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不冷,就這樣陪我坐一會
第32章 我不冷,就這樣陪我坐一會。 入魔之兆……
“好, ”師月白靠在謝珩胸口,“我答應師尊,以後一定不會再讓師尊擔心了。”
謝珩伸手輕輕附上她的腦袋, 他還想要再說什麽, 就聽見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岳岚不會在這時候去而複返, 小白上前打開門,楚懸站在門外, 神情有些疲倦。
“師兄,好些了嗎。我聽說你醒了, 剛剛岳岚在, 我便沒進來。”
師月白剛要說話, 謝珩就率先點了點頭, 說自己如今已經好多了。
決口不提剛剛嘔血的事。
師月白低着頭, 師尊今日嘔了血,可以騙楚師叔說如今已經好多了, 那明日他受了傷,是不是也會騙她自己沒事呢。
只是他眼下的臉色确實也是難看得過分,和他嘴裏的好多了相去甚遠,根本騙不了人,楚懸倒是沒有拆穿:“師兄既然覺得好多了, 又是在藥王谷在這裏有小白陪着, 我倒也就不擔心了。”
“不勞挂心。你是要回曉霧峰了嗎?”
謝珩實在太了解楚懸了,從他出現在門口時就猜到了他要做什麽說什麽了。
楚懸性子看似風趣随和,其實卻是擰巴的要死。要他長久待在岳岚的藥王谷,實在是比殺了他還難受。
“嗯,這不是有小白照顧你嗎, 我便先回去了。怎麽,師兄舍不得我?”
謝珩習慣了他油腔滑調,對他的離開沒有阻攔,只是點了點頭:“我不日也就回去了,岳岚不會想我久住的。”
楚懸點了點頭,起身拜別,他此行除了辭行之外并無什麽別的目的,也知道謝珩是喜靜之人,自己耽誤太久會打擾他休息。
“此地是岳岚的藥王谷,你若要走,也要找她拜別一番,才合禮數。”
“我......”楚懸似乎經歷了一番天人交戰,猶豫了一會,他是坦蕩之人,又是在至交面前,也不好撒謊,“我自會與她拜別,師兄不必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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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年舊事于他來說就像凡人衣櫥裏的幾件不好看的舊衣服,料子皺皺巴巴,即便找出了清洗幹淨晾起來曬幹,也會因為褪色的花紋不再想要去穿它。
就如他和岳岚,在少年春心萌動的時候,他從前是喜歡過這個小師妹,他從前是會為了讨師妹的歡心去為她在炎夏赴北地折一枝紅梅,只為了博她一笑,會天南地北地找來珍貴之物讨她歡心。
他也曾經因為師妹的理想努力修煉,想要鑽研得更深一點好與她并肩而立。
但是人啊,人在八百歲的時候,還會對二十歲的時候心悅的姑娘仍懷着少年的悸動嗎?
只有師兄好像困在誅仙臺的那一日了。他固執地想要自己和岳岚重歸于好,好像這樣就能回到當初一樣。
岳岚比他先找到重傷的師兄,那樣的招式,岳岚怎麽會看不明白,除了曾經的齊姜仙尊,又能有誰呢。
可是那又如何,曾經悲天憫人的仙尊早就成了她從前最痛恨的魔物,巫山上的白骨也不能再化而為人。
師月白隐隐覺得這三人間像是有什麽誤會,但是卻無從解開,她似乎漸漸感受到了陳年舊事就像一團亂麻,就算解釋完了當年各有各的難處,也依然回不到以前。
好像人間事就是這樣,總是走向不如意的方向,就算盡力挽回了,也如落日西沉,明日升上的,又是不一樣的太陽。
就像她長大了,師尊就不能把她抱在懷裏,她化形了,師尊就不讓她睡在師尊的房間了一樣。
“小白,好好照顧你師尊,我先走了。”
游歷過後,師月白已經知了些人間的禮數,她站起身,有模有樣地學着人間那些人的樣子:“我送送師叔。”
“這麽懂事啦?”楚懸笑了笑,“不用和師叔客氣,回去吧。下回我去以清山做客記得送我到山門口就好,來了這麽多回了總感覺那條路有點冷清清的。”
“以清山只有我和師尊住嘛,師叔再見。”
真是有生氣的孩子,師月白身上就是有一股活人氣,雖然她話不多,但是有她在的地方好像就不會那麽陰郁沉悶了。
雖然腦子愣了點,但是确實是個好孩子。有她陪着謝珩,師姐師弟師妹他們九泉之下,也能安下心來。
但是話又說回來,這孩子腦子确實愣了一點。想到這裏,楚懸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只能寄希望于這孩子這一次之後能長點記性吧。
“本來答應了你游歷結束之後在人間逛逛的,”關上門之後,屋內又只剩下師徒二人,謝珩有些歉意地說,“在這裏是不是挺無聊的?岳岚脾氣也不好,我也不好帶你出去到處逛。你就在這個院子,不要到處跑,等出去了,想去哪裏師尊都帶你去。”
“不無聊。”師月白搖搖頭。
“我不會的。”她在謝珩床邊坐下,有些試探地靠近了他懷裏,見謝珩沒有拒絕,反而伸手将自己攬住,就放心地避開了他的傷口,靠在他懷裏。
“只要和師尊在一起,在哪裏都一樣。我們在這裏多住一陣子吧,等師尊病好了,我們再回以清山。”
謝珩低頭,看着小徒弟乖巧地依偎着自己的樣子:“怎麽會想多住一陣子呢?”
藥王谷是出了名的作風簡樸,一切能簡則簡,用岳岚的話說,既然入了醫道,便不要想着享福,若是求富貴求聲名受不了的,趁早滾蛋。
謝珩約莫想到了些緣由,他抿了抿唇,忍不住笑了:“因為在這裏能和我睡一個房間,所以就想多住一陣?”
小白的心思實在是太好猜了,被點破後她的耳尖都有些紅了:“那師尊要趕我走嗎,但是那得讓岳師叔再給我安排房間,會不會太麻煩岳師叔了.......”
“好了好了,不趕你走不趕你走。”
夜深人靜,師月白又早早地睡着了。
謝珩有些費力地坐起身來,小心翼翼地拉開木門,走出屋外。藥王谷的門雖然看似劣質,卻并沒有發出嘎吱的響聲,謝珩松了一口氣。
月涼如水,藥王谷有嚴格的宵禁,沒有弟子敢在這時候出來閑逛。唯有很遠處的房間還亮着幾盞燈,是岳岚在徹夜研習醫書,又或是藥王谷弟子在徹夜救治病人。
他用有些顫抖的右手伸到胸前。
屏息凝神,靈力彙聚指尖,他從胸口出拔出一段妖冶的桃花枝來。
桃花枝在他的胸口留下了一個猙獰的血洞,殷紅的血很快染紅了他的白衣。
源源不斷的魔氣從桃花枝拔出的地方湧了出來。謝珩呆呆地低頭看着胸口的魔氣,仿佛月光下一具冰冷的玉雕。
入魔之兆。
他的道心依舊澄明如鏡,靈臺也依舊清明,不為魔氣所擾。
但是魔氣就是那樣湧了出來,若不以靈力壓制,便永遠源源不斷。
修道是一條無法回頭,越走越窄的路。在這條路上走得越遠,便更容易得到天道的注視。
天道要助你,便可如帝君姬樊和仙尊齊姜一樣登神成聖。
天道若要滅你,便要毀你金身滅你道心,墜入魔道萬劫不複。
道心破碎而後入魔,是仙界不成文的常識。但是誰又能說清道心未破碎之前是否會入魔呢。
是齊姜嗎,她在将桃花枝刺入自己胸膛時,早就想好了這樣的後手。她一向有這樣一顆七竅玲珑的心,走一步時,往往想好了後五步要如何走。
謝珩有些凄楚地笑了笑,用靈力蓋住了源源不斷的魔氣。
六百年來,謝珩曾經很非常期待過自己生命的終結。可是當大限将至的那一天,他又覺得不舍了。
他違背岳岚的叮囑動用了靈力,早已重傷的身軀和靈臺都不堪重負,幾乎要用盡全力才能不倒下去。
他明明已經.......不想死了。
他明明.......想守着小白好好活下去的。
齊姜就那樣恨他,要他在師弟師妹幾乎死盡時在巫山上茍活百年,又要在他明明有了活下去的願望時又拉他入深淵。
他死了,小白怎麽辦呢。
“師尊?”
師月白推開門:“你在這裏,我還擔心你走遠了。”
她并不知道謝珩剛剛經歷了什麽,只是覺得師尊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這樣半夜突然走出門一個人待着。
但是她既然和師尊在一起,就無論何時也不想他是一個人。
只是進了房間又拿出桌布來擦了擦門檻,扶着謝珩坐了下來。
“師尊是不是想坐着看會兒月亮,我陪師尊一起。”
“怎麽這麽晚了,還醒着。”謝珩離開時,分明記得她睡得正熟。
“我做夢了。”師月白抱着他一邊的胳膊,靠在他肩頭。
謝珩問她是什麽夢,師月白卻避而不語。
“師尊冷嗎,我再給師尊回屋裏拿件外衣。”
謝珩卻輕輕地抓住了她的手。
“我不冷,就這樣陪我坐一會。”
“哦哦,好的。”師月白懵懂地點了點頭。
她又想起剛才的夢來。
師尊渾身失血的倒在地上,生死不明,二人中間立着那柄葉師叔給自己鑄的重劍,重劍隔開深不可測的結界,讓她始終無法觸碰到師尊。
她想要去找謝珩,卻動彈不得,師尊身下的血卻逐漸蔓延至她的腳下,染紅了她的衣擺。
穹頂陰雲密布,似有天崩地裂之兆,閃電的光在空中一閃而逝。
是雷劫。
明明從未有人與她解釋過何為雷劫,師月白卻莫名地知道,那就是雷劫。
渡人成聖,或是誅殺邪佞的雷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