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姜守言

第35章 姜守言

姜守言又過上了時而清醒,時而混沌的生活。

他不再想要出門,而是把自己重新封閉在了屋子裏,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睡覺。

其實他一點也不困,只是不怎麽想動,也不知道該做什麽。

睡多了讓他的腦子開始變得麻木,有的時候盯着手機上的字,需要看好一會兒才能讀懂是什麽意思。

程在野:舊金山最近升溫了,有點熱

程在野:[圖片]

姜守言先點開了圖片,是程在野對着鏡子拍的自己,穿着白色的短袖和黑色的短褲,手指搭在頭發上,仰臉沖着鏡頭,看起來有點害羞。

姜守言嘴角很輕地勾了勾,然後退出來,去看他發的文字。

姜守言:在家嗎

程在野隔了一兩分鐘才回複:現在在外面

姜守言這才注意到之前收到消息的時間,01:03。

他們之間隔了十五個小時的時差,白天和黑夜經常湊不到一塊兒。

姜守言轉眼看窗外,現在是早上七點多,外面霧蒙蒙一片。

他這邊日出,程在野那邊日落。

姜守言明明剛醒,卻覺得自己好像又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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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眯着眼在鍵盤上打字:睡了

程在野回複說:好

這是他們這些天的相處模式。

狀态好的時候姜守言會和程在野打電話,狀态不好的時候聊天會更多一點。

只是經常性都是程在野在發,分享天氣,分享穿了什麽,吃了什麽,偶爾會有幾張風景照,但不頻繁,每天一兩條,卡在姜守言能接受的範圍內。

姜守言有的時候會回複,有的時候不會回複。

他不回複程在野不會催促,回複了程在野也不會多說。

但每天中午十二點那條吃了麽,像是某種默契,只要程在野發了,姜守言就一定會回。

程在野盯着手機上的睡了兩個字看了很久,直到門口傳來一道怯怯的女聲:“(要過來吃點水果麽?)”

程在野轉過身,彎下腰隔了一段距離和她說:“(不用了,謝謝。)”

小女孩沒走,而是待在原地又看了他一會兒,問道。

“(你是不是不開心呀?)”

程在野怔了怔。

“(醫生說,如果有不開心的事不要憋着,要說出來,)”她歪着頭問,“(你要和我說說麽?)”

小女孩今年11歲,是家庭治療服務項目的對象之一。

程在野算上今天是第五次跟着周健的團隊一起走進她的生活,看着專業的團隊對整個家庭進行輔導和建議。

或許是因為程在野只是個旁聽者,又或許是因為他有一雙看起來很溫暖的眼睛,小女孩很喜歡他。

程在野蹲下來,平視着她說:“(我有一個和你一樣,生了病的戀人。)”

小姑娘腦子轉的快:“(所以你才會跟着他們一起來麽?)”

程在野點了點頭。

小姑娘:“(為什麽不讓周醫生也給他看病呢?)”

程在野:“(因為他不在這裏,他在另一個國家。)”

小姑娘想了會兒,說:“(那你為什麽不去找他?)”

程在野再一次怔住了。

“(他讨厭你麽?)”

程在野搖頭:“(不讨厭。)”

程在野說:“(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麽和他相處,我怕做的不好,會刺激到他的情緒。)”

小姑娘又想了一會兒,說:“(我生病的時候如果爸爸媽媽陪在身邊,我會好受很多。)”

“(如果只有我一個人的話,我會越來越糟糕,)”小女孩捂了捂自己的心口,“(難過的時候就像心髒上長了雙會流淚的眼睛,我很痛,我沒辦法自己承受。)”

小女孩很認真地看着他說:“(我覺得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你去找他吧。)”

程在野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心口酸軟一片。

去找他麽?

程在野低下頭,陷入茫然。

他太小心翼翼了,至今連地址都不敢問。

*

祁舟晚上照例給姜守言送飯。

姜守言最近話多了點,只是看起來還是不怎麽有精神,記性也較之前差了很多,經常擡個手的功夫就忘了自己要做什麽。

祁舟戳着碗裏的米飯說:“林哥空下來了,我年假也請了。”

“我們想趁這個時間回他東北的老家看看,過年我們兩個都忙,可能就沒這麽好的機會了。”

姜守言嫌茶幾矮,坐在地上吃的:“去呗。”

祁舟就盯着他不說話了。

姜守言還記得自己之前答應過他什麽,當他倆電燈泡,和他倆一起出去散散心。

姜守言嘆了口氣,放下了筷子:“只要你不嫌我到時候掃興就行了。”

祁舟心滿意足刨了口飯。

吃完飯後,祁舟收拾垃圾,低頭又瞥到了茶幾裏的藥盒。

他這些天已經不奢求姜守言能好好吃藥了,他工作忙,沒辦法天天盯着姜守言吃,按照姜守言的慣性,肯定吃一段時間又會自己斷掉。

這樣反而更不好。

所以在姜守言又一次把自己關起來的時候,他強制性把人摁去做了心咨詢,應該有點用,前幾天從咨詢室出來,他看起來好像松快了不少。

只是還是拒絕服藥。

祁舟坐電梯把垃圾扔下樓後才回家。

這幾天降溫降得厲害,他穿了件薄襯衫,被風吹得進屋好一會兒才緩過那陣往骨頭縫裏鑽的冷。

林桓戴着黑框眼鏡,靠在床頭看卷宗,聽見動靜朝門口看了一眼。

他眼皮薄,人也冷淡,隔着鏡片看人總有股不近人情的味道。

祁舟走進來,拿睡衣的時候偏頭看了眼:“不是休假麽?怎麽還在看卷宗?”

林桓:“等你的時候有點無聊。”

一說起這個祁舟就想嘆氣,他轉身坐在床邊,林桓腿往裏收了點給他騰位子。

“守言同意跟我們一起去了,到時候我們回家放他一個人在酒店我總覺得不放心,”祁舟說,“要不你跟你家說一聲,我帶着他一塊兒回。”

林桓:“已經說過了,也跟他們說了到時候光吃飯,別問其他的東西。”

祁舟就笑着湊過去親了他一口:“你怎麽這麽懂我呢?”

林桓取下眼鏡,擱在床頭櫃上,頓了片刻才開口說:“外婆對我也挺好的。”

姜守言的外婆算是從小看着祁舟長大的,猝然離世祁舟不可能不難過,緊接着又是最好的朋友自殺,但凡發現的晚一點,他都沒辦法搶救回來。

那段時間,祁舟也過的很糟糕,所以關于外婆和姜守言,林桓會有意避開不提。

祁舟坐在原地安靜了會兒,又突然開口說:“守言好像談戀愛了,你知道嗎?”

同樣的,祁舟也怕提了會讓林桓分心,他工作本來就很忙了,現在好不容易有個假,之前憋了好久的話也能找人說說。

林桓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

祁舟摸出手機,點進姜守言的朋友圈,遞給他看:“你是不是都沒怎麽看朋友圈啊,他在裏斯本的時候發了幾張照片。”

其實一共也就兩條,一條是兩張他拍照,還有一條是吃了一半的冰淇淋。

單看這些東西根本看不出來什麽,關鍵是背景圖。

林桓往下拉了拉,盯着照片裏的外國人看了好一會兒。

祁舟:“我到現在都還沒敢問他,但照片看起來挺甜蜜的,我還從來沒在姜守言臉上見到過這樣的表情。”

他邊說邊啧了幾聲,但半天沒從林桓那裏得到回應。

祁舟不由得伸手在他跟前打了個響指:“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看起來有點眼熟。”

祁舟“啊”了一聲,又笑了笑:“害,外國人都長得挺像的。”

然後他看見林桓從床頭櫃上拿了自己的手機,低頭在微信裏翻找了一陣,把屏幕轉了過來。

祁舟看着那兩張一模一樣的背景圖,愣住了。

他又低頭去看備注名:程在野(財産轉讓、贈與)

“中國籍?”祁舟詫異道,“你的客戶?”

林桓搖了搖頭,說:“不算。”

雖然時間過去的有點久了,但林桓對他還是有印象,頂着一張骨相優越的臉,中文卻說的極好,對人也有禮貌。

“我那時候剛畢業實習,跟着師哥一起出的案子。”林桓要比祁舟大兩歲,早工作幾年。

他點進兩個人的聊天界面,對話顯示2018年8月23日。

程在野十八歲那年。

*

十一月,東北下了第一場雪。

飛地落地的時候剛飄起來,轉眼就落大了。

姜守言在酒店睡了兩天,天氣越冷,他越不想出門,第三天的時候賴不下去了。

祁舟把他從暖氣房裏掀了出來,羽絨服圍巾帽子手套一股腦全給他裹上,姜守言沉默地把他看着。

祁舟說:“今天雪厚了,我們出去堆個雪人?”

姜守言像是被吵醒的冬眠動物,說話和動作都顯得緩慢懶散,他由着祁舟拽着他出了酒店,站在了空曠的雪地裏。

姜守言蹲下來說:“你以前在北京,堆雪人還沒堆夠麽?”

祁舟捏了團雪說:“你都說以前在北京,現在多少年了?”

祁舟用了兩三分鐘捏了個小的,擡頭看見前面有個小孩在夾鴨子,沖小孩哥要了兩個,放在自己堆的小雪人面前,“啧”了一聲。

“看來還是得用工具。”

姜守言偏頭看了一眼,被醜笑了,他緩慢地捏着自己手裏那團雪,後知後覺想起來好像少了個人:“林哥呢?”

祁舟撇撇嘴:“忙呢。”

話音剛落,揣在兜裏的手機震了一下。

祁舟拍拍手上的碎雪說:“等我一會兒,我去找點樹枝裝飾一下。”

姜守言還沒來得及開口,祁舟就已經跑沒影了。

姜守言低頭繼續團着手上的雪人,不遠處有打雪仗的嬉鬧聲。

他難得有這麽專注的時候,直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姜守言以為是祁舟,頭也沒擡地說:“這麽快就回來了?”

“光要樹枝不夠吧?是不是還得用什麽東西當眼睛?”

身後沒人說話,身旁落下一道陰影。

姜守言緩慢地停下了手裏的動作,那一個瞬間,世界好像突然安靜了。

他聽見有一道熟悉的聲音,喑啞地叫了他的名字。

姜守言眨了眨眼,眼前霎時霧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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