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這是我的, 給我!”稚嫩的童聲在耳邊響起。

胡荔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她坐在廊下,手裏正捧着幾顆水靈靈的荔枝。

她眉頭微蹙, 還未弄清這是什麽情況,一只肉乎乎的胖手就将她手裏的荔枝搶走。

“我說了, 你的都是我的,以後再不乖乖上交, 我就打你!”稚嫩的童聲再度響起,說的卻是叫人背後發涼的話。

胡荔擡眸,對上說話的人,終于意識到她在哪兒了。

她在福利院,她從小長大的地方。

至于眼前搶她東西的,則是院裏的小霸王, 一個慣會欺軟怕硬的主。

胡荔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在這兒,但有一點她可以确認的是, 她已經不是那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了。

“誰說這是你的?”, 胡荔站起身, “這是我的!”

她一把從小霸王手裏搶回荔枝, 兩眼瞪得圓圓的, 還順手捏了把小霸王肉嘟嘟的胖臉。

小霸王吃痛,捂着臉,震驚看着胡荔,暗想:“這悶葫蘆什麽時候膽子這麽大了?!”

他想不明白, 也沒腦子去想。

所以, 在短暫震驚後, 他又迅速伸手,試圖把胡荔護在懷裏的荔枝搶過。

怎料, 手還沒碰到人,胡荔就一個側身,完美躲開了他。

頭回撲了個空,小霸王覺得這事對于未來要做大哥的他而言,是很沒有面子的。

因此,他略一思索,選擇舉起拳頭,在氣勢上贏對方一截。

結果梅開二度的是,胡荔這回竟連拳頭都不怕了。

與此同時,目光從小霸王拳頭上劃過的胡荔,在輕嗤一聲後,直接先小霸王一步,動手了。

以前她膽子小,怕這怕那的,現在,她管他三七二十一,敢欺負她,她就要叫他好看。

手裏的荔枝滾落到地上,沾上了灰。

小霸王挨了幾下拳頭後,自知這荔枝是搶不到了,于是,他幹脆用力推開胡荔,然後迅速擡腳,把荔枝踩扁,叫二人誰也吃不着。

“略略略,你也吃不着。”他朝摔坐在地上的胡荔吐了吐舌頭,三兩步跑開。

胡荔垂眸,看了眼不成樣子的荔枝,小手緊握成拳,從地上爬起來,想去找小霸王算賬。

可就她跳下長廊時,卻不知被什麽東西絆了下,直接臉朝地摔去。

她下意識閉上眼,但想象中的痛卻遲遲沒有到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熟悉、輕柔的女聲:“荔荔乖,從地上站起來。”

這個聲音聽起來有些渺遠,說的話像是在哄小孩。

胡荔試探性地睜開一只眼,然後在看清她所處環境後,另一眼也登時睜大了。

這是哪兒?胡荔發現自己身處于一片無盡的黑暗中,身下是一條像是熒光石鋪就的小路,散發着淺藍色的微光。

她從地上慢慢爬起來,腳尖變換着方向,整個人轉了一圈,環顧了下四周,然後,她感覺自己貌似掉進了黑洞裏。

“荔荔。”那個女聲再度響起。

緊接着,一點點細碎的金光如漫天的螢火蟲般,開始圍繞在胡荔身邊。

“你是誰?”,胡荔瞥了眼在她指縫間流轉的金光,接着又問:“這又是哪兒?福利院是不是你搞的鬼?”

她之前落入福利院時,就暗暗掐了把自己胳膊,結果發現一點也不痛。

所以,她很快就意識到,她似乎掉進了一個也許是夢的地方。

“你是不是認識我?”胡荔見女聲許久也沒回應,追問了句。

随即,她就見那些細碎的金光倏地聚集起來,幻化成一個身姿窈窕的女子。

這個女子遠遠站在胡荔對面,模糊的相貌,叫人難以看清。

胡荔試圖走近對方,可對方就這樣一直遠遠的,如何也靠近不了分毫。

“荔荔,你長大了。”女子忽地開口,沒頭沒尾說了這句。

胡荔滿腦袋問號,正想問“你哪兒看出來的”,結果下一瞬,一道圓形的銀白色光暈就驀地從她頭頂落下,籠罩了她全身。

耀眼的光暈散去,胡荔揉了揉眼睛,睜開,結果下一秒,一個老者就猝不及防從她胸口鑽過。

胡荔震驚,忙低頭打量了番自己,然後,她就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透明人。

或者說是鬼魂?

胡荔不清楚,轉而思索起方才穿過她身體的老者。

那老者似乎是個醫修,他佝偻着背,提着藥箱,神色很是慌張,像是有什麽大人物要死了。

好奇心作祟,胡荔順着那老者方才走的方向,跟了上去。

老者去的是聽風崖。

胡荔腳步停在那熟悉的竹屋外,目光落到蹲坐在門外的一個小姑娘身上,眼底劃過一絲驚詫。

是縮小版的顧笙?!

不,應該說是小時候的顧笙。

胡荔蹲下身,望着那張與成年顧笙幾乎別無二致的小臉,手癢癢地戳了下對方的小臉。

然後,下一秒,小顧笙就倏地擡眸,盯上了她。

這一眼突然,胡荔心跳驟停,坐到地上,伸手在小顧笙眼前揮了揮,确認對方沒有看見她,才松了口氣。

坐在小顧笙身邊,胡荔撐着腦袋,兩眼放空看着小院,還沒想明白現在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她原本以為這是尋常的夢,所以,她試過從聽風崖邊跳下去,把自己吓醒。

結果,人沒吓醒就算了,她反倒被這極限的蹦極運動整得差點出心髒病。

此外,她也試過求助系統,但系統卻一如既往地在關鍵時候掉鏈子,死機了。

是故,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瞧瞧自己這荒唐怪誕夢接下來會如何發展。

許久,沉寂的屋門被人從裏推開,那個醫修老者瑟縮着肩,從裏面走了出來,離開了院子。

屋門半開,胡荔伸長脖子,往屋子裏探看,想知道裏邊的情況。

可門縫裏邊光線昏暗,什麽也看不清,只能大概看出有個人形的輪廓,正在不斷放大、放大。

放大?胡荔一個激靈。

有人出來了!她站起身,下意識擋到小顧笙面前,莫名覺得氣氛在剎那間壓抑起來。

“寧寧,進屋。”那個人影出聲。

寧寧?又是寧寧?寧寧到底是誰?

胡荔發出三連問,接着,她就見小顧笙從地上站起來,穿過她的身體,擠進了那扇半開的門。

胡荔驀然睜大眼,瞳孔在瞬間縮成一個小點。

哦吼,原來顧笙就是寧寧嗎?!

她稍稍震驚了下,暗道一聲“這事值得探究”,然後就跟着小顧笙,也進了屋子。

屋子裏,一架胡荔從未見過的屏風橫在床榻與桌案之間,靜靜伫立着。

它上面繡着幽蘭彩蝶,典雅清新,別具一格。

喊小顧笙的人影已經消失了,小顧笙站在屏風前,淡然看着屏風後模糊的兩個影子,沒有任何動作。

胡荔站在她身側,不老實地貼在屏風上,恨不得在上邊戳出一個洞。

片刻後,屏風後坐着的那個影子微動,緩緩起身,繞過屏風,走到了小顧笙面前。

是沈宜君。胡荔有些意外。

沈宜君附下身,牽住小顧笙的手,帶人走到了屏風後。

屏風後,是一個病恹恹的女子,她靠在床背上,慘白的一張臉,明顯是病入膏肓的樣子。

方才,那老者診治的病人,是她無疑了。

“寧寧,過來。”女子氣若游絲道。

小顧笙低着頭,手抓着兩側裙角,看起來怕極了這女子。

但怕歸怕,她還是由沈宜君牽着走到床邊,然後又被沈宜君抱上了床榻,坐在女子腳邊。

“娘。”小顧笙怯生生喊。

胡荔聽這一聲,看向那病美人,仔細一瞧,發現她的五官還真與小顧笙如出一轍的像。

顧笙的娘,原著裏沒寫過,胡荔也是頭次見到真人。

“寧寧,靠你娘近些。”沈宜君出聲,想把小顧笙抱到病美人身側。

結果,小顧笙身形一僵,一動也不動。

病美人見此,咳嗽一聲,擺手道:“宜君,無妨。”

沈宜君聞言,收回放在小顧笙身上的手,嘆氣走到一邊,拿起老者方才留下的藥,找借口離開:“時宜,我去給你煮藥。”

祈時宜颔首:“辛苦你了。”

沈宜君眼角微紅:“不辛苦。”

說罷,她就背對祈時宜,拿手摸了把眼角,匆匆離開竹屋。

沈宜君一走,就剩下母女二人,以及和空氣一樣的胡荔。

祈時宜捧着手爐,視線下移,落在小顧笙身上半晌,才幽幽開口:“寧寧,這些年是娘欠你。”

她慢慢坐直身板,靠小顧笙近了些。

“娘不該把對你爹的恨,都發洩在你身上。”她聲音微顫,渾身都透出一種破碎感。

胡荔看着祈時宜,恍惚間将她與成年後的顧笙重疊,心下頓時湧上一股無名的哀傷。

這種哀傷像是河流決堤,驟然迸發,緊接着在幾息之間,充溢在全身,叫人難以适應。

胡荔不得已移開視線,看向小顧笙。

小顧笙兀自垂首坐着,沒有一點反應,像是沒聽到祈時宜說的話。

祈時宜見此,也已經習慣了。

她重新靠到床背上,兩眼望着床幔,聲音放平:“寧寧,娘以前和你說,你叫寧寧,是因為娘寧願死,也不想生下你。”

小顧笙肩膀微不可察抖了下。

胡荔也是呼吸一滞。

祈時宜:“但其實這話,是娘渾說的。”

她苦笑:“娘真正想要的,是我的寧寧此生安寧。”

小顧笙依舊不為所動。

胡荔則是小心翼翼将手搭到了小顧笙肩上,輕輕拍了拍。

氣氛再度冷下,許久,祈時宜突然激烈地咳嗽幾聲,緊接着,她就拼命将小顧笙往外推,嘴裏喊着:“顧笙,趕緊走,別留在這!”

小顧笙被推倒在地上,但她并沒有聽祈時宜的話,離開。

她只是靜靜看着祈時宜,直到祈時宜沒力氣趕她,直到祈時宜緩緩合上眼。

胡荔盤腿坐在小顧笙邊上,想出聲安慰對方,可還沒等她說出一個字,顧笙卻驀然看向她,開口問:“看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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