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祈願

祈願

換上新衣,按照媽媽說的圍了圍巾,唐珺下樓,唐爸已經把車開到門口,一家人準備到廟裏去祭拜,這是唐珺家多年來的習慣 。

車開到半山,遠遠地已經能望見紅牆金瓦掩映在蒼翠樹木之 間。

下了車,濕木腐朽的氣味混合着沉檀香氣,撲面而來。

正月初一的好日子,前來祭拜的人絡繹不絕,廟中此刻熙熙攘攘,與平日的冷清形成鮮明對比。看着眼前的盛況,鄧放握緊了唐珺的手。

外面看廟門不大,進去才發覺是別有洞天。

半座金身佛像映入眼簾,那佛像矗立在正中,還有一半身子埋在地下。

佛像前立着一個巨大的香爐,其中香燭滿溢,香火的煙徐徐飄上半空。

佛像後側是樓與小閣,沿着山勢一路向上綿延,金漆紅柱光彩耀眼。

正門對着莊嚴肅穆的大殿,虔心的人都會在此求心想事成。

一家四口在蒲團上跪下,三炷香舉過頭頂,雙手合十。

唐珺率先起身,看向一旁落後她片刻的鄧放,挽上他的胳膊,悄聲問他:“你許的什麽願?”

鄧放低頭看她,癟癟嘴,“不告訴你,或者…你先告訴我,你求了什麽?”

一叩首說一願。

唐珺回想起剛剛跪在菩薩面前,一求菩薩保佑父母身體健康,二求家人順遂美滿,再想要求什麽的時候,腦海中忽然闖入那天大屏上,鄧放滿臉是血、眉目挂霜的模樣。

她忙在願中加了一句,生怕菩薩聽漏了。

她出了會兒神,鄧放也不急着追問,就在一旁等着她。

只見她伸手攏了攏圍巾,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算了,不說就不說。”

拜過正殿,唐媽唐爸要去求簽,唐珺就拉上鄧放逛其他地方。

繞到一處小偏殿,唐珺伸頭往裏一看 見是地藏菩薩,“噗通”就跪下了。鄧放脖子微微前伸,瞪大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只見她一臉虔誠的地捧着香燭。

等她拍拍膝蓋站起身,他才湊過去問:“這是求什麽的?”

他不太了解這些。

唐珺在前面跨出殿門,望着高懸的燦陽,回頭笑着看着他說:“求財啊。”

鄧放跟上她,面前人頭攢動,幾乎是一個擠着一個。他把她拉到身後好好牽着,嘴裏還囑咐着:“人多,你別亂跑。”

她想反駁,又不是小孩子了。

可當她看見他在自己身前,話又噎住了。

他的個頭在人群中也很顯眼,寬厚的肩膀像一座小山,微蹙着眉替自己擋住人流,還時不時回頭看她一眼,确認她還在不在。

小孩就小孩吧,這種被人照顧着,“柔弱不能自理”的感覺還挺好的。

等到了開闊一些的地方,沒那麽擠了,鄧放才回身,為她拍走發絲上粘上的香灰。

“沒想到唐老師這麽財迷啊?”

唐珺一頓,這是說她剛剛拜地藏的事兒。

她擰着眉,晃悠着胳膊。

“大驚小怪,誰還跟錢過不去了……”

鄧放悶悶笑了聲,又清清嗓子。

“接下來去哪?”他問。

唐珺四下打量,回憶着廟裏的地形,指了指遠處的一座小拱橋。

依稀可見,過了拱橋是一顆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那樹幹足足有五六人臂展環起來那麽粗。數不清的枝桠上纏繞着紅色的綢帶,紅繩栓着的小木牌相互碰撞,發出“咚咚”的響聲。

唐珺付了錢,拿着兩個木牌跑到鄧放面前,連着筆一起交到他手裏。

“你還信這個啊?”

“寫!”

說罷她就閃到一邊,自己寫自己的。

等鄧放寫完,她也走過來了,沒問人同不同意,她伸手就要薅走他的牌子。

“诶诶…什麽強盜行為…”

鄧放出聲制止她,邊說邊把木牌舉過頭頂,量她夠不着。

連唐珺自己也沒發現,目的未達成,她在抱着鄧放的手臂無意識地撒嬌。

“哎呀……你剛剛許的什麽願你就沒告訴我,你給我看看嘛,就看看…”

某人很受用,把木牌交到她手上。

“挂姻緣樹上的牌子,唐老師,你覺得我能寫什麽?”

被戳破小心思的唐珺同志并不在意,還是執着着去看牌子上寫的字。

果真字如其人,工整遒勁。

細看內容:

願我如星珺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我是星,你是月,只願每一個清夜裏,你我流光,交相輝印。

唐珺認出這是範成大的《車遙遙篇》中的詞句,只是他自己改了一個字,把君改成她的“珺”。

逐字看完,她腮頰漸紅,控制不住嘴角,踮起腳在鄧放臉側印上一吻。

“寫得好,賞!”

鄧放眉毛一挑,先是驚訝,後又欣喜。

這是唐珺第一次主動親他。

他嘴角快咧到耳朵根,長臂一伸摟過她在懷裏抱的緊緊的,頭埋到她耳朵邊悄聲調侃:“早說嘛,要知道這樣我就多背幾首了。”

趁唐珺被抱着看不見,他手伸進她的衣服口袋裏,兩指撚着牌子夾出來,見上面只有四個字:

起落平安。

意料之中,不算驚喜,但有賭對了的竊喜。

他又悄悄把木牌放回去。

唐珺最受不了鄧放湊在她耳朵旁邊說話,整個身子都要麻了半邊。她有些不自然地把人推開,自己掏兜把木牌放到鄧放手上,大爺似的指揮着:“挂上去吧。”

初春的燦陽照得人心暖暖,撞鐘聲恰好在此時響起。微風拂過,樹葉、綢帶、木牌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像是為了配合鐘聲譜的曲,陽光投下的樹影婆娑搖曳,在兩人身上不停跳動着。

古剎之中,百年樹下,愛人依偎。

回正殿去找爸媽時,唐珺和鄧放又經過供奉着地藏王菩薩的偏殿。鄧放突然撓撓唐珺的手心,用開玩笑的口吻說:“珺珺,其實你拜我比拜菩薩有用,我把工資卡交給你,你的存款搞不好能多一位數。”

他說的漫不經心,唐珺卻結結實實聽進去了,定在原地路都不會走了。

“你這麽有錢?”

她眨巴着眼睛問。

鄧放攬過她的肩,推着她繼續往前走,“養你綽綽有餘……快走叔叔阿姨等着呢……”

“誰要你養,我也有錢……”

“诶,你要不看看哪個菩薩管孩子,來倆我也能養。”

“……你點菜呢?”

……

碰上頭,唐爸唐媽人手一個小福袋。

唐爸手裏的給了鄧放,唐媽手裏的給了唐珺。

“過幾天你們就走了,一走估計又是兩三年回不來,只能有機會我跟你媽媽去看你們,”唐爸看着兩人,語重心長地說,“家裏都好,你們忙,不用擔心我們……”

每次一到這種囑咐環節,唐珺就忍不住要紅了眼眶。

在外她可以獨當一面,把自己照顧好,可內裏她也是一個戀家的孩子,只是特意把那份思念藏起來。

不想就不會難受,她跟自己說。

跟唐珺回家這些天,鄧放實實在在地又感受到了有親人在身邊的感覺,他很感謝唐媽唐爸信任他,願意把女兒交給他。

剛剛,唐爸把福袋放在他手心的時候,那模樣與他記憶中的父親有一瞬重合。

一樣的沉默內斂,一樣深愛自己的孩子。

熟悉過後他也發現,其實唐媽很能聊,也很愛操心,就像所有的媽媽那樣,總是在絮絮叨叨中替丈夫和孩子打點好一切,還能神奇地平衡好工作和家庭。

“這個福袋也算個念想,保平安的,你倆工作性質擺在這,我就不多說了,下次回家別缺胳膊少腿的就行……”

标準的唐媽式囑咐。

“哎喲…”唐爸無奈地嘆了一聲,拍拍鄧放的肩,笑道:“你阿姨一直比較耿直,別介意啊。”

兩人轉頭。

“哭哭哭…多大了還哭,都要嫁人了還哭成這個樣子,啧……”

“啊——媽媽,我舍不得你嘛……”

那邊,唐媽又在一臉恨鐵不成鋼地數落着唐珺,擡着手看上去是嫌丢人要捂她的嘴,實際是要給她擦眼淚。

鄧放內心攤手,他還能說什麽?那位耿直的彪悍女士的縮小版已經被他收入囊中了。

……

幾天後,帶着心裏的一萬個舍不得,唐珺還是和鄧放一起踏上了往西北的歸程。

路上,鄧放看她一直悶悶不樂,也沒有打擾,知道她要時間自己消化,他能做的就是給唐珺當個合格的靠枕。

枕着他的手臂,唐珺在想,太過漫長的想念後,短暫的相聚到底是算獎勵還是懲罰呢?她分不清楚。

今天送機唐媽沒有來,她說科室的小年輕過年都沒能回家,她作為帶頭的,要起到表率作用,回醫院替人值班去了,就不送唐珺了。

唐珺當然明白媽媽也是舍不得,幹脆就找個借口,不去目睹離別的場面。

頭一天晚上收行李的時候,唐媽一邊往她箱子裏塞東西、一邊悄悄抹眼淚,她知道的。

踏出家門,她們還是要回歸到各自的角色上去。

落地的時候,唐珺剛睡醒,拖着腳步懵懵地跟在鄧放身後,還有點起床氣,就想黏着他。

鄧放拉着箱子,看着漸晚的天色,攏了攏貼在身側的人,擡眼尋找來接機的小同志。

按理說人應該提前到,這會兒卻不見,鄧放摸出手機想打個電話,就聽見背後精精神神地喊了一聲,“鄧首席!唐老師!”

轉頭,人家在後面一個出口,他們剛剛沒看見。

鄧放招招手跟人示意,身側睡眼惺忪的人突然一下彈開在旁邊立正站好。

“好久不見啊 ,辛苦,麻煩了。”唐珺笑着打招呼,半點不見沒睡醒的樣子。

她認出來,這是她第一次來的時候送她去基地的小同志。

對面的小同志也看得一愣。

小同志:這不是兩口子嗎?怎麽有種偷感?

鄧放:得,離開家又換模式了。

車快駛出市區的時候,鄧放朝街邊瞟了一眼,示意小同志靠邊停一下,然後下了車。

車上的倆人也不知道他去幹什麽,就默默等着,沒過一會兒,就見鄧放揣着兩根糖葫蘆回來了。

他遞了一根給唐珺,“來,拿着。”又把另一根放在副駕,給開車的小同志,“給你留一根兒,你待會兒也吃啊…”

小同志連連道謝,“诶喲,首席太客氣了,謝謝您…”

他擺擺手,“沒事兒,辛苦你來接我們一趟。”

唐珺覺得不對,低聲問他:“你買糖葫蘆幹嘛?”

鄧放就着她的手自己先咬了一個,又推回去她面前,“你從上飛機開始就悶悶不樂的,嘴癟的能挂油壺了,吃點酸酸甜甜的心情好。”

唐珺有點小害羞,她還不太習慣這種當着人的秀恩愛,但前面的小同志已經接話了。

“難怪呢,我這是沾了唐老師的光了。時間過得也真是快啊,還記得第一次接唐老師去基地的時候呢,這都快能喝到喜酒了吧?提前恭喜您兩位了,這糖葫蘆我就當喜糖吃喽!”

小同志年紀輕輕、朝氣蓬勃的,會看勢頭會說話,鄧放也高興,笑得眼睛都眯起來,兩人一路上有說有笑的。

到了基地,小同志幫着把行李拿下車,還頗為感慨地說了一句,“首席,以前老聽他們說您嚴肅,我看啊,誤會大了。”

鄧放不以為然地挑挑眉,和唐珺一起向小同志道了謝,準備回住處休息。

“珺珺,我嚴肅嗎?”

“反正我剛來的時候看着你挺不好相處的……”

“怎麽會,現在不是相處的挺好的嗎?”

“你正經點行不行……”

那個小同志說的确實沒錯,以前的鄧放看着傲氣又嚴肅,現在可不知道比以前活潑了多少倍。

鄧放的衣服跟唐珺的放在一塊兒,他自然就跟着過去了。

兩人剛把衣服收拾好,電話同時響了起來。

唐珺的是魏總打過來的,鄧放的是雷宇打過來的。

“小唐?回基地了吧?你到工作室來一趟,有個會要開。”

“老鄧,有任務,來工作室開會。”

眼神一對,應該是同一個事兒。

兩人各自換了衣服,往工那邊趕。

會議桌旁,韓君昊坐在正中間,工程師和技術員坐一邊,試飛員坐另一邊,見人來齊,會議正式開始。

大致內容就是,上級部門剛剛下發了與鄰國的聯合軍演指示公告,在本次軍演中,最新一代隐身戰機即将首次亮相。

由于軍演時間提前于原定計劃,為了保證過程順利,新一代隐身戰機的飛行任務将由試飛局來完成,擔子這就落到鄧放他們殲擊機大隊上。

能作為第一批駕駛新型隐身戰機的飛行員接受檢閱,何其榮耀。

底下坐着的衆人已經摩拳擦掌,試飛員們說着就要找指導員制定新的訓練計劃,迫不及待想看見明天早晨旭日東升的訓練場。

後勤機動組的人員名單也在會議最後公布了,唐珺會作為魏總的助理以及随隊翻譯,和另一位技術員一起參與這次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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