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頑疾

頑疾

門開的剎那,有風鑽進浴室。時雨肩膀瑟縮,緩緩沉下身體,把自己藏在水底。

陳啓反鎖浴室門,一路走一路脫衣。

時雨露在水面的眼睛盯着他,一轉都不轉,像小鹿防備捕獵者。

但其實這時她在想,陳啓好性感。

“我洗好了,”時雨倏地出水,“你要洗得換一池水。”

她扯下一塊浴巾,想把自己包裹起來,快速離開水汽蒸騰的浴室。

可陳啓速度更快,那浴巾被截停空中,輕輕一拽就掉落地面。時雨腳步往後退,下一瞬卻被迫仰身向前,踩上陳啓的腳背。

“我不換,”陳啓雙掌卡住她的腰身,“要和你一起。”

十分鐘後,浴缸裏的水還是換了一次,熱霧灼吻時雨的皮膚,連神經末梢都被燒燙。

時雨一只腳踩在陳啓的肩膀上,眼睛濕濛濛,問他什麽時候去買的必需品。

他說:“剛才,讓肖然買的。”

也就是說,肖然知道他們即将發生什麽。

時雨不住往後退,陳啓捉住她腳腕,慵懶掀起眼睫,慢聲說:“不準躲我,躲了三年夠久了。”

感受到越靠越近的熱源,時雨用最後一絲意志力說:“回去,別在這裏。”

還是上午,即使落地窗簾全部拉上,也不可能隔絕所有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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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雨看見陳啓額角的汗,随晃動滴落她的胸脯,順着峰谷往下流淌。她身體緊繃,在陳啓看來仍然像多汁的水果軟糖。

這一場格外漫長,陳啓話少得稀奇。他埋頭,漆黑眼眸收進時雨的視野盲區,時雨看着他頭頂發旋,只覺四海九江不夠容量,有什麽東西滿得要溢出來。

然後,就真的溢出來。

陳啓給她擦幹身體,半帶怨念說:“下次要等我。”

時雨沒答應,臉捂在枕頭裏不肯擡。陳啓又覺得她有趣,美利堅厮混的歲月消失了,分手三年歸來,她怎麽還是放不開。

“別捂了,小心窒息。”

陳啓把她從軟枕裏撥出來,就像從白色淤泥撿起一截藕。她仰面躺好,勾住陳啓的手指,慢慢平複心情。

“我會窒息也是因為,你剛才不讓我呼吸。”她啞了嗓子,直白控訴,“你還讓我小心,我怎麽小心?”

陳啓俯身向前,撫摸她發紅的額頭:“我道歉,剛沒控制好。”

時雨還沒抱怨完,陳啓突然偃旗息鼓,把她剩下的話堵了回去。

将近午餐時間,琳達來電話提醒,說安德烈上門做客,會客套裝已經送進衣帽間,大小姐可以去選。

時雨身上酸軟無力,慢騰騰地下床穿鞋,走去浴室。

“陳啓——”

她在洗漱間,陳啓在外。

“你是狗嗎?”

陳啓走到她身後,看向鏡面。寬大襯衫罩着她的身體,露出大片鎖骨和脖頸,紅痕四下散布。

陳啓問:“有沒有高領禮裙?”

時雨說:“室內二十五度。”

陳啓心虛地摸着鼻子,矮身靠近時雨,吐息溫熱,在她耳邊說出一個單字。

“汪。”

時雨在孟宅有獨立衣帽間,雖然不常回來住,阿嫲和表妹依然時不時往裏送新衣服。

她選定一件碳灰色連衣裙,白襯衫打底,露出一圈雪色領子。

陳啓看了,立即讓肖然準備同色系西服,領帶是深灰條紋。上回闫佳楷送的粉舞裙膈應他很久,他記仇,暗下決心跟着時雨着裝走。

時雨問:“為什麽非得換?”

昨天穿的聖羅蘭真的好帥,換下來可惜了。

陳啓扯動領帶:“我穿什麽取決于你穿什麽,這個色比較配。”

時雨低頭看自己的套裝,遺憾道:“早知道我穿黑色那件。”

“嗯?”陳啓不明白。

時雨說:“沒事,都很好。”

午餐安排在花園餐廳,侍者忙忙碌碌地進出,擺好餐具和花瓶。

老園丁擡頭看見時雨,順手剪下一枝白玫瑰遞給她。她把白玫瑰簪在盤好的頭發上,笑眼彎彎,三兩句話把老園丁哄到笑逐顏開。

陳啓站在不遠處,目睹全程。耳畔恍惚又響起闫佳楷那句話,時雨對誰都一樣,對誰都很好。

她的身份和長相給人疏離感,但只要和她交談,這種印象就會消失。

陳啓曾經很在意,她為什麽處處給人留情面,以至于一些拎不清的雜碎以為自己被另眼相待,進而做出冒犯她的舉動。

現在他貌似理解了一些,刻板印象歸刻板印象,時雨歸時雨。

大度不過兩三秒,老園丁轉身去忙了,時雨跟前換成一個年輕男人,似乎沒聊正事。

陳啓告誡自己:冷靜斯文,不打擾老婆的正常交際。

時雨對那男人笑了,陳啓的腿不聽使喚,幾步邁到時雨身後。

“時雨,”陳啓打斷他們的交談,“客人快到了,我們去看看?”

時雨介紹:“這是廷恩。”

何廷恩五官清秀,個子不低,穿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由內而外散發閑雅的貴氣。

他主動朝陳啓伸出手,微笑說:“陳少,久仰。”

何廷恩此人,陳啓曾聽時雨提過。他是孟家認的幹兒子,孟英名義上的哥哥,也是時雨的發小。

陳啓跟他握手,“親切”道:“既然是阿英的兄弟,不如也叫我姐夫?”

何廷恩視線移向時雨,見她沒有反對的意思,仍然委婉拒絕:“遲早的事,但還沒到時候。要娶我們Ivy不容易,陳少別急,登記之後再讓我改口不遲。”

那一刻,陳啓覺得自己在玩掃雷游戲,還是地獄困難版。喜歡時雨的男人是雷,他随便點一個小格子,游戲結束的概率是百分百。

就很氣,氣到沒邊。

時雨察覺氣氛不對,牽起陳啓的手撓他掌心:“走吧,我們去看客人到了沒有。”

客人也是雷,更氣了。

還沒走到前庭,陳啓随便打開廊道旁的一扇門,把時雨拽進去。時雨一愣,然後拼命掙紮,不讓他摸,更不讓親。

“陳啓,等一下,等……”

陳啓拉下時雨的襯衫衣領,在吻痕旁邊烙下新印記。時雨疼得直抽氣,抵着他的胸膛,眼尾滲出水珠。

“為什麽拒絕我?”他手掌托着時雨的後頸,把她按向自己,“我不配被何廷恩叫姐夫嗎?”

時雨仰着頭,委屈說:“因為這裏是傭工休息間。”

話音剛落,室內響起一陣衣物摩挲聲。陳啓擡頭,目光越過時雨的肩,猝不及防地和一個女孩對視。

那女孩羞紅了臉,連忙低頭。

沙發後站着三位衣着相同的女傭,年紀都不大。剛才陳啓進門的時候,她們坐在沙發上,大氣不敢出。

不曾想差點看到活春宮。

時雨推開陳啓,逃似的離開休息間。

陳啓停住片刻,看着女孩們手足無措的模樣,兀自整理衣領,禮貌颔首:“抱歉啊,打擾你們休息了。”

女孩趕緊說:“沒事沒事,陳少需要用這個房間嗎?”

陳啓說不用,道過歉後轉身出門,去找時雨。

時雨想到剛才的畫面就尴尬,之後沒粘着陳啓。陳啓站在她身後,雙手插進西服褲口袋,好整以暇地陪她等候。

中午正點,兩輛車停在孟家前庭,安德烈從其中一輛的後座門下來,張開雙臂走向時雨,那意思就是要擁抱。

陳啓三步并兩步,擋在時雨身前,被安德烈結結實實抱了一下。

時雨想笑,安德烈倒是随機應變,拍着陳啓的後背說:“陳,很高興再見到你!”

陳啓不大高興,強作笑意說me too。

安德烈看外表不是很美式,棕黑發烏色瞳,戴一副半框眼鏡,氣質內斂而優雅。

陳啓想到他在電話裏喊上帝的聲音,沒法把這形象安上去。

讓陳啓郁悶的是,安德烈也穿碳灰西服,領帶是灰黑色。

抱完陳啓,安德烈想抱時雨,時雨伸出手,他只好握上去。即便只是握手,陳啓看着兩人相碰的掌心,也很不爽。

安德烈開了個相當尖銳的玩笑:“中國女孩訂婚之後不能和朋友擁抱嗎?”

“沒這個傳統,”陳啓牽起時雨的手,“但我的女孩是。”

很不巧,撞見陳啓和時雨親吻的那三個女孩是午餐陪侍,從餐前到餐後都在。

給時雨分餐的姑娘耳朵紅透,專注于餐盤,眼睛不敢看時雨。

午餐是接風性質的便飯,晚上那一頓才是給安德烈準備的正式答謝宴。

外婆擔心孟英的病情,問了安德烈幾個問題,安德烈一一作專業解答,并把時雨當成功案例。

“Ivy剛被确診時,所有人都以為她活不長。我的導師說,讓他試一試。你知道,Ivy是患者,也是被試驗者,她付出了很多。”

“尤其是,剛開始她還不太願意配合治療。”

接下來的話題就該是“為什麽不配合治療”以及“怎麽說服她配合治療的”,時雨不太想聊,眼神示意安德烈停下。

安德烈接到眼神示意,微微一笑,繼續說下去。

“我記得,那是一個溫暖的冬天。”

邁阿密沒有寒冬,但雨多風大,體感很涼快。

江雪和餘筱珊從倫敦飛來,陪時雨過聖誕節,順便勸她加入華森研究所的項目。

安德烈放棄和家人一起過節,南下給時雨準備節日驚喜,順便也勸她配合治療。

“她被病痛折磨得沒有求生希望,夢到外祖父來接她。她的願望是和外祖父團聚,別的什麽都不想要。”

“這很常見,我遇到的病人,十個有九個不想治,因為太痛苦。”

“我用盡辦法也沒換來她的簽字。最後你們猜,誰說服了她?”

安德烈買了個關子,視線掃過陳啓的臉,然後說:“那位叫筱珊的女士帶來陳要聯姻的消息,Ivy很激動,我的意思是,很難過。”

時雨聽不下去,給安德烈遞熱飲杯。

安德烈狡黠一笑:“親愛的,你可以接受分開,不接受他有新的戀情?這太不公平了,離開你以後,他是自由的。”

當着外婆的面說這些,時雨快要無地自容。

陳啓聽前半段心疼得要死,中間一段既酸澀又甜蜜,最後一段開始鑽“親愛的”這個稱呼的牛角尖,覺得美國人真是沒分寸。

總而言之,他後怕,也慶幸,酸痛苦辣複雜得可以組成一桌海天盛筵。

外婆忍不住流淚:“怎麽可以放棄生命呢?Ivy,阿嫲還活着,你就想去見阿爺,都不心痛我。”

時雨忙道歉:“對不起阿嫲,我那時病昏了頭。”

安德烈一臉愧疚地道歉:“真不應該在高興的時候說這種話。”

何廷恩也出言寬慰,幾個人哄了許久,老人的心情才得以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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