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臨近淩晨沉沉的黑暗裏,哪怕有種被注視的錯覺,陶岫依舊睡得很安心。

他似乎做了個夢,這個夢模模糊糊的,他看不清畫面,只能聽到清晰的聲音。

他聽到了喬伯父帶着探究的聲音:

“霍斯先生,最後,恕我冒昧。我想問,您認為、陶岫先生是怎樣的存在。你們又是何種關系。”

接着,那個讓陶岫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愉悅又傲慢地響了起來,仿佛是對喬棟的回複:“我的小家夥兒可以傾覆空間,他當然很強大,強大到連我也被他征服。而我也當然會永遠待在他身邊注視着他。”

……

陶岫只是做夢都被這不實的誇贊和直白的情話弄得有些羞恥,他下意識往男人的懷抱深處靠了下,就想這個男人在外面到底都在瞎說什麽!

還有霍斯什麽時候去見的喬伯父啊!

而他怎麽又會突然夢到自己沒有親身經歷過的對話呢?

……

沉睡的陶岫調整了個舒服的睡姿,眉頭因着潛意識裏的疑問微微蹙起。

正在這時,一只根骨分明的大手再自然不過地按上了青年的眉心,溫柔又強勢地在那裏按摩着。

陶岫對此毫無所覺,甚至輕輕蹭了蹭男人的掌心。

男人用那雙猩紅的眼睛偏執又深情地注視着自己懷中的青年,卻異常地不眨一次眼皮——就仿佛,只要合上眼睛,他就要再等漫長的時間才能親自注視和擁抱他的愛人。

不眨眼皮讓他很不習慣,他便毫不客氣地抱怨自己的一部分:“啧,那只蠢玩偶實在太弱了。”

說着,他想起什麽,擡起根骨分明的修長手指,碰了下陶岫柔軟微張的唇,指腹輕輕摩挲着那細細的唇紋,接着,那只大手順着陶岫清瘦的身體游|移着,最後隔着睡衣、輕輕覆在青年微微隆起的腹部。

霍斯猩紅的眼睛看向那裏,亮得驚人,連呼吸都幾乎亂了一瞬:那裏面、就是融合了他們骨血的孩子。

他此時正在和青年一起沉睡。

富有磁性的聲音低低啞啞響起、蠱惑動人:“寶貝,你要好好聽他的話,知道麽?不要讓他太辛苦。很快、我們一家三口就能團聚了……”

似乎是被這聲音驚擾,霍斯懷裏的青年眉頭蹙得更緊,他不清醒地嘟囔着:“這夢什麽鬼……還有昨晚…你這家夥到底怎麽做到的……”

霍斯再次注視向青年,他微笑着喃喃道:“親愛的,我好好解釋給你聽就是了。”

那夢本來就是他醒來後向青年解釋的一部分。

他知道,如果給青年留下一個無法解的懸念,肯定會耗費青年的心神。

于是,霍斯将一個冰涼的吻輕輕映在青年額上。

信息以一種精妙的方式進入了陶岫的大腦,他閉着眼睛,輕輕“唔”了一聲,更加依戀地向霍斯靠近,沉睡的大腦開始遲鈍地消化那些信息。

霍斯眼皮不眨一下地抱着青年,将那些信息與青年同步拆解了一遍:就好像回到了以前的日子裏,他會抱着青年在沙發上看電視。

霍斯滿意地笑了,他覆在青年腰腹處的手動了下,感受着因為他突然蘇醒、那裏發生的微弱胎動:

他們的小朋友現在還沒發育完全、無法使用更強大的力量,他抽出的那縷意識實在太薄了,甚至不到本體意識的億億萬分之一。

所以那只玩偶真的很弱很弱。

它無法使用更多更強大和更本質的力量,比如它不能使用更加徹底一點的【時間回溯】,最多只能扭轉時間幾分鐘。

它也無法為被它插手的事情直接創造因果,所以為了陶岫在這個世界日後的生存,它甚至不能讓這些人類看到它。

它想了個還算巧妙的辦法,使用了【時間回溯】後,又疊加了不完整的【言靈】。

在感知到竺和小八已經殺死絕大部分坐标後,玩偶提取了那個老頭兒腦海中本體曾經說過的話,為那句話賦予了不完整的【言靈】。

即那兩句話會在玩偶想要的任意時間點變作【一次】現實。

本體對喬棟說的前一句話,被這種能力作用為,陶岫撞到僞裝成服務生的玩家時,【強大】到對他不自覺施放了力量。

到這裏本該就能完美解決酒店的事件,但不知有意無意,它也為下一句話賦予了這種力量。

于是,後一句話被作用為,沉睡的本體聽到陶岫的呼喚蘇醒并【注視】着自己的愛人。

……

本體霍斯這時沉醉地親吻了青年的唇角,他喃喃道:“所以,親愛的,我只能注視你這一次……”

男人将懷中的青年抱得更緊些,鼻尖碰着青年挺翹的鼻尖,他癡迷地感嘆道:“啊…真舍不得再次睡去……”

難得在那縷意識創造的漏洞中蘇醒一剎,他本該喚醒青年的,他很想看看見他美麗而富有生氣的眼睛、聽見他動人的聲音,他想看着他對自己笑、想聽他對自己說話。

他也想看着他對自己生氣、發脾氣、甚至踹他兩腳,責問他怎麽可以隐瞞這麽多事情。

但是,他同樣想看他的睡臉。他也知曉他第二天還是會去工作,也舍不得他少睡。

甚至連解釋都只放在夢中。

黑暗中無數深藍觸手仿佛感知到了本體澎湃洶湧的情緒,此時正發了瘋似的翻湧,房間裏的香氣愈發馥郁蠱人……

半晌,霍斯在陶岫泛紅的耳邊輕聲呢喃:“再等等,親愛的,等我們的小朋友出生……”

沉睡其實也不是那麽讨厭,小朋友的發育過程會牽動他的潛意識,表現在肢體上的反應就是,他的手指偶爾會動。

也偶爾,他的更多的意識會下意識回應青年的呼喚,甚至還能使用力量……

可這都不如他能清醒地擁抱他……

他就這樣眼皮不眨一下地注視了青年一夜。

清晨時分。

叮鈴鈴!

陶岫自從出現嗜睡症狀就每天定下的鬧鐘準時清晰地響起。

陶岫撒嬌一般“唔”了聲,緩緩睜開了眼睛,纖長濃密的眼睫蝴蝶一般顫動、掃到了霍斯的眼睑。

陶岫惺忪的睡眼中,清晰地映入一雙美麗深情的猩紅眼瞳。

身體在男人的懷抱中一僵,接着他驀然睜大了眼睛,連聲音都在微微顫抖:“霍斯……”

你終于、醒了……

“親愛的,”霍斯直直注視着眼圈甚至都在泛紅的青年,聲音溫柔深情得不可思議:“我愛你。”

說罷他便深|深|吻上了青年的唇。

“唔……”

陶岫迎|合着那個親吻,緩緩将手攬上男人的脖頸,他蒼綠的眼眸裏一點點浮上喜悅。

一吻結束。

男人再次将青年攬入懷抱,他将臉深深|埋|在青年的頸窩。

陶岫正要說什麽,男人卻已經結束了那一次注視,閉上了眼睛,那動作讓陶岫有點癢,他最後道:“抱歉,親愛的。為了我們的小朋友、為了他能好好發育,我、不能蘇醒太…久…”

說罷,他再次在青年的懷抱中沉沉睡去。

陶岫瞳孔一縮,抱着男人的手緊了下。

半晌,他抱着已經睡去的男人無奈地笑了下:“好。我知道了。”

他們的小朋友還有六個月就會出生。

和未來可以一起度過的無比漫長的時光相比,這段等待的時光根本不算什麽。

更何況,他知道他們那樣期待他們的小朋友的出生,這樣充滿期待的等待時光也會讓人感到幸福。

陶岫深吸一口氣,将沉睡的男人放在床上,又俯身親了口對方的嘴唇。

接着,他舒展了下身體,打起精神下床向門外走去——今天又到工作的時間啦。

……

陶岫這天依舊只帶着小八去了植物園上班。至于那只花盤,也不知被竺到底藏在了哪裏。

今天是酒店事件第二天,得益于那個夢,陶岫也已經解了玩偶霍斯使用的能力。

他并未對這些刺激的異常有任何留戀,只是迅速調整好自己,很快進入了他最喜歡的日常裏。

植物園裏,他照常換上了工裝,除了重複日常工作外,他也開始研究顧客喜歡的也适合種在植物園裏的新植物種類——畢竟,只有把顧客放在心上,生意才會好!

間或想想該怎麽安置他的新同類:最近A市年輕人似乎很喜歡那種掉san的鬼屋,不然在植物園開辟一片驚悚植物區,雇傭他的新同類入駐?

陶岫把這個點子記在記事簿裏,下一瞬,他的玻璃窗再次被敲響。

是狀态已經大幅度好轉的徐秘書。

他笑着向陶岫打招呼:“陶老板,早上好。又來叨擾了。”

陶岫起身也笑了:“早上好。”他眨了下眼:“周二來參觀植物園?”

難道工作狂徐秘書新畫了【一定要休掉年假符】?

徐秘書無奈地笑了下:“不是。是上司要見你。”

說着他盡職地側開身體,喬棟便出現在陶岫面前。

他親切又慈祥地道:“陶先生,抱歉,我這個老頭兒又來叨擾你了。”

陶岫一怔,忙打開門,将老人帶到休息室的沙發上。

喬棟喝了口溫水,沒有繞什麽彎子,直接道:“陶先生,不瞞你說,走到今天這個地位,我不是個完全的好人,我的心腸其實是很硬的。我很少歉疚,卻對你很歉疚。”

“你救了小安,而我不管出于什麽目的,都不該用這份恩情去利用你。我是沒臉對小安說這些的。”

說着他自嘲地笑了下:“而我甚至分不清,現在我對你的歉疚是不是懾于那位大人。”

他活了一輩子,現在已經無法純粹地去正視自己哪怕一次。

直到這兩天,他才徹底解小安不要家産不要人脈不要他們夫妻的一切、只想去做個醫生的選擇。

喬棟像看一個真正的晚輩那樣看向青年:“陶岫,我再次,向你說聲抱歉。我向你保證,日後無論發生什麽,都會對你坦誠。”

陶岫彎了眼眸:“沒關系。”他垂了眸道:“其實即使您不插手,昨晚的事情哪怕流程不同,也會是一樣的結果。”

喬之安那時已經有正視自己心陰影的想法,哪怕沒有那張邀請函,他也會去。

而他,得知喬之安有危險,也一定會去幫忙。最後結果也不會有什麽不同。

如果他真的算是被利用,昨天他要做的工作就得包括拼命阻止玩偶霍斯傷害喬伯父了……

陶岫看着老人的神情,摸了摸鼻尖幹脆岔開了話題:“伯父,那些玩家怎麽樣了?”

喬棟回過神來:“除了李行外,都死了。李行已經交給特別行動局隔離了,你放心,我們會盡量從他身上獲取信息。”

雖然副本核心被陶岫帶走、沒能帶來更多活着的高階玩家,但沒有任何傷亡的情況下抓到了李行,已經很好了。

陶岫點了點頭:“那就好。之後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請盡管開口。”

喬棟真誠地笑着,點了點頭。

他和陶岫告別,在徐秘書的陪同下離開了植物園。

……

陶岫舒展了下身體,很快再次進入工作狀态。

正在這時,手機有消息進來,“滴”地一聲響起來。

陶岫順手撈過來,是竺在群裏發的消息。

一向沒心沒肺的樂天派竺似乎有點崩潰:

【啊啊啊老板,我真受不了那倆傻逼玩意兒了!他們害怕老大不敢在家裏搞小動作,就在偷偷用眼珠裝飾咱們樓樓頂準備對你求愛!】

【那些破眼珠醜得要命就算了萬一被人類發現了咋整啊!會吓壞人家的!】

【老板你快找個地方把那倆送走做黑工吧!得和你至少徹底隔離仨月他們這次的花癡病才能徹底痊愈!@AAA奇遇植物園歡迎您】

陶岫:“.…..”

同類的花癡病是不是有點誇張了。

因為霍斯的蘇醒今天一直在睡覺、現在才醒來的小朋友:“媽咪,什麽是、花癡病吖?”

正要回複竺消息的陶岫一怔,放下了手機。

他并未覺得這個問題無聊,只是無奈地笑了下,輕輕道:“抱歉,我對這些了解不多。等我查好資料,再告訴你,好嗎?”

小朋友:“好哦~”

“媽咪,我做了個夢哦~夢到、媽咪很想爸爸,爸爸說,等我出生、他才會醒來”

“媽咪,我可以快點出生嗎?身體、小一點、也沒關系哦~”

這樣爸爸就能快點陪在他們身邊啦。

陶岫的心髒軟得一塌糊塗,他輕輕撫上自己的腹部,聲音溫柔得像在唱一首歌謠:“寶貝,你的存在本身已經讓我們很幸福了……所以等待的過程也是幸福的。乖,你要在我的身體裏好好地健康地成長。”

……

那團意識溫暖輕盈得像一朵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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