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姐夫
姐夫
港島深夜,孟英在兩面環窗的寬敞病房中醒來。
窗簾遮了城市燈光,病房裏豎着一高一矮的兩條人影,矮的那個是他表姐,高的是……
孟英努力睜開眼睛,看到陳啓的臉,和時雨療養期經常偷偷看的照片對上了。
“姐夫。”他幹澀開口。
時雨和陳啓都愣了,似乎沒聽清孟英在說什麽。
孟英操着不太熟練的普通話說:“姐夫,我想喝水。”
孟家的習慣,只要屋裏還有能動的其他人,就絕不會使喚時雨去做事。哪怕孟英和陳啓第一次見面,完全不熟,他也沒有跟他客氣的意思。
陳啓确認孟英在叫他,還是“姐夫”這種稱呼,不由樂了。
“要喝水?乖昂,姐夫給你拿水喝。”
時雨坐在床沿,牽起孟英的手說:“阿英,別害怕,我已經差人去找藥了。這病我能治好,你就也能治好,最緊要的是你不要放棄自己。”
孟英笑着點頭:“嗯,我不怕的。”
陳啓端水過來,摁下病床的按鈕,讓孟英能半坐喝水。
孟英說:“多謝姐夫。”
陳啓聽他四個字都說得磕磕巴巴的,微笑道:“沒事兒,你就講粵語也行,我能聽懂。”
孟英問:“你怎麽會聽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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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啓說:“學呗。你姐留美的時候身邊有廣州人,倆人一對上就不說普通話,給我急得,找老師學廣東話去了。”
就像一個月速記全本法語歌詞一樣,陳啓想參與時雨的全部生活,為此行動力很強。
孟英的目光在姐姐臉上停留,見她雙眼紅腫,明顯大哭了一場。但嘴唇紅潤,氣色比在美的時候好得多。
知道時雨過得好,他就放心了。
“姐,叫阿明進來陪我,你去睡覺啊。”
阿明是孟英的男傭,現在在病房外廳侯着。
時雨輕拍孟英手背,起身說:“有事打電話給我。”
孟英點頭,目送陳啓攬着時雨離開,臉上浮現笑意。
孟家老宅離醫院比較遠,孟安琪給表姐安排附近的酒店,免得她跑上跑下不方便。
到達酒店房間,美東時間下午一點半,安德烈打來電話。陳啓讓時雨先睡,自己拿着手機走出客廳,示意後續他處理。
安德烈興奮地說:“嘿Ivy,猜我拿到多少藥?整整三個療程!我該怎麽送藥給你,你在……”
陳啓用英文報了個機場名,安德烈聽到男人的聲音,懷疑自己的耳朵出問題。
“Hello?”
“我是時雨的丈夫。”
安德烈又愣住一段時間,陳啓能聽見他在那邊“Oh my God”“Jesus”地亂喊。
“請你鎮定,”陳啓揉着太陽穴說,“我會給你準備一筆錢,你可能面臨起訴,甚至失業。這筆錢包含藥物失竊的賠償金、你的律師費、訴訟費以及失業賠償金。如果你願意,可以來參加我和時雨的婚禮,我為你支付全部費用。”
安德烈說:“是你,Chen,我想起來了,我見過你。所以你的意思是,Ivy已經和你登記了?”
陳啓面不改色:“是的,我們只差一場婚禮。”
“很遺憾,噢不,我是說,我為你們感到高興。”
“謝謝。”
安德烈記下送藥的地址,不無難過地說:“我會去參加你們的婚禮。”
陳啓唇角上揚:“歡迎。”
電話挂了,他耳邊仿佛響起勝利的號角。原來給情敵發喜訊這麽爽?真想把時雨從小到大收到的情書找出來,按落款姓名挨個聯系過去。
聽着,我和時雨要結婚了,你要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嗎?
是的,我們的婚禮,我和時雨。
陳啓光是想象就忍不住笑,一路維持這個表情回到卧房。出乎意料的是時雨還沒睡,他覺得自己表情好傻,立刻不笑了。
時雨坐在床上,因為沒帶換洗衣物,穿着酒店提供的香槟色交領睡衣。衣領略寬,從陳啓的高度看下去,幾乎一覽無餘。
她問:“Andre怎麽說?”
陳啓:“我讓他送藥去機場,醫生處方和過關手續有專人跟進。”
時雨:“多久能到?”
陳啓:“三天以內。”
三天還是太久了,況且這種沒上市的藥申報自用也可能被攔。時雨放心不下,眉頭緊緊皺着。
陳啓脫了衣服,套上同款睡衣,坐到時雨身邊。時雨突然撲進他懷裏,枕着他的腹部閉上眼睛。
“軟一點比較舒服,我知道你腹肌練得好,別繃緊了。”
陳啓有點尴尬,扯來枕頭給時雨墊,自己鑽進被窩抱着她。
“沒有故意繃緊,我就那麽硬。”
被窩裏很悶,時雨熱得臉紅。陳啓把手擱在她背後輕拍,哄她睡覺。
“晚安,明天醒來孟英就好了。”
時雨擡起頭吻他臉頰:“晚安。”
—
孟家繞海關接個藥不算什麽難事,當晚就跟陳啓的人聯系好,預備做交接工作。
第二天早晨,時雨在陳啓懷裏醒來,陳啓正坐着回信息。
時雨說:“早晨。”
陳啓低頭親她:“早晨。”
她爬起來擠走陳啓的手機位,黏黏糊糊地接了一會兒吻。
陳啓說:“大早上的,別招我。”
時雨坐回另一邊,攏緊衣領說:“吃完早飯去醫院,你冷靜一下。”
陳啓覺得她簡直倒打一耙。是誰先不冷靜?小舅子人命關天,他總不會這麽畜生。
時雨下床換衣服,背對陳啓,遮也遮不住什麽重點。
陳啓把她拉回床上,拿被子裹住了,沉着臉說:“別去醫院,林琛那混蛋不是說了還要找你嗎?”
時雨說:“可是孟英想見我。”
陳啓糾結半天,還是妥協:“我陪你,不許離開我的視線。”
時雨安撫地抱抱他:“好。”
九點整,兩人收拾好出門。孟安琪親自開車接他們,車上備了兩杯咖啡,都不含牛奶。
醫院病房是一個套間,這時外廳坐着孟英的父母,一見時雨就迎上前來,謝她幫忙聯系華森研究所。
舅父說:“聽聞林家三少剛收購華森不久,我們出高價購買試驗名額,他卻說不符合州法規,拿不到用藥資格,還好有你啊。”
時雨直接說:“林琛為人不行,日後有生意上的往來,舅父要多加小心。”
舅父問:“他為難你了?”
舅母看到陳啓臉上有傷,着急問:“怎麽回事,阿啓被人打了?”
陳啓說:“我沒事,就一點小摩擦而已。”
舅父怒上心頭:“這個林琛真是沒教訓,林家怎麽養的,等我去打個電話。”
林家老一輩都還在,就怕林琛大權在握,已經不聽教訓了。
時雨和陳啓走進卧室,陪剛醒來的孟英聊天。
“其實不用這麽多人陪啊,”孟英笑起來露出小虎牙,“既然回來了,不如帶姐夫去看阿爺,還有阿嫲也在家等你。”
時雨把咖啡遞給他,淡笑說:“陪你一陣就去看阿嫲,順便同阿爺講下,我要結婚啦。”
孟英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厚厚的紅包:“紅封包提前給你呀。”
時雨拒絕:“婚期還遠,你要快點好起來,親自去上禮。”
孟英只好收回紅包,病中沒什麽氣勢,但很嚴肅地對陳啓說:“姐夫,你要對我表姐好。”
陳啓說:“我保證。”
“表姐住院的時候你都不在,她又要治療又要想你,好辛苦的。”
“想我?”
時雨及時打斷這個話題:“阿英,不要說了。”
孟英惋惜地笑了一笑。
探病待到中午,孟家的車來接時雨。時雨起身,揉亂孟英的頭發:“好好養病,明天再來看你。”
電梯下行時,陳啓站在時雨身後,回想着時雨溫溫柔柔對待孟英的樣子,心裏忍不住吃味。
這是不對的。孟英是時雨的親表弟,又是病人,時雨關心他是很正常的事。
陳啓一遍遍勸說自己,吃這種飛醋是不對的。
可他就是勸不好。
車門關上,時雨坐在陳啓身邊,發覺他悶悶不樂,正低着頭飛速打字,手機頁面是和周展宇的聊天。
陳啓:吃孟英的醋正常嗎?
周展宇:明知故問,不正常。
陳啓:我要是說出來,時雨肯定煩我。
周展宇:所以你別說了。
時雨突然在陳啓耳邊喊他:“阿啓。”
他把手機反扣過來,偏頭說:“嗯?”
時雨半邊身體靠在他身上,聲音放輕:“我不煩你。”
他終于擁有時雨的最高等級特權,可以無條件犯幼稚病。這樣一來他反而不想犯病,一心覺得時雨太好了,我太壞了。
“我們做個約定,”陳啓同樣壓低聲音說話,“以後你對別人有什麽親昵的舉動,要三倍還給我。”
時雨:“我對別人沒什麽可親昵的。”
陳啓:“判斷的尺度不一樣,以我為準。”
時雨:“霸王條款。”
陳啓咬她耳朵,沉聲命令:“弄亂我的頭發,用你的手。”
像有電流穿過身體,時雨打了個顫。
原來陳啓在意的是這個動作。明明以前很嫌棄,說時雨摸他的頭像撸狗毛,卻偷偷惦記。
時雨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把剛才立下的承諾推翻。
“阿啓,我覺得,你還是……”
有一點過分了。
陳啓不愛聽的話不讓時雨說,他牽起時雨的手,輕輕放在自己腦袋上。
時雨好笑地揉了一把,再親他耳垂。
“不能弄亂,一會兒還得見外婆呢,我們的外婆。”
—
時雨的外婆生了二女一男,大女兒早年移民英國,二兒子是孟英的父親,小女兒遠嫁北京。
孟老夫婦疼愛孟溆林,對時雨也就格外看重。
小時候,時雨長住港島,時常被人錯叫為“孟小姐”,孟家人都不反駁。
時雨回京那天,外婆很難過,一人坐在陽臺看轎車慢慢開走,哭紅了眼睛。
上次回來是半年前,時雨病剛好,拖着虛弱的身體看望外婆,給外公掃墓。
外婆心疼她,即使不舍得,也催她回美國繼續療養。
前後相隔才這麽幾個月時間,孟英也病了,外婆肯定很着急。
車子駛入孟家庭院,時雨提醒陳啓:“阿嫲是阿嫲,我不叫姥姥也不叫外婆的。”
陳啓說:“我知道。”
時雨突然想到什麽,左右看了一看,沒找到能綁頭發的東西。視線所及之處,只有陳啓戴的黑色手繩可用。
“手繩借我一下,我阿嫲說,披着頭發見老人是奔喪。”
她三兩下把手繩扒下來,拿在手裏越看越眼熟。這是她高中無聊時編的,編完就随手扔桌洞裏,并沒有送給陳啓。
但不妨礙陳啓把它撿走,珍而重之地留在身邊很多年。
“別看了,是你編的。”陳啓索性承認。
時雨聽完直笑:“陳啓同學,你到底收藏多少我的東西?”
車在噴泉雕像旁停穩,陳啓漫不經意地側過臉,在時雨頸間淺淺落下一個吻。
“我收藏了最寶貴的一件,別的都是點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