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險路(一)

險路(一)

果然,到了夜裏天氣變得十分惡劣,風大的幾乎可以瞬間讓人的耳朵吹的失去知覺。雖然我們在吃過晚飯的時候也做了最後的加護工作,但是窩在帳篷裏。依然感覺到大風的肆虐,仿佛可以把帳篷一下子吹散。我們躲在角落裏,試圖用自己的體重做最後的加護。這種感覺非常的恐怖,閉上眼睛還以為自己在地獄的深淵。牛角很擔心自己的馬匹,但是現在風刮的那麽狂也沒法往外走。他念着藏語的經文,眼神有些空洞。他時不時的給火堆填上風幹的馬糞,然後用手使勁的搓了搓鹽巴,把鹽巴塊扔進了火堆,過了一回他眼神有些為難,他喃喃的說:“鹽巴沒有作響,看來明天的天氣也不會好啊。”

漸漸的我像聽到有雨滴打在帳篷上的聲音,一下子雨就噼裏啪啦的砸了下來。我能感覺到在大雨中還夾雜了許多石頭大小的冰雹或者雪塊。大塊大塊的砸在帳篷的頂上。六子縮在最裏面時不時的喝着白酒來提高自身的溫度,白翌還在看地圖,嘴裏念叨着什麽乾坤山水之類的詞。我知道他這是通過先天風水做最後的探察,如果說在阿尼瑪卿山要找到一個只出現在遠古神話中的地宮,那真的是在創造神話了。我盡量避免去考慮可能性,因為真的沒有什麽可能性,但是一旦承認這點,我就會馬上失去繼續活下去的希望。不過六子說白翌所懂得的風水并非是我們現在的風水知識,風水是經過很長時間演變而來的。很多八卦易數的流派傳到後來都已經失傳,其中歸藏、連山這樣的演算法就已經不再有人繼承了。周易成了八卦易數的根本。現在我們看到的最廣的易數演算就是周易,也就是以乾坤為根本的演算方式。風水也是通過這種最後保留下來的易數演算方式所誕生,現在人認為在先秦時期其實風水概念是很單薄的。只是一些很基礎的概念。所以《墨子.辭過》雲:“古之民,未知為富室時,就陵阜而居,允而處。”其實不然,很多的先秦風水都是通過連山易和歸藏易來演算的,所以如果不明固中道理的人根本看不出名堂來。而白翌恰好對這兩種失傳了的演算法十分熟悉,所以這也是我們能夠找到河伯殿唯一的希望。

我給白翌倒了一杯熱茶,白翌拿下眼鏡,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口說:“還得再走三天的路程,這段路程我們會進入冰川,最好繞過冰川斷裂的地方,否則掉進去就危險了。換好适當的裝備。鑿冰是少不了的。”說完他把眼鏡放入盒子裏,然後搓了搓手說:“這天氣很容易感冒,千萬別着涼了,否則接下去的路根本沒法走。”

我笑着說:“六子帶了一些防感冒的藥片,我吃了幾片。你放心,這點體質我還是有的。”

他拍了拍我肩膀,然後準備收拾地圖。我也幫着他把地圖卷好,然後他把那張小型的示意圖塞在口袋裏又喝了一杯茶對着帳篷看得發呆。我問他怎麽了?他回過神對我笑了笑說:“當初我在大學的時候就很喜歡到處跑,現在居然跑到這裏來了,有的時候想想我還真的不适合當一名老師,安定的生活對我來說是一種麻醉劑。”

我裹了下毯子,周圍的空氣十分的潮濕,卷曲在羊毛毯子裏也無法抵禦這種嚴酷的寒冷。六子縮在睡袋裏已經睡着了。現在大概還不到晚上十點,不過過度的體力消耗讓平日裏那麽能折騰的人也學會乖乖睡覺了。我揉了揉眼睛,帳篷外的風絲毫沒有消停的跡象,不過雨勢小了一些,沒有前面那麽瘋狂了。其實我和白翌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很少有這種交談的機會,我們雖然十分的熟悉,但是卻也非常的陌生。白翌很少談論自己的過去。這點我一直以為是因為他和家裏處的不好,有些問題不是我這個外人能夠多嘴去問的。我扔了一條毯子給他然後對他說:“我就不一樣了,我這個人胸無大志,只知道圖個安樂,從小到大就是這副死德性。對我來說像這樣的奔波倒是讓我有些措手不及。我從小就能看到那些鬼東西,這讓我感覺我自己像是一個怪胎,有一段時間我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有神經病。不過我奶奶過去說過一句話,她說人活着,有些東西不是用眼睛去看的。影子底下的東西有多少人去注意過。選擇自己看得到的東西去相信還不如選擇自己感覺到的東西去相信來的可靠。”

他認同的點了點頭,喝了一口茶繼續說:“是啊,有些事情看到了并不是真相……但你真的挺懶的。你也別瞪我,其實我一開始并不是很喜歡你,咳,怎麽說呢……我覺得我和你有着很大的差異。無論是生活方式還是個性上的。”

我冷笑了一聲,沒有反駁他,他說的沒錯,我一開始也沒覺得這小子厚道到哪裏去,說白了我們誰也沒待見過誰。不過就是這樣的摩擦之中我覺得越來越無法離開這個人,依賴和信任這種事總是在這種不知不覺中産生。

我們沉默了下來,他繼續說道:“不過我真的很喜歡你。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了所有的秘密,你要記住我今天說的話。別因為害怕而逃跑,希望你能為了我面對這一切,可以麽?”

可能他感覺說得有些過了,沒等我回答就尴尬的喝了一口茶鑽進了睡袋。我喊了他幾聲,他都沒有回應。

沉默再一次包圍了我們,外面的風雪大的幾乎像是鬼哭狼吼一般,我木讷的看了看火堆撓了撓頭發,喝完了杯子裏最後一口茶也鑽進去睡覺了。當我剛剛躺平了準備舒一口氣睡覺的時候,身邊的白翌突然跳了起來。我被他的舉動吓了一跳問道:“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他皺着眉頭連忙從睡袋裏爬了出來,我看到在睡袋裏居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多出了許多灰白色的碎屑。我納悶的問道:“這個東西是瘸子齊提供的,怎麽會有那麽多垃圾。”說完我也開始翻自己的睡袋,但是并沒有發現什麽。白翌皺着眉頭說:“這不是西寧帶來的,這個東西你再仔細看看像什麽東西?”

我拿了一支筆搗了搗他的睡袋,發現這種東西是一種類似頭皮屑一樣的東西,不過要比頭皮屑大很多。乍看之下還以為是大批的蛻皮。我瞅着白翌的頭發說:“你頭皮屑那麽嚴重?下回買洗發水用海飛絲吧。”

他瞪了我一眼,用手指捏了一下,這些東西很快就碎成了沫。他說:“這個睡袋并不是我睡的。”

我疑惑的看着他,他繼續說道:“我的睡袋放在了馬匹的行李裏,來不及拿出來,這個睡袋是我問曹陽他們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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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那些人都是睡在這種怪東西裏的?真是一幫怪物……我惡心的抖着睡袋,白翌檢查着身體上是否也有這種東西。突然間我覺得這個東西有些眼熟,因為一開始沒有往那方面想,不過當白翌捏碎它的時候我才想到。我有些吃驚的說道:“太缺德了,這個東西……不是燒紙錢後的灰燼麽?怎麽塞睡袋裏?”

白翌皺着眉頭嗯了一聲,顯然他一開始就認出了這種東西。我連忙團起睡袋,連同睡袋一起扔出帳篷。

就在我稍微打開帳篷的拉門的時候,突然帳篷外面出現了一個人影子,他的體積十分的巨大,但是從輪廓上大概感覺可能是一個人,不知道什麽時候無聲無息蹲在我們的帳篷外面。我對這種突發事件已經見怪不怪了,但是依然本能的腦門一抽,拉住白翌的胳膊說:“我靠!外面的又是什麽?”

白翌聽我那麽一叫連忙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我回頭看了看六子和牛角,他們都睡得十分的熟。我抹了一把臉說:“難道是曹陽他們那批人?因為白天的口角想要來找我們晦氣?”

他手裏拿起放在折疊椅子上的手電筒說:“我去看看。”

我連忙拉住他的手說:“一起去。”

當白翌一掀開帳篷,迎面就刮來一陣狂風,我手忙腳亂的拉上帳篷的拉鏈,帳篷外的風大得幾乎都讓人開不了口說話,一張嘴冷風和雪塊就灌進了嘴裏,在大雨的沖刷下我能感覺到其中夾雜着許多的冰雹顆粒,打在臉上疼得要命。外面黑的跟墨汁沒有什麽區別,白翌拿的是狼煙手電,即使如此我們也只能看到很有限的東西。我無法開口只能拉着白翌做手勢,讓他朝着曹陽那群人的帳篷照去,他點了點頭,光線掃過去,那裏非常的正常,屋子裏面有微弱的燈光。我心裏納悶難道說是那個病號?他還在屋外?這樣的天氣他又有嚴重的哮喘病,不死就太說不過去了。

白翌想要去更遠的地方查查,我想要先叫醒六子一起行動,但是突然我覺得我背後好像被人推了一把,一個沒有站穩就向前方沖了出去,白翌見狀連忙試圖拉住我。但是因為雨太大他根本拉不住我,我就這麽臉朝地的倒了下去。吃了一口的泥漿水和草渣子,白翌連忙拉起我來問我怎麽了。我呸呸的吐了兩口說道:“有人推我。靠,到底是什麽人,那麽鬼鬼祟祟的。”

我們連忙回頭看去,發現那個巨大的身影居然在我們的帳篷裏面了,我心中大駭,心想裏面六子和牛角還在熟睡,如果這怪物要對他們不利那就太危險了。我連忙拉住白翌。他握住本來別在腰上的登山刀,拉着我往帳篷靠近。那個身影沒有移動只是不停的搖晃,感覺像是渾身十分痛苦一樣。我們就這樣一點點的靠近,當我們猛的掀開了帳篷的時候,發現裏面根本沒有什麽人。油燈倒是搖晃了幾下。六子和牛角睡得四仰八叉的。我們兩個呼了一口氣,互相看了看對方已經渾身沒一處是幹的地方了。我甩了甩頭,用袖子胡亂的抹了幾下臉上的泥水。白翌回顧四周對我說道:“這裏有人來過。”

我疑道:“前面的确有人捅了我一下,那個身影也的确出現了,但是為什麽我們一進來它就消失了呢?”

他仔細的看一邊周遭,白翌的行李有被翻動的痕跡,甚至他的那把劍鞘也被人翻了出來。看來真的有人是盯上我們了。我連忙拍醒六子,問他有沒有看到有人進來。他眼神有些朦胧,估計還沒睡醒。看到我們兩個人都沒有睡覺,還渾身濕透就問我們又出什麽事了。我把前面的事情跟他說了一遍,他連忙跳了起來查看自己的背包。确認東西都在這才停了下來問我們:“什麽人動的手腳?我前面睡的和死豬沒兩樣,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白翌搖了搖頭,然後拾起地上的劍鞘說:“不能确定,也許是曹陽那幫人,也許是另有他人。”

我納悶道:“他們要偷我們什麽東西?我們有的他們也有,除非是軍火,但是軍火也許他們也不缺。”

白翌把劍鞘包好說:“我們手裏不是還有進入河伯殿的關鍵東西麽?他們或許是沖着這些東西來的。”

六子焦急的問道:“那些東西丢了沒?”

白翌說:“沒丢,東西都在。”

牛角還睡的很死,鼾聲震天響。白翌說我們至少要有兩個人守着,大家輪流的睡一會吧。說完我們讓六子繼續再睡一會,我和白翌快速的找到幹淨的衣服和毛巾,迅速的把身上的濕衣服換了。這個時侯感冒等于宣告旅程的結束。我們三個人輪流搭班守夜,一夜風雨過後,怪事就再也沒有發生過,仿佛那個影子只是我和白翌的幻覺。

第二天,天還沒亮牛角就爬了起來,他很驚訝我們居然沒有睡覺。我們又不能告訴他我們這是為了防賊,只有說濕度太大沒辦法睡着,他喝了一口酥油茶嘲笑我們說:“你們這些城裏人太嬌貴了,不過還是得睡覺啊,否則你們撐不下去的,我們還得走好幾天路。”

我們笑了笑說沒事,牛角從外面取來了盛了一晚上的水,然後燒開了讓我們洗洗。我一個夜裏凍的要死,現在終于可以洗個熱水臉實在是再好不過。當熱毛巾接觸皮膚的一瞬間我整個人都舒展了開來,我伸了下腰發現帳篷外面早已經是銀裝素裹的世界,昨晚的漆黑造就了今日的純白。我被眼前的雪色晃得有些頭暈,揉了揉眼睛,天氣也終于變得稍微好一些了。曹陽他們也走出了帳篷,他看到我朝我笑了笑,我也禮貌性的點了點頭做為回應。但是心裏一直想着昨天他們到底有沒有來過我們的帳篷。六子喊了我去吃早飯,我們胡亂的吃了一些方便面就準備繼續趕路,牛角的馬匹一匹也沒有少,這讓他也松了一口氣。

當我們再要趕路的時候發現雪已經有些融化了,畢竟現在是夏天,雪融的十分迅速,已經可以看到一些枯黃的草根。突然牛角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肩膀,他的臉色十分的驚恐,說了一大通我聽不懂的藏語,最後才擠出幾句漢語說:“你遇到了什麽東西?你背後怎麽會有雪妖的手印?”

我一下子沒聽明白,白翌他們也走了過來,看着我的背後,我連忙脫下衣服,衣服上有一個黑色的掌印,手掌大的出奇,如果不是有五指我還以為只是一大塊黑色的污漬。我突然想到昨天被人從後面狠推了一把,難道就是那個怪人的手印?牛角的眼神有些躲閃,他結巴的說:“算了,你們幹脆回去吧,再走下去會出事的,被雪妖盯上的人進雪山沒人能活着出來的。”

我嘴上不說話,但是我心裏道:我還能信你這些?況且不去我也是個死,去也是個死。橫豎是死還不如賭一把。我拍了拍衣服說:“這……這不就是塊污漬麽,沒事,我換一件不就得了,六子,去拿備用沖鋒衣給我。”

牛角瞪了我一眼,口氣有些僵硬的說:“不是這個問題,安蹤兄弟,你身上的印子沒了,但是雪妖記住了你的氣味,它會跟着來的。”

我見這個牛角樣子看上去挺豁達的,沒想到在這方面和他的前輩是一樣的固執,不過我不可能回去的,再回去也是等死。眼見我們之間居然僵成這樣,六子咳嗽了一聲站出來說:“那個,牛角兄,你說那個真的是雪怪麽,我怎麽都覺得這事和那些人脫不了關系。”說完他就往曹陽的帳篷那裏使了一個眼色。

牛角聽那麽一說才開始有些動搖,他揉了揉腦袋問道:“難道說是那些人想要你們走?”

六子不正面回答,但是做了一個已經明确了的手勢。他繼續說道:“牛角兄,這些人一看就不是來山裏旅游或者朝聖的,說不定有什麽目的,總之現在多出我們三個旅行者他們絕對不樂意,到時候我們都走了,就你一個人領着那群人進山,到了目的地他們也不告訴你,直接……”六子做了一個殺人的手勢。牛角的眼神裏出現了恐懼,但是他看了看我的衣服心裏猶豫不決得很,我知道這小子鐵定後悔接了我們這票子生意。他心虛的問道:“你的意思是,這個印子不是雪妖幹的,是那幫子人做的?他們是為了……為了讓我落單?”

六子拍了拍牛角的肩膀說:“哎,是不是真的我也不能說絕了。但是你也看到了他們昨天是怎麽對待他們的同伴的,甭說了,這個倒黴蛋絕對挂了,這樣的事都做得出,還有什麽沒可能的,老實告訴你吧,我們都是為政府工作的,所以手頭有些家夥,如果真的動手起來,我們三個也未必會真的鬥不過他們,不過如果是你一個人……哎,牛角兄,你覺得是那些傳說的妖怪恐怖,還是那群實實在在的人可怕呢?”

牛角本來就很忌憚那些人,聽六子那麽一提馬上就意識到如果我們一走他就會有生命危險,他咽了一下口水,念了幾句經文然後說:“偉大的阿尼瑪卿一定會保佑我的。好,安蹤兄弟你去把這衣服燒了,然後拿這些紙灑到周圍。我們不能多待馬上趕路!”

我嘆了一口氣,真是可惜了這件羽絨登山服,說實話冬天穿這衣服還真得挺暖和的。曹陽那批人走了過來,問我們什麽時候起程。牛角謹慎的打量了他一會兒。他也覺得有些異樣,向我們投來質疑的目光。白翌拍了拍牛角的肩膀說:“起程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我們已經完全的進入了雪山,雙目所及就是那純白的世界,我們本來想要給牛角也弄一副雪山鏡,但是牛角有他們的老辦法,用牦牛的毛發做成的隔離鏡,不知道效果好不好,不過他說他用的很不錯。他習慣的用手搓了搓戴在身上的嘎烏,然後對着銀色的雪山高吼了幾句,他喊得十分的響亮,那一瞬間我都聽見大山的回應。我們進山口有一片巨大的經幡,迎風飄揚,牛角給經幡獻上哈達,然後供上酥油和糕點。他說這是給阿尼瑪卿山的山神獻貢,他讓我們也留下一些自己的東西,我獻上了最後的一只蘋果。白翌獻上了檀香珠子。我們一個一個通過了經幡,牛角趕着自己的馬匹又一次詠唱着屬于大山的頌歌。

作者有話要說:搞定!速度不算快也不算慢,呵呵正常發揮!

話說這裏我要表一個态!LJJ太抽風了!!我昨天就想要發文,看到好多留言想要回複,但是怎麽都回不了,發不了。真的是……看了只能看,想要為自己辯護一下都不成……這種感覺內牛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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