

女人身邊跟着男人很常見。

不是所有人都是為了好生活才來這裏,真的有人是被騙來或者被家裏人推過來的。她們不願意做這種人,便有人專門管着,一旦發現有逃跑的跡象,就拖回去打一頓,打到她願意為止。

安良軍聽得心裏不舒服,“有沒有搞仙人跳的?”

女人害怕道:“我可是正經人,給錢辦事,不做這種事的。”

安良軍:“……”

太正經了。

正說着,穆昔和應時安終于找到安良軍,應時安的手還輕輕搭在穆昔的肩膀上。

安良軍本就苦大仇深的臉,現在更加愁苦,“你們倆……”

應時安放下胳膊,“人太多。”

安良軍有一種自家的白菜被已婚的豬拱了的感覺。

“回去再說。”

穆昔問:“查到什麽了嗎?”

女人的目光在應時安身上停留許久,“你也是警察嗎?現在的警察長得真俊俏,你要不要……”

穆昔把應時安往後推,“襲警?”

女人看到穆昔,恍然大悟,“原來你們是……我可不敢,我這是在配合調查,你們如果真抓人,能不能別抓我?”

安良軍說:“但你什麽線索都沒提供。”

女人委屈道:“你就說個人名,還說身邊有男人,我哪裏能想得起來?你看看我們身邊誰沒男人?”

穆昔道:“有沒有經常換名字的?她還叫過王英和李娜。”

“你這麽說,好像真有這樣做的,但我記不清楚了,以前聽姐妹說過幾次,是在東邊。具體是什麽位置我不記得,但好像是有個弟弟,我記得她弟弟挺出名,是個混蛋,經常進監獄。”

*

即便是平輿縣,東邊的範圍也太大。

至于她說的姐妹,早就不做這行了。離開的人都不願提及過往,自然不想和從前的姐妹聯系。

穆昔幾人只能去東邊碰碰運氣。

車上,安良軍回憶當年的證詞。

“當時505的住客是配合調查了的,一對夫妻,就是平輿縣的,和父母住在一起不方便,偶爾就去招待所。他們說沒聽到異常的聲音,但聽到有人在走廊裏跑來跑去。我測試過,在505是聽不到501喊叫的。如果他們正在進行……就更聽不到了。”

穆昔在,安良軍不好把話說得太直白,他盡量委婉。

然而穆昔根本不在意這些,“你說有人跑來跑去?”

“對,經過505門前,他們聽得很清楚。”

“可是樓體在中間,505和508是是在同一端,劉曉雅逃跑時,不該經過505門口。”

安良軍道:“他們記不清楚具體的時間,不知道是不是曉雅在跑,雲姨說她在那段時間上去打掃衛生,到處在找拖布。我們當時想找508的人了解情況,可惜一直沒找到。”

“你們就沒懷疑過住在508的人就是兇手嗎?”

“當時住在招待所多的人很多,其中還有兩個逃犯,我們主要調查的是逃犯,你認為508的人很可疑?”

穆昔問:“當時查過其他房間嗎?”

“都看過一遍。”

“有沒有挪開床,仔細檢查?”

安良軍道:“你是想問當時508有沒有血跡?這就不知道了,查得最細的是501,其他房間沒查這麽細,當時我們并沒有懷疑508。”

招待所有逃犯,警方的注意力都在逃犯上。

至于508跑路這件事,嫖娼的人發現警察來了跑路,是有邏輯的。

而且508并沒有出現屍體,沒人關注508,大家只想着能找到508的人,好多問出一些線索。

“505的情況如何,那對夫妻不可疑?”

“是對年輕的夫妻,他們的情況都和家中核實過,九個人住在兩居室的房子裏,的确不方便,他們經常去招待所。次數很多,曾霖給他們便宜了一些錢,就是因為熟悉。”安良軍看着路邊的牌子,“那對夫妻好像就住在這條路上,具體的地址我記得,但分不清是平輿縣的哪裏。”

應時安踩下剎車,“不如先去見見他們?”

當年那對夫妻是剛結婚,感情正濃,家裏亂糟糟的,所以總往招待所跑。

事情曝光後,二人還被父母罵了一頓,父母嫌他們浪費錢,說以後再有想法,他們都出去等着。

安良軍找到他們當年的住址,一家人還真住在這裏沒搬家,只是女主人不在。

尹鵬端來茶壺和茶葉,“家裏沒什麽好茶葉,你們湊合喝,解解渴。”

“不用麻煩,”安良軍問,“你妻子不在?”

尹鵬尴尬地笑笑,轉身去拿水壺。

安良軍看了眼卧室,裏面的結婚照已經被取下來了。

“離婚了?”

“你看我家的情況,一點兒私人空間都沒有,能不離嗎?”尹鵬這些年過得很憋屈,見到安良軍,就像見到多年前的朋友,忍不住倒苦水,“她跟着我,只能受苦,這麽多人擠在一個房子裏,我沒本事,賺不到大錢,不能讓她過好日子,他們天天吵架,她說實在不過下去了,就離了,孩子也帶走了。”

尹鵬的母親拎着剛燒好熱水的水壺走過來,數落道:“你連媳婦都管不住,你還好意思說?是我們讓你們離婚的?是你倆日子過不下去了,才離婚。我看就是她外面有人了,不然一個女人,怎麽敢輕易離婚的,女人離婚了,哪裏還有人要?”

穆昔幽幽看過去。

正要開口,安良軍一把按住她。

穆昔:“?”

安良軍說:“這位同志,你這樣說話就不對了,結婚的事,男女沒有分別,離了婚戶口上都會寫明離異,哪有女人離婚就沒人要一說?男人沒多金貴。”

一個大男人,還是警察,和自己說這番話,尹鵬的母親多少還是不好意思,但有些想法根深蒂固,她小聲說:“男的離婚還能再找。”

穆昔嘴快,“尹先生怎麽沒再找,是不想嗎?”

尹鵬母親:“……”

安良軍無奈道:“勸您改改自己的想法,主席幾十年前就寫過文章,婦女能抵半天,這不是随便喊喊的口號,是實情。你自己就是女人,哪有瞧不起自己的?而且為了您的身體,我勸您少說幾句。”

否則他就要放穆昔咬人了。

尹鵬說:“當初就是人家不想要你兒子,我千方百計想留下她,是她不願意,還說什麽女人離婚之後怎麽樣,她離婚以後過得比以前好多了!”

前有狼後有虎,還有一只被安良軍按住、蓄勢待發的穆昔,尹鵬母親選擇逃走。

安良軍說:“不好意思提到你的傷心事,我來主要是想問問當年的情況。”

安良軍的女兒是受害者之一,這一點尹鵬也清楚,他們住在五樓的是被調查的最多的。

“我知道,招待所又出事了,我都從報紙上看到了,兇手還沒抓到?”

“嫌疑犯已經抓住,是對當年的事情有一點疑問,”安良軍說,“我記得當年問過你,508的情況,你知道嗎?”

尹鵬道:“真不清楚,我倆當時是從廠子下班之後趕過去的,本來打算直接睡一晚,當時還年輕,幹柴烈火的,根本不關心外面。哦對了,508進去的時間應該和我們差不多,我聽到聲音了,不過離案發時間還有很久。”

“除此之外就沒別的了?”

“真想不起來。”

尹鵬的母親抱着洗衣盆氣呼呼地來到一樓。

他們住的是尹鵬父親當年分到的家屬院,兩室一廳,有40平米左右,就當年的情況來說,無論如何都不小。可惜他們家沒錢,沒法買大房子,老大結婚後擠在房子裏,老二結婚後,也擠在同一個房子裏,家裏人口越來越多。

偶爾鄉下的親戚來了,他們抹不開面子,非邀請親戚來家裏住,還得臨時趕出去幾個人。

這是他們生活在縣裏的面子。

尹鵬的侄女尹萌萌剛放學。

尹萌萌已經讀高中,成績在班裏還不錯,但是縣上的教育質量不好,考上大學有些困難,正沖專科學校使勁。她打算去考幼師,将來當個老師也算好工作。

尹鵬母親一看到她就唠叨道:“又這麽晚?趕緊考吧,考不上就消停了,回家就知道往屋裏鑽,就不能多幫我做做家務?飯也不做,地也不掃,天天等着吃現成的。”

尹萌萌已經習慣奶奶地責罵,她不耐煩道:“弟弟不是也不幹嗎?他還不愛學習,你們非要供他。”

“男娃和女娃能一樣?男娃不多讀點書,将來哪來的本事娶媳婦?這也和你弟弟比,你真是沒救了。”

尹萌萌捂住耳朵往家裏走。

尹鵬母親喊道:“過來幫我洗衣服啊!”

尹萌萌加緊腳步上樓。

家裏多了幾個陌生人,是稀罕事。

就他們家這種小地方,人家都不樂意來擠,每一次過來,都得被她奶奶唠叨五分鐘,嫌浪費家裏的東西了。

尹萌萌好奇地打量三人。

最吸引她注意的不是長得帥的,而是穆昔。

穆昔不太愛打扮,但愛幹淨。不注重穿着,可家裏條件不差,衣服、鞋都不便宜。臉好、身材好,随便搭一搭都好看。在尹萌萌看來,穆昔就是典型的好看的城裏人,皮膚吹彈可破的美人。

她也想去城裏,但不是因為城裏人好看,她聽說城裏的女人和男人一樣。

尹鵬母親追了上來,“你就不能搭把手?!我一天要給你們全家人洗衣服!”

蒼老的聲音把尹萌萌從去城裏的幻想拽了回來。

在外人面前,尤其是在穆昔面前被吼,尹萌萌很難堪,她吼道:“我的衣服都是自己洗的!”

“你、你……我養你,你就不能幫我?!”

“是我爸媽給我出的學費!”

祖孫倆就快打起來。

尹鵬攔住母親,從中調和,“萌萌還得學習,她馬上就要考試了,我不是和你說了,放在那,我等會兒就洗。”

“哪有男人做家務的?沒出息!她就算去考試,能考出什麽名堂?”

穆昔板起臉。

安良軍想攔,但看尹萌萌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只能放手,他嘀咕道:“我可先提醒過了。”

穆昔走過去,把尹萌萌拉到沙發前坐下,和顏悅色道:“你要參加高考?”

尹萌萌看到穆昔有些緊張,她小幅度點頭。

穆昔拿出自己的鋼筆,“送給你,是我參加高考的時候用的,它特別厲害,只要用了它,就能考上大學。”

這是假話,是安慰尹萌萌的,但貴是真的。這麽一支鋼筆,花了田玉琴一百多塊錢,田玉琴花錢不眨眼,穆昔的心都痛。

尹萌萌看到漂亮的鋼筆,又驚喜又害怕,“我不能收你的東西,太貴了。”

她用的都是弟弟剩下的文具,被鉛筆塗黑的橡皮、被咬爛筆頭的鉛筆,或者是筆尖已經摔劈叉的鋼筆,重新捏緊繼續用,經常漏墨。

像這種好看的鋼筆,班裏只有一個女同學有,她不敢碰,怕摔壞了賠不起。

“價格不重要,”穆昔嚴肅道,“這只鋼筆是高考必備,它有魔力,你相信我,用它一定能考上大學。”

穆昔把鋼筆塞給尹萌萌,高聲道:“這是我送給你的,只能你自己用,如果讓我發現這支鋼筆跑到別人手裏,我會按照偷竊處理。阿姨,您應該不想和我回派出所吧?”

尹鵬母親:“……我才不稀罕。”

雖然兩秒鐘之前,她還在想等穆昔幾人離開後,就把鋼筆拿出去換錢。

“還有,高考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事情,與性別無關。如果有人和你說女生就該辍學回家,找個人嫁了,你就來找我,我倒要看看她嫁了個什麽好人,過得是什麽好日子,應該不會還在洗衣做飯照顧一大家子吧。”

尹鵬母親:“……”

穆昔問:“你認為這是好日子嗎?”

尹萌萌看着奶奶,堅定搖頭,“這是最苦的日子。”

尹鵬母親:“……”

尹鵬偷笑。

他母親雖然勤快,但嘴碎,而且不喜歡看男人幹活,只使喚媳婦和孫女。他現在是孤身一人,總想着幫父母分攤一點,可每次剛拿起掃帚或者剛進廚房,就被她趕走。

尹鵬還沒離婚時,他給老婆端盆洗腳水都要被念叨十幾分鐘。

終于能有個人治住親媽,尹鵬竟然挺高興。

穆昔說:“你能這麽想,就最好了,我是棋山派出所的穆昔,如果有人欺負你,可以去找我。進城不麻煩,現在市裏到平輿縣的公交車通了,很方便。咱得努力,把屬于咱們的權利拿回來,不然就會像一些清朝遺民,自己壓迫自己,不能做那種人,知道嗎?”

尹鵬母親:“?”

清朝遺民是啥?

穆昔說:“看,不學知識,別人罵你都聽不懂。”

尹鵬母親:“??”

這死丫頭??

尹鵬母親不敢放肆,人家是警察,她惹不起,等穆昔走之後……

穆昔又開始教訓尹鵬,“你如果想幫忙,就直接去,你一個大男人,搶不過老太太?你妻子受委屈的時候,你真幫忙了嗎?我就不信這衣服你洗了,還有人能上吊自盡不成?”

尹鵬慚愧道:“确實是這樣。”

“你家裏就每個能頂事的?天天欺負人家小姑娘?我告訴你們,我會給她的學校打電話了解情況,直到她考試結束,如果讓我知道你們欺負孩子,到時候可不是說說這麽簡單。”

尹鵬母親越聽越急,“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別罵小鵬!”

穆昔無語。

妥協是因為不想兒子挨罵,清朝的人确實很難适應現代生活。

尹萌萌雙眼含淚,她小心翼翼把鋼筆用手絹卷起來,想收藏好。

穆昔笑道:“鋼筆就是用來寫字的,你不用,它就失去了價值,沒有價值的東西就沒有買的必要,你放心用,絕對能用到考試。”

尹萌萌點頭,打起精神問道:“姐姐,你是警察嗎?”

“我是民警。”

“民警怎麽會到我家裏。”

“我們在查一起幾年前的案子,最近招待所出事,你也聽說了吧?”

尹萌萌安靜了一會兒,忽然說:“是蔚藍招待所嗎?”

安良軍問:“你也聽過?”

“我小時候經常過去呢,”尹萌萌羞赧地低着頭,“小叔和小嬸經常過去,我偷偷跟過去,小叔就給我糖吃。他們和我說,他們是去讀書的,家裏太吵,看不進去。”

尹鵬捂着老臉,沒臉見人。

穆昔問:“案發那天你也去了?”

“去了的。”

“啥?!”尹鵬說,“我沒看見你。”

尹萌萌回憶道:“去了,然後被趕走了。”

“誰趕你?”

“一個男的,特別兇,應該是招待所的人吧,不過我以前沒見過,他兇了我好幾句,我害怕,跑開了。當時招待所後面是有個小樹林,他就是往樹林裏走的。”

安良軍忽然說:“當年我們判斷兇手是從樹林逃走的。”

尹鵬驚道:“難道萌萌見到兇手了?”

“兇手?兇手是兩個人嗎?”

“兩個人?”

“是呀,當時兇我的叔叔扶着一個阿姨,我以為他們要去醫院,不敢多待,就跑了。”

尹萌萌沒接觸過刑事案件,一直認為她看到的叔叔是招待所的工作人員。尹鵬不知道侄女當日去過案發現場,沒人去問尹萌萌,尹萌萌已經忘記此事。

最近聽說改名後的藍天招待所又出命案,警察找到尹家,尹萌萌才想起來。

這是安良軍等了很多年的消息,他難掩激動之色,“還記得他的長相嗎?叔叔為什麽扶着阿姨,他們是什麽關系?年紀如何?”

穆昔說:“師父,你慢慢問。”

尹萌萌道:“阿姨好像受傷了,我看到她捂着脖子,脖子上有血跡。我不知道他們是什麽關系,應該很熟悉吧,很着急,叔叔一直回頭看,至于長相……我記不清了。”

畢竟是多年前的事情,尹萌萌實在描述不出長相。

“我只記得他們都挺年輕的。”

“如果當年還有一個受傷的人……是住在508的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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