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風聲獵獵,齊姜挽開了弓 天地之間,就……
第47章 風聲獵獵,齊姜挽開了弓 天地之間,就……
帝癸十八年, 帝崩,公子姬樊即位,廢人殉。
齊姜鬧出的風波并沒有波及全部人, 很多原本應該被活殉的奴隸并不知道不遠處曾經出現了一場暴動, 而他們的命運也将會因此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們只是惶恐地看着押運他們的長官, 他們并不知道不知道這些長官接到了什麽命令, 為什麽突然停下來原地等待。有大膽的上前詢問,卻在長官冷漠兇狠的眼神裏退了回來。
他們本該慶幸自己又茍且偷生了一會, 但是對未知的恐懼又壓過了這樣的慶幸。
這些可憐的人甚至連想也不敢想或許可以不死的可能,他們只是在害怕, 害怕從被驅趕進地下的寝宮等死變成什麽更加血腥可怕的死法。
想要改變命運于他們而言就像搬走頭頂的一座大山, 可是對于上位者而言, 不過是一道輕飄飄的谕令。
“陛下, 祖宗之法不可變啊!”
頑固的老臣全然沒有舊主已死新朝已至的自覺, 他看着新王似笑非笑的眼睛,俯下身子, 連忙為自己的行為做辯:“臣是擔心天下人非議陛下不孝,臣只所言,句句發自肺腑。”
姬樊坐在高臺,輕輕擡了擡手。
他坐上這個位置,想要做很多事, 廢除人殉, 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他會面臨很多阻礙,而跪在自己眼前的老臣,只是一個開始。
“卿之所言不無道理,那就請愛卿,為我父王殉葬吧。”
他宣布了封後的消息, 滿朝無不嘩然,但是礙于剛剛血濺朝堂的老臣,沒有人敢說一個不字。
他們以為新王殘暴不仁,荒淫無度,以至于要立一個女奴為後,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後為國母,母儀天下,哪個不是知書達理的高門貴女?
不進忠言,昏庸無道,草菅人命,王朝只怕又多了一個昏君。
外有妖族虎視眈眈,而內又有這樣一個比先王更加昏庸殘暴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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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族危矣。
“王......要立我為後?”
齊姜遲疑地擡起頭。她的面前是從前連想也不敢想的佳肴。單是離她最近的那碗肉糜,她連夢裏也不敢想能吃上。
王要立她為後的消息太像個玩笑了,以至于遠遠比不上真實的,能看見能聞到能嘗到味道的肉糜來得吸引人。
“你現在吃的這碗肉糜,是這一桌裏的菜肴裏,最為廉價的。”
身側侍奉的仆役聽到姬樊的話,唇角抑制不住地勾了起來,若非王還在,他差點笑出聲來。
一個僥幸逃脫了活殉的低等雜役女奴,還真把王的一時興起當了真,以為可以飛上枝頭變鳳凰嗎?
姬樊微微擡眼,視線一轉,沒控制好表情的仆役膝彎一疼,被身後的掌事踹得跪倒在地上。
“沒有眼力見的東西,陛下,這人實在是該死......”
“這麽怕孤做什麽?”姬樊似乎心情很好,“下去吧,今天這裏不用他伺候了。”
齊姜下意識地一抖,她似乎突然想起了眼前的人除了是從狼的獠牙中救下她的恩人,是使所有奴隸都不再用死在寝陵裏的明君,也是把她趕到獵場裏,讓她生死一線的那個人。
他是帝王,自己生還是死,都只是他一擡手的事情。
“這個是莼菜湯,來,喝一口解解肉糜的膩。”
那湯裏面只浮着菜葉子,和野菜湯一樣,是綠綠的。
姬樊舀起一勺湯,一手端着碗,就喂到了她的嘴邊。
齊姜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莼菜湯。好奇怪的味道,和野菜完全不一樣,甚至蓋過了喉嚨裏的肉味。
後來很久之後,她才知道那叫鮮味。
“孤說了,要立你為後。”
齊姜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吞咽了一下口水。
“我......什麽都不會,會給王丢臉。”
“禮儀,文字,祭祀,這些我都可以教你。你可以每天都吃和孤一樣的菜,世上除了我不會有人再敢對你不敬。”
可是為什麽呢。為什麽王要花功夫教她呢,世間明明有那麽多懂禮儀,懂文字,懂祭祀的女子,更适合做他的王後。
為什麽是自己呢。
“就不能是孤喜歡你嗎?”姬樊笑了笑。
“王.......不喜歡我。”齊姜想到時,就下意識地說出了口。
“喜歡是......不會讓人去做危險的事。”
五歲的時候,妖獸毀了她的村子,母親懷裏抱着妹妹,手裏牽着弟弟,逃難的人群如潮水一樣湧過來,沖散了她和母親。
母親喊着她。小妹,小妹。但是母親一手抱着妹妹一手牽着弟弟,沒有一只手是來抓住她的。
母親喜歡弟弟和妹妹。母親不喜歡她。
姬樊沉默了一會:“.......以後,孤不會了。現在孤開始喜歡你了,好不好。”
剛剛被廢除奴籍的少女分不清他話的真假,她不知道有多少王公貴族想要把女兒塞進姬樊的後宮裏來讨好他,不知道姬樊從年少時起就想過要廢除活殉,不知道他想要改革軍制,讓奴隸也能通過殺敵來擺脫奴籍獲得田地。
而她恰好在那個時候讓他看見了。
因為饑餓的緣故,她是那樣的暮氣沉沉,明明看起來只有十幾歲,看起來卻像将行就木的老人。
若非那雙黑亮黑亮的眼睛,姬樊很難相信這就是那個領導了奴隸起來反抗的為首者。
“吃吧,愛吃什麽就吃些什麽吧。等你吃飽了,孤帶你去蔔卦,蔔我們成婚的日子。”
那天他們并沒有蔔成卦。
因為齊姜吃完之後,難受地在宮殿裏休息了一整天。她餓了太久,又是第一次吃肉,完全不知節制地把自己撐壞了,就像一只懵懂的金魚。
“還是惡心嗎?”姬樊問她,“早知道我就該攔着你些。”
姬樊有自己的小心思。其實齊姜向他要第三碗肉糜時他就猜到了她會吃得太撐。他幼時跟着太傅去赈災時,太傅明确告知如果災民想要一下子打兩碗粥是絕不可答應的。因為飽受饑餓的災民胃會變得很小,若是一次性進食過多,是一定會覺得難受的。災民吃撐事小,讓他們覺得朝廷的赈災糧有問題讓人吃了生病,那就是巨大的麻煩了。
不過眼下來說,齊姜吃撐了也就是難受一會兒的事,剛剛可是自己說的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這時候的姬樊還有些少年的好面子,出言讓齊姜別再吃了小心吃撐确實有些讓他覺得丢臉。
齊姜搖搖頭,實際上這樣的飽脹感比起難受,更令她感覺到餍足。心理上的安逸和滿足幾乎蓋過了生理上吃撐的難受,比起受罪,甚至不如說這是一種體驗。
“抱歉,我是不是壞了王的計劃。”
“不去便不去了,若是卦象不好,孤難道便不娶你了。我們便下月乞巧節成親如何?”
他成親的日子,自然越早越好,他要早早昭告天下,好讓擴軍的法令盡早實施,也讓那些妄圖往他身邊塞人的王公大臣趁早死了這條心。
齊姜并不知道什麽是乞巧節,她連活着都實屬艱難,又怎麽會知道那些貴族小姐閨房玩樂的事。
“便是下月初七,我讓大臣去準備準備,時間約莫着挺合适的。”
一個月,足夠了。
足夠大臣備好莊重的儀式,足夠他教會齊姜基本的禮儀和文字,讓她成為王朝備受矚目的新娘。
但是齊姜比他想象的還要聰明勤奮,不知哪者居于主導,但是齊姜的表現确實讓他感到驚喜。她識字極快,有自己的方式标注,同樣的東西姬樊只要教她一遍,她就有辦法不斷複習不斷鞏固。至于世家大族壟斷的禮儀,本就是誰學誰都會的東西。
他沒有看錯人,她心性堅硬如鐵,尋常的苦難艱險在她眼底,幾乎不值一提。
姬樊一時興起,在大婚的前一夜,把她帶去了獵場。
是那個他一箭射殺獨狼救下她的獵場,雖然最開始,也是自己把她放進了獵場。
他知道齊姜在害怕。
說不怕自然是假的,她初次來時,就怕的要命,更不要提經歷過生死一線之後的現在。
“怕嗎?”
齊姜看着他,似乎在揣測他的神色,她搖了搖頭,随後又點了點頭。
“我不會再放狼來的。”
齊姜遲疑地點點頭:“我......我相信王。”
姬樊看出了她的口是心非,心中并沒有在意:“拿着。”
那是一把只有成年男子都未必能挽動的長弓,姬樊的祖父贈與他的禮物。也是用這把弓,姬樊射死了獵場裏即将咬死齊姜的那只狼。
“我不會在放狼來,但是不意味着你以後再也不會遭到來自別人的危險。”
“拉開它。”
弦繃得極緊,弓又極沉,就算是專業練過拉弓的皇家侍衛,也未必能用得得心應手。
齊姜根本不知道如何正确發力,力氣本也就不大,自然奈何不了這把弓。
“剛剛你說你害怕,孤本可以說孤會一直保護你,叫你別怕。”
但是當弓在你手裏,你永遠堅信自己可以一擊必殺的時候,天地之間,就永遠沒有什麽能讓你畏懼的東西了。
風聲獵獵,齊姜挽開了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