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無論是大廳裏的人們、大樓裏管道中的流水、還是窗外的風,全都陷入了暫停中。陶岫覺得,整個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片詭異徹底的靜止中。
他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不知過了多久,陶岫終于在充斥着觸手和冷香的黑暗中心聽到外面傳來“滋滋”的電流聲和水流聲,仿佛世界重新開始啓動。
一條觸手輕輕吻在陶岫的額角,接着游移着緩緩撤去,陶岫仿佛感知到什麽一般,睜大了眼睛抓向它,卻只抓到了一團空氣。
下一瞬,掉落到一半的水晶吊燈自動回到天花板,接着,刺目的燈光亮起,陶岫正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腿邊放着裝了霍斯玩偶的行李箱。
茶桌另一邊的沙發上,坐着親切又精明的喬棟。
他這時正直直看向他,眼眸炯爍淩厲:“所以我準備了您這個保險栓——”
和幾分鐘前一模一樣的對話。
陶岫面上一瞬浮起空白的茫然:難道霍斯玩偶用了【時間回溯】?
思緒還未回落,就見對面的老人面上也浮出點茫然而突然的懷念,他繼續道:“一年前,我偶爾從一位大人那裏得知,您的能力是空間方面的,祂無比自豪地表示,您非常強大,還用您的力量征服了祂。”
那個男人那時的神情如此甜蜜而奇異,雖然,也含有震懾的部分。
喬棟接着道:“陶先生,我們需要您的能力和幫助。”
陶岫驀然睜大了眼睛:剛剛他們的對話沒有這部分。
喬棟剛剛根本沒有主動提起霍斯,是他自己察覺到去問的!
想到什麽,陶岫的臉突然有點紅:那男人在外人面前瞎吹牛什麽啊!
什麽征服啊!和他見面只是因為他的門壞了啊!
而且,他的能力現在只能在金色傳說小區使用啊,否則他也不必大費周章借用霍斯玩偶的力量。
陶岫抽了抽嘴角,正要說什麽,喬棟卻已經沿着之前的對話繼續了下去:“所以,小安的邀請函是我給的,也是…….”
和上一次重複的語言繼續了下去。
只是最後,喬棟加了另一句之前并未出現過的話:“想必您來到這個酒店後,就已經做了一些布置。我非常安心。”
陶岫:“。”
看來除了【時間回溯】,霍斯還用了別的能力——雖然,他也無法預判這個能力會推動事件往什麽方向發展。
老人正要像上一次那樣向他彎腰鞠躬致謝致歉,陶岫卻已經先對方一步站了起來,他扶住正要折下腰去的老人:“嗯……雖然我也不清楚事情會朝什麽方向發展,但應該已經解決了。”
“不是我做的,所以您也不必致謝。”他狡黠地笑了下:“至于道歉,您已經道過了,我接受。”
說罷後他擡頭看向天花板:吊燈好好的,黑暗也并未降臨,休息室外依舊是賓客們談笑的聲音。
他徹底放下心來,将難得茫然的喬棟按在沙發上,道:“總之,我先為您驅蟲。”
說着他很快将行李箱放倒,打開時卻瞳孔一縮:完整的霍斯玩偶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繡着小黃花的普通棉麻抱枕——只不過,這個正方形的抱枕一邊向外凸起,還殘留着霍斯玩偶一只滑稽的手臂。
霍斯玩偶的力量快要用完了麽……
陶岫抿了抿唇,悵然若失地輕輕撫了下那朵小黃花,接着深吸一口氣,利落地拿出驅蟲工具。
他來到喬棟身邊,掀開了對方的後領:那上面并非是他在同類身上看到的蟲形生物,而是一枚圓形的徽章。
那徽章通體紅色,表面沒有任何圖案,泛着某種詭異的金屬光澤。
陶岫試着用鑷子将那枚徽章取下來,紅色的活着的“線條”卻已經徹底侵入了喬棟的西裝外套內膽,幾乎每一條面料纖維裏都有那些活線條的存在。
但它似乎對喬棟的身體毫無興趣,一丁點都沒有侵入到裏面去。
陶岫微微皺了眉:這和之前他見過的玩家手環、會入侵他同類身體的蟲形生物似乎都不一樣。
但竺确實說了他聞到的是蟲子。
難道蟲的類型不同?
陶岫思索一瞬,幹脆将整件西裝外套都丢進了他的行李箱。
行李箱合上的一瞬,在陶岫看不見的視角裏,抱枕唯一殘留的霍斯玩偶手臂輕輕動了下,那枚徽章還未來得及發出哀嚎,便徹底化作了齑粉。
之後,抱枕便真正變成了一只普通抱枕。
陶岫對此一無所覺,他利落抽出行李箱的滑竿,接着朝喬棟微微一笑:“您先休息,我去外面看看情況。總之您放心,現在大家都安全了。”
霍斯已經出手,這個事件便不會有第二個結果。
說罷還未等喬棟回複,陶岫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休息室。
喬棟怔怔地看着那個奇異的青年的背影,半晌說不出話。
……
休息室外的宴會依舊奢靡而有序,酒香花影間,賓客們面上滿是對一切毫無所覺的社交神情。
只有大廳四角僞裝成賓客、等着抓【玩家】的特別行動局成員渾身緊繃着身體,嚴陣以待。
陶岫經過他們時并未停下,他只是大步走向宴會廳外,想先和竺與小八會和。
他運氣很好,剛出大廳,就碰到了小八,她抱着個裝滿黑色徽章的巨大玻璃罐向陶岫跑來,站定後,她道:“小陶哥,這裏的每個房間都被放了蟲子。我們用了一些特別手段進去,那些蟲子都已經被我們抓到啦~”
比如她和竺化作原形從通風管道爬進去。他們很小心地沒有被房客發現。
頓了下,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後腦勺,道:“因為那些蟲都長到依附的東西裏面了,我們只好殺死它後再将它取下來。所以這些都是死的。”
這種蟲似乎比曾經試圖鑽進他們身體的蟲子弱得多,雖然人類還是沒有殺死它們的力量,但她和竺輕輕一捏它們就死啦。
陶岫彎了眼眸:“沒關系,做得很好。”
事情按說已經解決了,小八卻欲言又止地看着陶岫,思索一瞬,她歪了頭道:“我和竺看到,是幾個戴黑色手環的人類把這些蟲子放進房間的。他們放完最後一只,就去這層樓下的一個房間裏啦。現在竺正在房間外守着。”
頓了下,她面上浮出更加疑惑不解的神情:“竺說,他在領頭的那個眼鏡男身上,聞到了你力量的味道。”
陶岫瞳孔一縮,連忙帶着小八去乘向下的電梯。
他們很快到達那層樓,幸運的是,那層走廊安靜空蕩,沒有人類,拐角處的房間很偏僻,應該是常年很難售出的打折房間,裏面大概率沒有人類房客。
陶岫剛在門前站定,就聽到裏面傳出此起彼伏的尖銳慘叫。
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摻雜在一起聽不清,只有別的聲音歸于沉寂後,最後一道聲音清晰地傳入了陶岫的耳中:
“啊啊啊啊救、救命——好、好疼啊啊啊!!”
“艹了是不是你們這些蠢貨帶了坐标進傳送屋?!為什麽降臨的副本會波及這裏?!”
陶岫思索一瞬,打開了門。
帶着溫度的刺目白光立刻直射了出來,陶岫不由得眯了眯眼:他沒辦法看清裏面。
下一秒,唯一還存活的半截人類的身體拖着長長的血跡拼命爬了出來。
他的眼睛已經消失了,臉上是長長的血痕,衣袖終于因着摩擦蹭了上去,露出了腕上的黑色手環,那只滿是血的手拼命揮舞着,試圖抓住陶岫的腳腕。
陶岫當機立斷重新關上門又後退一步,他看向地上的人,半晌,才:“……是你?”
是他第一次來希望酒店時,在一樓撞到的酒店服務生。
竺說得沒錯,這人身上确實有他的力量……
他的力量和空間有關,能使用的話,确實可以将這個玩家本身變為所謂的空間坐标,他也确實撞過這個服務生……
如果他真的将這個玩家變成了坐标,那麽在其他坐标都被殺死的前提下,所謂的副本确實會全部降臨到這個玩家在的空間。
但那時候他撞到這個玩家的時候,根本不能使用力量啊。而且他的行李箱裏應該還有個紅蟲子坐标?
到底怎麽回事?
陶岫眨了下眼,再自然不過地想到了霍斯的新能力:可這又算是什麽能力?
喬棟剛剛突然說起和霍斯的對話絕對是因為霍斯玩偶。
但他無論如何都不清霍斯玩偶這種能力發生的邏輯……
不清他便不了,他回過神來,靜靜看着地上爬着的玩家,蒼綠的眸子漸漸覆上冷意:這會是那個李行嗎?
……
地上的玩家腦子已經在嗡嗡作響,他眼睛已經瞎了,他看不到對方是誰,也聽不到什麽聲音。
他只感覺到附近有人,他只想迫不及待地抓到那個人、用能力補全自己的身體——畢竟,他的能力是【物質掠奪】。
世界由物質構成,人類自然也由物質構成。
他可以掠奪非生物的元素收為己用,比如他能夠掠奪空氣的特質讓自己隐身,也能掠奪人類的身體部件,納為己有。
這就是他大方地把在C3副本裏狩獵到的手指分給手下的原因——他在經歷過一次C3副本後就猜測那些手指會有副作用,回到玩家大廳卻渾身殘缺不堪的刀疤男證實了這一點。
他很惜命的,絕對不甘心輕易死去。
現在,只要他得到這個人類的身體部件,就能繼續活下去回到【玩家大廳】……
即使出了些許意外,他也已經完成了系統的任務,将B3副本搬到了現實世界,他會繼續升級得到更多力量。
而且降臨在喬家的酒店的B3副本是攻擊性的副本,它會殺死這裏所有的人,還會繼續生長殺更多的人,喬棟會死在這裏,喬家剩下的人會因為這次事故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尤其是那個喬之安!
……
李行拼命朝陶岫的方向爬行着,他終于觸碰到陶岫鞋尖的一瞬,恐怖的臉上瞬間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只是還未等那種神情凝固,一只柔軟冰冷的小手便拽起他的腕,接着将一只金色的手铐拷了上去。
李行面上瞬間陷入一種茫然的呆滞:無、無法掠奪……為什麽?!
只有祂們的身體他才無法掠奪,這到底怎麽回事?!
絕望的情緒直沖腦門,李行終于暈了過去。
……
小八擦了下手,歪了頭看向陶岫,聲音甜甜的:“小陶哥,我沒有分屍哦,這樣做對嗎?”嘿嘿,這只玩具手铐還是她用自己的觸手做的,今天終于派上用場啦。
陶岫彎了眼眸:“很對哦。”
人類似乎想抓活的玩家獲取信息,這也姑且算活的吧。
定好地上玩家的去向,他才無奈地看向眼前的門:門裏應該是他們另一個同類。
要怎麽把對方帶走呢?
正在這時,一聲敲門聲自房間裏弱弱傳了出來,接着,一道女人的聲音自裏面傳了出來:“剛剛我好像聽到了小八的聲音,小八,是你嗎?”
陶岫:“.…..?”
小八眨了眨眼:“唉?”好像、有點耳熟?
竺琢磨着那聲音,突然狠狠抽了抽嘴角。
緊接着,一道很粗的男人聲音響了起來:“什麽小八?咱怎麽可能在這鬼地方碰到小八,咱說剛醒你不要鬧好嗎?咱們很弱的!不要随便和人家搭讪!”
“絕對是小八啊——我這就打開門——”
“——喂死丫頭不要!”
“咔嚓”一聲,門被打開。
副本核心蘇醒後,已經恢複正常的房間裏躺滿了剛剛進入副本的高階玩家的屍體。這時,門後緩緩探出一大朵——葵花花盤。
那花盤以一段根莖支撐,相當美麗燦爛。
只是,花盤上并沒有瓜子,而是無數密密麻麻的克系豎瞳眼睛。所有眼睛都是黑色的,只有最中間那只,呈現一種純淨的美麗湛藍。
陶岫覺得實在有點密集恐懼症發作,卻還是彎了眼眸,十分友好地道:“你們好。”
那只花盤動作一頓,所有的眼睛齊齊像陶岫看去、同時亮了起來,男聲和女聲同時響起來:“哇你——”
話還沒說完,就見竺已經麻利地脫了外套,“啪”地一聲将那個花盤包進了衣服又丢進背包,他難得露出嫌棄的表情,道:“老板,請你以後千萬別給他們倆好臉色!”
陶岫:“哈?”
竺想了下家裏那位沉睡的可怕人物,道:“這倆貨有花癡症,只要陌生同類朝他們笑一下,他們就會瘋狂愛上對方!”
頓了下,他似乎想起什麽不堪回首的經歷,非常崩潰地補充了一句:“被他們纏上可煩了!”
陶岫:“.…..”
他的同類真是什麽類型的都有。
并未對此多糾結,他看了眼地上的高階玩家,道:“你們先帶他們回家,我去樓上找喬伯父處這裏的殘局。”
竺和小八很聽話地道了聲“好”。
于是陶岫便向電梯走去。
……
等到喬棟找專門人員帶走李行、又處好殘局已經是深夜,他特意找人将陶岫送回了家。
回到家後,小八竺和椰子已經睡着了,那只花盤也不知被竺安置在哪裏,陶岫根本沒看到。
他放輕動作完成了洗漱,接着打開了雜物間的門、舒服地喟嘆着撲上了霍斯的床。
他再自然不過地抱住了男人的腰,用臉頰輕蹭了下男人的頸窩,像記日記一樣傾訴道:“今天有點累哦。”
一道小小的意識在陶岫腦海中溫柔又稚嫩地綻開:“媽咪辛苦啦~”
陶岫将手輕輕覆在微微隆起的腹部,唇角彎起,道:“寶貝,你也辛苦了。”畢竟他的小朋友也算跟着他奔波一晚上,他(她)那麽安靜乖巧,一點都沒抱怨。
小朋友有些害羞:他這次沒有幫上媽咪什麽忙的。好沒用吖QAQ
他現在甚至沒有能力表達這麽複雜的意思。
陶岫像是知道對方在想什麽,溫柔地道:“你的存在就已經讓我很安心了。”
小朋友:“好、好愛媽咪~”
陶岫:“我也愛你。”
說着他看向那張俊美無鑄的睡臉,看了半晌,他才有點無奈地輕聲道:“也愛你……”
“可惜,那個抱枕裏不完整的你消失了,你現在大概也聽不到,很吃虧哦。”
“我可不會再說第二次。”
陶岫舒服地攬上男人的脖頸,閉上眼睛道:“話說,抱枕裏的你到底算你的什麽啊,它用了什麽力量才達成今晚那樣的效果的啊,我是真的好奇。”
說罷後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我到底在期待什麽啊,你怎麽可能回答我…….睡覺啦,晚安。”
青年的呼吸很快變得綿長。
……
黑暗中,霍斯驀然睜開了深沉美麗的猩紅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