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篤篤篤。”鏡子又響起一聲, 落在空曠的屋子裏，詭異到了極點。

胡荔心跳驟停，默默蹲到地上, 扯了扯顧笙裙角，傳聲：“我們還是趕緊走吧。”

說罷, 她也顧不上顧笙怎麽想了，掉轉腳尖方向, 就拉着顧笙的裙角，往一邊小步挪動。

結果，就在她剛準備第二次擡右腳時，梳妝臺上的銅鏡倏地滾落到她腳邊，“哐啷”一聲摔碎了。

緊接着，一個頭發散落, 身着白裙的人，從碎裂的鏡子裏, 爬了出來。

“貞、貞子出差了？！”胡荔兩眼一翻, 抱住顧笙的腿, 就拼命往她裙子下邊躲。

顧笙眼力好, 已經認出了人。

她彎下腰, 手搭到胡荔肩上，想告訴對方，爬出來的闵秀禾，不是女鬼。

但她還來不及說, 見人就怕的商妙雲就一個傳送陣, 把闵秀禾原地傳送到了影鬼中間。

顧笙呼吸一滞：“……那是闵秀禾。”

商妙雲剛施完法的手一頓, 對上顧笙視線：“阿禾？”

顧笙裙下的胡荔也探出腦袋，擡眸看顧笙：“原來是闵秀禾？”

顧笙阖眸, 避開二人視線，控制住翻白眼的沖動：“嗯。”

商妙雲和胡荔面面相觑了會兒，随即同步挪到用黑布密封的窗前，在上面戳出兩個小洞，往外看去。

“妙雲師妹，你不打算把師姐傳送回來嗎？”胡荔扒着窗扇，看着外邊手持玉劍、站在影魔中心的闵秀禾，不由問商妙雲。

商妙雲搖頭：“不打算。”

胡荔聞言，又問：“還在怪師姐瞞你她是魔族的事嗎？”

商妙雲又搖頭，無奈道：“我靈力不夠了。”

“原來如此。”胡荔會意，商妙雲用了兩回傳送陣，靈力确實差不多耗盡了。

窗外的小院裏，寒風瑟瑟，吹落一地殘葉。

闵秀禾瞥了眼商妙雲方向，正了正衣冠，然後，看向影魔們，輕嗤一聲，随即劍一翻轉，先是刺穿背後妄圖偷襲她的影魔，緊接着，她将玉劍丢至空中，默念一個法咒，玉劍就化作千萬把劍影。

“誅。”她中氣十足念出這聲。

下一瞬，劍影就四散開來，如同落雨，精準刺進每一個影魔的頭顱，于幾息之間，就解決了院中大半影魔。

剩下的影魔見狀，清楚闵秀禾實力遠在它們之上，于是，在停滞一瞬後，它們當即跳入地面的陰影裏，一個個消失。

胡荔撐首，看着這一幕，輕聲嘀咕：“這影魔還真是欺軟怕硬，看人下菜碟啊。”

顧笙站在她身後，聽見這一句，道：“影魔沒這麽簡單。”

她話音落下，窗外那片陰影裏，一只約有兩丈高的影魔就爬了出來。

這影魔比先前的影魔五官更明顯些，一雙沒有眼白、只有黑乎乎瞳仁的眼，可怖極了。

胡荔見此，咽了咽口水，慶幸方才對付的不是這大家夥。

後方，胡荔與商妙雲緊張得不行，前邊，闵秀禾就相對淡定多了。

她挑眉，瞥了眼陰影幾乎籠罩她全身的影魔，下一瞬，她就握着玉劍，閃現在了影魔的眼睛前。

關于影魔這東西，她小時候讀的睡前故事裏都是，哪是它們的弱點，就算是再過個千八百年，她也忘不了。

不過，就在要刺影魔時，她忽地想起在進魔淵時，闵壓星傳聲給她的那句：“要想追回老婆，就得讓她先心疼你。”

所以，在最後時刻，她迅速手腕一轉，換了個方向，選擇将劍刺進了影魔的額心。

這個地方不致命，但也足以重創對方。

影魔哀嚎一聲，足以遮天蔽日的手拍落闵秀禾。

闵秀禾落到地上，喉間湧上一股腥甜，吐到了地上。

緊接着，她又在影魔擡腳、試圖踩扁她的瞬間，用盡所有力，飛出手裏的玉劍，刺進影魔的眼，斷了它的命脈。

命脈斷，影魔迅速化為塵土，在一陣風吹過後，消失殆盡。

影魔消失，小院裏挂着的白燈籠通通熄滅，整座院落也随之徹底陷入黑暗。

闵秀禾躺倒在地上，什麽也看不清，但聽着耳邊由遠及近傳來的急促腳步聲，她知道，她這次做對了。

“阿禾，你不許有事。”商妙雲匆忙推開屋門，舉着一個火折子，跑到闵秀禾身邊，将人半抱在懷裏。

闵秀禾閉着眼，火折子的光在她眼前跳動。

她察覺到一滴冷冷的液體落在自己的臉上，順着臉頰，滑入了自己脖頸。

妙妙哭了。闵秀禾意識到這一點，豁然睜眼，手抓住商妙雲放在自己小腹上的手腕，想叫人別難過。

結果，就在她張口的瞬間，喉間方才未吐盡的殘血，從嘴角淌了下來。

商妙雲見此，哭得更厲害了。

她身後，胡荔和顧笙并排站着，嘴抿成了一根直線。

顧笙清楚闵秀禾的修為，知道對方要想解決一只影魔，根本不在話下，所以，闵秀禾玩的把戲，她随便一猜，就一清二楚了。

至于胡荔，她也知道闵秀禾是故意受傷的，但她不是猜的，她是親眼看見的。

剛才，闵秀禾與巨人影魔對陣時，她下意識就在學闵秀禾的招式，因此，眼睛一直跟着對方的劍走，也就看見了闵秀禾将劍偏開的那一下。

闵秀禾，她是懂騙小姑娘的。二人不約而同想。

片刻後，商妙雲哭夠了，四人就一起重新進了屋子。

屋中，沒了影魔，幾人放心的點了火折子，放在中間。

顧笙率先開口，問商妙雲：“你是如何到這兒的？”

說罷，她瞥了眼喜滋滋靠在商妙雲懷裏的闵秀禾，聲音瞬間冷下三分：“還有你，你為何從鏡子裏爬出來。”

商妙雲看向長着胡荔臉，卻莫名更像師姐的顧笙，咽了咽口水，小心道：“掉進來，就在這。”

闵秀禾也道：“掉進來，就在鏡子裏。”

氣氛冷了會兒。

胡荔盤腿琢磨了下闵秀禾的話，有些明白了：“所以，你一直在鏡子裏盯着妙雲師妹？”

商妙雲：？

顧笙：……

闵秀禾：！

闵秀禾尴尬笑笑：“這鏡子上有封印，我方才才破出來的。”

話落，她轉移幾人注意力道：“我與妙妙比你們早一日就在這地方了。這地方，按照魔族史書記載，應該就是魔淵的眼睛，不夜城。”

“不夜城以燈籠顏色劃分時間，紅燈籠亮，為生，白燈籠亮，為死。燈籠顏色交替，為一晝夜。”

“我在鏡中雖身體出不來，但神魂出來過幾次，發現不夜城的死局，應該就是這影魔造成。”

“影魔是魔氣聚集，幻化出來的虛體，它們依托萬物在光下的陰影所生，沒有意識，只知道将人吞噬進黑暗裏，作為它們生長的養料。”

“我之前神魂在外邊飄的時候，就看見一個沒本事、還不怕死的，便是直接被影魔的一只手拖進了陰影裏，一點一點，被啃食掉的。”

她說着，倏地發現坐在對面的胡荔咬着手指，正跟火折子的光同頻抖動着。

“師妹，你這是怎麽了？”闵秀禾看着顧笙相貌的胡荔，還是用之前的稱呼。

胡荔回過神，意識到闵秀禾是在喊她，讪讪一笑，道：“師姐，你講的太像鬼故事了，我一下子有些激動。”

這狹小的屋子，四個人圍着一個火折子，胡荔很難不聯想到她們寝室講鬼故事的時候。

闵秀禾聞言，表情空白一瞬，然後嘴角微抽道：“師妹什麽時候還怕起鬼來了？”

她記得顧笙小時候，被一鬼修擄到了幽冥界，結果，把整個幽冥界的鬼修都耍得團團轉，沒出三日，就自己回來了。

這之後，她甚至還聽聞幽冥界挂出告示，說幽冥界“嚴禁天衍宗少宗主顧笙踏足。”

胡荔看了眼顧笙，朝闵秀禾心虛地笑笑，胡謅道：“這兒天黑，氣氛到了，難免就有點怕了。”

她話落，滿室寂靜。

顧笙扶額，心梗了會兒，随即同闵秀禾道：“出魔淵的法子，我與顧笙方才查到了一點頭緒，你們留在這兒，我與她出去瞧瞧。”

說罷，她拉起胡荔，就走到了外邊。

屋外，一片漆黑，幾只魔鴉從頭頂飛過，沙啞地“嘎嘎”叫着。

胡荔拉住顧笙的衣袖，不知是不是自己錯覺，她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盯着自己。

“你有覺得哪裏不對嗎？”胡荔問。

顧笙任由胡荔拉着她，帶人小心走下石階，道：“這地方若有哪裏對了，才是奇怪的。”

她感受着腳下的石子路，慢慢往院門方向去。

走出院門，就是書房所在的院子。

這兒的白燈籠還一盞盞亮着，裏面行動遲緩的影魔，還在游蕩。

“靈力恢複得如何了？”顧笙問胡荔。

胡荔睜眼，縮在顧笙背後，看向影魔，問：“非要現在闖過去嗎？”

顧笙：“書房現在無人，正是下手的好時候。”

胡荔沉默片刻，清楚對方說得不錯，于是不得不妥協道：“那走吧。”

她說着，手中紅玉簪化為長劍，擡腳準備進書房。

但顧笙卻在這時拉住她，道：“無需硬碰硬。”

胡荔腳下一頓。

顧笙：“方才，闵秀禾說影魔是從光影下生出來的，你将那兩盞白燈籠射下，這些影魔興許就消失了。”

胡荔：“原來如此。”

她手中長劍變作長弓，心神一凝，弓弦幻化出來，她手搭上弓弦，“咻”的一聲，兩支靈箭就倏地射向了那兩盞白燈籠。

白燈籠熄滅，二人躲到牆後，阖眸聽着書房周邊的動靜。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後，影魔沉悶的腳步聲就盡數消失了。

“走。”顧笙低聲說了句，帶着胡荔，按照記憶裏書房所在的方位，一步步走到了一扇門前。

推開門，跨過門檻。

胡荔站在顧笙邊上，正要問：“能不能點火折子。”

一陣邪風就猛地将門吹上，緊接着，外邊明明已經被射落的白燈籠就又亮了起來。

青綠色的光落在屋裏，模糊地照出了裏邊的擺設。

二人視線粗略掃過那些擺設，紛紛呼吸一滞。

這不是書房，是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