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進退
進退
莊牧行嘴唇抿得死緊,一言不發,眼眸血紅,死死地盯着溫斐然。
他的胸膛劇烈的起伏着,不用猜,任何人都能看出來他現在,一定憤怒到了極點。
莊牧行覺得自己像一個傻子,提出了一個蠢到了極點的要求,以為可以通過這樣的接觸,讓溫斐然對他稍微心軟一點點。
今天早上,他在看到溫斐然對他笑的那一刻,還天真地以為,溫斐然至少,至少沒有那麽讨厭他。
可他錯了。
手牽手散步也好,小王子棒棒糖也好,分吃同一個冰淇淋也好,摩天輪上的吻也好……
溫斐然甚至可能是在強忍着惡心跟他演戲!
只要一想到溫斐然有可能真的是這樣想的,莊牧行的心就像是要炸開一樣,恨不得将今天發生的一切通通都忘記。
但還是舍不得。
溫斐然看莊牧行臉色難看,催促道:“快點給我,難道你說話不算數嗎?”
莊牧行控制着情緒,将心裏湧起的那些暴虐通通壓下去,上樓拿了手機下來,遞給溫斐然。
“給。”
溫斐然生怕他反悔,飛快地拿回手機,然後“登登登”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鎖上門。
他靠着門,心髒狂跳。
“還好……”剛剛看莊牧行的樣子,溫斐然真的以為他不會給他手機。
Advertisement
“砰——”
“哐——”
樓下忽然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響,溫斐然心裏一緊,本能地想去看看。但手按在門把手上按了很久,他還是狠下心,沒有出去。
砸東西的聲音響了幾聲就停了,然後便是沉重的腳步聲,一步一步地踩上實木樓梯。
溫斐然整個人都靠在門上。
隔着一扇門,他聽見腳步聲漸漸地向他的方向越來越近,然後在門外停了下來。
他要做什麽?
溫斐然的一顆心提了起來,連呼吸都刻意放緩了。
莊牧行垂着頭站在溫斐然的門外,一只手按在門把手上。他真想什麽都不管,就這麽進去。
溫斐然就在裏面,這扇門根本經不起他一腳。
為什麽要猶豫?莊牧行,為什麽不能搶?不能奪?
從進到陸家大門的那一刻起,莊牧行就學會了隐藏自己的真實想法,也學會了,想要的東西,不能依靠別人,只能靠自己。
去争,去搶!
不管用什麽方式。他最擅長的,就是演戲。
小時候,他在陸承面前演什麽都不懂,寄人籬下小心謹慎的小兒子;在陸子堯面前演無力反抗,只會哭的廢物。
等長大了,他有能力了,就在陸承面前演沒有野心,只想享樂的纨绔子弟;在陸子堯面前演假模假式,當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小人。
只是因為這樣,可以降低陸承對他的防備,還能刺激陸子堯不斷地犯錯。
只是,他習慣了的這一套,在溫斐然這裏行不通了。
即便他不演了,溫斐然也不信了,甚至不看了。
手背上忽然落下了一滴溫熱的水,莊牧行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臉。
臉上不知什麽時候,竟然已經染上了眼淚。
“怎麽、會……”莊牧行喃喃。
他的眼淚,從來都用在最需要的地方。沒有人看見的眼淚,是無用的。
他怎麽會,怎麽會一個人流淚……
“哥哥……”
溫斐然的耳朵都貼在了門上,但還是什麽聲音都聽不見。
腳步聲到了門口就停了,說明莊牧行一直站在外面沒有離開,他到底要做什麽?
溫斐然在心裏一直對自己說“不要去想了,随便他吧。就讓他在門外站一晚上也沒關系,去睡覺吧。明天醒來,就給妹妹打個電話。”
“不要再相信他,他的演技比你好多了,溫斐然。”
但心裏這麽說着,腳卻沒有辦法移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的腳步聲終于再次響起,然後慢慢地遠去。
溫斐然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了一身的冷汗。
他握着莊牧行給他的,他自己的手機,雙腿發軟,身體靠着門,緩慢地滑下去,整個人蹲坐在地上。
因為很晚了,溫斐然便只是給謝成章發了幾條短信,詢問了一下她的情況,又說自己很好,讓她不要擔心。
畢竟莊牧行曾經在他手機裏裝過監控的東西,他害怕這次也一樣,便不敢跟謝成章說太多。
謝成章沒有回複,估計已經睡着了。她身體不好,早睡是基本的。
果然,第二天一早謝成章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小姑娘在聽到溫斐然聲音的時候就控制不住地哭了,急得溫斐然還以為她受了什麽欺負,差點就要去踹開莊牧行的房門質問他。
“不是的,哥哥……我只是太想你了……沒人欺負我嗚嗚……醫生和護士姐姐們都很好,我也很好。”
溫斐然這才放下心來。
“哥哥,你是在幫小莊做什麽事呀?這麽忙?”
“什麽?”
謝成章又說:“小莊哥哥來看我,還陪我玩。他說,他請你幫他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所以最近很忙都不能來看我。”
原來是這樣跟小章說的嗎?
溫斐然頓了頓,放軟了聲音說:“是的,有點忙。是一件需要保密的事。”
“哦……好吧。”小姑娘聲音恹恹的。
溫斐然又問:“你說,小莊哥哥來陪你?”
“對呀,他前天來過,還跟我一起去曬太陽。”
莊牧行還有空去做這些事?溫斐然還有些驚訝。不過只要謝成章安全,倒也沒什麽。
溫斐然還在想,怎麽通過謝成章來聯系一下宋陽,又擔心有了上次的事,莊牧行對宋陽肯定也會有所防備……
這時,謝成章有些小心翼翼地低聲問:“哥哥,你跟小莊哥哥,真的是朋友嗎?”
“怎麽這麽問?”
謝成章猶豫了一下,說:“那天他來小藍灣,我覺得你好像有些怕他。但是……又不全是。”
“而且,前天他來看我,問了我很多關于你的事。問你喜歡什麽,讨厭什麽,問我們小時候的事……他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奇怪。”
“說不上來,他明明在笑,但是眼睛裏又有點悲傷。”
溫斐然默然,過了一會兒問:“你跟他說了嗎?”
謝成章:“說了……沒事吧?”
溫斐然:“沒事,他也是……關心我、我們。”
謝成章小小的松了一口氣。小姑娘很單純,聽溫斐然說什麽,就很容易相信。
挂電話前,溫斐然還是叮囑了一下謝成章,讓她乖乖待在醫院,等自己忙完了就去看她。
下樓的時候,客廳裏已經幹幹淨淨,只有幾件裝飾品被換掉了。
溫斐然就知道,應該就是昨晚莊牧行發貨砸壞的東西。
但莊牧行不在。
“少爺一大早就出門了,看上去好像有什麽急事。”管家對溫斐然說。
溫斐然一噎:“我沒有想問他,管我什麽事。”
管家抱歉地笑:“看您像在找什麽,心神不寧的,我還以為您在找少爺。”
溫斐然狠狠把盤裏的雞蛋戳爛:“沒有。”
吃完飯,溫斐然便開始在別墅裏閑逛,他還是沒有放棄逃跑。只是這次有些奇怪。
原本随處可見的保镖好像少了一些,而且,看到溫斐然要出別墅,也沒有像上次那樣馬上來阻止,這是不遠不近地跟着他。
只在溫斐然越走越遠,要靠近白鷺灣大門的時候,才快步上來攔住他。
溫斐然沒有跟他們争辯,乖乖回去。
但這已經足以證明,莊牧行給他放寬了活動範圍,或者說,他不再只把他困在別墅裏。
這對溫斐然來說是個好消息。
活動範圍越大,就越容易讓跟着他的人産生疏漏,他多嘗試幾次,說不定能找到逃跑的時機。
只是……溫斐然覺得,他還需要确定一個人的存在。
程述。
莊牧行很晚才回來,吳雨跟在他身後。兩個人的情緒都不太好,尤其是吳雨,簡直像是被扣了一年獎金,萎靡不振。
看到溫斐然居然坐在客廳裏玩游戲,莊牧行還有些意外,眼睛亮了一下。
“哥哥,還沒休息嗎?”
溫斐然意思意思擡了下眼皮,手上沒停:“打完這一局。”
“說起來,吳助理這麽晚了還跟着你們老板回家,真是辛苦啊。”
溫斐然本來只是随口一說,但吳雨的反應卻是有些出乎他意料。
吳雨很緊張地挺直了身體,還一個勁兒地往莊牧行那邊瞟,嘴裏說:“哦哦……有點,忙。”
莊牧行瞪了他一眼,吳雨便低下了頭,好像想把自己縮小。
莊牧行對溫斐然說:“最近事情有點多,一時處理不完,才叫他跟我回來。”
溫斐然撇了撇嘴:“我問你了?”
莊牧行被嗆了一下,臉色有點難看,但很快就恢複了微笑的模樣。
“吳雨,跟我來書房。”
溫斐然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全神貫注地在游戲裏厮殺,絲毫不關心他們倆。
一個多小時過去,吳雨才從莊牧行的書房出來。
客廳的燈已經關了,只有路燈暗淡的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
吳雨也沒有開燈的想法,他來過別墅很多次,也挺熟悉,便打算就這麽摸索着離開。
只是他剛剛走到客廳,原本安安靜靜的黑暗中,突然響起來一個聲音。
“談完了?”
吳雨吓了一跳,差點發出尖叫,還好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他這才發現,沙發上有一個人形的黑影,是溫斐然。
吳雨哆哆嗦嗦地挪開捂住嘴的手,又按住了自己的心髒,顫聲道:“談、談完了。溫先生,您還沒有休息啊?”
黑暗中,原本盤腿坐在沙發上的溫斐然舒展了長腿,換了一個姿勢,說:“發生了什麽?你,和他看起來都很憔悴。”
“工作?還是……別的什麽。”
黑暗中,吳雨看不清溫斐然的臉,但莫名的,對他的一舉一動都能精準捕捉到。
溫斐然的聲音在黑暗裏仿佛有一股魔力,輕靈又充滿誘惑。
吳雨用力按住的地方跳得越來越快。
溫斐然緩緩走到吳雨的身邊,一只手撫上了吳雨的肩膀,輕輕往下劃,然後笑了一聲:“怎麽,吳助理心髒不好啊?不舒服?”
吳雨咽了下口水,有一股冷淡的香氣,若有似無地萦繞在他的鼻尖。
他張了張嘴,從喉嚨裏發出有些模糊的聲音:“是……是工作的事情。”
“什麽呢?”溫斐然還在詢問。
“啪——”
燈亮了。
刺眼的亮光讓剛剛隐匿在黑暗中的怪異氣氛消失的無影無蹤,溫斐然閉了閉眼,就看到二樓樓梯口,莊牧行站在那裏。
他單手插兜,居高臨下,眼睛隐沒在光的陰影裏,看不清情緒:“哥哥想知道什麽,可以直接問我。”
吳雨仿佛從即将溺斃的水中鑽出來,終于能夠呼吸。他有些驚慌地看了看溫斐然,又看到莊牧行。
“老板,溫先生,我先走了……”然後落荒而逃。
莊牧行從陰影裏走出來,一步一步下樓來。
“你想問什麽?”
溫斐然“啧”了一聲,并不想跟莊牧行待在一起,聳了聳肩:“無聊。”
他與莊牧行擦身而過,說:“吳助理比你有意思多了。”
莊牧行捏緊了拳頭。
回到房間,溫斐然将房門用力反鎖起來,然後從口袋裏摸出來一個手機。
吳雨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