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好像他
第8章 “好像他。” 雖然只有七分形似,但是……
賓客如潮水般散去,轉眼間,婚房中只剩下新婚燕爾的小夫妻兩人。紅燭搖曳,如水的月華灑落在靜谧的房間裏,襯得氣氛愈發溫柔靜谧。
從前,封霁川只在溫家的院中遙遙看過一眼他的小妻子。
對他而言,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封霁川多年只顧埋頭讀書考取功名,對于娶妻之事并無什麽期待,只要妻子溫良賢惠,孝順父母便好。只是母親說成家立業,先成家後考取功名也不遲,他才應下了這門親事。想着若是妻子八字相和,或許能助他一舉奪魁也未可知。
但是溫家後院,遙遙一眼,卻讓他對于未來的妻子生出無比的期待。
蝴蝶穿花度柳,迎風蹁跹,嬌憨的少女手持輕羅小扇,追着蝴蝶蹑手蹑腳地跑着。封霁川詢問身旁的溫家家丁,确認了溫家并無其他适齡的女眷,那個撲碟的嬌憨少女,正是他和他議親的溫家小姐。
封霁川手握紅綢,屏住呼吸,緩緩地掀開了她的蓋頭。那抹紅色在燭光中微微顫動,仿佛燃燒着的火焰,直至蓋頭完全揭開的瞬間,少女因羞澀而泛起的紅暈映入他的眼簾。
少女有些羞澀地低着頭,直到察覺到封霁川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許久,才擡起頭來。
她睫毛微顫,仿佛兩只蝴蝶在纖細的樹枝上扇動翅膀。豔紅的喜服将少女的面容襯得更加白皙,滿頭的珠翠閃閃發亮,但都比不過那雙動人的眼睛——那雙眼睛仿佛有着無數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既清澈又深邃,像是藏了滿天的星光。
芙蓉如面柳如眉。
封霁川心跳驟然加快,看得有些呆了。他努力平靜心緒,腦海中卻浮現起母親的叮囑,他微微一笑,輕輕取下她沉重的鳳冠,放在一旁,随即小心翼翼地拿起桌上的糕點,遞給她:“累了一天了吧,餓不餓?”
少女搖了搖頭,看着他懇切的,關心的神情,又羞澀地點了點頭。
少女接過他的糕點,小口地吃着。忙了一天,她确實滴水未進。
“好像他。” 少女心道,目光在封霁川的臉上流連片刻,神情有些恍惚。
雖然只有七分形似,但是已是世間難得。
紅燭燃了整晚,紅紗帳裏,春宵一刻,千金萬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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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燭燃盡,天色漸明。司州城內的街道上,微風拂過,卷起地面的落葉。清晨的日光透過參差的樹影灑在街頭,幾分冷清。
街巷裏傳來幾聲惱怒的叫罵。
“真是活久見了,青天白日的,居然好意思索要我閨女的貼身物件兒?”
“不要臉的登徒子。”
“還真以為長了張好臉,女兒家的就會眼巴巴地湊上來了?我呸。”
再一次的,謝珩又被失蹤少女的家人灰頭土臉地罵了出來。
“師尊.......”師月白怯生生地抓住了他的衣袖,“師尊沒事吧,下一家我一個人去問吧。”
謝珩居于靈山太久,人間世道已經逐漸發展成了他看不明白的樣子。
謝珩未飛升時,少男少女還唱着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瑤的情歌,和離之後,男女雙方都可以再另尋良人。
如今怎麽只是要個物件,便要用這般的污言穢語罵他呢。謝珩有些不明白了。
他專修劍道,其他術法都只不過堪堪夠用,此次陪小白下山調查,特意找楚懸畫了幾張追蹤符,若無沾染失蹤者氣息的物件兒,他要如何找失蹤少女的痕跡?
司州所轄範圍廣大,無異于大海撈針,何況魔頭或許早已出了司州地界。
謝珩有些心焦。飛升之後的仙人自然不會為污言穢語所動,他只是擔心失蹤少女的安危。此事既由小白接管,這數十條人命自然被他負于肩頭。
短短半個月,司州附近失蹤了十幾位十五六歲的少女。司州城內人口密集,仙門在城中設有辦事之處,傳遞消息更為方便,而鎮上村裏失蹤卻未曾上報的少女還有多少,謝珩不敢細想。
司州太守出身寒微,深谙百姓疾苦,走馬上任以來,政通人和,鮮有不太平之事。少女失蹤案發生的太過頻繁了,已經到了人力所不及的地步。
曉霧峰也判斷,此事必有妖邪作祟。
未出閣的少女往往陰氣甚重,恐怕要用少女煉化至陰之邪物。
最初,師月白接收的游歷任務并非是這個。
被分配此事的弟子愁眉苦臉,這樣的事,絕不可能是修為不高的邪祟所為。而且此事傳到仙門之時已經距離第一個少女失蹤有些時日,只怕她們早就已經兇多吉少。
并非所有弟子都想通過游歷悟得道心飛升成仙,發現自己志不在此想混過去勉強出師回家的也大有人在,何苦為了虛無缥缈的仙途賠了自己的小命。
師月白微微偏頭,悄悄打量着那個愁眉苦臉的丹修。那是一個年紀與她相仿的年輕修士,臉上挂着一副惶恐的神情,額角還冒着冷汗,顯然對接下來的任務充滿了擔憂。
她又悄悄掃了一眼謝珩,謝珩察覺到她的目光,溫柔地順着她目光剛才的方向望去。
“師尊......”
“我們小白心腸真好。想同他換就去換吧。”謝珩愛憐地摸了摸自己今早剛剛給師月白梳好的發髻。
那丹修的師姐也是一臉的愁雲慘淡,嘆了一口氣,聲音裏帶着幾分苦澀:“小李啊,別灰心嘛,這不還有師姐陪你嗎,死不掉,死不掉的。”
她看着自家師弟,口氣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寬慰自己。她的眼中閃過一絲疲憊和無奈,顯然這份任務令她也倍感壓力。丹修煉制丹藥以助修煉或是治療傷勢,至于他們本人和魔物面對面時的戰鬥力,大概跟符修不相上下吧。
一道簽文被遞到他們眼前。姓李的丹修聽見動靜下意識擡頭一看,是一個白發紅衣的少女,容顏清隽秀麗,長發如雪,宛如神仙妃子。
然而此時此刻,任何驚世駭俗的美貌都無法觸動李姓丹修那仿佛已經死灰一般的內心。他神情木然,眼底盡是疲憊與焦慮。
這姑娘是來炫耀自己抽了個好簽的嗎?
盡管此刻失魂落魄,但是丹修還是很難對這樣一個漂亮女修口出惡言。他灰頭土臉地擡起頭,目光卻不經意間越過了少女的肩頭,落在她身後的人身上。那人站得筆直,身着素色道袍,姿态優雅而端正,仿佛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
李姓丹修的心猛然一跳,眼神瞬間從迷茫變為驚訝。那不是……謝珩仙君嗎?他瞬間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小白的意思是,她的簽子同你換。”平日裏金口難開的仙君看了一眼丹修,替少女解釋道。
謝珩的目光淡然而平靜,掃過李姓丹修的瞬間,那淡淡的威壓便如同一陣微風拂過,輕輕掠過他的心間。李姓丹修只覺脊背一陣發冷,連忙低下頭,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紅衣少女在一旁,跟着點了點頭。
“這也太麻煩小白姑娘了……”李姓丹修緊緊握住那根簽子,眉頭深鎖,仿佛手中捧着的不是一根簽文,而是一條燙手的蛇。他看着眼前這位清秀少女,心頭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憐香惜玉的念頭漸漸蓋過了貪生怕死的本能。
良久之後,他終于嘆了一口氣,咬着牙将簽子推還給師月白,“司州這個任務,我去危險,小白姑娘去也同樣危險。還是算了吧。”
“不危險。”少女搖搖頭。
“師尊會陪我一起,所以不危險。”
謝珩點頭,目光落在少女身上,丹修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好像這位冷若冰霜的仙君看向少女時,目光瞬間柔和了許多。
謝珩仙君,親自陪徒弟下界?
他下意識地看向謝珩,仙君依舊神色平靜,目光清冷如霜,仿佛這一切都理所當然。
師父親自陪徒弟下界這樣的事情并無不可,但是千百年來确實沒什麽人會選擇這樣做。
一來仙君們通常弟子衆多,由年長的弟子陪師弟師妹們下界便足矣,二來若是每個弟子都要等着上一個弟子游歷完,再由師尊親自陪着下界,那底下的弟子想要出師便更加遙遙無期。
謝珩仙君的劍道于常人而言,光是入門便要花去二三十年,加之他本人清冷淡漠不與人親近,連妄圖拜入他門下的弟子都少之又少。更無需提那些原本在劍道上也算頗有所成,卻被謝珩一句天分不足心性不堅便拒之門外的。
如今他竟然轉了性,收了這樣一個嬌憨單純的少女為弟子,甚至還要親自陪着她下界游歷。
“不換麽?”謝珩薄唇緊抿,微微皺眉,氣氛瞬間變得森冷起來。
“換換換,”那李姓丹修的師姐忙接過師月白手中的簽文,又搶下自家師弟手中的簽文遞給師月白,“多謝師妹,多謝師伯。也祝師妹游歷順利,我們先告辭了。”
“嗯。”謝珩點頭,那李姓丹修見狀,仿佛被解除了定身咒,渾渾噩噩地快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