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故人
故人
距離正式軍演還有兩天，唐珺和鄧放兩人各忙各的，誰也顧不上誰。
尤其是試飛隊的的，跟着統一演習，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
唐珺則是跟着機動組昏天黑地的開會，甚至都不帶轉場的，前一個會剛結束，下一波人就進來，座位都不用挪。
兩國高層都非常重視這次軍演，這是在國際形勢混亂的情況下展示國家軍事實力的大好時機，也能更進一步促進兩國友好關系。
這邊，中方代表發言結束，對方的發言人調了調話筒的高度，準備開始講話。這邊的人都拿起耳機戴上，只有魏總沒動。
他常年搞器械，耳機裏不時傳來的電流的滋滋聲令他心生排斥。
旁邊還坐着個唐珺，他回頭咧着嘴笑了一下，唐珺了然，原本坐得筆直的身子微微弓着，在他身側，對面說一句她就翻一句，老頭手搭在桌子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悠悠閑閑地在本子上寫東西。
這場會議結束，也是一個半小時之後了，正好是飯點。
唐珺拿着魏總給的水，小口小口喝着，往食堂走。
餐食一如既往的用心，既考慮到兩國不同的用餐口味，又顧及了營養健康問題，有軍人想嘗試不同的食物也是可以的。
唐珺打了中餐，找了張空桌子坐下。
以往的經歷讓她現在格外鐘意吃中餐。
想當年常常出入吃面包喝奶油湯的國家，最後她變成了無論走到哪都要背一瓶鹹菜的人，師傅還老愛搶她的。
想到師傅她不由得笑了笑，眼睛一掃，瞟到在桌側投下的一片陰影。
她擡頭，面前站了一個鼻梁高挺、眼眶深邃、灰藍色眼珠的的人，穿着他的們國家的制服，正一臉笑意地打量着她。
她回了一個禮貌的微笑，見那人還是沒有離開的意思，于是放下筷子，禮貌地問了一句：“Чем могупомочь（有什麽可以幫您？）”
那人卻突然表情大變，一臉很受傷的樣子，假裝捂着胸口，用變了調的中文跟她講話。
“Аня，我很傷心，我以為你會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唐珺眼睛微瞪，眼珠有些不安地轉動着。
她還是有些沒想起來面前的人是誰，可那人準确叫出了她的名字。
男人見狀，擡了擡雙手，作投降狀，癟着嘴，“OK，很顯然你認不出我，Аня，”他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邊說邊坐下，“我是Иосиф…”
他無奈地自我介紹着。
唐珺眼睛一亮，小聲驚呼着：“你是約瑟夫！”
對面的人埋怨的表情絲毫不掩飾，手杵着下巴，“對對…約瑟夫，你愛怎麽叫就怎麽叫吧，老天爺，你居然真的認不出我……”
唐珺不好意思地笑笑，伸手在下巴處朝他比劃着，“可是，你的胡子…”
約瑟夫也下意識摸了一把自己的下巴，回答道：“哦…前些年我參軍了，帶教教官親手給我剃的…我一直覺得這不妨礙我做事，想來是我哥哥或者父親的不正當命令吧……”
語氣裏還有點暗暗的惋惜，他是真舍不得他的那一蓬絡腮胡。
也不怪唐珺認不出他。
先不說她有時候覺得外國人都長一個樣子了，他們上一次見面已經是4、5年前，在大雪紛飛的異國他鄉。
那個時候他還是外交學院即将畢業的學生，唐珺看見他那一蓬胡子的時候，下意識用了跟長輩說話的敬語。
他急的跳腳，掏出學生證“自證清白”。
隔天見面，是在會議桌旁，迎上唐珺疑惑的目光，他解釋說，爸爸和叔叔都在軍隊任職，正巧他成績很不錯，為他争取來一個學習的機會，機緣巧合下他們就有了一段一起工作的時間。
他打破了唐珺對這個國家的人的固有印象，沒有那麽冷峻嚴肅，反而幽默風趣，很健談，共事的時光很愉快。
沒想到再見到，他也穿上了軍裝。
沒了胡子的遮蓋，斯拉夫人的面貌特征越發明顯，掩蓋不住的英俊挺拔，唐珺看得都有些愣神。
“Аня？”
約瑟夫叫她。
她回神，面露肯定地點頭，“嗯，你的教官做的非常正确。”
一頓飯吃得有說有笑，兩人聊到不少從前的趣事，末了唐珺一看腕表，接近下一個會議時間了。
“約瑟夫，我還有個會要開，今天見到你很開心，回見！”
約瑟夫打了個響指，站起來，“同一個會，一起走。”
唐珺聞言頓了一下，然後揚了揚下巴，“那走吧。”
她起身急，沒注意到後面有個端着餐盤的人正要經過她身邊，眼看熱湯就要朝她潑過來，約瑟夫眼疾手快，替她擋了一下，把碗往外推，還是不可避免地被燙了一下。
“哦，不是吧…”他用中文感嘆之餘還夾了一句母語髒話。
見狀唐珺馬上湊過去查看他的手，“還好嗎？”
他搖搖頭，拍拍她的肩膀示意自己沒事，讓她放心。
差點撞到唐珺的也是他們那邊的人，一名年輕的士兵。
見到是約瑟夫，他連忙把頭低下，“抱歉長官！”
只見約瑟夫搖搖頭，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面上是風平浪靜，五指卻在暗暗用力。
“走路要看正前方，孩子。”
唐珺沒有看見他的動作，但卻從話語中聽出來壓迫感，好像剛剛還在和她談笑風生的約瑟夫立馬就換了個人。
她出聲制止。
“不怪他，時間來不及了，我們趕緊走吧。”
轉身時，唐珺打量着約瑟夫的背影。
制服掩蓋不住孔武有力的身體，背肌在平整的面料下隐隐凸起。
似乎和她預想的不一樣，他沒有成為所謂的發言人或是政治家，而是握起槍杆，踏上了父輩走過的路。
另一邊，鄧放擡着餐盤，目送兩人離開。
旁邊，學生時代的老朋友多年未見，還在耳邊喋喋不休，說話間隙才發現他好像一句也沒聽進去。
“……反正也沒落着好，诶，鄧放，你聽我說話沒？”好友拍拍他肩膀，發現他眼睛一動不動地黏在遠處的一男一女身上。
“怎麽？認識啊？女同志我眼生，男的以前倒是見過幾次，是個心裏想自由被拉來當兵的，聽說家裏的在那邊都位高權重呢，不想落下他也不奇怪…”
鄧放就默默聽着，也不搭話，朋友繼續在旁邊講着：
“不過他眼神還挺好，那位女同志據說是黃明章親自帶出來的，诶，黃明章你記得吧，那個罵政委還讓司令請他喝茶的倔老頭，哈哈哈哈…”
他講着自顧自地笑，卻發現鄧放好像對他講的話題不太感興趣，有些尴尬的撇撇嘴，轉而感慨似的說：
“哎呀，這軍演啊，有些優秀的同志不好說真有看對眼的，你老大不小了，沒着落呢吧？怎麽不學學人家呢？不耽誤正事兒的前提下，聯系方式留一留嘛，對吧？诶，那誰他們那個隊醫我看挺好…”
越說越離譜，鄧放轉頭幽幽地看着他，有嫌棄也有不悅，瞪得他說話聲戛然而止。
只見他指着唐珺和約瑟夫離開的方向。
“那位‘女同志’，我，女，朋，友。”
他咬着牙，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謝謝你誇獎，我也覺得我眼神不錯。”
朋友眼睛睜得大大的，腦子裏瘋狂運轉該怎麽接茬，鄧放已經把頭轉回去，擡腳往前走。
他們兩個都是各自編隊的隊長，只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晚上的作戰計劃部署會議他們也要出席的。
“诶呀，這不鬧笑話了嘛鄧放，”朋友在瘋狂找補，“你說，這麽久沒見，我也不知道啊是吧，嘿嘿嘿，這麽，辦事兒的時候叫我，給你包個大紅包！”
“紅包到就行，人不用來了。”
鄧放冷冷的回，讓人拿不準是在開玩笑還是什麽。
“別介，不知者無罪嘛…”
……
唐珺在會議室裏坐了片刻，擡頭就看見鄧放進來，還有些驚喜，目光跟着他進來的身影，等着對視上兩人再心照不宣地打個招呼。
沒成想，眼神是碰上了，人家瞟她一眼就沒再理她，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唐珺有些錯愕，這是怎麽了。
約瑟夫剛剛被燙到，先去簡單處理了一下。
進門見了她也是先過來，沒管他高大的身影竄來竄去有多引人注目，直接就坐到唐珺旁邊的空椅子上，擡手給她看。
“那小子還真是莽撞，你看看，給我燙紅了好大一片呢。”
唐珺笑着說：“怕什麽，燙的又不是你的臉，影響不了你招蜂引蝶，還可以利用起來博取一下美女們的同情心。”
約瑟夫聽罷癟嘴搖搖頭，“哼，可是你這個美女好像沒什麽同情心……說真的，就算讓我用臉給你擋我也願意的。”
唐珺嗤笑一聲，沒怎麽當回事，看着自己的筆記。
約瑟夫突然伸胳膊肘捅了捅她，“或許，那邊那位……中校？你認識他嗎？他好像一直在看你。”
說話的時候他還湊得特別近，遠處看就像兩個人在悄悄耳語。
唐珺皺眉拍了他一下，側身拉開距離。
“以前不是教過你嗎？中國有句話叫‘距離産生美’，保持點距離感好不好？”
約瑟夫悻悻往回縮了點，她才擡頭看他指的方向。
入目赫然是鄧放陰沉沉的表情。
會議還沒開始，他稍稍側坐着，就對着她的方向，食指抵在太陽穴上撐着，眼神一動不動盯着她。
又來了，那種獵物被鷹盯住的感覺，她心裏發毛。
約瑟夫見她半天不說話，又用胳膊拐了她一下，“Аня？”
她回神，轉頭跟他說，“他是我男朋友。”
約瑟夫呆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什麽，随即笑道：“好吧，我還以為久別重逢英雄救美能博得點你的青睐，始終是慢了一步啊……”
唐珺跟他說完話，眼神又回到了鄧放身上，只是微微偏頭回答他，看起來有些敷衍：“你哪學的這些詞？好好學點正經的吧，會議要開始了你趕緊坐過去。”
約瑟夫摸了摸後腦勺，苦澀的笑笑，起身準備離開，反正你從來沒當真過……”
……
又是一場艱難的“戰鬥”，唐珺不知道記了多少頁筆記的時候，會議終于結束了。
她捶捶酸痛的脖子往外走，到門口的時候才看見，鄧放不時跟身邊經過的人打着招呼，倚在牆邊等着她。
跟他打招呼的有對面空軍部隊的人，他脫口而出了唐珺沒在他嘴裏聽過的另一個國家的話。
唐珺加快步伐走過去，滿臉驚喜，“原來你會說俄語啊？”
鄧放從鼻子裏哼出一聲，“會的多着呢，唐老師不多研究研究自己男朋友，倒是先跟人家聊的高興。”
“人家？誰？約瑟夫啊？老朋友了，以前就認識的。”唐珺解釋到。
他拉着唐珺往另一頭走，避開人群，就他們兩個。
“你把他當朋友，他不一定這麽想吧？看你那眼神都快拉絲了……”
唐珺看着他吃味的樣子，笑着逗他，“可是我看他不拉絲呀，”她站到鄧放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的眼睛，“我看你才拉絲，拉好長呢…”
鄧放本來故意垮着個臉在發表意見，看她主動哄自己又有點繃不住，表情有崩塌的痕跡，還是努力正色道：
“唐老師，優秀的人是要懂得甄別身邊的人的情緒的……”
話沒說完，唐珺又朝他走了一步，湊得近了些，仰着頭認真道：“我甄別到了呀，我甄別到鄧放在吃醋，所以我來哄他了呀。”
唐老師的直球向來讓鄧放又欣喜又不知所措，他假裝咳嗽兩聲，扳着她的肩膀把她轉過去，推着她往前走，義正言辭道：
“我是說，這種情況，你得凸顯我的存在，避免不必要的打擾，你知道吧？”
“他不喜歡我…”唐珺邊走邊嘟囔。
“唐珺同志，請你不要轉移話題。”
“好好好，就算他喜歡，可你不是都說了嘛，我這麽優秀，有人喜歡我不是很正常嗎？”
“你又找練是吧？”
“……”
“怎麽不說話？心虛了？”
“我愛你。”
“唐珺同志，談正事兒呢請你不要拿這種話堵我……”
“我愛你。”
“好，我也愛你。你說說你跟他怎麽認識的，我訓練枯燥挺無聊的，給我解解悶……”
“诶呀鄧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