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見
初見
餘峰坐在等候室裏，表情顯得有些局促，掌心裏滿是汗水。他穿着一身便宜的西裝，身體被襯衫裹得很不舒服。部隊裏也發襯衫，穿着比現在這件舒服多了。
一個女孩走過來敲了敲門，盯着餘峰瞧，問道。
“餘峰？”
“……到！”
餘峰下意識地站起身來，腳後跟一磕，身體繃得筆直，洪亮地應了一聲。
女孩噗嗤一聲笑了，說道：“你跟我來吧，我們譚總要見你。”
餘峰跟在女孩身後，穿過一條走廊，來到一間辦公室門前。他緊張地推門而入，發現寬大的辦公桌後坐着一個幹練的短發女人，桌上的銘牌寫着：譚桦。
譚桦頭也不擡地說道：“坐。”
餘峰四下看看，在對面的沙發角落裏坐下了，耐心地等待對方忙完。
半個小時後，譚桦終于擡頭看過來，臉上沒什麽笑容，眼神十分堅毅，開門見山道。
“你就是餘峰？”
“是。”
譚桦翻了翻手邊的一份資料，餘峰的視力非常好，遠遠地便看到那是自己的簡歷……一份在網吧裏，自己用了一個通宵，現學現做，臨時趕出來的潦草東西。
餘峰不免有些緊張，生怕雇主看不上自己，但他又很需要這份工作。
譚桦一邊翻看簡歷，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你剛退伍，今年也才二十六，這麽年輕就想着當保安？”
“我學歷不高，又沒什麽技術。”餘峰想了想又補充道：“我得掙錢養家。”
“當保安可掙不了什麽大錢。”
“嗯……但總比沒工作強。”
“你不覺得委屈麽？你還很年輕，還有大好前途。”
餘峰沉默不語……當然委屈了！但滿腔委屈與憤懑早已在離開軍營的那一刻，徹底被留在過去了。他的現狀就是如此，根本沒得選。
譚桦将那張薄薄的簡歷丢在一旁，忽然笑道。
“你這人話不多。”
餘峰點點頭，算是默認了。他的眼睛盯着那張紙，心中無比悵然……看來這次求職又失敗了。誰知下一秒，峰回路轉，只聽譚桦笑道。
“我就喜歡話少、不愛管閑事、知道自己應該幹啥不應該幹啥的人……你會開車不？”
“會！”餘峰擡起頭來，驚喜道：“我在部隊裏學過，還給首長當過一年司機。”
“挺好、挺好。”
譚桦連聲叫好，卻也不進一步表态，而是點了支煙，一邊抽一邊打了個電話，讓電話那邊的人立刻過來一趟。挂斷電話後，譚桦又看向餘峰，說道。
“小餘，你坐這兒等等。”
餘峰不明所以，除不斷道謝外其餘的話不會也不敢說，生怕說錯話惹惱了人家，使得這份好不容易有些希望的工作泡湯了。
他忐忑地等了半個小時，辦公室的門再次被推開了，一個年輕、英俊、打扮時髦的男孩風風火火地走進來，一進門就大聲喊道。
“媽！你叫我來幹啥啊？”
譚桦站起身來，眼神中的堅毅褪去，浮現出為人母的慈愛，說道。
“我給你找了個司機，那是小餘，跟人家打個招呼。”
餘峰看向譚小柯，譚小柯也正一臉好奇地偏頭看過來。兩人視線相觸，餘峰不由得一愣……這個男生是他見過的，最好看、最英俊的人，簡直比電視上的影視明星都要奪目。
餘峰忙站起身來打算跟對方握手，誰知譚小柯卻把嘴一撇，皺着眉頭跟母親抱怨道。
“要啥司機呢？我不都考下駕照了麽。”
譚桦不客氣道：“就你那開拖拉機的水平，我可不放心讓你自己開上路！”
“那我不開上路，水平咋能提高呢？”
“你別跟我扯犢子啊，你要是出了事，我可沒那閑功夫管你。”
“那我剛上班，就帶個司機去，你讓其他同事還有我們院兒裏的領導咋看我啊！”
譚桦想了想，似乎覺得有點道理，便看向餘峰說道。
“你就接送他上、下班兒，其餘時間你自由安排，你看這樣成不？”
餘峰哪有讨價還價的立場，更何況這樣的安排自由且輕松，便立刻答道。
“行！”
譚小柯瞪着眼睛說道：“那他住哪兒啊？”
譚桦說道：“肯定是跟你住啊！我不剛給你買房了麽？還是個二層小洋樓呢，那麽多間房，還能住不下你們倆人兒啊？”
譚小柯嘟哝道：“那叫別墅……我不想跟他住，我不習慣跟陌生人住一起。”
餘峰忙說道：“我可以租房……”
“別聽他扯犢子！”譚桦厲聲道：“那房是我買的，我想讓誰住就讓誰住，聽明白沒？”
譚小柯似乎很畏懼自己的母親，聞言一縮脖子，卻又不服氣，便賭氣道。
“……那我不住了，我申請校職工宿舍去！”
“你別跟我整事兒啊，別逼我扇你嗷！”
譚桦耐心耗盡，終于怒了，多年在生意場上的打拼、厮殺，讓她有一種不怒自威的強大氣勢，怒起來時杏眼圓瞪，柳眉倒豎，嗓門洪亮，十分駭人。
譚小柯立刻乖乖閉嘴，不敢再有半句怨言，就連餘峰也不敢再做聲了。
譚桦繼續說道：“小餘不光是你司機，也是你保镖，明白不？人家當過兵，能平事兒！就你那德行，三腳貓功夫體格子還跟小雞崽兒似的，還愛成天管閑事兒，哪天挨人家一頓揍，要是打死也給老娘省心，就怕被揍成半身不遂，你後半輩子還得靠我給你端屎端尿！”
譚小柯忿忿道：“媽，我還是你老兒子不？你咋這樣埋汰人，我是那樣色兒的人嗎？”
“你是啥樣的人，心裏就沒點逼數？老娘也是倒了八輩子黴，才生出來你這麽個倒黴玩意兒，我還得操這份嫌心，你要不是我生的老娘才懶得管你！這事兒就這麽說定了，知道沒？別跟我逼逼賴賴的，小餘，你這就辦入職手續去，今天就跟他回家，明天就上班兒！”
譚小柯一屁股坐在距離餘峰不遠的沙發上，雙臂環胸，氣鼓鼓的不想說話。
餘峰只覺頭腦發蒙，暈乎乎地站起身來道了句謝，又被那位帶他過來的女孩帶着辦理了全套入職手續，姑娘順便向他介紹道。
“你占的是咱廠保衛科的位置，每個月基礎工資三千塊，獎金五百，五險一金都有。但你工作特殊，平時得跟着小譚總，不用來廠裏報道，直接聽小譚總吩咐就成。譚總也跟你說了吧？你還得當保镖呢，這筆薪水廠裏不好做賬，回頭讓小譚總另外給你，至于稅怎麽報，譚總會處理的。你放心，咱這是正經企業，不會發生偷稅漏稅這種事情的。”
餘峰問道：“那這筆錢有多少呢？”
女孩想了想，說道：“保镖是個辛苦活兒，每個月差不多有一萬多呢吧？”
……一萬多！
餘峰訊速地算了一筆賬，兩份工資加起來，每個月差不多就有一萬三千五了，他留下五百當生活費，剩下的錢全都寄回家裏，這樣弟弟、妹妹的學費和生活費就有着落了，父母的負擔也會小一點，父親就有錢治病、吃藥，母親也不用成天頂着大太陽種地了。
原本餘峰還有點擔心那個年輕人看上去不太好相處，這份工作恐怕并不輕松。但在高薪資的驅使下，這點問題根本就不是什麽問題……大不了自己少說話，多做事，盡量不被雇主挑毛病，就算對方故意刁難自己，那也認了！誰叫自己需要錢呢？
來的時候餘峰心情忐忑，回的時候則神清氣爽，臉上也浮現出久違的笑容。
譚小柯一直待在辦公室裏，企圖跟母親讨價還價，不想讓陌生人住進自己家裏。
譚桦無奈，只得打起親情牌，說道。
“你都沒跟人家相處過，咋就知道不習慣呢？小柯，媽馬上就要去上海了，讓你跟我一起過去你又不樂意，留你自己在長春，我也不放心……媽就你這麽一個兒子，你那不成器的爹也不擔事兒，你要是出了什麽事兒，你讓媽可咋活？你就當幫我個忙，讓我省點心，行不？等哪天你能獨當一面，也能照顧好自己了，再辭退他也行。”
譚小柯有些吃軟不吃硬，他從小跟着母親長大，母親對自己的關愛也全都記在心裏。聽母親這樣一說，他立刻也就心軟了，只得點頭同意下來。
譚桦又說道：“你也多長個心眼兒，別啥都跟他說，明白不？你現在也出身社會要去上班兒了，往後別總是打抱不平、愛管閑事，也別人家說什麽你都信，可不能這樣，知道不？”
譚小柯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傻。”
譚桦無奈地看着這個寶貝疙瘩，要是可以她寧願這個兒子永遠都是五六歲的樣子，這樣就可以被自己永遠護在羽翼之下。奈何兒子總要長大，她也要變老，孩子必須獨自生活，而她能做的，只有盡可能地替孩子将前路鋪平，保他餘生無恙。
正說着餘峰回來了，面帶喜色，雙眸亮晶晶的，進門先對譚桦鞠了一躬，朗聲道。
“多謝譚總信任！我一定會努力工作的。”
譚桦滿意地點了點頭，又給譚小柯使眼色，讓他主動點，把關系搞好。
譚小柯只得走上前來，主動伸手跟餘峰握了握，說道。
“你好，我叫譚小柯。”
“餘峰。”
“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六。”
“我比你小一歲，那以後我就管你叫哥吧？”
“行。”
譚小柯打量着餘峰，這人皮膚有點黑，長得倒是挺帥，尤其是那雙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給人的印象很深刻。譚小柯有點好色，剛才沒看仔細，現在靠近打量忽覺眼前這男人至少在視覺上令人賞心悅目，心中的抵觸情緒便沒有剛才那麽強烈了。
他不由露出個漂亮的笑容來，對餘峰笑着說道。
“你話可真少。”
看着這個明媚的笑容，餘峰愣怔片刻，喉嚨竟有些發緊、發癢。
這個男孩簡直太帥了，皮膚白皙，高鼻梁，長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的。
剛才的忐忑情緒瞬間土崩瓦解，看來他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難伺候。餘峰也笑了，誠懇道。
“但我會照顧好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