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共枕
共枕
譚小柯跟餘峰一起鑽進廚房，餘峰正在往竈膛裏塞玉米稭稈，見到他後驚訝道。
“你來這兒幹啥？快出去，髒，別把衣服弄髒了。”
“我來幫你啊。”
譚小柯在餘峰身邊蹲下，竈膛裏燃起火舌，舔上稭稈，火焰竄起，将兩人的臉映得通紅。餘峰的側顏被鍍上一層好看的金紅色，本就立體感十足的俊臉，越發顯得輪廓分明。
餘峰說道：“這活兒你幹不了，快出去。”
“我不。”譚小柯低下頭，側臉抵在膝蓋上，癡迷地望着餘峰，笑道：“這裏暖和。”
餘峰笑笑，不說話了，半晌後再次開口道。
“我小時候經常幫着家裏生火、做飯，有幾年不幹這事兒了，做着反倒是生疏了。等火燒起來，就在裏面烤苞米、烤地瓜，餘溫還能烤梨，都很好吃。”
譚小柯的雙眼一閃一閃的，裏面仿佛盛着一抔星辰，他笑道。
“你今天的話可真多。”
餘峰愣了一下，笑道：“是麽？”
“嗯，是……你小時候話也少？”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吧……”餘峰擡手揉了把臉，怔怔地看着竈膛，說道：“我在部隊裏話就挺少的，少說話，多做事，總沒錯。畢竟有句老話叫禍從口出。”
“你說得對。”
兩人對視一眼，一起笑了起來。餘峰拍拍褲子，站起身道。
“讓它自己燒着吧，咱先去放東西去。”
兩人回到院子裏，餘母正好抱來一床新棉被，問餘峰道。
“你倆都睡你那屋？”
餘峰有些猶豫，看了譚小柯一眼，不确定對方是否願意。在他的印象中，譚小柯從小嬌生慣養的，沒想到譚小柯卻喜笑顏開地答應道。
“行！”
餘峰拽住他，輕聲道：“我那床小，你睡我屋，我去跟餘亮睡。”
床小……還有這種好事？！
譚小柯忙說道：“一起吧，我怕冷，擠擠暖和。”
“……那行吧，你別嫌我就行。”
譚小柯簡直心花怒放，這種好事簡直可遇不可求。他興沖沖地跟餘峰進到他的房間裏，房間不大，牆邊擺着一張單人床，家具也很舊，屋子裏面冷冷清清的沒什麽人氣。
譚小柯坐在床上，餘峰給他端來熱水，讓他泡腳。譚小柯就像個新嫁過來的小媳婦一樣，又喜又嬌羞地坐在床沿邊，安心地享受着餘峰給他忙前忙後。
洗過臉泡過腳，譚小柯從包裏拿出新買的睡衣，正要換時意識到餘峰還在屋裏，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餘峰背對着譚小柯，脫掉上衣，露出結實的後背。
譚小柯的腦子裏頓時嗡的一聲，身體燥熱，那個地方隐隐有了些反應。
脫掉衣服後，餘峰轉身向外走去，譚小柯忙問道。
“你幹嘛去？”
“我去沖個澡，白天出汗了，身上有味道。”
餘峰走出門，站在月光下，用冷水擦洗身體。
譚小柯迅速換好衣服，裹着被子從窗戶裏偷看，只覺一陣牙酸，看着就冷！
數分鐘後，餘峰裹着冷風走進門來，譚小柯一陣哆嗦，往被子裏躲了躲。這個季節的東北入夜後已經很冷了，農村房子沒暖氣，餘峰常年不在家住，房間裏連個電暖氣都沒有。
可譚小柯忽然又不覺得冷了，甚至覺得燥熱……餘峰赤着上身，水珠順着肌肉的溝壑滾滾而落，月光下，古銅色的肌膚散發着熒光。
譚小柯忙轉過身去，背對餘峰，臉紅得吓人。背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被子被掀開一道縫隙，餘峰鑽了進來，問道。
“冷不冷？”
“不、不冷……”
“真不冷？”
“真不冷。”
“那你的聲音發什麽顫？”
譚小柯深吸一口氣，扭過頭笑了一下，強裝鎮定道。
“剛才有點冷，現在不了。”
“你等會兒。”
說着餘峰又下床去了，沒多久返回來，在譚小柯腳下塞了個暖水袋。
譚小柯用腳尖踩了一下，暖融融、軟綿綿的質感，他将腳抵上去，發出滿足的呻吟。
床很小，睡着兩個成年男人有些擁擠，無法平躺只能背對而眠。譚小柯睡在裏側，他盯着面前泛黃的牆壁，後背緊貼着餘峰的脊背，心情澎湃得難以言喻，毫無睡意。
餘峰呼吸平緩，随着呼吸光裸的後背輕輕磨蹭着譚小柯的。
譚小柯深吸一口氣，微側過身，問道。
“餘哥，睡了沒？”
“沒有，怎麽了？”
“你難得回來一趟，咱倆多住幾天吧，等快開學再回去。”
餘峰頓了頓，問道：“可以麽？”
“當然了。”
“那謝謝你。”餘峰感激地說道：“我先幫家裏幹點農活，得空帶你四處轉轉。”
“好。”
兩人又不說話了，譚小柯睜着一雙眼睛，仔細聽着身後的動靜。直到餘峰的呼吸逐漸變得平靜而悠長，他這才轉過身來，輕輕地推了推對方的肩膀，問道。
“……餘哥，餘哥？你睡着了？”
餘峰沒回應，而是在睡夢中翻了個身，仰面平躺在譚小柯面前。譚小柯趴在枕頭上，雙臂壓在下巴下，一眨不眨地盯着餘峰，眼神柔軟得不像話……
他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餘峰的鼻梁。餘峰的鼻梁很高，微微帶着點駝峰，那個棱摸起來很舒服，指尖一路向下，最終停留在濕潤的嘴唇上。
睡夢中的餘峰毫無知覺，譚小柯壯着膽子湊過去，嘴唇距離對方的僅有一公分遠。
餘峰的呼吸噴在他臉上，又濕又熱，有些暧昧的東西在這片濕熱中氤氲開來。
最終這個吻也沒落下去，譚小柯将臉埋入餘峰頸窩裏，深深嗅着，貪婪地汲取着對方身上的味道，眼睛變得濕漉漉的。
餘峰感覺到脖子發癢，在睡夢中無意識地伸手推了一把。
譚小柯被推開，愣怔片刻後悄悄下床，來到院子裏透氣。
鄉村的夜晚十分寧靜，月光也很幹淨，是皎潔的銀白色。
譚小柯站在房檐下，仰頭望着天上的明月出神，忽然耳邊響起一個聲音來。
“譚哥？你不睡覺擱這兒幹哈呢？”
譚小柯扭頭一看，只見餘亮正從一旁的茅房裏走出來，邊提褲子邊問道。
譚小柯笑道：“睡不着，我出來透透氣。”
“是不是我哥睡覺不老實？走，上我那屋睡去，我那兒寬敞。”
“不用了，是我認床，白天在車上也睡了一路。”
“我也不咋困，我陪你唠會兒嗑呗。”
餘亮走過來，笑呵呵地在譚小柯腳邊蹲下。譚小柯看看他，也學着他的樣子蹲下來。
餘亮問道：“譚哥，我哥在你那兒是啥樣的啊？”
譚小柯直視前方，笑道：“話不多，人挺穩重的……開車技術好，做事有耐心。”
“他話還少啊？”餘亮笑道：“他在家裏可能說了，尤其是愛教訓我。”
“真的？”譚小柯扭頭看他，好奇道：“你哥在家裏是啥樣的？”
餘亮摸摸後腦勺，回憶道。
“他比我大好幾歲，是家裏的老大，下面除了我還有個小妹。我哥讀完初中就去當兵了，說實話，我小時候跟他不親，畢竟差着好幾歲呢……我爸媽下地幹活兒時他就得看着我，他不像是我哥，反倒像是我另外一個爸。”
譚小柯笑道：“你家裏人這麽多，一定很熱鬧吧？”
“還行！逢年過節是挺鬧挺的，但家裏負擔也大，我哥當兵以前，我家連飯都吃不飽，他當兵走後，家裏的情況才稍微變好一點兒。”
“他是從小就有個當兵夢，還是……”
“應該不是。”餘亮無奈道：“我哥愛讀書，成績也是家裏最好的。他上學的時候回回考試都是第一名呢！他還考上了長春的重點高中，因為沒錢就沒去成……他去當兵前好幾天都不說話，把自己關在房裏哭。我媽也心疼地直哭，可那又咋整呢？最後他還是走了。”
譚小柯垂下一只手，指尖撩撥着腳邊的一株枯敗野草，心中的憋屈無以複加。
餘亮擦了把臉，嘆息道：“我哥退伍也是因為家裏……算了不說了，沒啥好說的。”
“嗯，不說了。”
“譚哥……”餘亮鄭重道：“其實這話我本不該說的，但他畢竟是我哥……你是個好人，能不能拜托你待我哥好點兒？平日裏也多照顧着他一些。”
“你放心。”譚小柯笑道：“只要他願意一直跟着我幹，我就一直待他好。”
等譚小柯蹑手蹑腳地回房後，發現餘峰竟也醒了，一見到他便問道。
“你上哪兒了？”
“……上了個廁所。”
餘峰打着哈欠站起身來，作勢要走，說道。
“你是不是睡不好？你睡這兒，我換個地方去。”
“哎不用！一起睡吧。”
譚小柯一個箭步跨上床，示意餘峰一并躺下。被窩裏尚有餘溫，躺進去十分暖和，令人忍不住舒張開四肢。譚小柯打了個哈欠，困意終于襲來。
餘峰問道：“冷不？”
“還行……”
下一秒，譚小柯驚訝地發覺自己被擁入懷中，餘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說道。
“睡吧。”
譚小柯驚呆了，身體僵硬……同床共枕，相擁而眠，這是他曾經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餘峰問道：“怎麽了？還冷？”
餘峰的手緩緩在譚小柯的背上摩挲，為他取暖。譚小柯顫聲道。
“別、別摸了……”
動作停了，餘峰在他背上輕輕拍了拍，像哄孩子般說道。
“睡吧。”
譚小柯向前蹭蹭，整個人幾乎都要埋進餘峰的身體裏。
餘峰沒有拒絕而是收緊手臂，甚至還揉了一把譚小柯的腦袋，笑道。
“你怎麽跟鋼镚一樣。”
“鋼镚是誰？”
“村裏的一只流浪狗，很可愛，就愛往人身上撲。”
譚小柯悶聲笑道：“你回家後就跟變了個人似的，還學會開玩笑了。”
“呵呵……是嗎？”
“餘哥，你過得開心嗎？”
餘峰不說話了，譚小柯聽着對方的心跳，心想……大概是不高興的吧？
他很想說，你留下吧，留在這個讓你感到開心的地方。但他又舍不得，不願放餘峰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