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風雪
第11章 風雪
“你有沒有聽說,隔壁被屠村的消息?”姜薇表情嚴肅,誓要吓得狗娃腦子宕機,才更好忽悠。
對面連連點頭,姜薇也滿意點頭道“我就是那個村唯一的幸存者。”
“我們村有個傻叉,聽說之前是帝都那邊的牌師,犯了錯被剝奪資格攆下來了,技術還行,但可能是牌打多了,腦殼有點癫,但記憶力确實牛,估計走火入魔了,愣是拿垃圾堆頭的破紙殼殼裁了套自制卡牌,沒效力所以不違規,我有興趣就跟着他學。”
她盡量用狗娃能理解的大白話,講到一半時還要故作深沉長嘆,大有吊其胃口之意。
“我是個在飯館打工的,具體情況也不太清楚,那天因為到你們這兒批發白菜僥幸逃過一劫,反正等我回去,全村都被屠了,一大片黑乎乎燒焦了!”
姜薇張牙舞爪地驚吓狗娃。
“我後來越想越恐怖,好好的怎麽就被屠村了,直到我翻到了那個傻子的屍體,單獨在個屋檐下頭,孤零零的,那叫燒得一個不成樣子,半天才認出來,他手頭抓了幾張牌,全是廢牌,我才意識到他竟然用不曉得哪點撿到的牌跟帝都對着幹!”
姜薇憤怒,肢體語言越發豐富,但就像是在表述自己當初可能遭遇的結局。
狗娃瞪大眼,結巴道“那,那關你啥事,又不是你藏的。”
姜薇翻了個白眼“連坐啊兄弟。”
“帝都有這麽閑?你跑就跑了,哪個查得到喲。”狗娃聽聞連坐,心中湧上不祥預感,但還是僥幸道。
姜薇不說話了,半晌才緩緩道“那你覺得,鬥牌場之外的地方,我把起陣師弄死了,是個什麽行為?”
狗娃咽下一口唾沫,他終于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鬥牌場上弄死別人那叫榮耀,但在場外那就是以下犯上,目無帝都!
尤其是他們這種微如草芥的存在,連坐,然後斬立決!怪不得是通緝犯!怪不得剛剛混戰中宋西洲偷偷跑路!
他本來還沉浸在賭場出息了,有這麽一號人物坐鎮,自己作為引薦人每天可以多加一碟鹹菜的喜悅中,現在腦海中忽然浮現出更可怕的想法,宋西洲現在是要先殺了他們滅口!
狗娃兩股戰戰,意欲先行跑路報信。
姜薇嘿嘿一笑“兄弟,我知道你想幹嘛,但可惜的是,你打不過我,不是瞧不起你,我說的是所有人。”
見對方已經吓得膽戰心驚,魂不守舍,因為頭腦簡單甚至完全沒有意識到她手中實際沒有正常卡牌只有一副廢牌的問題時,姜薇走上前,突然大力拍打狗娃肩膀。
“但咱既然是兄弟了,兄弟間就該互相扶持,我宋西洲不幹那些落井下石,為自保就殺死兄弟的卑鄙事!”
本着打一巴掌給一甜棗,強制誘導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另一版本的詭異想法,她根本不給狗娃任何思考的機會,将其誘至下一個話題。
“為了不拖累兄弟,我決定自己離開,但灰鷹可不會這麽輕易放過我,等他想明白,反手就把信給報上去!所以我越早離開越好,但就這麽走了,你們解釋不清楚,還是包庇罪,況且這事一出,說不定哪天就突然走不了了,就今晚,我需要兄弟的幫助!”
姜薇一口一個兄弟,叫得狗娃熱淚盈眶,他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這種年紀的男孩子,最好騙。
“好兄弟!你說!我要怎麽做!”狗娃星星眼,為姜薇舍己為人的情誼感動得稀裏嘩啦。
姜薇勾唇,目光越及群山,她忽然明白自己該往何處去了。
這世界那麽大,山川湖泊,總有帝都找不到的地方。
【高級序列號952,卡牌回收,印記剎那】
【回收理由:牌師死亡】
浩大如星夜的壁隴間,靜靜旋轉着數百組牌位,大部分是空位,小部分被懸浮的牌組占據。
而高級序列952正靜靜地懸浮其中。
“還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看來帝都對他們還是太過寬容了。”
壁隴下是高大的黑色人影,那聲音沉沉,卻無喜怒,仿佛在訴說一堆随時就能清理的垃圾。
“回司令,此次根據回溯,牌主死于已登記的176號賭場。”
有人應答,情緒依舊無甚起伏。
“那便無需惋惜,身為認證牌師卻不敢進入帝都專屬鬥牌場而要去往雜碎所在地,已經同榮耀相悖。”
男聲冷淡道。
“但,176號賭場位于金水城,距上一次帝都針對違規者的處刑地僅半日之遙。”
随着緊接而來的回應落下,男人回身,覆首的黑面具隐隐有流光滑落。
“告訴金水城代理者,立即封城,出城者,當場格殺。”
“老子看你兩個真是活膩了!到底什麽時候的事!”
賭場VIP室內,大腹便便的男人穩坐其上,周身绫羅織錦,大金戒指亮得反光,他的心情很不好,剛剛他還在某個軟玉溫香的床上,醉生夢死間忽然被一張金色敕令牌打醒。
帝都敕令,分分鐘不敢耽誤。
下面的馬猴氣若游絲,正被人架着,一副生死由命的破敗樣,看起來全身上下沒少骨折。
馬猴無力地擡起頭,又垂下,氣若游絲。
心裏怒罵宋西洲出手沒輕沒重,他這條命差點就搭進去了。
包庇,然後扣上連坐的帽子,這的确是個很嚴重的罪名。
狗娃也是個二百五,宋西洲的牌又沒帶出去,按理說等自己反應過來就能在外面派人将其截殺,但這傻狗硬是把人又帶了回來。
天知道剛打完架的馬猴看到狗娃殷勤地為宋西洲選牌的場面時心情有多麽天崩地裂,尤其是聽完狗娃前言不搭後語的敘述後他差點犯低血糖暈過去。
宋西洲打的什麽算盤他再清楚不過,什麽狗屁兄弟情誼也就騙騙狗娃那種級別的智障,雖然來頭不清楚,但在卡牌的加持下,賭場內确實沒人打得過他了。
赤裸裸的威脅,鱷魚的眼淚,不上不下的境地卡得馬猴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被迫同意所謂的苦肉計。
然後就成了現在這副爛樣子。
宋西洲是連夜跑的,時間卡得極準,再晚幾個小時金水城會連一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帝都的人未到,牌陣已經甩了下來,跟個金鐘鐵布罩一樣将整座城按得瓷實。
馬猴有點不相信死了個低級起陣師能造成這麽大陣仗,他想起了城頭那些随風飄揚的通緝令,但要說那就是宋西洲,他把自己名字倒過來寫。
再不敢多加揣測,馬猴奄奄一息,裝得半死不活。
現在整座金水的代理統治者就坐在最高頭,斜下方站着蔫頭巴腦的灰鷹。
莫名其妙整這麽一出,如果通緝犯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跑了,不說屠城,至少他們幾個不會好過。
現在全城封鎖,兩個賭場的人大街小巷無頭蒼蠅一樣亂轉,沒有目标,卻還得做樣子。
但從始自終,除了那張敕令牌和籠罩全城的牌陣,一個帝都的人也沒見到。
姜薇駕着馬車在荒原中奔跑,她沒有計算時間,只是不斷往前奔去,提前幾個小時的時間,已經離金水城很遠了,也許很快就能到達那裏。
天快要亮了,城市殘骸彙成的荒原在地平線上一望無際,她像塵埃彙入沙漠,無處可尋。
但不詳的預感在她心中生發,姜薇只覺周身越來越冷,明明白晝将至,怎麽溫度反而降了。
除了那副殘牌,她沒有攜帶任何多餘的卡牌,因為她知道,帝都的卡牌出自那個未知的文明,同樣的文明序列間會相互感應,多帶一副都是給自己安裝定位器。
而标記着沈知意和虞蘅兩人的隐藏牌已經再次自動消失,徒留一堆無甚效力的卡牌,這是極其危險的訊號,姜薇甚至懷疑,那一抹轉瞬即逝的無聲閃電,就是天罰。
但太冷了,她快要受不了了,馬背鬃毛上甚至隐隐有雪花砸落,此時它們宛如地獄妖花,簇簇生發那般可怖。
姜薇明白了,這是牌陣效果,帝都找不到她,就會冰封萬裏或是烈火燎原,硬生生逼得她自己回來,牌陣在逐漸縮圈,她跑不出去,牌陣的範圍大概已蔓延千裏。
如果她再繼續往前走,就會變成一座永塑的冰雕。
他們也在逼她用這副牌面打破牌陣,牌陣塌陷,突破口會在牌師手中反饋,然後再次定位,搜遍天涯海角也要将她抓出來。
握住缰繩的手已經失去知覺,極寒讓她整個人快要昏厥,但就差那麽一點了,六十年裏跋山涉水的記憶從未如此清晰,她幾乎就要到了。
群山中還有希望,雖然帝都稱他們為,叛者。
處決日,那些屍體碎成齑粉飄落,烏壓壓灑滿人間。
那日她仰頭看着,不明白他們還在掙紮什麽,甚至有點羨慕,看完了摸摸腦袋繼續往前走,至少在她的眼裏死亡已經太過平常。
可現在她不想死了,姜薇咬牙,自懷中摸出殘牌,就算被定位到,她再拖一會兒,把它們送得近些,也許還能保下兩張已消失的隐藏牌。
卡牌如果不是完整序列,效果甚至發揮不到原先的一半,就算剩餘牌面蘇醒,失去兩張核心隐藏牌,帝都得到的也僅僅是一副缺失牌。
而核心隐藏牌麾下的牌組則因無從屬的原因也會被限制最終效力。
姜薇咧嘴,算起來,還是對面更虧。
但下一刻,車前馬匹仰頭長嘶,因為寒冷導致的求生本能,它開始徹底脫離姜薇的控制,掙紮間直接将她甩了下去。
姜薇頭着地,磕進了已積半個小腿的大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