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小白不怕
第58章 小白不怕。 倒下的前一瞬,謝珩接住了……
靈臺是一個人全部精魂所在, 靈臺滅,則神魂聚滅。
這樣能徹底殺死魔道嗎?
姬樊似乎賭贏了,也似乎沒有。
贏的是赫魁身上的魔道确實被封印了, 他猜的不錯, 魔道最初進入他身體時, 确實是魔道最虛弱的時候, 唯一可以被封印的時候。
輸的是那是的他并不知道,魔道原來可以幾乎沒有成本地卷土重來。
在六百年前找上齊姜, 又在六百年後找上謝珩。
.......
“可是.......”
但是姬樊并沒有死在那裏。
“事到如今,我告訴你的, 絕無虛言。只是我們很幸運, 後來得遇神女, 獲賜神格, 姬樊并沒有死在那裏, 這是後話了。”
“憑心而論,阿珩, 我自認理智尚存,不會做出傷天害理之事。我不想你殺我,也一樣不想你因此而死。”
謝珩沒有說話。或許在師弟師妹故去之後,無數次他午夜夢回都在想着為什麽那年死的不是自己,又在無數次除魔衛道時想着, 自己什麽時候能夠死得其所。
但是唯獨現在, 他已經比任何人都不想死了,他想守着小白好好活下去。
“阿珩若是能信我.......”
“我也很想信您啊。”謝珩說。
楚懸剛剛拜入師門的時候年紀很小,餘下幾人早已辟谷,整日清鍋冷竈,少年人嘴饞, 休沐日時跑下山去,跟交好的幾個年紀相仿的農家少年去自家瓜田裏偷了兩個西瓜分着吃了。
路過之人口渴了摘兩個瓜吃,在淳樸的農家人眼中本就算不得偷,何況還是少年人自家的瓜田。謝珩和魏靈溪也紛紛求情,但是齊姜執意揪着楚懸的領子逼他去農戶家道了歉。
她說,勿以惡小而為之,修仙之人更當嚴于律己。
如今的齊姜,還是他的師尊嗎。
“但是從您決意包庇司淩的時候,我就不能替天下人信您了。”
“你有你的判斷,”齊姜半跪在地,身上的衣裙早已被血水浸透,她的手死死握住劍柄,将照夜插入地面,勉強支撐着搖搖欲墜的身體,“這很好,我也替你高興。”
謝珩手握淩霄劍,冷峻的臉龐無一絲動搖,唯有眼中微不可察地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
她面色蒼白,每一次呼吸都帶着劇烈的顫抖,似乎稍有不慎,整個人都會如幻象一樣分崩離析。擡眼看向謝珩時,她的笑容卻溫柔而釋然。
“這次回來,還沒有見過阿懸和小岚呢。”
謝珩突然想起其實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來得及問齊姜,為什麽她會死而複生,這六百年來她去了哪裏,她到底為什麽突然入了魔。
但是最後他還是沒有出聲,只是揚起顫抖的劍鋒,對準了齊姜。
齊姜微微仰頭看着他:“既然已經下定決心了,手不要抖,你的手一直都很穩,什麽時候沾了手抖的毛病。”
她的手指緩緩松開,長劍插在地上,微微顫動,像是陪伴他走過一生的夥伴在為他哀鳴。齊姜用手撐着劍身,緩緩直起腰板,明明已是強弩之末,卻依然不想在弟子面前失了姿态。
謝珩殺了她以後,自己也是要死的,到時候沒有人會替她整理儀容,還是體面些好。
謝珩目光沉冷,淩霄劍微微一震,劍意流轉間帶起一絲寒意。他踏前一步,劍尖直指齊姜的心口。兩人間的氣息瞬間交錯,齊姜閉上了眼。
劍鳴聲清越悠長。
齊姜的身體微微一震,鮮血順着劍刃滴落,濺在破碎的石地上。
山巅起了風,卷起殘葉,如祭奠一般哭訴。
謝珩扶住了她破碎的身體,讓她平躺在地上。無論是在朝歌,在戰場,在巫山,還是在魔界,齊姜都不喜珠釵,滿頭烏發只用一只素銀釵子挽起,是以兩人對陣良久之後,她的頭發不曾有一絲一毫的散亂。
娴靜溫柔,就好像是只是睡着了一樣。
真奇怪,謝珩殺了她兩次,都不曾有過猶豫或是遲疑。可是看着她的屍體,卻又覺得有一絲難過和失落。
是教他習劍,在巫山上相處了千年的師尊,難過也是正常的吧。又或許還添了些兔死狐悲之感。
齊姜第一次死的時候,岳岚和現在的小白一般大。她接受不了齊姜的入魔和死亡,哭着問謝珩要一個解釋,問謝珩為什麽只有她什麽都不知道。
謝珩那時傷得很重,又疲憊得厲害,也走不出師尊和師弟師妹的死,無暇安慰她。楚懸第一次兇了岳岚,說師兄已經很累了,不要鬧小孩子脾氣。
楚懸一貫是最寵岳岚的,岳岚一次被他說了重話,當場就哭了。謝珩疲憊地擡了擡眼,想說些什麽來安撫二人,卻發現不知為何,自己的嗓子已經完全啞了,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小白呢,小白怎麽辦呢。小白比那時的岳岚還要小兩個月呢。
謝珩只覺得自己還是做得太少了,他教了她一些安身立命的劍法,教了她挽幾種最簡單的發髻,教了她怎麽把水燒開。可是其他的呢,她知不知道入秋了要穿多少衣服才不會熱也不會冷,知不知道中暑了發燒了要煮哪幾味藥材.......
謝珩守着齊姜的屍體,心裏絮絮叨叨地念着,沉默地等待着魔道的本相現身的那一刻。
那是一團夾雜着絲絲血光的魔火,仿佛凝聚了無盡怨恨與惡念,起初只是如豆般微弱,卻在觸碰到空氣的瞬間迅速膨脹,化作一團翻滾不息的火雲。
那魔火散發着詭異的氣息,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空中扭動着,發出低沉而嘶啞的嘯聲,似乎是在怒吼,又像是哀鳴。
這就是魔道的本相麽。
謝珩伸出手,牽引着魔火朝他體內而去。魔道的本相似乎并不滿意這個明明是自己選中的新宿主,掙紮扭曲着,仿佛在拼命地抗争。
卻在這時,異變橫生。
一雙素白的手,幾乎一瞬間就奪走了那一團魔火。
而後孱弱的魔道本相順着那雙素白的手,攀至那人的全身。
是師月白。
“小白!”謝珩失聲叫了出來,他來不及想為什麽小白會出現在這裏,甚至也來不及阻攔,他試圖伸手從她那裏奪回魔道的本相,但是魔道似乎認準了師月白一樣,沿着她皓白的腕子,一頭紮進了她的靈臺。
繼承了姬樊的神格與修為的師月白,自然會成為更強大的天魔。
新的天魔,已經誕生了。
對于體內清清白白沒有一絲魔氣的師月白來說,接納成為天魔的過程是極其痛苦的,天魔幾乎是在重新打通她的七竅,重塑她清明的靈體。
意識并沒有很快消亡。心魔入侵的過程其實是極其和緩的,和她□□上的痛苦一道折磨着她,令人生不如死。
方才齊姜的話,她都聽見了。但是那些什麽靈臺啊靈竅的基礎知識,謝珩幾乎完全沒有教過她,也許也有自己貪生怕死的原因在裏面,以至于打碎自己靈臺的過程,師月白反複重來了好多遍,都沒能成功,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卷土重來。
靈臺是全部神識所在,傷害自己的靈臺,比十指連心更痛苦百倍。
好疼。
真的好疼。
倒下的前一瞬,謝珩接住了她。
“師尊.......”聲音低得幾乎連她自己也聽不見,她疼得渾身戰栗,幾乎連一個完整的音節也發不出來。
“幫幫我吧......好難受。”
師尊。
殺了我,一切就結束了。
謝珩應該比她更清楚,殺了她一切就可以結束了。
但是師尊遲遲沒有動手。
師月白并不知道繼承了帝君神格之後的自己,在被心魔控制之後還能否被謝珩誅殺,她不知道謝珩在猶豫什麽,明明師尊是那樣一個看重大義勝過一切的人。
這時對自己徹底入魔的憂慮蓋過了□□上靈魂上的一切痛苦,她不想成為六親不認的魔物,不想等到自己鑄成大錯之後,被人稱作前以清山弟子,如今的孽物某某。
她拔出了謝珩腰間的淩霜劍。
師尊舍不得她麽。
她突然有了一絲竊喜,原來自己在師尊心中這樣重要麽,讓他在自己和天下大道之間選擇,他竟是會猶豫的。
只要得了師尊心裏這一絲猶豫,她就已經滿足了。
師尊是重情的人,日後就算以清山上又有了新的弟子,她的小屋裏又住進了新的人,師尊也會記得她的吧。
師祖也入了魔,但是天下人依舊記得她是斬妖除魔的仙尊,是帶領人族攘外安內的大将軍,是無數廟宇中的神像。
也會有人記得師月白的,師月白是一只雖然吃吃喝喝睡睡了二十多年沒有太多戰績,但是成功阻止了天魔降世的好獅子。
靈劍擲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謝珩奪下了她手裏的劍。
“師尊.......再不.......就來不及了,”師月白有些艱難地吐出幾個音節,“帝君給了我他的.......我怕心魔......”
“小白不怕。”謝珩似乎并沒有在意她說的那些,只是把她的腦袋往自己懷裏按地更緊了些。
豐沛的靈力湧入她的靈臺,謝珩并沒有像師月白哀求的那樣打碎她的靈臺,反而......
在修複她的靈臺。
好像比起心魔徹底占據她的身體之後天魔降生,他只關心師月白現在難受得厲害。
“不怕。”謝珩像小時候哄睡一樣緩緩地拍着她的背,就好像只是一場噩夢。
師月白想要催促他動手,但是意識卻逐漸被心魔蠶食,只留下零星的念頭。
殺了我啊。
殺了我吧,師尊。馬上就來不及了。
.......