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發燒
發燒
睡前洗的那趟冷水澡,成功讓陳啓發燒了。
半夜兩點,時雨夢境淩亂,睡得不太安穩。隐隐約約感覺身後有熱源,就手一摸,竟然是一具滾熱的身體。
那觸感太吓人了,時雨一時沒反應過來是誰,猛地轉過身。拉開借床頭小燈,她看清陳啓微微泛紅的臉,心頭緊張感驟然消逝。
陳啓的皮膚是熱的,呼吸也是燙的。時雨伸手探他前額,眉頭不由自主皺起。
“阿啓,”她輕聲叫他,“你發燒了,知道嗎?”
陳啓睜開雙眼,悶沉沉說:“知道,我剛吃了藥。”
時雨想問他怎麽突然發燒,他說:“我下樓找退燒藥,上來,頭很暈,走錯房間了。”
這根本不是重點,但陳啓覺得他必須多說這一句。
時雨起身下床,陳啓聽到水聲。過不久,她回到床邊,把一塊冷毛巾敷在陳啓額頭上。
“吃了藥還是很燙,”時雨坐在床沿,自上而下看着陳啓,“為什麽會突然發燒?”
陳啓嗓音沙啞:“天臺花園,供暖不行。”
時雨覺得供暖還行,平時怕冷的她都不覺得冷。
“是不是穿少了?”
“可能。”
陳啓每句話都說得簡短,聲線像被砂石磨過一樣粗糙。時雨聽了難受,轉身去倒了一杯水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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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喝完水要下床,找不見男款拖鞋,光着腳就要往外走。
時雨問:“去哪裏?”
“回我自己的房間,”他頭重腳輕,卻還逞強,“你睡吧,不麻煩你照顧。”
等走到卧室門口,時雨終于叫住他:“陳啓,夠了吧。”
陳啓睫毛微顫,熱燙的鼻息快要把自己燒着。
時雨上前兩步,默不作聲把他往回拽。他發燒本來就頭暈,讓時雨一拽就站不穩了,失力倒回床上。
“我們快結婚了,”時雨單膝壓在床鋪上,和陳啓平視,“再讨厭和我待在一起,你也得,盡早習慣。”
“我作為未婚妻,照顧發燒的你是應該的。”
“你不用有負擔。”
陳啓灼熱的呼吸漸漸放緩,甚至停滞。他看向時雨,燒到遲鈍的思維琢磨着這幾句話,越琢磨越傷心。
時雨的意思,她關心他,也只是因為一紙婚約而已。
陳啓忽地感覺鼻腔很酸,喉嚨像有刀子刮過,眼眶也泛起酸痛。
“我不需要未婚妻,時雨,你分明知道我想要什麽。”
勉強從喉間擠出這句話,剩下的什麽都說不出來了。他呼吸攜帶滾燙熱意,胸口起伏着,每一下都伴随疼痛。
時雨手有些抖,膝蓋往前挪兩步,像要低頭和他接吻。
他偏過臉拒絕:“時小姐,我們只是聯姻,不是複合。”
更不是和好了。
陳啓把每個概念都分得很清楚,不允許含糊不清的存在。他覺得時雨欠她一個道歉,三年前的分手其實很無理取鬧。
甚至用不上道歉,只要一個認真的解釋,陳啓就能原諒全世界。
時雨嘴唇動了動,兩種想法左右博弈,始終無法說出真相。
她有一種罕見的血液疾病,初中發作過,當時以為治好了,到大學畢業那年卻又卷土重來。
她的外公是同樣的疾病發展成血癌去世的。
要怎麽對陳啓說出,她曾把自己的生命流放給大海,等待和阿爺在另一個世界相見。
早晚都要說的,只是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另一方面,現在回頭看,她也覺得用分手來逃避現實太幼稚了,甚至覺得丢臉。
就像餘筱珊說的那樣,因為害怕看到陳啓的絕望崩潰,所以選擇先一步逃離。沒有想過自己要是真的死了,陳啓會有多遺憾,最後一段時間沒陪在她身邊。
“還好你活着,”餘筱珊很嚴肅地說“否則,陳啓會恨你,然後活生生痛死。”
太荒唐的分手原因,她自覺難以啓齒,被陳啓逼問時漲紅了臉。
“我有理由,”時雨繼續往前膝行,俯視着他,“如果我說,我不但要和你結婚,還想和你再談一次戀愛呢?”
無法掩飾地,陳啓喉結滑動。
時雨雙手攀上他頸側,蠱惑似的問:“可以嗎?”
長袖T恤是一八五的尺寸,那時陳啓還沒現在這麽高。時雨穿着他的舊T恤,領口略大,動一下就滑落,露出鎖骨和半邊肩膀。
陳啓冷笑:“你覺得我會一直待在原地,永遠喜歡你,是嗎?”
時雨反問:“你不會嗎?”
陳啓不想承認,但事實就是,他會。
時雨停頓沒多久,又重新靠近,慢慢貼上陳啓的唇,就只是貼上去而已,比他們的初吻更純情。
陳啓身上好燙,燒沒退,熱氣從嘴唇傳給時雨。
“我小時候發燒,”時雨蹭着他的唇,“阿嫲會用手指探我舌尖的溫度,她說,這樣比較準。”
陳啓感覺自己越來越熱了。時雨跨坐在他身上,對退燒只能起到反作用。
他們開始真正的接吻,用成年人的方式,唇齒激烈糾纏。時雨認真感受陳啓舌尖的溫度,臉色越來越沉重。
“怎麽又升溫了?”
陳啓頭暈目眩,偏過臉不說話。
“我去拿體溫計。”
時雨從陳啓身上離開,陳啓立即覺得冷,渾身發起顫來。
抵抗力太差,女妖精太強悍,他不能繼續待在這裏了。
時雨去得快,回得也快。然而大床上的被子已經掀開,陳啓不知所蹤。
手機屏幕亮了,時雨點開看,陳啓說:“展宇送我去醫院。”
隔壁房間,周展宇睡很沉,突然被人叫醒,惱怒到要打人。
“幹什麽,”周展宇說,“你不是去找你老婆了?”
陳啓說:“進展太快,我受不了。”
周展宇坐起身,視線落在陳啓紅得不正常的嘴唇上,一時間,氣氛凝固了。
“如果把我叫醒就是為了炫耀,你可以滾了。”
陳啓垂着眼睫說:“她還是沒解釋,當初為什麽拒絕我求婚。”
“她不說了麽,還沒準備好進入人生的下個階段。”
“我也說了我可以等,不是立刻馬上要結婚。可她說別等了,等不到的。”
陳啓坐在床邊,表情木然。
“她說,我給她造成很大的壓力,和大一的時候一模一樣。她需要個人空間,要自由。她和我在一起不自由……我很難過。我說我都可以改,以後不想約會就不約,不想接吻就不接,不想上床就不上。我待在你身邊當空氣,可不可以,不要分手。”
話到最後,陳啓不由得哽咽。
周展宇沉默半晌說:“其實我覺得,只是借口。”
陳啓扯了一下嘴角:“我也覺得。”
周展宇又說:“但不管怎麽樣,她現在要和你結婚。”
陳啓說:“只是為了應付家裏而已。她遲早要和一個門當戶對的人結婚,與其是別人,還不如是我,我喜歡她所以好擺布。”
周展宇搖頭:“不是。”
陳啓頭暈得撐不住,聲音有氣無力地:“我想進城,挂個急診。”
“早說,”周展宇下床穿好衣服,拿上車鑰匙,“走吧,我開車帶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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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雨給周展宇發微信:出發了嗎?
周展宇在開車,陳啓接過手機回複:在路上了。
時雨沒法跟着去,坐在床上愣了很久。半晌,她重新拿起手機,在備忘錄裏打字,把那場大病的經過簡略寫下來,點了保存。
早晨五點半,周展宇給時雨回信息:退燒了。
天還沒亮,時雨像感應到什麽一樣,自然醒了,第一反應就是找手機。
看到周展宇那句話,她略微松一口氣,轉而點開和闫佳楷的聊天框,讓他吩咐廚房備些好入口的早餐。
闫佳楷打來電話問:“怎麽了濛濛?”
時雨說:“阿啓發燒了。”
闫佳楷過了兩分鐘才回複:“好的。”
早上七點,零星幾個人起床活動,約着去樓上健身房。
餘筱姍端兩杯冰咖啡下樓,見時雨一個人坐在客廳,正心不在焉地玩手機。
“濛濛早啊,”餘筱姍把其中一杯咖啡遞過去,“怎麽臉色這麽差?”
時雨抿一口咖啡,開口聲音沙啞:“阿啓昨晚發燒了。”
話音剛落,落地窗外開過一輛車,過不多時侍者去開門,把陳啓和周展宇迎進來。
周展宇說:“早啊。”
陳啓圍着一條深灰羊毛圍巾,遮了半張臉。看到時雨,他不擡臉也不說話,以生病為由理直氣壯地不禮貌。
時雨問:“退燒了?”
陳啓答:“嗯。”
時雨又問:“還難受嗎?”
他說:“還好。”
時雨不知道該怎麽接了,他隔着圍巾悶悶說:“我去吃藥。”
周展宇坐在時雨對面,陳啓怕他亂講話,走的時候把他也給拽走。
望着兩個男人的背影,餘筱姍問:“濛濛,你和阿啓怎麽了?”
時雨一口氣把咖啡喝完,遲疑說:“那道坎邁不過去。”
餘筱姍:“那你告訴他事實不就完了?”
時雨說:“我沒打算瞞一輩子,只是不知道怎麽開口。他一定會跟我生氣,怪我,在以為自己時日無多的時候不要他陪。”
餘筱姍:“是我我也氣。”
時雨:“怎樣才能消氣?”
“給點甜頭再說,”餘筱姍思索着,“哄好了,應該不會氣你太久。”
“我沒哄過人。”
“瞎說,你哄人最有天賦。”
“是麽,”時雨自我認知不太清晰,“我只會直來直去。”
“這就對了,”餘筱姍深以為然,“真誠是必殺器。”
時雨想了想,決定就按餘筱姍說的辦。先給點甜頭,再在合适的時機拿出病例單,盡可能讓陳啓平和地接受這一切。
“那麽,”時雨疑惑問,“該怎麽給甜頭?”
餘筱姍:“這種事情你問我?順其自然就好,你本來就很甜。”
時雨:“甜也得有人肯嘗啊,他不肯嘗。”
“放心好了,”餘筱姍說,“他防不了太久。”
時雨颔首,起身說:“早餐我就不一起吃了,你幫我和阿楷說一聲。”
廚房熬好一鍋海鮮粥,時雨走進去要了一碗。幫工的小姑娘說“我幫您端出去”,時雨微笑拒絕。
這時的二樓客房,周展宇說:“這麽好的苦肉計機會,你不去公主房裏躺着,來我這兒叫我伺候你,你是不是有病?”
陳啓說:“我要沒病,能躺你這兒?”
周展宇:“我說腦子。”
陳啓:“沒你有病,喜歡嫂子。”
周展宇臉一黑,拖着陳啓往外走。
“爺不伺候了,”周二少對待病號毫不心慈手軟,“你最正常,跟喜歡的人結婚還一天天擱那死矯情,滾!”
陳啓被當垃圾袋一樣扔出門外,一下沒站穩,往後跌去。周展宇伸手撈他,沒撈着。
下一瞬,陶瓷碎裂聲傳來。
陳啓被時雨接住,但由于重力作用沒站穩,兩人雙雙往後倒。時雨只覺得後腦勺一鈍,眼前發黑,重物壓在自己身上。
天旋地轉結束後,她緩緩睜開眼睛。
陳啓一臉緊張,跪起來說:“你怎麽樣,疼嗎?”
他的手還墊在時雨的腦後,想必已經砸得烏青了。
時雨微擡起頭,緊接着被陳啓撈進懷裏,掐臉又摸後腦勺。
“說話啊時雨,”陳啓急瘋了,“摔着沒有?”
時雨讷讷說:“沒有。”
陳啓松一口氣,轉頭看旁邊潑了一地的粥。
“把粥端上來做什麽?”
“給你喝啊。”
陳啓仔細檢查時雨露在外面的皮膚,确保沒有被燙到。
周展宇摁鈴叫人上樓收拾殘局,尴尬說:“抱歉,阿啓。”
陳啓說:“沒事,我說錯話在先。”
話畢,他把時雨拉起來,往最裏間的公主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