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零點

第37章 零點

程在野放在他身後的手抖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摁在姜守言脊背上。

他深深吸了口氣,壓下呼吸裏的顫抖,溫和地蹭了蹭姜守言的頭發。

姜守言手指死死捏着他的衣角,哽咽到沒辦法開口說話。

他不想這樣,但他沒辦法控制。

從聽見程在野的聲音開始,情緒就像決了堤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

他壓抑着自己的哭腔,盡力讓自己不要表現得過于狼狽,背後一下一下安撫性的拍打,以及耳邊柔軟的親吻,讓他緊繃的身體一點放松下來。

程在野稍稍往後撤了一點,低着頭說:“讓我看看眼睛腫了沒?”

姜守言沒讓,揪着他的衣服貼得更緊了一點。

他的情緒要比之前緩和許多,只是肩膀還在輕微發着抖。

程在野埋頭在他頸間很輕地吻了一下:“姜守言,我看看,好不好?”

姜守言眼睛埋在他肩膀上,聲音悶悶地:“醜。”

“我也醜,”程在野說,“我這幾天連胡子都沒來得及刮。”

他又用下巴在他頸窩輕輕蹭了蹭,開口問:“紮麽?”

姜守言點頭:“紮。”

程在野:“那你嫌棄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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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守言啞聲說:“不嫌棄。”

“你騙人,”程在野摸着他的頭發,“你都沒好好看我。”

姜守言沒吭聲,在他肩膀上埋了會兒,才小聲說:“流鼻涕了。”

程在野笑了一下:“我去給你拿紙?”

姜守言松開了抓着他衣服的手,低着頭。

他頭發長了不少,一直沒有去剪,垂着腦袋的時候,擋了大半張臉。

程在野抽了兩張紙轉身,姜守言站在原地沒動,被昏黃的院燈一照,說不出來的單薄和脆弱。

他瘦了很多,程在野無聲地吸了口氣,壓下湧到喉口的酸澀,抱在懷裏咯得心疼。

但他什麽都沒問,沒問他最近過的好不好,為什麽瘦了這麽多。

這些回憶性的句子就像一把磨鈍了的刀,每往回看一次,都往身上紮一次,雖然破不開皮囊,但還是會痛,會讓人覺得委屈和心酸。

程在野把紙遞到了姜守言面前,食指撩開了一點他的頭發。

姜守言想躲開,猶豫了一下又沒動,程在野就用拇指擦掉了還挂在他眼尾的淚水。

燙的,燙得他手指不明顯地顫了一下。

程在野問他:“餓了沒?”

姜守言睡了三個多小時,現在是晚上七點多,吃晚飯的時候。

姜守言捏着手裏的紙團,剛想搖頭說他沒胃口,又意識到程在野肯定也還沒吃東西,轉而點了點頭。

程在野捏開他的手指,把紙團拿到自己手裏,說:“那我點一點東西?我看桌子上有送餐菜單。”

姜守言說好。

程在野坐在桌邊看菜單的時候,姜守言就坐在床邊的地毯上,看着玻璃窗外的小院發呆。

他獨自緩了會兒情緒,腦子像是分成了兩半,一半麻木平靜,一半又覺得自己哭得很丢人。

他最近總是這樣,像是被分成了兩個人,一邊覺得沒必要,一邊又覺得出不來。

但現在更多的是難以置信。

他不敢相信遠在幾千公裏外的人,就這麽跨越了十五個時區,和他坐在同一片夜色裏。

姜守言後知後覺他好像忘了問程在野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又想起了說去找樹枝做裝飾物的祁舟直到現在都沒出現過。

姜守言緩慢地眨了眨眼,是祁舟告訴程在野的嗎?程在野怎麽會認識祁舟?還是他其實還在做夢?

姜守言腦子亂糟糟的,好像關了一百個小人在裏面争吵,他想伸手揪自己的頭發,剛擡起來一點,就被握住了。

“我們去桌子邊坐嗎?”程在野坐在他旁邊,拇指在他手背輕輕摩挲了一下。

姜守言怔怔扭過頭,看着程在野,腦子忽然安靜了下來。

姜守言沒開燈,程在野也沒開,房間裏只開了桌上那盞小臺燈,燈光幽暗,照不亮這個角落。

但院子裏的燈火明亮,映着雪景落在程在野眼底,還是暖的。

姜守言沒動也沒說話,就那麽睜着眼睛看着程在野,深黑的眼珠在濃厚的夜色裏顯得更黑,有一種近乎病态的執着。

“怎麽了?”程在野伸手,輕輕撩開了一點他的頭發,摸了摸他的臉頰,“姜守言你臉好紅啊。”

他瞥了眼身後,笑着說:“怎麽坐到暖氣口前面了,不會覺得悶嗎?”

姜守言像是才醒過神,很緩慢地眨了眨眼,他擡頭抓住了程在野的手腕,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床頭櫃上的座機突兀地響起。

急促的聲響打破了角落的靜谧。

姜守言垂下眼,說:“電話。”

“嗯,”程在野答,“應該是酒店的餐送到了。”

“起來嗎?”程在野又問,“我們去桌子邊坐。”

姜守言抓着他的手用力了一點,程在野便反握住他的手腕,把人一起拽了起來。

然後彎腰,摁斷了座機的鈴聲。

“我去拿,”他把姜守言帶到桌邊,說,“你坐在這裏等我一會兒。”

程在野走出客廳拉開房門,一個長得很圓滑的機器人對着他緩緩打開了自己的腦袋。

等程在野拎着東西回到卧室的時候,房間裏的燈已經開了,姜守言支着腿靠坐在桌邊,擋着眼睛緩着光線的不适。

程在野什麽都沒說,從塑料袋裏把餐盒一樣一樣拿出來。

聽見動靜,姜守言先是悄悄撤開一點手臂,從眼眶下沿安靜地觀察了會兒,才完全放下自己的手。

“怎麽點了這麽多?”他垂着眼,頭發大半擋在臉側,說話還帶着鼻音。

程在野:“我沒想到一份有這麽多,別的酒店可能就是它的二分之一。”

菜單上的選擇有限,程在野點了鍋包肉、紅腸、地三鮮和一個素燴湯。

姜守言先喝了湯,嘗了幾口後,想到了什麽,又扭頭想起身。

程在野問:“要什麽,我給你拿。”

“手機。”

程在野就從床頭櫃上把手機拿了過來,然後沒走,和姜守言擠着坐到了一塊兒。

桌子是低矮的茶幾,姜守言往地毯邊挪了點:“怎麽了?”

程在野說:“我冷,擠着暖和點。”

姜守言看了他一眼,程在野低頭吃着碗裏的飯,偶爾給他碗裏夾一點菜。

姜守言點開祁舟的微信,對方從下午開始就在給他發消息,解釋了是怎麽和程在野聯系上的,說了他和林桓今天不回酒店提前回家吃飯,又拍了好幾張林桓媽媽做的飯,感嘆可惜了,你吃不到了。

嘴邊突然喂過來了一小塊鍋包肉。

“看到什麽了?”

姜守言愣了片刻才張嘴,然後扭頭看了程在野一會兒,伸手順着他的眉毛往下摸,直到摸到了短短的胡茬,覺得紮手了,好像才真的感受到了一點真實。

他擡眼看着程在野,覺得他好像也瘦了點,或許是胡子沒刮的原因,看起來更成熟了點。

但那點成熟在程在野彎着眼笑起來的時候蕩然無存,他還是那麽溫暖,帶着點說不出來的野勁,圈着姜守言的手腕拉到自己心口。

“摸這裏。”

程在野體溫高,心髒在姜守言掌心蓬勃地跳動,一下一下,讓他的指尖有點發麻。

“我是真的,姜守言,我是真的。”

姜守言下意識想撤開手,程在野圈着他沒讓他動,他放下筷子,往前傾了一點,讓他的手掌貼的更緊。

“那麽你呢,姜守言,你可以不要把自己藏起來嗎?”

他的眼神過于熾烈,姜守言下意識就逃,又被程在野撈住臉頰擡了起來,小聲地問:“可以不要躲我嗎?”

“你願意和我坐在一起吃飯,說明你是想要接受我的,所以可以不要躲我嗎?”

姜守言手指被燙得蜷縮,他看着程在野的眼睛,腦子裏全是狼狽的自己,他垂下眼,頹然地說:“我很糟糕……你會累的。”

程在野笑着用拇指撫摸他的眼尾:“姜守言你是知道的,如果沒有做好準備,我是不會出現在這裏的。”

“況且你一點也不糟糕,”程在野說,“你溫和,善良,強大,有責任心。”

程在野低下頭,看着姜守言骨頭凸得格外明顯的手腕,眼眶澀了一片。

他把他的手腕拉到唇邊,很緩慢地吻了吻,聲音剎那間就沙啞了下來:“你讓我愛你,好不好?”

*

飯後,姜守言坐在床邊隔着玻璃看了會兒院子裏的雪玫瑰。

程在野扔完垃圾回來,就看見姜守言一個人坐在床邊發呆。

他緩緩湊近,用頭發蹭了蹭姜守言的頭發問:“要出去堆玫瑰花嗎?”

或許是程在野的眼睛太過溫柔,姜守言說不出拒絕的話,也或許是因為剛哭過一場,情緒排解了很多,讓他沒那麽抗拒。

他穿裹了羽絨服,戴了薄手套,蹲在雪地裏看程在野用一張薄薄的卡片把雪團壓薄,然後一點點往樹枝上裹。

姜守言也學着他,捏一小團雪在樹枝上,然後一片片裹花瓣。戴着手套做出來的玫瑰沒有裸手做的精細,但一朵一朵插在雪地裏又是另一種極為震撼的觀感。

姜守言不知道蹲在地上和程在野裹了多久,可能是從中得了點樂趣,偶爾還會偷偷抓一把雪塞程在野衣領裏,然後又在扭身逃跑的時候腳下一滑,摔得四仰八叉。

這個時候的雪下的不算厚,摔下去還是能感受到疼。

姜守言攤開四肢,躺在雪地裏,望着漆黑的天空,不想動彈。

程在野就抖掉衣領裏的碎雪,坐在姜守言身邊,他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咬着摘掉了自己的手套。

姜守言蹭一下坐了起來:“取手套做什麽?外面太冷了。”

程在野小心地捏着手裏的雪說:“給你做一朵精細點的玫瑰花。”

姜守言拽着要給他套上手套,程在野邊躲邊說:“好啦,很快的。”

他動作确實很快,捏着院子裏最漂亮一朵玫瑰遞到了姜守言面前。

“十二點了,姜守言。”

姜守言看他手都凍紅了:“十二點怎麽了?灰姑娘的魔法要失效了麽?”

“29歲生日快樂。”

程在野笑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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