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醉酒
醉酒
吃過晚飯,幾個人出基地找個小酒館坐下了。
白的,啤的,零零散散的酒瓶子快要擺滿面前的桌子。
也就周末排休,不然萬萬不敢這麽喝。
幾個大老爺們兒也不含糊,坐下就開始喝起來。開始基本都是從局裏的小事聊起,眼看時機差不多了,夏鵬飛開始把話題往鄧放身上引。
“…也就那樣吧…你呢老鄧,跟唐老師什麽情況?”
聞言鄧放提着啤酒瓶子的手一頓,略顯頹然地往後靠靠,“惹她生氣了。”
說完又喝了一口,瓶子見底。
“害,這還不明顯嗎?就問你們怎麽鬧的矛盾嘛?”高英俊接話道。
鄧放蹙起眉,雙手抱在胸前,認命似的嘆一口氣,又看看周圍圍了一圈的八卦臉,措了措辭才開口說:
“就是…飛前面那趟之前,她說我要是下來了她就要跟我結婚…”
“啊?”
“什麽?”
“這好事兒啊恭喜啊…”
他話一出口,沒等說完周圍人就炸了,有懵了的,有歡天喜地的,還有他臭着個臉。
他們也秒注意到他不對勁,畢竟要是高興的事兒就不至于吵架了。
童敢試着問了句:“是結婚事宜沒談妥?”
衆人也好奇,紛紛轉頭望向他。
他好像有些懊惱,抹了把臉,又把手抱在胸前,“不是結婚事宜沒談妥,是結婚這事兒就沒談妥。”
周圍又是齊齊一聲“啊?”
童敢幾欲問出口,嘴巴張了又合,還是試探着問,“你…不想跟唐老師結婚?”
才問出口卻又把嘴捂上了,因為他覺得不可能。
果不其然。
“不想?我心裏一百個樂意…”他沉吟片刻,開口糾正,“是不敢,怕耽誤她。”
認識這麽久了,什麽時候從鄧放嘴裏聽過“不敢”兩個字?
不過夏鵬飛和童敢本身都是有家室的,一聽就明白過來了。
他們這樣的,要挨刀子滾油鍋,眼睛一閉咬咬牙也就上了,真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反倒往後縮。
個中難言的滋味只有自己懂。
老張犧牲的事情童敢就沒敢給他媳婦兒說,不提還好,一提起來怕是又要聯想一番,他沒辦法哄。
室內原本火熱的氛圍一下子有些沉寂,他們也沒想到是這層原因,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高英俊平時看着傻乎乎的沒個正形,這會兒卻格外的嚴肅,一拍大腿,“老鄧,你這樣不行啊。”
衆人紛紛擡眼看他。
“唐老師都沒矯情呢,你還怕起來了。”
黎曉航搖搖頭,“這就不是怕不怕的事兒。”
其他人都點點頭表示認可。
高英俊一下把拍在自己腿上的手擡起來,往黎曉航那兒拍,被他躲開了。
“我知道,這個顧慮我們都會有,可這本身就是一道解不了的題。”
“說的是。”夏鵬飛點點頭還是接茬了,鄧放都有那麽一瞬間覺得他倆像說相聲的,一演一捧。
聊到正事兒,沒人嬉皮笑臉了,夏鵬飛清清嗓子,繼續講道:“我跟我老婆也是這麽過來的,剛開始她爸媽不同意,她天天磨老兩口,我有一段時間想着,要不就算了,也別拖累她…”
講起過去,想起種種不易,他只笑笑。
“我趁放假約她出去,跟她提分手,你們猜怎麽?她去單位找政委告我狀,說我孬種,不敢娶她,政委劈頭蓋臉給我好一頓數落,說別辜負了人小姑娘…”
自揭老底倒是把周圍人都逗笑了。
“怪不得這麽怕老婆…”
“樂在其中呢他…”
鄧放也不由得笑起來。
“所以啊,肩上的擔子咱們固然得擔,人家女同志都主動了,再當縮頭烏龜就不合适了。”話畢,夏鵬飛看着鄧放,笑而不語。
“有時候吧,想多了都是徒勞,人唐老師可是豁得出去,你不陪一把?”童敢是挨着鄧放坐的,邊說邊拿胳膊怼他。
鄧放眼底那一潭死水終究是有了波動,折着暖黃的燈閃着光。
“我是覺得挺自私的…”
他還是在猶豫。
“诶喲你今天這麽磨叽呢?說白了人家唐老師都明白風險有多大,但是人家還是願意,你就別別扭了,早點給人家答複。”
誰也沒想到鄧放今天能這麽矯情。
“老鄧,你聽我一句,我們這腦袋別褲腰上的工作,誰家裏的不知道?你別老是想着你要出事兒了怎麽辦,你得想着家裏還有人等着你呢,你得平平安安落地。”
“老鄧,家不是思想的累贅,是依靠,也是千難萬難的時候你生的希望。”
“沒進試飛局的時候我飛過一次模型機,那天天氣不好,差點就交代了,我耳朵邊就一直是我閨女的聲音,‘爸爸,爸爸,你什麽時候回來呀’,一下我就精神了…”
旁邊的人還在說,鄧放卻已經聽得模糊,思緒飄遠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
有爺爺和爸爸的功勳在前,鄧放從小就住在大院,後來因為多位家庭成員的缺失加上工作忙,他幹脆就住在部隊裏。
他在大院是有家,但那只是個沒有人氣的空屋子。
甚至在今晚之前,他沒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什麽不對,直到聽見兄弟們的話。
“家裏還有人等着你。”
“家是依靠,不是累贅。”
他是該有個像樣的家,他想和唐珺一起有個家。
多日來纏繞在心頭的愁思瞬間被斬斷,他面色好看不少。
“明白了。”
大夥一看他想通了,也替他高興,幾聲招呼着酒瓶子都提起來了。
鄧放沒看到,身邊幾個人默契地遞了眼神。
幾輪喝下來,鄧放已經有些暈了。
本身他酒量挺好的,可也架不住五六個人有意無意地逮着他灌。
特別是黎曉航,平時看着話少,喝起來卻是海量,灌酒更有一套。
眼看着鄧放喝的差不多了,雷宇“騰”一下站起來,朝夏鵬飛擡擡下巴,“走吧。”
高英俊也喝的迷迷瞪瞪的,慌亂薅住雷宇手腕,“你們去哪?”
童敢臉上閃過玩味的笑,“當然是把老鄧打包送給唐老師了,”他又拍拍高英俊的腦袋,“小俊俊吶~你也算是為‘革命事業’獻身喽…”
酒局卡着基地門禁的點散了,黎曉航和夏鵬飛飛架着高英俊走了。看着不算晚的時間,雷宇和童敢扶着鄧放往唐珺那兒去。
晚飯見到鄧放,唐珺還是很生氣。
本着眼不見心不煩的原則,原本吃完飯還要去工作室加班的人帶着文件遁回了房間。
纖細的手指在鍵盤上靈巧地躍動着,不知怎麽回事,鄧放那張欠欠的臉又浮現在她眼前。
她越想越氣,越敲越快,在最後按下回車鍵後“啪”一聲将電腦合上扔在一旁。
直覺心裏堵的慌,她站起來走到窗前把玻璃窗推開一些,站在月光裏擁抱着戈壁夜晚凜冽的風。
“我不想你有一天守着一塊碑過一輩子。”
她還在想鄧放說的話。
赤裸的現實。
她認識不少“軍嫂”,也知道她們如何艱難地維持好一個家庭。
她只當那是愛與勇氣的證明。
現在她才理解,這樣的愛和勇氣是相互的。
何況肩上挂星的不止鄧放,她自己也是。她也沒把握能經驗好一段婚姻,所以她希望能和鄧放一起努力,沒想到鄧放猶豫了。
選擇了是因為愛,放棄也是。
察覺有些冷,唐珺關了窗戶,想着去沖個熱水澡。
不料心事重重,她脫了衣服站在淋浴頭底下,愣愣地直接開了水,被澆得一激靈。
她趕緊把水調熱,結結實實沖了快20分鐘,想着大抵是把寒氣沖散了才出了浴室。
可人在不開心的時候身體就是要弱些。
她靠在沙發上複盤文件,才沒幾分鐘就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伸手一摸腦門已經有些發燙了。
她伸手去拉旁邊的抽屜,裏面只有幾個創可貼。
不好意思去麻煩小艾她們,她選擇睡覺。
睡一覺就都好了,她這麽想着。
不料剛往卧室走,就響起一陣敲門聲。
她披了件衣服,一開門,一股酒氣飄過來,還沒來得及問,就見鄧放紅着臉暈乎乎地朝她笑,下一秒直撲過來,她軟着腿堪堪接住了。
一旁的雷宇和童敢見狀趕緊脫手,雷宇飛快地說:“鄧放喝多了要找你。”說完跟童敢兩個立馬閃了。
閃太快的結果就是誰也沒注意到唐珺的臉色也不好看。
晚上正是生病難捱的時候,唐珺覺得自己的體溫還在升高,眼下沒辦法,只能半哄半抱地把鄧放拖到沙發上。
酒氣對病人并不友好,聞得她想吐。
她坐下歇了一會兒,忍着不适去拿了熱毛巾給鄧放擦臉,“怎麽喝成這樣啊?老張還在的話還得把你們一月一調休的規矩改了…”
擦到一半,鄧放有些黝黑粗糙的手突然抓住她,往懷裏帶。
她擡頭,對上鄧放澄澈的眸子。
那個眼神太過灼熱赤裸,看得她都快以為鄧放酒醒了,結果他一開口還是含糊不清的話語。
“珺珺,不生氣了好不好…我錯了…”
喝醉了還知道認錯呢?
唐珺一下覺得有些好笑,看着他問:“你錯哪兒了?”
“我…不該矯情讓你等着的,我錯了…他們都罵我了…”
他這會兒小聲小氣的嘟囔,唐珺莫名地覺得他有些可憐,不覺把語氣放低了些,“我知道你擔心什麽…”
話沒說完,鄧放就吻了上去。
酒後的燥意讓他在聞見唐珺身上沐浴過的香氣後心猿意馬。
心裏積攢着多日來的思念,他不斷着加深着這個吻,他越用力,唐珺就越往後縮,他幹脆伸手鉗住她的下巴,讓她動彈不得。
鋪天蓋的酒氣熏的唐珺快要流眼淚,不知是因為發燒還是什麽的緣故,她覺得耳朵燙得快要化掉了。
“唔…唔唔…”喘不過來氣,她不停拍打着鄧放的胸膛。
男人依依不舍地放開她,眼神還停留在她沾着唾液的嘴唇上。
唐珺不由地有些惱,抹了把嘴巴,兇兇地問他,“酒醒了?醒了回你自己屋去。”
鄧放确實是醒了大半,所以眼下他絕對不會放過把唐珺哄好的機會。
他一傾身,把自己埋到唐珺懷裏,腦袋還時不時拱着她的小腹。
原本準備睡覺了,室內開着空調,她只穿着一條長睡裙,此刻小腹位置的布料因為鄧放的動作起了些褶皺,弄得她癢癢的。
她不耐地扭扭,“你醒了就起來,自己回去,我生病了,沒法兒照顧你。”
聽到生病,他一下坐起來,動作太快又連累了他還像漿糊似的腦袋,緩了緩,他關切地看向唐珺,“吃藥沒有?”
“沒,睡一覺就好了,你回去吧。”
唐珺答的平淡,眼神沒再看向他,他有些急了。
“你生我氣沒關系,可是你生病了不吃藥怎麽會好?”他擔心,語氣不免生硬,帶些責備。
生病的人本來就嬌氣,他不說還好,一說不知道觸到了唐珺哪根神經。
對面穿着單薄睡裙的人一下偏過頭去,話語裏都帶着水汽。
“你在這兒我才好不了。”
怎麽又想哭了,丢人。
鄧放一看,懵了,不僅沒哄好,還給人氣到了。
這下是徹底清醒了。
“珺珺…”他溫柔又無奈地喊了一句,勾斷了唐珺心裏連日來緊繃的弦。
“啪嗒。”大顆大顆的眼淚砸在白色的睡裙上。
他也顧不得唐珺高不高興了,伸手一把把人撈過來緊緊箍在懷裏。
她身上燙起來了。
“珺珺,都是我不好,我一直想着怎麽樣能給你最好的,卻沒理會你想要什麽,我跟你道歉…”
他越說唐珺越委屈,哭得一抽一抽的。
他一下下給她順氣,繼續說道:“我總覺得結婚這事兒離我還遠,直到那天你跟我提,我才覺得,我想跟你有個家,這種事本來不該你提的,都怪我…”
“珺珺,對不起,你別不理我好不好?”
他越說越沒底,嘴唇幾乎是貼着唐珺的側頸在動,唐珺癢得直發抖他也沒察覺,只是越抱越緊。
“我…我師母原本還不同意我們倆在一起呢,我還跟她保證,你一定會對我好的,結果…結果…”
細碎的文字被淹沒在哭聲裏。
鄧放沒想到唐珺已經跟長輩提過了,愧疚感驟然加深。
“我知道你擔心什麽,你以為我想的就不多嗎?任期結束了我又要滿世界的跑,我也怕做不了一個好妻子,可我好歹敢試試啊,你…你…”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他與唐珺微微拉開距離,滿目的心疼與懊惱,試探着問,“珺珺,那你還願意跟我結婚嗎?”
不由的,他的眸子也染了些紅色。
酒後某種激素正在體內亂闖,他現在周身都是唐珺身上好聞的味道,那夜的躁郁再次爬上心頭。
唐珺抽抽搭搭的,他也不急着要回答,就慢慢等着她,給她擦眼淚。
“如果我說我不願意呢?”唐珺賭氣似的問。
“那我就一直等。”他回答的毫不猶豫。
唐珺伸手擦去眼角的淚,嘴裏小聲嗫嚅着,“笨蛋。”
鄧放的心卻一下敞亮起來,他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轟隆”
伴着悶雷,一道閃電在遠處的地平線上炸開花,短暫地照亮了客廳。
他直勾勾盯着唐珺,眼神掃過她臉上的紅暈,還是壓下心底的躁動
“去睡覺吧,你得休息了。”鄧放摸摸唐珺的發頂,沒等她答話就把她抱起來,往卧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