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莫梵花在邊上吃盒飯,吃得仔細,耳邊聽着,嘴巴也沒有停下。
盒飯是酒店提供的,張導的專供,光是盒子就裝了兩層,一層冷盤,一層熱炒,熱炒的菜也做得精細,就連青菜也不單炒,另外放了幾種時鮮菌子,莫梵花吃不出是什麽,但吃第一口就被鮮的舌頭都快吞下去。
菜還是熱的,葉子顏色青嫩,一點都沒發黃,這是裝上馬上送來,張導又馬上給了她,真是一點都沒耽誤。
還有龍井蝦仁,邊上擺了一疊紅醋,蝦仁剔透,入口鮮甜彈牙,脆嫩中帶着一絲茶香,莫梵花別說上一世沒吃過,這一世也沒想到世上還有這般好東西。
韓慕冶從車上下來,就看到莫梵花捧着食盒埋頭苦吃。
看她吃飯尤其的香,好像每一口菜肴都被仔細品嘗過,絕不辜負每一份食材,讓人感到分外滿足和愉悅。
他一出現,羅哥眼睛一亮,難得看到韓慕冶氣色這麽好,露出由衷的笑意。
張導也覺得韓慕冶好像有什麽不一樣了,想說什麽,但沒心情說,喉嚨像被堵住了,他現在臉都還是白的,趙齊在邊上還在失魂落魄,根本沒發現韓慕冶。
幾個人站在一起,隐隐等待着莫梵花能說什麽,或者做什麽,但她正在吃午飯,坐在花壇邊上。
頭頂上天高雲淡,晴空萬裏,周圍鮮花盛開,三色堇和月見花在正午的陽光下尤其明豔,她坐在那裏,捏着筷子,細嚼慢咽。
“好吃嗎?”韓慕冶走過去低頭問。
埋在食盒裏的臉擡起來,眼底有光在閃動,嘴裏還在咀嚼,不說話,光點頭。
他無語,“好吃哭了?”
她沒回答,低頭慢慢把嘴裏的食物咽下去。
再好吃也無人可訴,無人分享,師父他們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在那個吃飽飯都不容易的戰亂年代,要是師父他們能吃上一次這樣的美食,會不會覺得人生無憾?
莫梵花忽然想哭,只有她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感受到這種幸福,酸澀的感覺充塞胸口,也不知道是對他們感到歉疚,還是為自己感到慶幸。
世上再也沒有師門了,師父永遠看不到現在的和平,而她永遠都是那個時代的幸存者,也是叛逃者。
“韓慕冶……”張了張嘴,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
“嗯。”他在她邊上坐下。
“真好吃,可是他們吃不到了。”她停下筷子,低着頭。
說得沒頭沒尾,莫名其妙,好像她只是想這麽說出來,韓慕冶點點頭。
“嗯。”
“這麽美的天,他們也看不到了。”
“嗯。”他什麽都沒問。
筷子早就停下,食物已經吃了大半,她吃不下了,分明很美味,她卻覺得難過起來。
一滴濕跡,落在飯盒裏,然後又一滴。
他把盒子從她手裏抽出來,重新站了起來,摸摸她的頭,莫梵花深吸了一口氣,在韓慕冶造出的陰影裏避過其他人的目光,把眼淚咽了回去。
“不要扔,別浪費。”一會兒餓了也許還能吃幾口呢。
韓慕冶回頭看她紅着眼睛,想到女孩子早早沒了父母,跟着外婆長大,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這是觸景傷情了。
“不浪費,我吃。”反正他也習慣了。
羅哥目瞪口呆地看着韓慕冶走到邊上吃剩飯,這可是韓慕冶啊,他平時控制飲食,又保持鍛煉運動,當然運動後疲憊有助于睡眠也是一個原因,可說到底,當藝人的,只要有野心的,誰不運動,誰不控制飲食啊。
他現在給他吃剩飯?還是用足了油的炒菜,這是沒有牛肉和雞蛋了嗎?這是早上雞湯消化完了嗎?那是他的brunch啊!
張導目瞪口呆地看着莫梵花一心一意吃飯,還記得不要浪費糧食,他可是在邊上等了那麽久了啊,她一點不在意嗎?
他和趙齊夢見鬼了啊!她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嗎?還有羅哥,他一點都不想知道怎麽回事嗎?
這個世界颠了吧,趙齊目瞪口呆地看着張導沖過去,對着個打扮簡單,身材圓潤的年輕女孩無比真誠地請教,該怎麽辦。
張導也不在乎什麽面子身段了,他想起來,早就聽聞同行說,這裏的CBD有員工加班猝死,第二天有人上班才發現,人是從貨梯運下去的,可下了幾層硬是下不去,下了幾次,都回到出事的18樓。
還是送人的師傅見多識廣,把逝者的領導叫來了,讓他對逝者說幾句好話,後來電梯才終于順利下去了,當時幫忙的物業人員在電梯裏吓得魂都沒了,連夜辭職。
這個事情之後,就說樓裏一直在半夜有走動的聲音,打印機會自己啓動起來,唰唰地出白紙。
他本來不當回事,哪裏還沒點奇奇怪怪的傳聞和故事,可誰承想,這事落到自己頭上了。
“不是,你說的事情,和這次的托夢沒關系。”莫梵花說話的時候擡頭看了一眼,18樓,一個黑影還在徘徊着。
真的是很愛工作啊。
張導忍住了,沒有跟着莫梵花往樓上看,但心裏更涼了,“那是……”
“陰魂不散,是有冤屈,不是針對你們的,勉強要說的話——”莫梵花拖長了尾音,眼眶還有點紅,頭朝他們點一點。
“你們兩個的心魂還不算髒,她覺得還算可靠,所以想要你們替她申冤呢。”她面帶嘉許。
哦,合着他還該高興呢?
張導的表情僵了,趙齊苦笑,他先想到的是,“那戲還能拍嗎?如果只是噩夢的話,我還堅持得住。”
趙齊的角色是玩世不恭的人設,本人卻十分靠譜,非常珍惜到手的機會,莫梵花看了他一眼,“其實有個辦法。”
焚香還是作法?張導已經在考慮怎麽和制片人交代,看起來延期是肯定的了,經費也會漲……
“你們報警吧。”
莫梵花的一句話,兩個人都傻了。
報警?趙齊從張導的表現看,判斷這年輕女孩是個厲害的角色,聯想她剛出現時候的狀況,已經有了判斷,可報警?認真的嗎?
“對,就是報警。”莫梵花回頭偷看了一眼,韓慕冶已經擦幹淨嘴,漱了口,和她剛才一樣,坐在花壇邊上看劇本了。
怪不得慕爺黨的要這麽稱呼他呢,這姿态這架勢,可不活脫脫一位富貴人家的爺,她瞪了張導和趙齊一眼。
“我的工作都沒做,都被你們耽誤了,快報警去吧,聽我的準沒錯。”
說完,想起她的小挎包來,然後噔噔噔跑回車上,拿出一個被夾在本子裏的小紙條。
“喏,打這個電話。”
居然還有指定的報警電話,張導茫然接過,趙齊已經拿出手機,輸入號碼。
韓慕冶看她給了個紙條出去,又跑回來,問她,“那是誰的電話?很重要?”
把紙張字條夾在本子裏,一直沒有扔掉,自然顯得很重要,莫梵花看他面色淡漠,想是不高興她沒做好本職工作,連忙跑去把紙條要回來,夾回本子裏。
“一位官爺的電話,他在調查我家隔壁的命案呢。”她把小本本放回包裏去,低聲對他說。
官爺?警察?韓慕冶對各種稱呼都不陌生,劇本裏也見多了,沒有再問,又看了她懷裏的包包一眼。
莫梵花最好他別多問,那個女孩死得那麽慘,必然心有怨恨,要不是她一直在韓慕冶身邊,現在做噩夢的可就是他。
不光是噩夢,還要見她鬼身,再現那凄慘的死狀,純陰之人就如月亮,在鬼魂眼裏閃閃發光,總是會吸引那些屬陰的東西,避都避不開。
趙齊已經接通了電話,磕磕巴巴,颠三倒四把事情說了一遍,張導在邊上看着他,連連搖頭,關鍵時候這麽不争氣,你說你念臺詞的專業度都去哪兒了?
那頭楚骁接到電話,也感到莫名其妙,聽說是劇組,以為是打錯了,再聽說什麽女鬼托夢,更是差點就把電話摁掉。
留心問了一句,怎麽拿到自己電話的,聽到莫梵花的名字,這才相信可能不是惡作劇。
小姑娘家的,看着就很懂事,絕不是那種惡作劇的人,于是叫上孫曉林,一起趕往拍攝現場。
劇組他還是第一次來,兩個人都是便裝,而且是地鐵來的,一點不引人注目,莫梵花讓羅哥到外面去接人,等看到楚骁進來,站起身朝他點點頭。
她看起來有幾分高興,笑容就在臉上挂着,楚骁受寵若驚,只覺得周圍幾個人看他表情也有些異樣,連忙定神,先問到底怎麽回事。
楚骁警校畢業,根正苗紅,肩寬腿長,張導是記挂着報警,可也把楚骁看進眼睛裏了,這是活脫脫的特警角色人選啊!
趙齊也感受到了競争的壓力,怎麽現在連公務員都開始內卷了,長成這樣,是要為校招代言嗎?
大概也就韓慕冶可以和這位氣場強大的人民公仆比一比了。
想着就去看另一邊的韓慕冶,卻發現他冷着臉在翻劇本,看都沒看他們這裏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