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對不起

對不起

兩個人的年夜飯其實要不了多少菜，喬世錦列的清單裏，更多的是春聯等裝飾性的小物品，以及囊括所有的“零食”二字。

夏曉星的生活經驗自然是比喬世錦豐富的，于是全程都是他在前面買，而喬世錦跟個掃碼機器人似的，跟在他後邊提東西付錢

倒不是夏曉星占他便宜，純純是喬世錦不肯。他每次接過東西後都眼疾手快地掃碼付款，一聲提示音過後，就推着人往前走。

“……你是有多喜歡付錢？掃碼速度這麽快，愛當提款機？”

在喬世錦又一次搶先一步付款成功後，夏曉星終于忍不住陰陽人了。

他雙手抱肩，定定地望着喬世錦，眼裏滿是審視，還有數不清的無奈。

喬世錦一手拿着手機，另一只手拎着幾個袋子，乖乖地站在夏曉星跟前，無辜地同他對視，像是沒覺得自己這麽做有什麽問題一般。

聽了夏曉星的話，他眨了眨眼，思忖片刻後，認真回話道：“還好吧，其實付錢挺爽的。”

“？”夏曉星被這陌生的發言驚到了。他難以置信地皺起眉頭，滿臉都寫着匪夷所思，“付錢很爽？”

他上下打量了喬世錦一番，偏偏對方還一副誠懇的姿态，更叫他覺得有割裂感。

果然少爺就是不一樣的。

夏曉星暗自咋舌，在心底唏噓到。

瞧他這樣，喬世錦忽然反應過來了，話鋒一轉，“啊但其實也不一定……這是看人的。”

聞言，夏曉星挑眉，瞥眼看去，毫不意外地對上了喬世錦一錯不錯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又聽他輕聲補充道：“不是給誰付錢都樂意的。”

這言外之意……也太明顯了。

夏曉星悠哉抱肩，輕輕呼出一口氣，臉上的笑意從方才的陰陽慢慢轉變成了微妙與朦胧。

他明知喬世錦的意思，卻偏偏要問到：“什麽意思？”

“……”喬世錦抿唇，緊緊盯着夏曉星那一雙泛着促狹意味的眸子，上前一步，倏然将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意思就是，你不一樣。”

那雙眼裏的引誘與玩鬧頓時消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訝然。

很顯然，夏曉星沒料到他真敢說出口。

喬世錦對此很滿意，微微有種自己贏了一局小游戲的成就感。

他往前走去，經過夏曉星時擡手将人一把攬住，勾着人去下一個地方，根本沒給對方反應的機會。

夏曉星措不及防被拐進了懷裏，懵懵地眨了下眼，腳步略微倉促地跟着喬世錦邁去。

就，這樣，攬了？

走出好幾步的夏曉星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好笑地看了喬世錦一眼，又掃了眼他另一只手上提着的幾個塑料袋，無奈地搖搖頭，任由他去了。

算了，随他吧。

一向好脾氣的夏曉星選擇縱容，殊不知這已經是他的又一次退步。

對感情有執念的喬世錦将踩着夏曉星後退空出的縫隙，步步緊逼，直到把對方逼至角落，再任由自己圈住。

腦子一熱就攬人的喬世錦沒兩步就有些心虛，結果一瞧夏曉星是這個反應，一陣竊喜，随後心安理得地繼續。

而夏曉星不知他的想法，只顧着核對清單上的物品。

*

本來是覺得兩個人過年，要不了太多東西，應該很快就能回去。可誰知兩人逛了一大圈，看什麽都覺得不錯，于是買了一大堆雜七雜八的，四只手提得滿滿當當。

等逛完都已經快六點了，南城的天也早就黑下來了。

兩人站在路邊等車，順便商量了下晚飯，最後一致決定回去點外賣。

夏曉星掂了掂手上的東西，一想到明天就是除夕，忍不住笑道：“說真的，到現在我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喬世錦扭頭看他。

“我之前倒真沒想過，今年居然不是我一個人過年。也沒想到今天會買這麽大一堆東西，好像是把錯過的這幾天全補上了一樣。”

說話的人一如既往是笑吟吟的，盡管提到了點傷心事，但那并沒有影響到他的情緒，反而還令他更感慨了。

他一身白毛衣黑褲，外搭件厚實的大衣，圍着淺灰色的圍巾，平靜溫潤的臉上挂着個和軟的笑容，怎麽看怎麽斯文。

這般模樣落到喬世錦眼底，那種感覺又成倍地瘋長。

“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他順着夏曉星的話說到，視線從未從對方身上挪開，“在原地等了大半年，本來我沒抱希望的，結果在那個暴雨的晚上，忽然就重逢了。”

随着話語落下，兩人正式認識的那個夜晚從記憶深處浮現，悠悠地穿過時間，又飄浮在了眼前。

暴雨，風鈴聲，濕透的年輕人，幹爽而柔軟的毛巾。

昏暗的光線，熟悉的樣貌，熾熱與壓抑并存，毫不隐藏卻又小心翼翼地迎面撲來。

舞臺，燈光，吧臺，龍舌蘭日出，自由古巴，兩個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年輕人交換了故事，相互祝福後，自此有了牽絆。

夏曉星從沒想到自己的人生還會發生這些。

不論是有個人在執着尋覓自己，還是自己喜歡上了男生，亦或是兩人進展飛速，都叫他覺得意外，不可思議。

簡直和做夢一樣。

說實話，夏曉星也有過幾個瞬間的恍惚，以為自己身處于夢境。

“大概緣分就是比較奇妙吧。”

夏曉星笑到，側頭回視喬世錦，明媚又溫柔的神情毫不遮掩地闖進對面人的視線裏，直擊內心深處，刺激得心髒狂跳。

喬世錦數不清這是自己第幾次因夏曉星而心跳加速，以至于恍惚失神了。

他就是有一股魔力，能讓人忍不住被他吸引，且這對喬世錦來說，尤其管用。

忽然地，夏曉星扯了下喬世錦的胳膊，揶揄的聲音慢悠悠響起，“走了，發什麽呆呢？車到了。”

語畢，他就先一步打開車門，鑽了進去。

喬世錦回神，忙跟在他後邊。

其實喬世錦有駕照，但他父母總怕他開車出狀況，又覺得他在南城讀書而已，用不到司機什麽的，所以喬世錦少爺一個，出行卻仍然使用滴滴打車。

夏曉星懶洋洋地靠着，偏頭望向窗外的風景，看着外邊的一切離自己飛馳而去，看冬夜慢慢浸透于黑夜，車內的暖氣一點點襲來，他的眼皮确實是慢慢打起架了。

他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睡着的。

等快到時，喬世錦扭頭看去，就看見夏曉星把臉縮在圍巾裏，靜靜安睡，有種說不上來的安寧。

喬世錦本不忍心喊他，但無奈快要到了，他們東西多，他沒法把他抱下去。

于是他輕輕拍了拍夏曉星的肩膀，輕聲喚到：“要到了，我們回去再睡。”

睡眠質量一向不大好的夏曉星一拍就醒，迷糊睜眼，腦子還沒轉過來就先應了聲好。

車子停在小區門口，一下車，冷空氣就毫不克制地撲了過來，直往人衣擺裏鑽。

夏曉星禁不住打了個寒顫，縮了縮脖子，暗自後悔應該再穿點衣服的。

“走吧。”喬世錦腳步一拐，斜斜地站到了夏曉星跟前，領着他進了門。

有他走在前邊，夏曉星倒是暖和了些許，嘴角也不免漾出幾分笑意。

等兩人進了電梯，喬世錦看了眼時間，問到：“等會兒是先睡一覺，還是先吃晚飯？”

已經毫無困意的夏曉星果斷選擇後者，“吃飯吧，在外面逛了一下午，還挺餓的。”

“啊，”聞言，喬世錦愣了一下，有些後悔，“早知道先帶你去吃飯再回來了。”

沒料到自己随口一句話能讓人自責的夏曉星也是一愣，随後無奈地看向喬世錦，好笑道：“你這一股自責的口氣是怎麽回事？怎麽這麽喜歡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這算什麽事啊。”

他原本是想先寬慰喬世錦的，但話到嘴邊，他轉念一想，覺得自己還是想辦法把他這個毛病改了才對。

不然總是這樣一副堪稱委曲求全的小心翼翼的态度，容易讓他心累。

于是夏曉星又說，“照顧別人挺好的，但你也別委屈自己啊。你又沒做錯什麽，不需要這樣的。”

這話倒是叫喬世錦怔了好一會兒。

不需要攬責嗎？

直到電梯“叮”的一聲，沉浸于往事的喬世錦這才恍然回神，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間又陷入記憶裏了。

夏曉星先一步出了電梯，站一邊等着他，同時好奇地打量了周圍一遍。

這是一梯一戶式的，電梯間的裝修是卡通風的，十分可愛。但大概是因為這是喬世錦小時候住的地方，所以可愛之餘，更多的是稚趣。

夏曉星忍不住打趣道：“沒想到你內心還住着個小可愛啊。”

他扭頭回望，想看喬世錦的表情，結果對方不僅沒有他想象中的羞澀，還略微有些沉默，仿佛心事重重一般。

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麽的夏曉星有些無措，以為是自己說了什麽不好的話，惹人不高興了。

“那個……”

他剛要開口，喬世錦就先從櫃子裏取了雙拖鞋，一邊放到鞋凳旁，一邊輕聲道：“先過來換鞋吧。”

夏曉星垂下眼，閉了嘴，十分聽話地走了過去。

進了門後，喬世錦示意夏曉星去客廳坐會兒，自己則是把東西都拎進了廚房。

那态度莫名有些強硬，跟幾分鐘前全然不符，叫夏曉星更加不知所措了。

是他說錯什麽了嗎？

夏曉星拘謹地坐在沙發上，圍巾都沒摘，略微垂着頭，将方才的一切全捋了一遍。

也許他不應該說什麽不用攬責的話？那讓喬世錦有種被教育的感覺？

還是說他那句“小可愛”戳到喬世錦雷點了，惹他生氣了？

該怎麽辦？

胡思亂想的夏曉星內心非常焦灼不安，甚至産生了覺得自己現在應該離開的想法，覺得自己就不該答應跟喬世錦一塊過年。

端着水果出來的喬世錦一眼就看見了垂着腦袋的夏曉星，對方渾身上下都寫滿了郁悶兩個字。

已經平靜下來的人早已沒了沉默的意味，溫和地走了過去，将東西放到了夏曉星跟前。

早聽見腳步聲的夏曉星卻一直沒有擡頭，特別是喬世錦靠過來時，他渾身還僵硬了一瞬。

察覺到他的變化的喬世錦有些懵，看了眼自己跟人的距離，眨了眨眼，默默往一旁挪了點。

兩人之間莫名其妙陷入了寂靜，全然沒有先前的溫馨與暧昧。

好怪。

夏曉星只覺得更尴尬了，但做了半天心理鬥争的他還是決定先開口——畢竟這好像算是他的錯。

然而就在他張了張嘴，對不起三個字滾到嘴邊呼之欲出時，喬世錦忽然先一步出聲了。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