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險路(三)
險路(三)
牛角經過昨天晚上的事情已經變得十分的沉默了,連我們他也不太想搭理。總之他只負責牽着頭馬走自己的路,我們的事他是一點也不想管了。昨天晚上的雪要比我們想象中還要大許多,我們走的分外吃力。沒有任何人做無意義的閑聊,都是悶頭的走。現在只有一個女人在這裏,我們十一個男人得分批的鏟雪開道,有些地方馬匹不願意走。我們只能夠繞道,白翌告訴我這是有道理的,馬匹或者牦牛走慣了這山路,他們會對前方的路是否危險有預知能力,所以如果它死活不肯走的話,就絕對別硬拽。
到了午休的時候牛角讓我們停下來休息片刻,期間吃了一點幹糧,還沒等消化完畢,牛角就又催促我們快走。我們也沒辦法,知道牛角在害怕我們所招來的東西。他揮動着鞭子趕馬匹,我們像一群行軍螞蟻一樣的奔波,不過這點還是有好處的,首先是我不會感覺到太寒冷,其次就是據說在轉山處有一些藏民居住的地方,到了那裏我們就可以不用睡睡袋了。所以抱着望梅止渴的心态我們一路狂奔。
但是,走到一半白翌先發現了問題,他攔住了牛角說:“你是不是走錯了,這一帶的地貌怎麽像冰川河道?”
牛角蒼白着臉說:“沒錯,就是那麽走的。”
白翌搖了搖頭說:“你絕對走錯了,你到底想要帶我們去哪裏?”
這個時侯我們發現這個牛角有些不太正常。他的行為有些……木讷,他走在前面機械化的抽着馬鞭子,一開始的牛角抽馬是很有技巧的,他很愛惜自己的馬,在他的眼裏馬匹是他的兄弟。有些馬薄弱的部位他是不會抽的,但是現在感覺他根本不愛惜這些馬,好像它們的死活和他沒關系。白翌一看大叫不好,連忙拉住了牛角,牛角發狂似的掙脫開了,繼續往前走,因為馬都是聽他的,所有的馬也都像是被催眠似得往前走。
曹陽跑了上來問我們什麽事,我們告訴他牛角在把我們往冰川裏帶,我們不能再走下去了。他連忙打了一個手勢,後面幾個男人立即一湧而上,把牛角死死的按在地上。牛角眼神十分的恐懼,他大吼道:“你們都是魔鬼!昨天晚上斯巴僑貝拉格大神說了,你們是惡鬼,我不能帶你們進雪山!”
我差點沒有氣得咬到自己的舌頭,曹陽的幾個兄弟不是善茬,一拳就砸在了他的眼睛上,牛角一吃疼反抗得更加激烈。那群人幹脆就用腳踢他,最後居然就那麽給踢暈過去了。我埋怨道:“你們手腳也太狠了點,現在導游被你們敲懵了,我們怎麽走?靠!是不是也先跪下來求求雪山之神給我們來點指示什麽的?”
他們二話不說就拿出了GPS定位器,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就算知道大方向也沒用,鬼才知道那地下的冰川夠不夠結實。我們一群人居然這樣被困在了冰川之中。六子想要再說些什麽,我拉住他低聲說:“別惹事端,看看白翌怎麽辦。”
白翌拿出指南針,然後看了一周圍的山勢說:“大的方向是沒錯,不過我們現在也只有穿過這冰川,大家注意腳下,最好三個人綁在一起走,曹陽的一個同伴指了指暈倒的牛角說:“幹脆把他扔在這裏吧,呸!想要害死我們,我讓他放些血死的快點。”
白翌一把拉住那個人,那個人還要耍狠,卻反被白翌按住了關節,任他肌肉再發達,也沒有辦法動,只有疼的哇哇大叫。白翌說:“你們不帶他,我們的人帶上他,六子,把他架在馬匹上。”
我和六子兩人四手把暈倒在地的牛角按在了馬匹上,把上面的東西放在另一匹馬上。曹陽他們看了看我們,好像意思是要讓我們給他們開道,他們人多我們處于劣勢,瞎子都看得出我們現在被威脅着。白翌點了點頭,然後讓我看着頭馬,六子扶着牛角防止他掉下來。我們作為開路先鋒走在最前面,白翌給了我一根繩子,讓我們互相綁着,我們三個人串成一條,以便萬一有人掉下去另兩個人可以拉住他。憑借着手裏的指南針白翌開始帶我們穿越冰川古河道。
走在這樣的路上,有一種生命被遺棄了的感覺,渺小、脆弱,不堪一擊。即使是白翌走在這雪地裏也是顯得那麽的微弱,好像我們只是一群螞蟻,而雪山就像是一個巨人在俯視着我們。只要他一個不樂意,我們都得死在這裏。這就是大自然的威嚴,生活在城市裏的我雖然嘴裏說說敬畏自然,但是真的身處在這樣的環境下,就不是你說說敬畏而已,這是一種完全的恐懼和被征服的順從,就像綿羊一樣的軟弱。有着從內心深處想要給它下跪的感覺,沒有絲毫可以抗拒它的力量,大山之神就是這樣的存在。
我們走的萬分的小心,咬着牙齒,幾乎可說是在用身上每一個細胞去感應這冰層,我們就像是走在一張保鮮膜上,而下面則是萬丈深淵。白翌走走停停,他時不時的拿出指南針來看,其實指南針在他看來和羅盤沒區別,因為那些先天八卦,地支十二位什麽的他都能夠背出來了,而且六子也拿着GPS定位器在觀察,如果出錯他也會發現。
真正的走入冰川才發現這裏是一處第四紀古冰川道,斜山而下,巨深無比。下端是深不見底的冰溝,很少人會走冰川登雪山,但是我們沒有辦法,四周可以看到許多奇形怪狀的冰雕,這是大自然的傑作,是冰面差別消融所産生的壯麗自然景象,随後我們又發現了冰芽、冰鐘乳、冰牆和冰塔等。有些樣子還有些像敦煌飛仙的造型,有的時候我們還能看到冰做的大橋,非常雄偉壯觀。我們走的時候也明顯感到腳底下的冰川是非常脆弱的,當中是空的。但是沒有辦法只有吊着嗓子眼的往前挪,一個不小心就會萬劫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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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雪已經停了,四周靜的可怕,只有冰層透過太陽的折射閃出耀眼的光澤,這種感覺有些夢幻,仿佛走在了一個由水晶構造的世界之中,其實這裏就是最早造就了黃河大川的源頭之一,冰川融水分別彙入黃河支流切木曲等水系,在前面來的路上我們還看到了美麗廣茂的高山牧場。而現在我們則面對的是這種猶如另一個世界的冰景幻魅。不過這種夢幻的美感卻感覺透着一股異樣的妖冶,但是你要說是什麽感覺我又說不上來。就這樣我們一行人仿佛沉浸在這夢幻冰雕之中,為這種剔透幻魅而莫名的失神。
但是在我向四處看去看去的時候,前面開道的白翌突然跌了下去,我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自己身體被他的體重和掉落的速度沖擊往前拽去。我連忙趴倒在地上,但是地面全都是冰,根本沒有辦法借力。我就那麽一路滑了過去,直到六子拿出鑿子才讓我們停下來。六子吓得聲音都變了問道:“你們沒事吧?快!快把白翌拉上來!”
我吓的差不多丢了一半的魂,咬了下嘴唇才回過神來。我不敢鑿冰,因為不知道會不會連鎖反應讓這冰裂擴散,只有朝着六子喊道:“快!找那幫人來把我們拽上來!別再鑿冰了!否則裂的更快。”
我又問道:“白翌,有沒有事?”
他在冰裂層的裏面喊道:“沒有事,我沒受傷。但是地下非常的深,你千萬不要鑿冰,否則我們一起下去了。”
很快的我就感覺後面有了一股拉力,我的身體一點點的被拽了過去,最後白翌也被拉了上來,他保持着平貼在冰面上以減少壓力。直到我們把他拽到安全的地方之後他才站了起來。他喘了好幾口氣說:“大家要小心,下面的冰川很複雜。前面一片估計都是,我們繞道走過去。”
我看了看白翌,明顯他的臉色已經青了,這一下他還要繼續帶隊實在有些牽強,我問他是不是要我來代替他,他給我指方向就好了。他搖了搖頭對着我低聲的說:“這裏的冰川很詭異,那些冰晶的折射有一種迷惑精神的作用,別去多看,否則一不小心就會放松對冰層的感應。我們現在走的是唐古拉山脈和祁連山脈的冰川脆性帶。一定要小心,我繼續帶路,你們跟着我。”
我無言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說:“我第二個,在你後面拉住繩子,這次一定不會讓你再掉下去。”
他對我笑了笑想要伸出手來摸我的臉,不過因為帶着手套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說:“快走吧,否則又要下雪了。”
走了一段路,貌似牛角醒了過來,他摸着腦袋說:“怎麽了……”然後他朝四周看了一下大驚失色的說:“你們是來自殺的吧!你們一定是想要自殺!居然走冰川河道?”
我們用一種看二百五一樣的眼神看着他,六子說:“你小子還有臉說?不是你領着我們來的麽!”
他摸了摸額頭,發現被人打腫了,然後對着我們喊停說:“停!停!別走下去了,再下去那裏就是冰鐘乳的地方!我哪裏會帶你們來這裏?我不要命?拉着你們一起死?”
他從馬背上翻了下來。然後走到白翌那裏說:“白翌兄弟,別走了,往回走!大不了再耽擱一天,否則你們走不出去的。”
我們都停了下來,他現在的态度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前面還說我們是惡鬼,現在又稱兄道弟了。我們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再搞什麽名堂。他擺了擺手然後說:“過去有人來過這裏最後被活活的埋在了雪溝裏,四十年後才被人發現。發現的時候身體上有一個巨大的窟窿,我們都說他是被惡魔掏盡了內髒才死的。這裏是魔鬼的地方,不是我們該走的。”
此時的我們已經沒有力氣再考慮他到底想要幹什麽了,不過看他的樣子前面是真的不能再走了。我們都不知所措,一下子都搞不清楚狀況。六子翻着白眼說:“大哥,我叫您大哥了,您就能不能正常點?好,前面算您老夢游,那麽現在您打算怎麽辦?往回走還是怎麽着?給一個明确的說法,別再來什麽神靈托夢的把戲了!”
他納悶的問道:“什麽神靈托夢?誰托夢?托給誰?好了現在不說這些。這裏太危險我們先出去!”
說完他用手搭了一個涼棚,然後對我們道:“你們再走一點就完了,不過現在還好,你們沒有進入脆冰地帶,跟着我往回走。”
我看着白翌,他點了點頭,然後我們把馬鞭子遞給他,牛角拿過馬鞭吼了一聲,所有的馬匹都跟着他折返,顯然連馬匹也不願意再往前走了。不過我們不能原路往回走。牛角說這裏的冰很脆弱,經不起我們反複的踏,等于說我們還得走一個弧度的路線,雖然有些麻煩但是還是能夠走得出去的。
他說得頭頭是道,我們也沒有辦法反駁,這裏是他的地盤,總歸是聽他說了算。只要能夠活着到達目的地,我們也只有任他折騰了。于是大家繼續往回走,牛角時不時的停下來,然後趴在地上拍打着冰面來确定我們前面的冰層有多厚,這種能力也只有這樣的專業馬幫才能夠辦到,就連白翌也不可能通過聽力來确定冰川的厚度,看到那麽專業的導游我們心中好歹也放下了些。總之我們走的路線和蛇行差不多。當他再一次聽完冰層的時候他放心的對我們說:“走吧,這裏是最後一個區域了,走出去我們就安全了,神靈保佑啊,到了雪山鄉記得挂經幡,山神給了我們活路走。”
随後漸漸的我感覺好像有風雪飄了過來,越是靠近風也就越是大。而且吹的十分的奇怪,有一種妖邪的感覺。我納悶的問道:“為什麽我們前面走冰川的時候沒有感覺到風雪?但是快要出來了反而感覺到風了呢?”
他讓我們不要說話,然後湊近我輕聲的說:“這不是一般的風雪,這種風雪在我們當地叫做鬼嘆息,也就是說當一些必死的人逃出惡鬼的圈套之後,惡鬼就會嘆息,損失了我們這些人的靈魂和血肉。你們別多說話,先走出去再說。”
我點了點頭,回頭看了看那些冰川,我們一路人就像是來冰川打醬油的,來了又回去,搞得像是在拍喜劇片。不過作為當事人的我是一點也笑不出來,我哭都還來不及。白翌一直沒有說話,他自從讓牛角帶路之後就一直觀察着四周的山形,眉頭越皺越深,嘴裏不是的念叨什麽。不過問他發現了什麽他又不說。其實他一直不說話不要緊,就怕他一開口說不好,那麽咱們倒黴的事就又來了。不果不其然,白翌喊了一聲:“不好!這裏是一個陣!”
牛角沒有聽明白,問漢語裏陣是什麽意思?但是他話音還沒結束,就聽到身後嘎啦一聲,我們所有的人都腦門上都滲出了冷汗。大家連一個屁都不敢放,這個聲音,在這樣的情況下只表達着一件事……還沒等我把這件事的詞在腦子裏念完整,就聽到了身後的噼裏啪啦的裂冰聲,馬上就是驚吼。我直勾勾的看着前面的六子他們,六子眼睛裏充滿了恐懼,他張着嘴吼出一聲:“快……”
但是我還沒聽完我就感覺我腳下一空。整個人一下子落了下去,我連忙拽住自己手裏的繩子,幸好我的手套是專用的登山手套,能防止打滑,可以提高我的抓力。當掉到一半的時候,我死命的拽着腰上的繩子,整個人就面朝下的吊在半當中,在冰裂處還在往下掉落許多的冰塊,差點沒有把我砸暈過去。我把抓在腰間的繩子在手裏打了一個死結,然後擡頭看了看上面,發現冰還在不斷的裂開。于是我地頭像要看看底下到底有多深,但是沒有想到這下面的情景讓我差點翻了白眼。一切發生的如此電光火石,我剛剛還在自我調侃,現在看到的東西就已經讓我吓的目瞪口呆,我咬着牙齒不讓自己松手。而嘴裏已經因為害怕而呻吟了出來。
過去傳說地獄中有一獄是謂第八地獄——寒冰地獄,凡犯了謀害親夫,與人通奸,惡意堕胎罪的人都會在冰地獄裏接受懲罰。過去我對這種東西只是一個模糊的概念,但是現在在我腳下的差不多就是那個地獄了,底下豎着一根根臂膀粗細的冰柱,而最上端居然是尖利的像是錐子一樣,不用我說……後面的一些人和馬匹都已經成了什麽樣子了,他們像是魚一樣的插在冰柱上,而我目極之處,居然還有很多這樣的冰錐,上面可以看到一些黑乎乎的東西,包裹着冰粒。應該是屍體,估計已經和冰柱融為一體了。而剛剛掉落下去的人,就沒那麽安靜了,有些沒有死透的還在手腳還在抽搐,有的居然還能發出微弱的喊聲,有的則拼命的想要爬上去,但是身體卻穿透了,這種情景我害怕的渾身顫抖。在我下方的那個人艱難的伸出手來想要抓我,而我也因自身的重量正緩慢往下滑,驚恐萬分之中我對着上面喊道:“快!拉我上去啊!”
白翌喊道:“別動!別擴大冰裂,我們一點點拖你上來,你自己不要使力!”
看着這樣的場景,恐懼和無助令我再也控制不了情緒的哭了,臉上的肌肉都在顫抖。其實這不是我無能,而是真的受不了這樣的場面,那些人中我認出了有那個阿翔,他的肚子已經被冰錐刺穿了,腸子和一些分辨不清的內髒都流了出來,順着冰錐滑了下去。嘴裏還吐着血沫,他抽動着脖子想要往上爬,然後就聽到他的肚子和冰摩擦的聲音,大量的血順着柱子流到了冰溝的深處,仿佛這是向地獄深淵的惡鬼獻祭一般。我這個時侯已經渾身都麻了,沒有了知覺。我的腦子裏只有轟隆隆的聲音,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被刺穿,疼已經不是我能夠感覺到的了。直到有人把我拖出了冰層,但是是誰把我拉上去的,他們說了些什麽,我都聽不清楚了。随後我感覺有人抽了我幾巴掌,疼痛讓我恢複了一些知覺,我木讷的擡起頭,看着他們說:“太……太慘了……”
之後的一段時間裏我的腦子就象罷工了一樣完全思考不了東西,只是感覺到我被人夾着拽了起來,然後扔到了馬背上。又不知過了多久嘴裏被灌下了許多的白酒,烈酒嗆的我直咳嗽。火辣辣的酒精讓我稍微的回過了神來。我看了看周圍,發現我貼在白翌胸膛坐着,而他在給我揉着後背。白翌焦急的喃喃道:“不要緊了,沒事了……小安你沒事了……”
我點了點頭,但是依然站不起來,只有靠在白翌的胸膛。牛角已經吓的哭了起來,我也不比他好到哪裏去。我咽了幾口口水說:“下面都是冰錐,所有掉下去的人都被刺穿了,而且這個冰錐還不止這一塊,好多都是……下面有好多的死人和死牲口。”
我感覺我身體又開始發麻,聽到白翌說:“六子,再給我瓶白酒。”然後我又被灌了好幾口,直到我舌頭都有些大了才停了下來。我咳嗽的擺了擺手說:“可以了,不要再給我喝了。”我使勁的拍打着自己的腦袋,一下不夠只有再打,抱着我的白翌見我這樣只得拉住我的手不讓我用這種極端的方式冷靜下來,不過漸漸的酒精起到了作用,我感覺到了周圍的氣氛,雪依然在下,四周冷的要命,我渾身極度的顫抖,白翌見我這樣變又讓我喝了好幾口白酒。我抽着鼻子擦了擦眼淚看着周圍說道:“還有幾個人活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我一章文發了N邊……累死了……LJJ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