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鋒芒

鋒芒

孟家前庭,醫務組早早等候。車門開了,醫生迎上前去,卻沒碰到時雨一片衣角。

陳啓抱時雨進屋,幾步跨上蜿蜒的樓梯,回到時雨房間。

醫護們緊随其後,跑步快得像要搶救急症患者。

時雨暈了沒多久,涼水敷在額頭上,三兩分鐘就清醒過來。她擡了擡眼皮,首先看到阿嫲焦急流淚的臉,随後感覺自己的手被人緊緊攥着,力度極大。

“阿嫲,我沒事,有點暈血。”

外婆說不出話,只是點頭。

時雨側臉往床邊看,陳啓背對着她,面前是兩個護士,正給他清理額頭和臉上的傷口。

時雨問:“阿啓怎麽樣?”

醫生說:“目前看只有外傷,具體需要拍片再做診斷。”

陳啓說:“不急,我明早去醫院看孟英,順便把片拍了。”

外傷包紮完畢,醫生護士們告辭離開。

外婆接到阿明的電話,說Andre已經平安上車,為避免再生意外,他們直接送藥去醫院,不回孟宅了。

時雨放下心,疲乏感向四肢蔓延,瞬間失去所有力氣。

外婆說:“Ivy好好休息,明早不要親自去看阿英,記住啊,今日不宜出門。”

時雨乖巧答應,也催外婆回去睡覺。陳啓起身要送,外婆按住他的肩膀,勸說:“受了傷,就不要多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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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傭攙扶老人走出去,輕輕關上門。

室內寂靜無聲,安神的熏香鑽入床帳,染透輕柔的被褥

時雨挪動身體,半坐在床,對陳啓說:“過來。”

陳啓頭上纏了一圈白繃帶,臉頰貼着創口貼,下巴有一塊方形紗棉,整張臉處處是傷。

車禍發生時,他撞到車窗了。

要是他把衣服脫掉,時雨就會發現,他的胸口也全是淤青。

時雨問他疼麽,他脫了外褲爬上床,三分疼痛說成十分。

“好疼。”

偏偏時雨很吃這一套,滿眼心疼藏不住。陳啓莫名地又覺得不忍心,怪自己讓時雨難過。

“騙你的,”陳啓好似惡作劇得逞一樣笑,“這點小傷怎麽會疼。”

時雨讓他躺在自己腿上,自上而下看着他,很突兀地問:“會破相嗎?”

陳啓挑動眉梢:“破相又怎樣?”

時雨:“破相就不好看了。”

陳啓:“我不靠臉吃飯。”

時雨:“可你得靠臉撩我,我這個人很膚淺的。”

陳啓無言以對,半天才說:“你看上我,是因為臉啊?”

時雨搖頭,捏了捏他的臂肌說:“還有身材。”

陳啓更沉默了,臉色一會兒陰一會兒晴的,最後說:“我會好好養傷,好好鍛煉,争取四十歲還長現在這樣,你一直受我撩,行嗎?”

時雨笑了:“那四十歲以後怎麽辦?我再去找個更帥的。”

陳啓“噌”地坐起,把時雨擠進自己和床頭中間。

“你不可以這麽狠心,”陳啓看着她的眼睛,“四十歲的我只會比現在更愛你。你不要我,我就不是很想活。”

她略微偏頭,含住他的唇,情話在接吻間隙溢出:“你得活到一百歲,不然誰陪我?”

一百歲的陪伴,等于百年好合。

陳啓被哄得眩暈,輕攏時雨的後頸,極盡溫柔地吻過去。過不久,時雨揪着陳啓的頭發,要他結束這個吻。

天快亮了,手邊還沒計生用品,再親下去會失控。

陳啓在時雨耳邊喘息,快十分鐘還沒能緩解。時雨看他難受,也是病急亂投醫,在這暧昧像糖漿黏稠的時刻,提起一件極煞風景的事。

“林琛那邊,你打算怎麽辦?”

陳啓梗了一下,無奈說:“你再這樣,把我弄起火,再一盆冷水澆下來,久而久之我會不行。”

時雨耳根泛紅:“我問正事兒呢。”

陳啓故意不接話茬:“寶貝兒,你回北京這麽多年,兒化音還是說得像盜版。”

時雨瞪他:“講國語,标準的。”

插科打诨幾句,心火滅去不少。陳啓斂了笑意,把這些天在忙得事說給時雨聽。

“警方勘察現場後,懷疑實驗室爆炸是人為的。目前兩人有作案嫌疑,其中一個是今年畢業剛招進來的工程師,另一個是跟了我兩年,被肖然頂替的總助譚進軒。”

“後者,肖然曾目擊他上了林琛的車。我信肖然說的話,但顯然這不能成為法庭上的證據。”

“我換掉譚進軒沒別的原因,他實力不夠,肖然更好。”

時雨聽完問:“林琛要毀掉你的項目,動機是?”

陳啓說:“同業競争。聽說他在接觸蔚冉公司,我的潛在對手。另外,就林琛那個瘋樣,很難說他對付我,沒有想搶走你的原因。”

“那我真是很搶手。”

“當然。”

時雨又是一陣反胃,這種被當成戰利品的感覺讓她極度惡心。她不認為特洛伊戰争發動的真正原因是海倫,就像她不覺得林琛真心想要她的青睐。

她向來寬以待人,第一次那麽想反擊到底。

“林琛的收購流程走得太快,我記得華森和另一個研究所合并的時候簽過限制性條款。你接着查爆炸案的底細,我會找人去聯系條款相對方,詢問是否違約,是否違反公開要求。以及,如果能撤回收購重新競價,我會出價。”

孟家在醫藥領域也有投資,到時讓時雨和孟英掌管華森,可以最大程度避免那百分之三的遺傳概率妨礙家族。

她一口氣說完計劃,眼裏流出少見的銳利神采。

陳啓心随她動,此刻所有柔軟的、寬容的慣性都沒了,唯餘果決和堅定。他深思很久,不知怎麽形容這種感覺,千思萬緒最終凝成兩個字:好辣。

想他從小到大被誇文筆好,高中作文課的範文總有他一席。每當面對時雨,他卻總是詞窮,只能用最直白甚至最俗氣的字句去描繪自己的感受。

慣常見的時雨是清甜,茶水加了三分糖,沒什麽攻擊性。唯一濃豔的是她的長相,好比盛茶那一盞古董瓷,給人震撼的初印象。

今天時雨有點辣,不是吊帶熱褲的那種,是由內而外讓人酥麻。

對面的目光太不清白,時雨都要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否則陳啓怎麽突然就啃過來,像饑渴症犯了。

“阿啓?”

“別說話,只親一下。”

時雨捧着陳啓的下颌,沒完沒了地承受熱吻。前一秒說的話根本沒人記得,親了很多下。

熬過大半夜,時雨在陳啓臂彎裏睡去,疲憊又昏沉,連陳啓起床都沒把她吵醒。

早上十點,女管家琳達溫柔喚醒她。她懵然坐起,恍惚以為這是半年前,陳啓不在身邊,她仍然獨自熬過漫漫長夜。

心悸感稍縱即逝,她想明白當前境遇,緊繃的肩膀驟然松懈。

琳達把早餐車推進小廳,問小姐需要什麽。時雨只要一杯黑咖,趁琳達在忙,問她陳啓和孟英怎麽樣了。

琳達說:“阿英少爺的藥已經安全送到醫院,醫生說病情沒有惡化,接下來要進行骨髓配型,以備不時之需。Thomert先生下榻海灣園,正在倒時差。陳二少今晨八點出門,去醫院做全面的體檢。”

時雨謝過管家,等她推着餐車離開,立即找出手機開屏。

陳啓給她發微信,第一條是孟英的照片。病床上,孟英氣色不錯,面對姐夫的鏡頭還比手勢。

第二條是陳啓的檢查結果,沒有內傷,更沒有破相的風險。

最後一條是語音:“我現在往家趕,不知道我們家小豬醒沒醒,妹豬醒了的話給哥哥回個信。”

時雨不知不覺聽笑了,唇角向上揚着,像彎月。

她回語音:“第一我不是豬,第二你也不是我哥哥。”

陳啓很快打來電話,開口是怪腔怪調的粵語,每個音都落在時雨預想不到的地方。

時雨大概聽懂了,他說的是“寶寶,我好愛你啊”。

“你這連盜版都不如,”時雨笑他,“能聽懂就很厲害了,別硬講。”

陳啓說:“你教我。”

時雨不假思索地用廣東話說了一遍“寶寶,我好愛你”,陳啓悶聲笑着,用普通話回:“我也是。”

好像上當了。

時雨停頓一秒說:“幼稚。”

手機裏傳來陳啓的輕笑聲,飽含愛意,綿綿地裹住時雨的心髒。

今天天氣很好,琳達走前拉開了厚重的窗簾,日光透過輕薄白紗映入室內,描摹時雨柔和淺笑的側臉。

陳啓上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時雨說話,時雨磨磨蹭蹭洗漱,把手機帶進浴室。

“我想洗個澡,”時雨作勢要挂電話,“昨晚出汗了,黏膩。”

陳啓挂得飛快,但是轉眼又發個視頻通話過來。時雨猶豫三秒,還是點了接通。

“幹嘛呀?”她明知故問,語氣輕松。

陳啓說:“看你一眼,放心,我背後沒有人。”

時雨臉紅成水蜜桃,頭皮也發麻:“不要,我挂了。”

說完點擊挂斷,然後反扣手機在浴缸旁邊的置物臺上。

她又羞又惱,動作太快了,挂視頻時手滑了一下,其實沒能成功關上。陳啓看着屏幕裏黑暗一片,也不急着挂斷。

沒多久,淋浴水聲響起,有線耳機的音質很好,陳啓聽得真切。

淋浴水聲兩分鐘就停了,耳機裏安靜片刻,随後傳來另外一種水聲。陳啓能想象到,時雨正走進放滿水的圓形浴缸,修長雙臂劃開水面,靠着邊緣坐下。

手機離浴缸很近,陳啓得以聽清時雨的動靜。她似乎在揉搓自己的身體,帶起一下又一下的推水聲。

想必這時,精油已經倒進浴缸,沁出芳香氣味。

突然很安靜,時雨沒再動。陳啓耐心聽着,也不出聲,敏銳地察覺時雨不只是在泡澡。

他聽見時雨小聲喘息,偶爾會叫他的名字,漸入佳境後嗓音變得很軟,像聲線裏摻了果糖。

車到庭院前,陳啓默默無言,聽時雨雙腿蹬水,無助嗚咽與最後一聲“阿啓”一同從喉間洩露。

他的未婚妻會自尋快樂。很久之前的留美時代,他就知道這件事。

但還是第一次,聽了全程。

他站在卧室門外,握着只能看見黑屏的手機,唇角肆意上揚。

時雨伏在浴缸邊緣平複心跳,雙腿仍然小幅度抽搐,酥酥麻麻地叫人上瘾。

她已經很久沒這樣了。和陳啓分開以後,她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有感覺。

原來只是想象就可以,只要是陳啓就可以。她腦子裏熱成一團漿糊,餘韻未散,雙目發直地看前方。

陡然之間,耳畔出現一道深沉男聲,驚得她跌入水中。

“時雨,自己玩很開心?”

這聲不是從門外傳來的,而是從手機。時雨心裏一凜,慌忙從浴缸爬起,擦幹手拿起手機。

視頻通話沒斷,她猝不及防地看見陳啓的臉,背景是房間小廳。

陳啓已經回來了,在外面。

她沒穿衣服,這麽手足無措地舉着視頻,雪白一片映入陳啓眼簾。

我想死。

她當下就一個想法,羞恥欲死。

不帶保護套的手機被扔出兩米遠,浴室門被人從外擰開。

時雨左看右看,沒處躲藏,不過三五秒功夫,整個人由雪白變粉紅。她用力捏緊浴缸邊緣,心髒跳出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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