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團聚

團聚

為了多陪師父師母一陣，唐珺和鄧放走的時候沒有着急趕飛機，而是選了時間充裕一些的高鐵。

着實是多年不回家，低估了春運的力度，尤其是大年三十的早上。

偏巧他們這趟車還延誤了，倆人在候車廳裏擠了又擠，根本沒地方坐。

好在行李箱比較高，鄧放就讓唐珺坐上去，自己站在箱子後面，手給她撐着腰，怕她腳不着地，栽下去。

看着面前的春運盛況，唐珺也意識到自己失算了。

“對不起啊鄧放，我也不知道會這樣。”

她坐在箱子上挪了挪，往後靠在鄧放的胸口，斜看着他的下巴。

鄧放卻是毫不在意的樣子，摸了摸她的頭，調侃式的開口道:

“沒事兒，老天點我呢，說要進你們家門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唐珺失笑，把他按在腦袋上的手拿下來，嘆氣似的。

“是不容易啊，我也沒想到開局就給你絆住了，還是我自己絆的”，她吐了吐舌頭，又看向鄧放，“你別老摸別人頭，這習慣不好，會長不高的。”

鄧放跟聽了笑話似的，癟了癟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這是該長的時候嗎？別想了，就該是這麽點兒了，認了吧。”

可能是怕不夠形象，他還邊說邊看向唐珺坐在箱子上勉強點地的腳。

唐珺氣極，她165的身高已經是南方女生裏數一數二的了。

看着面前快要變臉的人，鄧放以最快的速度改口。

“高！我們高着呢！還能再長長！”

……

一個多小時的等待後，唐珺和鄧放終于坐上了回家的車。

一路上，看着與北方大有不同的風景，滿目新奇的人變成了鄧放。

從車窗望出去，近處是綠水，周圍還迂回着連綿的小山；遠處是白霧，巍峨峻峭的山峰隐匿其間。

即使是冬日，目光所及仍是蒼翠，崇山峻嶺錯落有致。

他的唐珺就是從這樣連綿的十萬群山中走出去的。

教育資源不平衡的實情他早有耳聞，卻擋不住青山代有人才出。

剛在一起的時候他問過唐珺，為什麽會選擇這份工作。

他記得唐珺的回答是：喜歡。

“說起來也挺有意思的，我從小就覺得，自己長大以後會是個不簡單的人，于是老跟自己較着一股勁兒，什麽事情都想做出點成績來。我天生對語言比較敏感，想着要是能讓自己的愛好成就了自己的夢想，甚至是把它用在最有價值的地方，那得多牛啊。”

“今時今日，我做到了，不僅代表自己，也代表我的國家，我沒有遺憾了。”

曾經她也是大山裏的萬千莘莘學子之一，憑着天生的語言天賦和對語言學習的熱愛，憑着努力與勇氣，她終是去到遠離家鄉千裏之外的地方，一步一步站上了更大的舞臺。

思及此，他扭頭看着唐珺。

“你有沒有你讀書時候的照片？我想看。”

唐珺沒明白他怎麽突然想看這個，但也沒深究。

“有啊，不過我這兒沒存，等會兒到家了讓我媽給你找。”

唐珺也問他。

“那你的有沒有，我也想看。”

鄧放認真想了想，才敢确定似的點頭。

“我記得小時候還住大院兒的時候，我有一本相冊，後面搬出來，那些東西應該都被我媽收起來了。”

唐珺一聽有一本，興趣立馬就來了。

“那你能不能給阿姨發個消息，讓她拍給我看看？”

唐珺邊說邊瑤他的手臂，怕他害羞不同意。

鄧放微頓，随即應她，“我讓我姐給你拍吧，等她發過來我給你看。”

唐珺馬上察覺到不對勁。

“阿姨……不方便嗎？”

她問得小心翼翼的。

剛剛那一瞬她就能确定鄧放好像在遮掩什麽。

鄧放也不打算瞞她。

“沒有，我……挺少跟她聯系的，相冊我姐應該也能找到，讓她拍一樣的。”

唐珺卻怔住了。

怎麽會有人很少跟媽媽聯系呢

這一細想，鄧放家裏的事她确實了解得挺少的。

注意到她的好奇，鄧放知道她腦子裏肯定又在滴溜溜地轉了。

他伸出靠近她的那只手，握着她的，緩緩開口。

“小的時候我其實很粘我媽，我印象裏她說話總是溫溫柔柔的，也很愛笑，總帶着我和我姐去動物園。後來，我爸犧牲在前線，我媽突然像換了一個人一樣，整天郁郁寡歡，感覺做什麽都提不起她的興趣。”

“我當時問我姐說，媽媽是不是生病了。我姐說不是，媽媽就是想爸爸了。”

“可是我也想爸爸，我想跑去找媽媽安慰，又怕她跟難過。我姐就告訴我，爸爸已經離開了，我們要學着照顧自己，也要學會照顧媽媽。”

敘述的聲音戛然而止。

唐珺轉頭看向他，心疼不已。

鄧放只是笑着掐了一下她的臉，看上去沒什麽所謂。

但唐珺感覺到了，握着她的那只手早就在一點一點的收緊。

沒關系，缺失的愛，她會補給他。

……

三個小時的車程，兩個人各懷心事。

窗外一幀一幀變化的景色最終以熙熙攘攘的站臺為結尾，在周圍一片通話報備的人聲中，暖黃色的車廂燈下，節日氣氛将游子們趕路的疲憊洗淨，滿心只有結束了一年奔波的輕松，以及即将與家人朋友團聚的激動喜悅。

望着車窗外懸挂的站牌，家鄉的名字近在眼前，“近鄉情怯”此刻用來形容唐珺的心情再合适不過。

跟車廂內的其他人一樣，兩人也站起身。

鄧放把箱子挪到身前，一手在前推着箱子，一手在後牽着唐珺，準備下車。

“不好意思……”

熟悉的鄉音響起，唐珺擡頭，前面隔了一個人的過道旁邊有個大學生模樣的女孩子在取行李，不過看得出動作很吃力。

她先是支着胳膊把箱子往外拉了一截，試着擡下來，結果剛移了一段就沒力氣了，箱子又滑回行李架。

女孩子的行李有多重，唐珺可太懂了。

唐珺當即晃了晃被鄧放拉着的那只手，還伸手指撓了撓他的手心。

鄧放疑惑回頭，就見唐珺朝他努努嘴，讓他看身後那個女孩的方向。

明白了，是叫他幫忙。

其實鄧放剛剛也注意到了，如果唐珺沒說，他也會打好招呼過去幫忙的。

“借過。”

鄧放走過去，站到那個女孩身後，在她再次嘗試搬箱子的時候伸手接過。

“我來吧。”

接過箱子，擡下，放好，輕輕松松。

那女孩子轉身，看見鄧放的時候表情又驚又喜，眼睛裏都在冒星星，說話也不利索了。

“謝……謝謝你啊哥哥。

鄧放一聽，這比枭龍懂事啊。

不過他今天穿的确實挺青春的，牛仔褲，板鞋，加衛衣。

本來出門的時候還套了件外套，上車熱就給脫了，現在在唐珺手上抱着呢；袖子挽上來大半截，青筋纏繞、頗具力量感的小臂露在外面，黑色的腕表帶像是點睛之筆；墨鏡就随意挂耳搭在腦後，整個人散發着一種随性又慵懶的精致感。

以鄧放的粗神經，他當然理解不了面前正看着自己的女孩心裏正在經受怎樣的波動。

他客客氣氣對着女孩笑了一下。

“沒事兒，應該的，”他轉頭看了一眼唐珺，又對那個女孩說，“喏，我女朋友叫我過來幫你的。”

女孩有一瞬的怔愣，眼裏的光暗下去，面上劃過一絲不自然，旋即又馬上緩過神來，看着唐珺，眼神真摯，聲音甜甜地說了一句：“謝謝姐姐。”

她講的是普通話，可能因為鄧放講的也是普通話，她誤以為他們是外地來旅游過年的小情侶。

唐珺回給她一個暖暖的笑，眼神中有許多說不清的情緒。

最明顯的應該就是，确信自己愛了一個很好的人的驕傲。

會助人為樂，也能讓她心安。

她斂眸搖搖頭，表示不用客氣，用親切的鄉音對着年輕的女孩說了一句，“新年快樂”。

女孩一愣，一臉的恍然大悟，兩個人又對視着笑起來。

車輛平穩地彙入車流，打量着華燈初上的街道，唐珺滔滔不絕地給鄧放介紹着自己從小長大的這座城市。

鄧放随她的目光望出去，發現這裏并不像聽上去那樣，因為地處西南，偏僻荒涼，反而和許多大城市一樣，街道繁華，人頭攢動。

再轉頭，唐珺也看着他。

“剛剛車上跟你說的還記得嗎。”

鄧放挑挑眉，“記得，穿同色系的是大伯大伯母，你爸爸戴眼鏡，你媽媽短發，卷發的是三姑，有啤酒肚的是三姑父，還有……你是你們家這輩最小的，有你腰那麽高的小姑娘是你小侄女，是大哥家的；二哥新婚，表姐懷着一個，沒錯吧？”

說罷，他得意地看向唐珺。

唐珺滿意地點點頭。

“是！挺不錯的，你別又緊張什麽都忘了。”

鄧放表示不服，但沒有出聲。

鄧放：你可瞧好了吧。

車七拐八拐進了一個小區，綠植繁密，每隔幾十米就能看見一棟白色的兩層小別墅坐落其間，頗有意境。

大概路過了七八棟建築之後，車停下了，側頭望去，這家的燈亮亮堂堂的，門口挂着兩個大紅燈籠，大門沒關，不時有歡聲笑語從裏面傳來。

到家了。

唐珺鄧放一同下車，趁唐珺與司機寒暄的間隙，鄧放撥通了某人的電話。

“老鄧？怎麽啦？給我拜年啊？”

是童敢。

鄧放半捂着嘴，小聲小氣的。

“行了行了，別貧了抓緊時間。我問你啊，你第一次去老丈人家的時候，怎麽介紹自己工作的？”

童敢一愣，“就……就說我是開飛機的啊……”

鄧放也愣了，“……你就直接說你是開殲7的啊？”

電話那端的童敢撓撓頭，難得得結巴了。

“沒……啊，我……我說我開……波音747的……”

鄧放：“……你當我沒問。”

一個開戰鬥機的把自己說成開民航客機的，夠可以的。

挂斷電話唐珺剛好過來，擡手替他整理衣服和發型，左瞄瞄右看看，感覺滿意了，牽着他進了家門。

繞過玄關，入眼就是擺滿了零食水果的茶幾，客廳裏空空的，只有一個小女孩趴在沙發上玩，熱鬧的氣氛顯然來自另一頭的廚房。

唐珺朝鄧放使了個顏色，蹑手蹑腳的朝小女孩走過去。

“敏敏！”她一下蒙住小女孩的眼睛，把人吓一大跳。

小女孩轉過頭，看清了來人又驚又喜，“姑姑！你終于回來啦!”

唐珺控制不住手，揉着小女孩軟軟的臉蛋，随即把她抱起，“是呀，我回來了，想死我了。你想姑姑沒有？”

小女孩緊緊摟着唐珺，把頭擱在她的肩膀上，擡眼就看見了站在姑姑身後的帥叔叔。

她腿收緊夾了夾，“想啦！姑姑姑姑，那是誰啊？”

唐珺把她放下來，拉着她的手給她介紹，“敏敏，這是姑姑男朋友。“

小姑娘眼睛也不眨，眼神望着鄧放滴溜溜地打量。

鄧放蹲下與她平視，摸出提前準備好的小禮物——一個水晶的小發夾。

這是來之前童敢塞給他的，說是他自己姑娘的，鄧放沒準用得上。

“敏敏你好，很高興見到你，你可以叫我小鄧叔叔，這是給你的小禮物——”

話音落他就把小發夾遞了出去。

敏敏攤開手接過，仔細打量着。

夾子是透明的，中間有一個水晶的小托，上面一個皮粉色的蝴蝶結，邊上還粘着一串滴膠的小櫻桃，精致小巧。

敏敏小朋友轉頭就給自己戴上了，“謝謝姑父！”

甜甜的一聲喊得男人一愣，唐珺則是癟着嘴點點頭，表示贊許。

唐珺：懂事兒！

孩子已經跑遠了，有人慢慢踱着步過來。

“姐。”唐珺趕緊過去扶，走近了鄧放才看清來人隆起的肚子。

鄧放回憶了一下，這是表姐。

唐珺扶着她在沙發上坐下，感嘆月份大了，表姐行動不便。

表姐還正想關心妹妹幾句，就見鄧放站在後面，馬上把妹妹放到一旁，“喲，這就是珺珺男朋友吧？難怪她這麽積極地帶回來呢……”

唐珺趕緊把話接過來，拉着鄧放，“這是我表姐，呂瑛。”

鄧放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卻已然不見之前的緊張害羞，大大方方的，“表姐，我叫鄧放，新年好！”

表姐撫着肚子笑着點頭，又朝唐珺努努嘴，“帶他過去打招呼吧，他們都在廚房那邊呢。”

接下來，以唐珺提前開的“小竈”為基礎，鄧放沒有難度地把一家人認了個遍，基本是人才注意到他，他就張嘴叫人了。

一圈下來，鄧放已經憑借身高體長，模樣周正，有禮貌，獲得一衆好評。

家裏的大廚在廚房掌勺，七大姑八大姨就拉着準女婿在客廳裏“盤問”。

大伯母：“小鄧做什麽工作的？”

三姑：“說了嘛珺珺的同事，不方便說的吧……”

鄧放搓着手笑笑，“沒什麽不方便的三姑，試飛員，就是飛試驗機型的。”

大伯母似懂非懂地擡頭“哦”了一聲。

男同胞都比較愛看軍事頻道，略有一些了解。

大伯目光中的贊賞藏不住，“那工作可不容易哦，蠻危險的……”

大伯母剝好水果給鄧放遞過去，不怎麽在意，“體制內的工作呀，穩穩定定的，兩個孩子都這麽出息，以後可不用老二和媳婦兒操心喽。”

從廚房幫忙出來的唐珺媽正往客廳走，聽見這些話神色不大自然，旋即又恢複，走過去坐到女兒身邊。

“阿姨。”

鄧放禮貌叫人，唐珺媽也笑着應，回頭看向女兒，“瘦了，皮膚也糙了。”

唐珺半信半疑，伸手摸着自己的臉，又轉頭問鄧放，“沒有吧？”

鄧放看看唐珺媽，又看看唐珺，小幅度點點頭，嘴上又小聲說着：“沒有沒有……”

“欸大伯母，大哥二哥呢，都還沒到嗎？”唐珺問。

大伯母看了眼表，“都回來着呢，應該快到了。”

話音才落，門口人就來了，敏敏撲過去，“爸爸媽媽！”

唐珺大哥抱着女兒進屋，大嫂在身旁，身後還跟着二哥二嫂。

一家人整整齊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