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有幸
有幸
從醫院去沁園,陳啓開車,時雨坐副駕,兩個人距離很近。
“把手套箱打開,”陳啓直視前方說,“裏邊有肖然剛買的飯團和熱豆漿,吃了墊墊肚子。”
時雨把蓋子揭下,果然看見便利店包裝袋。
她問:“那你呢,你吃晚餐沒?”
陳啓說:“不餓。”
塑料袋摩擦的聲音響了一陣,時雨掰下一塊紫米飯團,送進自己嘴裏。再掰下一塊,遞到陳啓嘴邊。
“吃點,免得低血糖,又出車禍。”
陳啓把那飯團叼走,格外注意地避開了時雨的手,然後說:“別說那些晦氣的話。”
“封建迷信要不得。”
“你想倒黴我不想奉陪。”
“這麽薄情啊。”
時雨彎着眼睛轉臉看陳啓,陳啓不由自主捏緊方向盤,感覺車輪随時都能打漂。
薄情的究竟是誰,陳啓都不想說。
車裏安靜了幾分鐘,陳啓轉移話題問:“你的傷怎麽樣?要是不舒服就別去沁園了,我送你回家。”
時雨說:“沒不舒服,我答應阿雪去見她,得去。”
Advertisement
陳啓不再回話,專心開車往沁園走。
今晚的接風局就幾個熟悉的朋友,周展宇、餘筱珊和闫佳楷。進了包間,江雪上前抱住時雨,滿眼都是心疼。
“我讓阿啓不帶你來,等我明天去看你,怎麽還是來了?”
“我想來嘛。”
時雨和江雪很久沒見面,彼此都很想念。聞言,江雪把時雨摟得更緊,半晌才松開。
今晚氣溫很低,不适合在時雨愛的流水小院擺桌。幾個人擠一間中式小茶室,分外溫馨。
茶點已經上過幾回,時雨和陳啓車進園的同時,侍者開始準備上熱菜。
江雪笑着說:“吃中餐真的很幸福。”
餘筱姍說:“那可不,我再也不想吃沙拉了。”
三五老友相聚,光是交流近況就能說上半天。提到闫佳楷的生日派對,江雪直說可惜,沒能早些回來。
闫佳楷說:“你要早回來參加我生日舞會,展宇就不至于沒個舞伴,杵在邊上一整晚了。你是不知道,未婚男士屬他最惹眼,姑娘們眼睛都快盯穿咯,他硬是一個都不去邀請。”
周展宇說:“我就不愛跳你們那種舞怎麽了,年紀輕輕不去蹦點熱鬧的,跳這玩意兒。濛濛家裏安排也就算了,阿楷你自己辦生日會,你怎麽合計的你……”
闫佳楷的心思也是明明白白擺在面上,陳啓聽了直蹙眉。
“打住啊,”闫佳楷及時喊停,“今晚互不揭短,不然咱倆臉上都不好看。”
周展宇撇嘴,目光掃過江雪又收回去,低頭喝酒。
江雪忍不住說:“展宇,少喝點。”
周展宇自戳心肺:“怎麽着,還沒進門就想當我嫂子,管着我啊?可是我哥都不管,你也少來。”
江雪和時雨的臉色都變了。
陳啓見狀,隔着矮桌踹了周展宇一腳:“要發酒瘋出去發,對阿雪撒什麽氣?”
周展宇一針見血說:“呸,你是在乎阿雪麽,不過是死戀愛腦看時雨臉色,比我好到哪裏去?”
陳啓被下臉面,第一反應是要扔筷子。最後還是忍住了,時雨在這,他不跟發酒瘋的人計較。
誰知周展宇蹬鼻子上臉,自言自語說:“你還有臉色可看呢,我想看也看不着,你不知道自己多幸運啊,還不珍惜……”
闫佳楷自己都醉醺醺的,看架勢不對,連忙來攪局。
“說什麽呢?周展宇,你酒量也太差了,就這?”
這一晚,闫佳楷和周展宇莽足了勁拼酒,喝到最後倆人都睜不開眼了。
陳啓因為要開車,滴酒沒沾。
後半夜散場,周展宇爬上江雪家的車就不肯下來,說喝大了回家要被爸媽棍棒伺候。
司機很為難,周展宇趴在車窗上說:“嫂子,收留我吧。”
江雪給他定了個酒店,吩咐司機把他送過去。
回程路上,時雨感覺透不過氣,把車窗開了一條縫。額頭上的傷似乎在疼痛,挑動着她的神經,迫使她回憶這場鬧劇。
越想越頭痛。
待她回過神,車子已經駛入麗貝灣的大門,往地庫開去。
“今晚住這?”
“嗯,這裏近,時小姐湊合一下吧。”
車外路燈在地上拖出一道黑影,時雨看着,想起陳啓跟他表白的那個平安夜,正好也是她第一次來麗貝灣的日子。
周五晚上,聖誕活動結束,陳啓問時雨要不要跟他回去。
“家裏只有我一個人。”他說。
為上學方便,時雨住在海雅,父母偶爾回來陪她,這一晚剛好不在。猶豫幾分鐘後,她終究沒抗住陳啓的懇求,點了頭。
那張發給闫佳楷的,氣得他拉黑陳啓的照片,就是這時拍的。
陳啓樂得找不着北,把時雨堵在沙發上親了又親。從一開始的小心試探,到後來的纏綿深入,他越來越上道。
時雨想到之後可能發生的事,有些抗拒。
陳啓後撤些距離,瞳色幽森,克制道:“今晚我睡客房,主卧大床最舒服,讓給你,行嗎?”
時雨臉紅紅的,點頭說行。
于是這一晚再沒發生什麽越軌的事。
時雨洗好澡出來,穿着陳啓的長袖T恤,雙腿光着,陳啓眼睛只好往地上看。
“褲子放在T恤旁邊,怎麽沒穿?”
“哥哥,你的腰圍,是我能穿的嗎?”
“……”
陳啓有些受不了似的,撇開目光說:“不要叫我哥哥。”
時雨随手拿起一條圍巾,圍着做裙子。陳啓催她去床上蓋被,兩人笑着推搡,一來二去又惹紅臉。
臨走前,時雨牽着陳啓的手,問他可不可以留在主卧。
“我保證什麽都不做,”時雨裹着絨被說,“陌生床我睡不慣,你可不可以陪我?”
陳啓頓住片刻,然後轉身來親她,蜻蜓點水的一下就結束了。
“我不能保證,”陳啓無奈笑着,“所以,晚安。”
他走出主卧,關門聲輕到時雨聽不見。時雨愣了幾分鐘,等到真的什麽聲音都沒有了,她倒在床上,難為情地打了好幾個滾。
細數來,這都是快十年前的事了。
陳啓打開車門,時雨下車,兩個人一起上樓。電梯上行時,時雨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和陳啓,眼前恍惚出現一對穿校服的小情侶。
周展宇說,他們已經足夠幸運,不該不珍惜。
陳啓其實一直很珍惜,是時雨總覺得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還能變得更好。她擔心陳啓失去自我,後來又害怕陳啓難過。
回來的路上,江雪給她發短信:“阿啓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希望濛濛也是。”
她想要什麽?
裝作不經心偏頭,看了陳啓一眼。陳啓今天上班,把頭發全梳上去,露出額頭,眉眼是時雨最喜歡的模樣。
她想要,陳啓不再為她傷心。
—
到家了,陳啓沒管時雨怎麽樣,徑自去洗澡。
時雨環顧一周,發現這裏的擺設一點都沒變。全屋裝修偏冷色調,沙發是灰藍的,其他家具多見鋒利線條。
她坐在柔軟沙發上,視線從厚織地毯移向自己身側,隐約看見抱枕下有一個方盒。
掀開抱枕,銀色金屬皮煙盒就這麽暴露出來。她拿起煙盒,随手打開,盒裏只剩兩根香煙。
陳啓不愛把朋友帶回家裏,以前也不抽煙。朋友們要抽,他只當看不見,聞不到。但如果時雨在場,他總會霸道地把人剛點起的火熄滅,任對方調侃笑罵。
現在他獨居的家裏,沙發上有一個煙盒。
時雨用手機拍照,發給周展宇問:“你落下的?”
周展宇剛被江雪灌下一碗醒酒湯,拿着手機看見這條消息,迷迷糊糊回複:“阿啓的。”
大概半分鐘後,他撤回消息,欲蓋彌彰說:“我的。”
時雨用照片識圖,跳出一個品牌的頁面,頁面詳情說這款煙盒去年限量發售,只能在巴黎和紐約的兩家店買到。
像是怕時雨不相信,周展宇又說:“我丢了好幾天了,找不到。”
時雨沒回複,耐心等待陳啓出來。
沖澡不需要多長時間。過了兩分鐘,陳啓半裸上身,穿着松松垮垮的黑色運動褲,邊擦頭發邊向時雨走近。
“其實我洗的時候,客卧浴室也能用,你可以……”
話沒說完,他看見時雨手上拿着他的煙盒。
如果時雨再仔細觀察,她會發現每根煙上都有她的花體英文名Ivy。周展宇第一次看到的時候,笑了個半死,說陳啓分手重返十五歲,是腦子不好使的非主流。
現在,陳啓冷汗快下來了。
他需要澄清,他十五歲那會兒也不非主流。三年前那是真的如墜地獄,才做了這些匪夷所思的事。
幸運的是,時雨好像沒觀察香煙刻字。她舉起那盒子,心平氣和問:“你的?”
陳啓“嗯”了一聲。
時雨把煙盒扔在沙發上:“不學好。”
陳啓沒來由地氣惱:“我學不學好,跟你沒什麽關系吧?”
“有關系,我即将成為你的近親屬。”
“法還不溯及既往呢,我學抽煙的時候,你和我可一點關系都沒有。是你說的,一點都沒有。”
“記仇啊,”時雨站起來,緩緩走向陳啓,“為什麽學抽煙?”
陳啓不答,時雨又問:“因為我嗎?”
陳啓堅決說:“不是。”
“不是就好,”時雨從陳啓身邊走過,“我要用浴室。”
陳啓忽然說:“我戒了,現在不抽。”
“真的?”
“真的。”
“那煙盒送給我?”
“你要來幹嘛。”
“我抽煙。”
陳啓倏地轉身,見時雨臉上帶着輕松的笑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騙。
“抽煙沒什麽意思,”陳啓撿起煙盒,扔進垃圾桶裏,“別學。”
時雨點頭:“我也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