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陳傷
陳傷
先前說只想兩個人過生,到了這一天,還是不可阻擋地變成熱熱鬧鬧一群人。
晚餐是在時家吃的,時雲廷親自下廚,做了一桌菜。餐後切蛋糕,家人朋友圍在一起,給時雨唱生日歌。
陳啓開車裝生日禮物,滿滿一後備箱,險些沒裝完。
餘筱姍意猶未盡,約着下半場去酒吧,江雪幫忙擋了一下:“不去了,濛濛累了。”
陳啓盼二人世界,盼得周身氣壓低沉。餘筱姍也不是沒眼色,遺憾道:“行吧,下次,濛濛聖誕節一定要出來玩啊。”
時雨說:“聖誕可能不行,跨年夜吧。”
餘筱姍上了車還趴窗上說:“陳啓,你別太霸道,濛濛可不能結了婚就丢朋友。”
陳啓挑眉不語,時雨說:“知道了,不會冷落你的,放心。”
送走朋友,時雨回屋跟爸媽告別。看着牽手不放的女兒女婿,孟溆林心頭酸酸的。
“媽,爸,我們走了。”
時雨坐上副駕,孟溆林把一盒生餃子往她懷裏塞。
“後備箱放不下了,餃子記得擱冰箱凍上。”
時雨笑着說謝謝媽,抱緊那冰盒。陳啓接過來,放在座椅之間的軟墊上,順便給她系好安全帶。
車子平穩地開往海雅,兩人一路上說着話。
“怎麽不問生日禮物,”陳啓從後視鏡裏看一眼時雨,“他們都給你禮物了,我還沒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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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雨張開左手:“戒指不算禮物嗎?這能買你一輛車。”
陳啓:“談價錢就俗了。求婚歸求婚,生日歸生日,那哪能一樣。”
時雨:“那我的生日禮物是什麽呀,哥哥?”
陳啓已經不滿足于這個稱呼,笑意張揚:“叫聲老公我告訴你。”
時雨低頭擺弄戒指,沒理他。
“真冷漠,”陳啓仍是笑,“禮物都送家裏了,一會兒回去慢慢拆。”
時雨問:“不叫老公也有禮物收?”
“啧,”陳啓真想掐她臉,“就數你會氣我。我送你東西,什麽時候開過條件?”
“剛剛不就開了。”
“玩笑呢,你這會兒不叫,晚上關房門再叫,跟禮物沒關系。”
陳啓這麽說了,那時雨是必然會打定主意不叫的,她另起話頭問:“你知道我想要什麽禮物嗎?”
“什麽?”
“叫聲姐姐我告訴你。”
“寶寶,你比我小。”
“那不管。”
陳啓一下噎沒聲了,把着方向盤轉了個彎,開進車庫。待車停穩在車位上,時雨解開安全帶,陳啓卻仍然鎖着車門。
像徘徊了五公裏,陳啓終于下定決心,一把抓住時雨的手腕。
時雨問:“怎麽了?”
陳啓短而快地喊:“姐姐。”
時雨心髒猛然緊縮,悲哀地發覺,最受不了這個稱呼的人是她自己,不是陳啓。
“你想要什麽禮物?”陳啓扣着她的手,“我準備了很多,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從購物單裏的現成商品,到親手做的平安符,他想到什麽就打包什麽,稱得上面面俱到。
但再細致,也有可能沒送到時雨的心坎上。
時雨紅着臉佯裝淡定,逞強直視陳啓,緩緩越過座椅間隙,半邊身子覆上駕駛位。
“我想要,”她不緊不慢地吐息,“你。”
聽到最渴望的答案,陳啓沒有如預想般展露笑容。時雨眼睜睜看着他雙眸起霧,眼睑泛紅,小心翼翼地确認:“沒有下半句了?”
于是時雨也很緊張:“什麽下半句?”
“你記不記得十八歲生日,”陳啓話裏全是難過,“你說,你想要的生日禮物是我的全A成績單。”
異地戀讓陳啓吃盡苦頭,他上課心不在焉,時不時跨州去陪時雨自習。他騙時雨說自己沒有課,直到時雨下載了他的課表。
欺騙是時雨眼裏的重大錯誤,陳啓哄了很久才好。
那一年生日,時雨說,她想要的禮物是陳啓的全A成績單。陳啓不覺得這個目标很難達成,可他就是忍不住傷心。
“是不是,只要我的成績差一點,你就不喜歡我了?”
“你喜歡薛今夏嗎?他的offer比我多,比我好,他還是全獎。”
那晚他們拉扯很久,以陳啓的妥協作為結束。他承諾給時雨一張全A成績單,但不能忍受長時間不約會。
時雨想起來了,心裏像被細線拉扯,磨出鮮紅的血。
“沒有下半句了,”時雨認真地說,“沒有任何附加條件,我只想要你。”
陳啓懸着的心平穩落地,時雨托住他,撫平陳年傷痛。
“我其實沒那麽看重全A成績單。只是,我曾見過你熱愛一項事業的樣子,不希望你放棄。”
“整個高中階段,你參加了所有能參加的物理競賽,獎杯和金牌擺滿房間。所有科目裏,我唯獨沒拿過物理的第一,因為有你。”
“你跟我談起崇拜的物理學家,那種意氣風發的神采,我此生難以忘記。後來你有幸去到他任教的學院上學,他非常欣賞你,願意從大一開始親自帶你。你卻說,不想加入他的課題。”
車裏開着空調,暖風充足。時雨眼眶酸澀,流出溫熱的淚。
“我不希望我成為你玩物喪志的原因,更不希望,你錯過千金難求的好機會,後悔的時候想起我。”
陳啓突然摟住時雨,雙手揉皺她背後的衣服,滿腔複雜的心緒不知如何表達。
他打斷她的自述:“我永遠不會後悔愛你。你說得對,我不該沉溺于一朝一夕的甜蜜,我後來有努力學習,拼命工作,Dr. Einhorn說我是他的驕傲。”
“你也是我的驕傲,”時雨怕他誤會更深,“不管你有沒有努力學習、拼命工作,我一開始喜歡你的時候,你是37號而已。”
是考前一天剛看完溫網,從英國回來倒時差,考語文睡了大半場的頹廢37號。
陳啓聽不明白,時雨直接挑重點講:“陳啓,我愛你。”
我愛你的躊躇滿志,也愛你的随性自由。
我為你失神,卻不敢承認。
陳啓沉默了很久,車裏聽不到一絲聲響。時雨肩上的衣服逐漸濕透,像他們的這十年,從溫暖走到陰冷,差點以悲劇散場。
幸好還有時間。
—
生日不剩多少時間,他們在電梯裏就忍不住擁吻,到玄關已經脫了一半衣服。
陳啓的愛和欲高度同步,這是時雨很久之前發現的事。
難得的,他今天忍住了。
客廳滿地都是橙色包裝盒,走兩步就不小心絆倒。時雨對拆禮物沒有一點興趣,她更想拆陳啓的領帶。
但是陳啓忍住了,他允許時雨解下他的第一顆扣子,剩下的就不再讓她動。
“我們得拆禮物,”陳啓吻一下時雨說一句話,“生日快樂,寶貝,先拆我的。”
時雨說:“先拆你的襯衫。”
陳啓難以招架,雙手鎖住她的腕子:“別這樣,我有很重要的東西要送你。”
“比你重要嗎?”
“比我重要。”
陳啓向來在意時雨心裏“最重要”的那個位置,現在竟然說有比他更重要的東西。是什麽?時雨禁不住好奇。
跨過大大小小的禮物盒,陳啓把時雨帶到主卧,請她閉上眼睛。
時雨乖乖閉眼,過不久,嘴唇被輕輕覆壓,陳啓沒忍住吻她。
随即,她的手上多了一塊沉甸甸的金屬。睜開雙眼,她看見自己掌心躺着一枚銀琺琅雙菱長命鎖,刻着“卻病延年”四個字。
長命鎖常用來送給孩子,因為古時成人不易。
在陳啓心裏,比他更重要的是時雨的健康。即使時雨已然不是孩子,他也要送她長命鎖,願她能卻病延年,長命百歲。
時雨捧起長命鎖,端詳發現,那四個字刻得不太平整,像新手初學,刻痕深淺不齊。
她問:“字是你刻的?”
陳啓說:“我刻的,我還捧着它去白塔寺繞過圈。”
無所求時,陳啓去寺廟只當游客。有所求時,他才注意到,和他一樣虔誠的人不少。他們舉香在前額,朝四方禮拜,陳啓有樣學樣地跟着做。
世間無望的事太多,他從懶得求,變成“難求也要求”。
時雨握着長命鎖,用玩笑淡化感動到語塞的失措。
“Dr. Einhorn知道你的信仰體系這麽亂嗎?”
“他自己信基督又研究道教。”
時雨笑出聲,雙手攬上陳啓的後頸,擡臉看他含情的眼睛。
“謝謝。我一定如你所願,健健康康的,陪你百年。”
原以為這肯定是幹柴烈火的一晚,到頭來煽情過度,兩個人蓋上被子純聊天,有太多的話要講,閑不下嘴巴去接吻。
偶爾心癢了逮過來親一下,親完還要繼續說話。
陳啓:“你剛有一句話沒說對。”
時雨:“哪句?”
陳啓:“我信仰體系不亂。”
時雨:“是嗎?”
陳啓側了側身,面對時雨說:“我仍然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自然科學的忠實信徒。同時,我的信仰就是你。”
時雨眼裏醞着清淺的笑,一句話說好慢:“阿啓,這太唯心了。”
“唯你,”陳啓自創派別,“唯時雨主義。”
時雨蹭在他胸口,眼簾向上掀起,對視三秒吻上去。
“別的禮物還沒拆呢。”
“我直接給你揭秘。”
陳啓裝傻,一一列舉着自己準備的禮物,其中有時雨很喜歡但沒來得及去買的烏菲茲美術館周邊。
時雨問:“這麽小衆的喜好你怎麽知道的?”
陳啓說:“我當然知道了。”
時雨整個趴在他身上,掐脖子威脅:“你又偷看我搜索記錄。”
他不否定:“寶寶,你為什麽要搜索那些詞條。”
時雨腦袋一懵,想起自己在論壇發帖找不到答案,轉而去搜索引擎查過的問題。
“穿前任留下的舊衣服出現在他面前,他為什麽無動于衷?”
“同學聚會,男生給女生剝蝦擋酒,是喜歡她嗎?”
陳啓記性很好,看過一遍就能複述給時雨聽。
時雨像被念緊箍咒,捂着耳朵埋臉進他懷裏:“別說了,還不是怪你,對黎夢那麽好。”
陳啓說:“黎夢一小孩,我從小看到大,對她好很正常吧?”
時雨沒想到他會這樣說,橫豎也挑不出錯,卻令她感到憋屈。
“很正常,”時雨再度擡起臉,“是很正常,你們情同兄妹。”
“不啊,我倆沒血緣關系。”
“……”
時雨咬了一口陳啓的嘴唇,刺痛感格外清晰。
“你是故意氣我的,”她因被愛而篤定,“以後別這樣了,我分不清是真是假。”
陳啓笑着淡淡“嗯”了一聲,摁住時雨的後腦勺,接一個纏綿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