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的睫毛沾了雨水,就像哭了一樣

第2章 他的睫毛沾了雨水,就像哭了一樣。 白……

“好啊。”男人費力地擡起頭,用很低的聲音答應道。

白獅滿意地笑了:“只是剛剛我殺了那些供奉魂燈的人,應該馬上就會有人趕過來了,前輩應該有很多本領吧,不然現在教我個神行千裏的法子,好讓我帶前輩離開。”

她好奇地盯着眼前的男人,等待着他做出回應,眼神直勾勾的。白獅沒有經歷過人類社會的教化,并不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為看起來其實是有些冒犯的。

“過來些,”男人輕輕喚她,“你臉上有血,擦一擦,我袖子髒。”

那并不是白獅自己的血。

對于野獸而言,沾上獵物的血對他們來說稱不上是髒污,反而甚至算得上勳章。

白獅愣了一下,然後用手背粗魯地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血跡立刻沾滿了手指。她不以為然地甩了甩手,任憑血滴在地上,又在衣服上随便擦了幾下,像是對這類事習以為常。

“這個陣法名為縮地千裏……”大魔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你還沒有系統學過陣法符畫,便先把這個圖案背下來便好……”

他居然就這麽輕易地把他的所學傾囊相授,白獅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本已經想好了或許要費些功夫拷問一番才能讓大魔對她順從些的。

大魔講的很認真,白獅也學的很快,只可惜還是出了點差池,縮地千裏雖然成功了,可卻偏移了幾十裏。

四周是陡峭的山坡,岩石嶙峋,雜草在風中沙沙作響。幾棵參天古樹的枝葉緊緊交織在一起,密不透風,仿佛将天空都遮掩了。空氣中彌漫着濕潤的泥土氣息,偶有一兩只小鳥撲扇着翅膀,驚起飛向更高的樹枝。

“已經很厲害了。你是第一次學,我也只講了一遍。”魔頭很溫柔地寬慰,仿佛他們是某個仙門裏一對普通的師徒,而不是一個惡貫滿盈到需要被百年鎮壓的魔頭,和一個莫名其妙挾持了魔頭的來路不明的妖怪。

在山野間明媚的陽光下,魔頭的肌膚蒼白得幾乎透明,即使滿臉病容,也是眉目如畫。

白獅沒有讀過人間的話本,不知道魔頭應該長什麽樣子,但是男人即便渾身血污,看起來也像高坐蓮臺的仙人。

“喂。前輩,你叫什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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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眼睛出現了一瞬間的失神,他嘴角微微翕動,半晌才回答。

“........謝珩。”

白獅并不知道這兩個字在曾經的仙界意味着什麽,她只是裝模作樣地哦了一聲。

“那你呢,你叫什麽?”

“我剛化形不久,還沒有人的名字。”

“那你的父母如何稱呼你......”

謝珩看着她,似乎想說些什麽,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抱歉,我.......”

少女的生身父母,已經被關押他的人煉制成了魂燈。

白獅并不在意:“沒什麽好抱歉的,人啊獅子啊,都是會死的。冤有頭債有主,他們又不是你殺的。”

“他們管我叫......”

謝珩專注的目光突然讓她有些不好意思說下去了:“随便你怎麽叫。”

“名字如何能随便叫。”謝珩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不說了,有些疑惑。

“咪咪。”白獅咬牙切齒。

謝珩神色有些茫然,緊接着聽到白獅咬牙切齒地又重複了一遍:“他們叫我咪咪。”

比起仙界,人界和妖界本就靈氣稀薄,再加上雙童山出了白獅這樣一個千年不遇的大妖,靈氣更加少的可憐。縮地千裏本就是需要本地靈氣才能施用的陣法,這下白獅只能帶着人一步步走回自己的領地。

白獅現出原型,讓謝珩趴到自己的脊背上。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指有些冰涼,指尖微微顫抖。明明是一個該有着強大力量的魔頭,現在卻像一片薄紙,仿佛她稍一用力就會撕裂。

但是獅子本就不是什麽騾馬那樣易于騎乘的動物,謝珩又是雙腿已廢,再加上白獅全然沒有身上趴了個人的自覺,只跑了兩步,就把謝珩摔到了地上。

“抱歉,精鐵鎖鏈還在我身上,我現在雖然還會些法術,但是身體和凡人無異。”他身上本就有新傷舊傷,被鎖鏈穿過的肩胛滲出新血,他伏倒在地上,嘔出幾口血來。

白獅站在一旁,歪着頭好奇地看着他嘔血的樣子,像是在觀察某種新奇的獵物。她慢慢靠近,用爪子輕輕踢了踢他:“喂,你死了嗎?”她的聲音裏沒有一絲同情或擔憂,只有原始的好奇心。

“此地已經是你的領地,若想要把我丢在這裏自生生滅,也是可以的。”

白獅皺眉,用她新生的人類大腦努力思考這魔頭的行為動機。

這些該死的仙啊魔啊鬼啊說話怎麽都怎麽彎彎繞繞的。

謝珩安靜地在待在那裏,并不催促她。

“你是想讓我幫你解開這精鐵鎖鏈,”白獅恍然大悟,“然後......”

白獅的腦子又不太夠用了。然後,然後她會做什麽。威震天界的大魔得了自由會幹什麽,當然是召集舊部把欺辱他的人全都殺了。

“你是想要我替你報父母之仇吧。”

白獅點頭,她最初确實是這樣想的。

“你可知何為入魔?”

白獅不知道,但是這時候搖頭會顯得她很無知,她犟着脖子,吞吞吐吐:“知道啊,入魔就是,就是入魔呗。”

“入魔之人,未必六倫盡喪,但是凡修道之人,有道心者才可稱之為仙。道心破碎則為入魔。我入魔後,便再無打贏他的可能,才會被永世囚于鎮魔塔。”

“你若是嫌我麻煩,”謝珩垂下眼睛,把失落掩蓋得很好,“把我放在這裏,任我自生自滅就好。若我能走出山野自然能為自己謀條生路,若是走不出.....也合該是我......”

“我不要。”白獅果斷拒絕,“我剛剛害你狠狠摔了一跤,現在放開你你肯定會殺了我的。”

謝珩笑了笑:“都好,聽你的。”

真是好脾氣的魔頭,白獅想。要是這人實際上也有他看起來這麽好說話就好了。

她如今有些後悔接這塊燙手山芋了。要三千多盞活物煉成魂燈才能鎮壓法力的大魔能是什麽善茬。

可是連大魔頭都無法對付的仇人,若是自己修煉,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反正他如今身體孱弱不過如凡人一般,不如在他身邊多學上一招半式。

白獅想着想着,又化作原型,讓謝珩趴在自己背上。

“我這次跑穩一點,腿沒力氣的話,你抱緊我的脖子。”

只跑了不到幾裏,男人摟着她胳膊的手開始微微發顫。白獅感覺到再跑下去人又要掉下去了,只好停了下來。

“嬌氣。”白獅有些不滿,擡頭一看,灰色的雲層厚實而低垂,是要下雨的征兆,“這樣跑兩步停兩步,要跑到什麽時候去。你看,都要下雨了,本來我們都到山洞了。”

“抱歉。”謝珩低低地喘着氣,他的手臂用力過度,酸疼得使不上勁。

“你要吃東西嗎?”

謝珩點頭,他如今的身體與凡人并無區別。

“行,那你找個地方避避雨吧,我去給你找點東西吃。”

謝珩本想說自己不餓,他們可以一起找地方避雨,白獅或許還對此地更熟悉些。但是他還來不及開口,白獅就化作一道白影沖了出去。

白獅帶着她的戰利品找到謝珩的時候,謝珩已經昏了過去。他在鎮魔塔日夜受刑,身體本就虛弱無比,又沒找到可以避雨的地方,再加上山野中的瘴氣對野獸無害,人類卻本是避之不及的。

雨水順着他的額頭流下,打濕了他的發絲,緊貼在蒼白的面頰上,在他睫毛上凝結成一顆顆小小的水珠,像是一層薄霜落在他眼睑邊緣。即便是在昏迷中,他的眉宇間依舊帶着一股與生俱來的寧靜與溫柔,仿佛與四周的泥濘和風雨格格不入。

遠處山峰隐約可見,在灰色的霧霭中仿佛失去了棱角,只剩下模糊的輪廓。而近處,濕滑的泥土粘在白獅的爪子上,伴着幾顆被雨水沖洗得幹幹淨淨的石子。

“真沒用。”白獅皺着眉,化作人形,用人類并不鋒利的爪子拍了拍他的臉。

因為帶着雨水的緣故,她手心的溫度很低,謝珩很快就醒了。

“吃點東西。”白獅把剛咬死的幾只血淋淋的兔子甩到他面前。

潛意識裏,白獅意識到了如果給謝珩洗個澡,他應該好看得像仙人一樣的人物,很難想象謝珩這樣的人生啃豪豬時的模樣,所以她甚至體貼的打了幾只兔子帶給謝珩。

她自然不可能猜得到威震天下的大魔頭居然是吃不了生食的。

“你打的嗎?”謝珩接過那幾只血淋淋的兔子,“好厲害。”

打了幾只兔子而已,就算是獅群裏剛剛開始捕獵的小獅子也不會覺得這有什麽難的。這句話實在是太像嘲諷了,可偏偏謝珩的語氣卻真誠而柔和,讓人生不起氣來。

謝珩吃的很慢,比白獅打兔子之前生啃了一只鹿的時間還要長,讓白獅很是懷疑他是不是真的餓了。

其實白獅倒不是很餓,應該是化形之後身體對進食的要求降低了。不過獅子一輩子活在世上,若是不能打獵啃鹿肉,那還有什麽意思。

“這就吃完了?好浪費。”

謝珩顯然有些惶恐:“我吃不下了.....抱歉,浪費你的心意了。”

白獅顯然沒有“浪費我的心意”這種想法,她單純是從前秋冬時打不到獵時挨過餓見不得浪費食物:“沒事,我下次少打幾只就好。”

“還有力氣嗎?”

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雖然白獅不怕淋雨,但是她也不喜歡身上濕漉漉的感覺,想要趕緊回到洞穴。

謝珩搖頭,他的眼神一瞬間變得模糊,但很快又聚焦在白獅的身上。這種事情他想要硬撐也硬撐不了。他的睫毛沾了雨水,就像哭了一樣。

莫名的,白獅幾乎沒有來由地感覺到難過,好像身體裏有個全然陌生的人,想要用她的手擦去謝珩臉上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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