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木屋
第18章 木屋
午後,飛機從裏斯本降落蓬塔德爾加達機場。
直到走出機場,走進外面清寂的光線,姜守言好像才真正恢複了點實感,意識到自己和一個認識還不滿一個月的男人,到了這座處于北大西洋東部的海島。
這對前二十八年的姜守言來說,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他過的中規中矩,每天家、公司兩點一線,對自己的生活嚴謹到了焦慮的程度。
想到這裏,姜守言在明朗的天光裏,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程在野有一種很神奇的能力,可以讓你抛棄所有隐患和擔憂,拖着行李箱不管不顧跟着他走。
姜守言蹲在陰涼邊,看着一輛白車從拐角駛來,最後緩緩停在他面前。
程在野推開駕駛座的車門,走下來。
聖米格爾島的公共交通并不方便,程在野早在上飛機以前就聯系好了租車公司,以便他們接下來的行程。
他伸手在姜守言面前打了個響指,笑說:“回神啦。”
姜守言擡頭,透過清寂的光線看進程在野眼裏,背景是一望無際碧藍的天。
他稍稍頓了頓,才開口:“等一下,腿蹲麻了。”
“我以為你還沒睡醒,”程在野莞爾,拽着人的胳膊把人輕輕拉了起來。
“好可惜,你在飛機上睡了半程,沒趕上降落前,俯瞰大西洋群島的絕佳時機。”
姜守言沒吭聲,幫着把行李遞給程在野放進後備箱。
可能是前幾年規律早起的日子過久了,松懈下來就格外懶怠,不睡到下午姜守言總覺得自己像是在夢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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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拍下來了,”程在野合上後備箱,扭頭說,“一會兒路上可以給你看。”
姜守言拉開車門,想了想回道:“我們回程的時候不也能看到麽?”
這句話不知道哪幾個字取悅到了程在野,他笑得更闊了些:“我沒想那麽多,當時你睡得很熟,所以沒舍得叫醒你。”
“可是錯過又實在有點可惜,我就用手機拍了下來,想等你睡醒了再給你看。”
姜守言沒接話,只覺得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人輕輕地捏了一下。
“雖然和肉眼直接看有點區別,”程在野點開相冊前面一張圖,遞給姜守言,“但拍出來還是很漂亮。”
姜守言低頭接過手機,一張張翻着,舷窗的玻璃有點反光,依稀可見蔚藍的海洋中央分布着幾座郁郁蔥蔥的小島,在薄薄的雲霧底下,像片遺失的仙境。
“亞速爾群島一共有九座小島,像是鑲嵌在大西洋上的九顆明珠,聖米格爾島是其中最大,人口最多的一片主島。”
程在野邊說邊啓動車子,車從小路拐出去,開上了盤山公路,一路上綠植豐富,海洋在起伏的山巒後面若隐若現。
這條道沒什麽人,程在野降了車窗,風很柔和地吹了進來,遠方的雲層低得仿佛觸手可及。
姜守言不知道程在野拍了多少張,就往後一張張翻着,直到翻到日落,拇指忽地停頓了一下。
昨天那個小姑娘把照片發給他後,他也挨着給程在野轉了過去。
只是轉到張接吻照的時候,姜守言難得有幾分猶豫。
不等他想明白這點猶豫是因為什麽,屏幕頂端顯示收到了一條來自程在野的新消息。
他下意識切出去。
程在野:拍的很漂亮
姜守言剛在對話框裏打了個嗯字,對面又彈了條新消息出來。
程在野:我可以拿來做微信背景圖嗎?
姜守言手一抖,那個嗯字就那麽抖了出去。
長久的寂靜以後,他才想起點開程在野的朋友圈去看背景圖。
他最初的背景照片是什麽?姜守言在回憶裏搜刮了一番,想起來好像是貝倫蛋撻藍底白字的遮陽棚。
姜守言給程在野轉的兩張照片裏,一張主景是日落,他們兩個只是依偎在海角上兩道渺小的剪影。
還有一張日落成了背景,橘黃的餘晖裏,彼此安靜對視,神情被光線朦胧得實在算不上清白。
程在野選了後面一張,圖片需要下拉才能完全顯示,而截取的部分正好是他們對視的主景。
這樣一張照片,無論誰點開來看,指代性都很強烈。
然而程在野就這麽直接了當地換上了,卻沒讓姜守言做出任何回應。
姜守言手指像是被燙着了似的,猛地摁了旁邊的鎖屏鍵,把手機放在中控臺上。
程在野很認真在開車,沒覺察到姜守言的異樣。
“看完了麽?我拍的還不錯吧。”
姜守言輕微點了點頭,又意識到這個角度程在野應該注意不到他點了頭,剛準備開口補句話,就聽見程在野說。
“你覺得好看就行,等我們回程的時候還買窗邊的座位,有的時候角度不一樣,天氣不一樣,景色也會變得不一樣。”
程在野說:“我還挺喜歡這種對比的,世界就是這樣奇妙的存在,每一天都會有新鮮的事情發生。”
“所以我開心了會出去玩,不開心了也會出去玩。自然有一種很神奇的療愈力,只要待在裏面,就好像能感受到悄無聲息的生命力。”
姜守言視線落在前面蜿蜒的盤山公路,周遭綠植茂盛,遠方山霧飄渺。
他好像也跟随程在野的描述,有了一場寫意般的享受。
*
車最後停在了一棟森林裏的木屋前。
入眼是一望無際的綠茵,遠處河水淌過草地,向着遠方迤逦而行。
程在野從後備箱拎出兩個人的行李,姜守言上前接過一個,跟在他身後,從小石道一路走到了木屋前院。
木屋分為兩層,住宿在二樓,姜守言就近選了靠樓道的那一間。
房間打掃得非常幹淨,床上用品全是新換的,還帶着淺淡的馨香。
姜守言把行李箱靠放在角落,在屋子裏轉了一圈。
房間裏有兩扇對立安置的窗,一扇對着外面的木質廊道,一扇對着遠處的湖水和草地。
姜守言推開木窗,便是一整座惬意的森林。
放好行李,兩個人一起下樓四處看了看。
程在野說:“這棟木屋是我父母的朋友以前修來自住的,後來那個朋友帶着家庭移民去了其它國家,我父母看這裏景色優美,荒廢了有點可惜,所以買了下來。”
“只是他們平時很忙,從來沒到這兒住過,只有我很多年前飛過來玩的時候待過一段時間。”
姜守言跟在程在野身後走進庭院,靠在木門邊看程在野彎腰試了試院子裏的水龍頭。
水很清冽地從銅色的管道裏淌出,落在草地上濺起一片濕潤的綠意。
他又從底下的櫃子翻出一根長長的塑料管接上,拎着膠管想沖洗一下小路上的泥土。
姜守言:“聽你這麽說,這木屋應該有段年歲了,但無論從從外表還是內裏,看起來維護得都挺好的。”
“嗯,請了專業的師傅定期上門清潔和維護。”
覺察的姜守言的聲音逐漸飄遠,程在野邊回答邊偏頭,看見姜守言在院子角落一棵低矮的蘋果樹前站定。
他擰開水龍頭,拎着膠管走了過去。
姜守言仰頭看着面前的青蘋果樹,很小一株,但還是頑強地結了好幾個圓潤飽滿的蘋果,綠油油的,看得人心癢癢。
姜守言瞧了程在野一眼,問:“能吃麽?”
程在野:“野蘋果樹,不知道甜不甜。”
姜守言伸手摘了個最大的下來,就着水管裏的水随便搓洗了兩下,甩甩水,埋頭咬了一口。
然後他沉默了。
怪不得這棵樹的青蘋果保存得這麽完好,因為結出來的果子酸得連鳥都不吃。
程在野等了半天沒聽見面前的人出個聲,也沒辦法看到姜守言的表情,他沒忍住問了句:“怎麽樣,甜嗎?”
姜守言莫名就不想獨自分享這份驚喜,仰頭面無表情咽下嘴裏那口酸得他牙疼的蘋果,說:“挺甜的,你要嘗嘗嗎?”
他手腕微微扣了點,把咬過的地方往裏旋了大半,露出底下完整的果肉。
程在野很輕微的蹙了蹙眉,手指握住姜守言手腕下壓,就着姜守言咬過的邊啃了一口,臉瞬間皺成一團:“好酸。”
惡作劇得逞,姜守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眉眼還沒完全彎開,就瞥見程在野喉結迅速吞咽了一下,然後面前突然落下一片陰影。
他後頸被抓住,仰頭嘗到了程在野舌尖還沒完全散去的酸澀。
手裏的蘋果咕咚一聲落在地上,順着傾斜的石子路一路滾到了庭院外的草叢裏。
他哄騙程在野吃下去的那口酸蘋果,又被對方用別的辦法把味道喂了回來。
幾個呼吸間,唇齒間的酸澀就淡了,程在野松開手,又在他紅潤的唇間啄吻了幾下。
清寂的光線落在姜守言眼底,程在野清晰地在裏面看見了自己。
周遭一片寂靜,這片山頭只住了他們兩個人。
他壓着自己急喘的呼吸,用拇指輕輕撥了撥姜守言耳邊的頭發,很認真地說:“姜守言,我想跟你談戀愛。”
姜守言還沒從剛剛那個吻裏回過神來,或者說從昨天那個吻起他就一直處于某種游離狀态。
他覺察到扣在後頸的手緩緩落到腰間,程在野緊緊圈着他,腦袋輕輕埋在他頸窩,又重複了一遍。
“姜守言,我喜歡你,我們談戀愛吧。”
微卷的頭發蹭得姜守言臉側有些癢,他手臂無措地頓在半空一時間不知道該放在哪裏。
沉悶的呼吸一下一下掃在姜守言頸間,毛茸茸的癢意透過皮膚一路淌到了心底。
他擡手揉了揉頸間那顆毛茸茸的腦袋,在彼此的呼吸聲裏聽見自己很輕地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