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在派出所表明身份後,他便被允許帶走霍斯。
臨走前,警察把一張身份證遞過來,道:“這是你朋友的,你收好。”
陶岫随手接過,道了謝後,他來到霍斯面前,抱臂看向男人。
霍斯坐在那裏,姿态傲慢優雅,他微微仰起俊美非常的臉看向他,紅眼珠在燈光的映照下明晰璀璨。
陶岫看着看着,便沒忍住笑了下:這情境真像他去派出所領回自己走丢的狗狗。
內心稍稍為這個比喻抱歉了下,他挑了眉看向男人:“沒事了。走吧,我們回家。”說罷便往外走去。
霍斯聽到“家”這個字時歪了歪頭,面上浮起某種愉悅又疑惑的奇異神情。
随即他再自然不過地站了起來、跟了過去。
……
離開派出所後,陶岫先領着人去了趟商場買睡衣——這人今晚還是得住他家,總不能讓人再穿着那麽難受的睡衣睡覺。
只是回到家後,他才一邊挂好外套一邊忍不住吐槽道:“不是我說,你的生活常識也匮乏得太誇張了吧。”
他現在完全無法想象這個家夥是如何在人類社會生存的。
霍斯微笑着反駁:“你應該知曉我全知全能。”
陶岫“噗嗤”笑出了聲,轉身抱臂看向對方,挑了眉戲谑道:“你是指差點被別人騙去當牛郎的全知全能呢,還是指在商場超市你命令一輛購物車去殺死一只帝王蟹的全知全能呢?”
剛剛連小孩子都在圍觀他們!
當然他覺得實在太丢臉了于是趁着霍斯不注意偷偷混出了人群假裝在挑水果罐頭。
說起那只叫螃蟹的生物霍斯臉就有點黑:“那只醜陋的家夥在說我的壞話。”如果不是他必須收斂他所有的能力,那只連恐懼這種情感都不具備的八爪生物早就化作齑粉了。
它竟然敢說他醜。
陶岫眉角一抽,一時之間無言以對,只好憋出一句:“總之我們還是先吃晚飯。”
霍斯冷哼了一聲,洗淨手後拿起餐盤走向置物櫃裏那袋狗糧。
陶岫已經熱好了自己香氣四溢的漢堡肉便當,他把一塊漢堡肉夾進口中,看着對方拿着一盤子狗糧朝自己走來,就忍不住想——怎麽也說是從警察局領回對方的交情,他現在如果勸對方改改飲食習慣也不算太失禮……吧?
飯後,陶岫把浴室先讓給了霍斯。
他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劇,随手掏出霍斯的身份證放到桌上,準備等下還給對方。
電視裏播到廣告,他無意掃了眼桌面的身份證,随即睜大了眼睛。
他連忙拿起它再次确認:身份證上确實是霍斯的大頭照,其他信息看起來也沒什麽不對。
但是,戶籍地址那欄寫的是金色傳說小區6號樓2101室!
這不就是他家嗎……
這時,霍斯剛好洗完澡出來,他已經穿了陶岫為他新買的睡衣,只是黑發依舊是全濕的。
他走到陶岫身邊坐下來,非常自然地把手中的吹風機遞了過去,一副要人伺候的樣子。
陶岫鼻尖滿是馥郁奇異的冷香,他微微有些暈眩,沒那吹風機,只是指着身份證上的字、瞪大眼睛問對方:“這是怎麽回事?!”
霍斯眨了下眼收起吹風機,微微一笑:“你要誇獎我嗎?他問我要身份證,我遵循了這裏的規則,造了一張給他。”而且他造出的東西都自帶因果,絕對沒有任何漏洞。
陶岫深吸一口氣,這應該就是對方的能力。
他接着問道:“也就是說,你自己是沒有身份證的,對嗎?”
霍斯優雅地歪了下頭:“我當然沒有這種東西。”如果不是小家夥兒生活在這裏,他連踏入這裏的興趣都沒有。
陶岫:“那你之前——”是怎麽生活的?
霍斯一臉好笑地看着他:“你不是知道麽?我之前當然是在沉睡。”
不是你把我喚醒的嗎?
陶岫瞳孔一縮。
那麽,他的同類沉睡了多久才會醒來後幾乎沒有任何人類社會的生活常識。
但他還是想不通:“那只狗狗——”
那只狗是他沉睡前就在還是在他沉睡的過程開始陪伴他?
霍斯挑了眉:“那只是我沉睡前随手制造出的東西。它并不是你口中的‘狗’。”
陶岫一怔,看向雜物間的門,輕輕道:“不管是制造出它,還是領養它,既然養了,就應該負責到底,不是嗎?”
它看起來是只很通人性的生物,也不知發現主人一直不回家會不會擔心。
霍斯自黑發滴落的那些水珠中靜靜看着青年漂亮安靜的側臉,一縷無法辨認的心情自心髒處湧起。
他垂眸将青年的側影斂入自己猩紅的瞳仁中,聲音輕而低沉:“閉眼。”
陶岫:“什麽?”
霍斯耐心地重複着:“阿岫,閉上眼。”
像是真的被這樣的聲音蠱惑,陶岫緩緩閉上了眼睛。
霍斯面上浮起愉悅的笑意,他伸手輕輕碰了下青年輕顫的眼睫,随即他的眼眶漸漸被猩紅徹底填滿。
下一瞬。
“嗷嗚”一聲。
一只“薩摩耶”憑空出現在這裏,親熱地将青年撲倒在沙發上——“嗷嗚~”它真的好久沒見這個人了!
陶岫睜大了眼睛,愣愣看着在自己頸側噴着熱氣拱來拱去的狗狗,一瞬後,他突然反應過來什麽,繞過大狗瞪向那個看着這一幕已經面露不滿的男人:所以這個男人根本不需要那扇門也能回自己家吧!
造物、随時把那間房間的狗狗弄到這裏,這家夥的能力絕對比他強上很多!
他怎麽可能回不去!
霍斯這時輕輕松松把那只狗從陶岫身上拎了下來,道:“你喜歡的話,我允許它同我一起留在這裏。”
陶岫聞言瞠目結舌,剛要質問一句‘所以你根本就是賴在這裏不想走?’,話到嘴邊卻止住了。
這是個孤獨地沉睡了很久的同類。
很久之前,他也如他一樣孤獨。
半晌,陶岫起身輕嘆了口氣,無奈地道:“你們都留下也可以。但是——”他向霍斯強調道:“你必須學會生活自。”
“就比如,”陶岫把男人手裏的吹風機一把奪下,打開後塞回去:“你現在必須學會自己吹頭發!”
霍斯訝然地眨了眨眼:從來沒有任何存在敢這樣對他說話。
這感覺很新奇,但卻并不壞。
于是他好奇地把玩了下手裏的吹風機,低低笑了聲,道了聲:“好。”
那低沉好聽的嗓音讓陶岫一怔神。
下一瞬,他回過神來把莫名的思緒甩出腦海,起身去洗澡。
很快洗完回來,他來到客廳時,步子驀然一輕:
男人已經吹幹了頭發,正閉着眼睛躺在沙發上。
他似乎已經睡着了,寬闊的胸腔緩緩起伏着,睡臉在燈光映照下更加俊美優雅。霍斯說他沉睡了很久,直到現在,他似乎依舊很愛睡覺。
那只狗也已經蜷縮在沙發前的地毯上,也學着主人的樣子,安安靜靜睡着。
倒是一派靜好的情境。
陶岫不由得彎了眼眸,無奈地笑了下。
他輕輕關掉客廳的燈,在心中道了聲晚安,回到了卧室。
抱着那張毯子睡着前,他想,明天得列出一份購物清單,為霍斯和那只狗添置一些東西。
月光中,青年蜷縮着身體,将懷中那張毯子抱得更緊:不知怎地,他總有一種對方會在這裏住很久的錯覺。
即使是同類,他們也才相識不到兩天,他卻莫名其妙為這種錯覺感到安心。
……
第二天陶岫照常上班。
走到門口,不知怎地,他驀然感到一種莫名的慌亂,他止住步子,轉身看向霍斯和那只狗。
男人依舊在沙發上睡覺,那只狗已經醒了,卻不敢發出聲音,只是趴在地上朝他歡快地搖着尾巴。
陶岫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種想要抱抱那一人一狗的沖動。
真的很奇怪,即使是同類,他們也根本沒有親近到可以擁抱。
他深吸一口氣,将那種莫名奇妙的想法甩出腦海,離開了家。
……
陶岫今天依舊工作得很認真。
有一波預約好的A大學生要來參觀,順便想看下他的土壤數據和植物生長數據。他認真接待了他們。
午休時間,他吃過午飯,開始上網選購那一人一狗要用到的東西。
“咚咚”一聲,林枚這時敲響了他辦公室的窗。
陶岫一怔,便見窗外那個滄桑的年輕人朝他笑了下:“方便聊一下嗎?”
陶岫也溫和地笑了:“當然。”
午間沒太多客人,只有二樓傳來小朋友們采摘草莓的嬉笑聲。
他們很快走到中央區,那裏依舊種着一叢妖嬈的白玫瑰。
林枚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那叢玫瑰,道:“老板,你知道嗎?你剛剛看起來很開心。一副馬上就要迎接新生活的表情。”
陶岫眨了下眼:他很開心嗎?算是新生活嗎?
随即彎了眼眸:“啊,算是吧。”
一定是和從前完全不一樣的生活就是了。
林枚輕輕嘆了口氣,無奈地笑了:“可我不能再讓你繼續開心下去了。”
陶岫疑惑地皺了眉,一怔:“什麽?”
林枚像是下定了決心,用那雙堅毅的眼睛看向他:“這要從我的故事開始講起。”
“我以前是個財務,在A市一家小公司上班。”說着他有些自嘲地聳了聳肩:“財務這份工作其實還蠻特別的,在不正規的公司一不小心就進去了。”
“老板陷害了我,把我送了進去,又給了我錢。在他那裏等于是他花錢買我背鍋,他覺得自己不欠我什麽。”
陶岫驀然睜大了眼睛。
林枚不出意外在那雙蒼綠的眼睛裏看到了同情,他笑道:“我雖然恨他,但我媽媽那時候需要錢治病。”
“我坐了三年牢,我媽也治了三年病,但有的絕症就是治不好的,有再多錢也沒用。我媽那時已經快撐不住了。”
說着,他的眸子驀然劃過一道冷肅:“就在這時,我遇到了【游戲】。”
陶岫眉頭緩緩皺起來。
林枚繼續道:“游戲的參與規則非常簡單,犯過罪就可以。也就是說,對想要參加游戲的人來說,入場券就是去犯罪。而只要入場,就能許下一個願望。”
“我剛好擁有入場券。對一個普通人來說,這其實很無厘頭,我是抱着破罐子破摔随便試試的想法參加的,我許下了我媽康複的願望。我沒想到的是,這個願望竟然真的實現了,而作為願望的代價,我必須作為玩家留在游戲裏,參加各種副本。”
“通關C級以上的副本後,玩家可以獲得【能力】,”說着他緊緊盯着陶岫震驚的臉:“我們玩家之中,有一種能力叫做【虛拟回溯】,被施放的對象會沉溺在自己的其中一段記憶裏,越幸福就會溺得越深。”
他一字一頓道:“我們自己對這種能力的叫法是‘意識溺水’。老板,從這裏被鎖定後,已經至少有30多批玩家試着攻略過你,他們的能力各式各樣,卻都無法對你發生作用。”
“只有這次,你完全沒有抗拒‘溺水’。”
“轟”地一聲。
陶岫睜大了眼睛,腦海中仿佛發生了一次海嘯一般的巨響。
白玫瑰花依舊在輕輕搖曳,二樓小朋友的嬉笑聲如此真實。
林枚道:“老板,你選擇在這裏繼續度過你即将到來的最幸福的新生活,還是就此終止。”
陶岫抿了下唇,垂在身下的手緩緩握起來。
半晌,他垂眸有點傷感地笑了下。
再擡起頭時,那張臉幹淨而堅定,蒼綠的瞳仁剔透得一如往昔,沒有任何陰霾。
他看向林枚,如初見一般溫柔地彎了眼眸,道:“這次多謝了。”
頓了下,他眸子深處浮出某些更堅硬的情緒,他道:“不過我要說,即使沒有你,我也很快會有這次選擇。”
說罷他眸色稍冷,還不等對方回複,就利落地走向那些搖曳的白玫瑰花。
林枚一怔,啞然失笑,他喃喃道:“看來分別的日子裏,還是有了些更讓人放心的改變嘛。”
他看向玫瑰花叢裏的青年:
陶岫修長白皙的手覆在那花杆上,緩緩用力,毫不猶豫地将它拔起。
長長的根莖被帶離土壤,就像綿長的記憶路徑……
“啪”地一聲,玫瑰花叢被徹底帶離土壤。
陶岫輕輕閉上了眼。
整個世界轟然倒塌。
……
“陶岫、陶岫。醒醒,別睡這裏。”
醫院科室等待區,穿着風衣的青年靠在座椅上,緩緩睜開了蒼綠的眼睛。
耳邊是各種小聲交談的聲音,鼻尖滿是消毒水味道。
一個黑衣人迅速走出大廳,很快消失在醫院門外。
林枚站在門口,遙遙朝這個方向望了一眼,也很快消失在人群裏。
陶岫微微仰起臉看去,喬之安正穿着白大褂站在他面前,面上是無奈的笑意,他正要将手裏的毯子蓋在他身上。
陶岫幹脆接過毯子披起來,他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般,挑了眉道:“我的體檢報告出來了?”
喬之安神情複雜地看着好友,似乎不知該怎麽說。
陶岫抽了抽嘴角:“你那什麽表情,我只是最近嗜睡了一些,也不可能是什麽絕症吧。”
喬之安眉角一抽:“當然不是絕症!——總之,你先跟我來,我們去我辦公室說。”
陶岫利落點了下頭,披了毯子打着哈欠跟在了對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